第46章 鹹魚害怕
作者:三日成晶      更新:2022-07-15 13:44      字數:10593
  第46章 鹹魚害怕

    一對上烏大狗充滿殺意的眼神,陸孟的後頸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想起了烏大狗對她動了殺心的事兒。

    陸孟下意識地就想跑,正要把手腕從烏大狗的手中掙紮出來,就看到他抓著自己的這隻手,手背上皮肉外翻,幾乎見骨。

    這是烏大狗對她動了殺心之後,卻在下一刻又救了她一命的那隻手。

    陸孟的動作就頓了一下,又神色複雜地對上烏大狗的視線,仔細地看著他。

    片刻之後問:“你醒了?”

    還是根本就沒醒。

    然後她就看著烏大狗眼中那種無差別攻擊的殺意,在和她對視片刻之後,慢慢地變為一種迷茫和渙散。

    他的眼中血絲密布的紅,漸漸的堆積起一層一層的水霧,他微微仰著的脖頸之上,喉結滾動了一下,咽掉了嘴裏那一點殘存的水。

    他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而是很輕地又哼了一聲。

    陸孟確定他是沒醒。

    他像一個重傷之後的猛獸,已經意識渙散,卻還是本能地想要撕咬獵物,本能的求生。

    他睜著眼睛但是眼中沒有聚焦,剛才跟陸孟那凶狠的對視,也都是偽裝出來的,他連半死不活了,都會偽裝。

    陸孟嘖了一聲。

    然後試圖掙脫手臂再去弄點水,手腕卻被死死扣著。

    陸孟再次低頭看向他的手,陸孟一直都很喜歡烏大狗的手,他的手修長如玉,哪怕是放鬆的時候也總是經脈突起。

    不是陸孟所在的世界審美當中,很多人喜歡的修長和秀氣的那種手模,而是看上去非常得有力,透著一股能將什麽東西輕易捏碎的危險。

    陸孟不懷疑這手,昨天晚上能夠輕易捏碎她的喉骨。

    但現在他漂亮的手背上皮肉猙獰地翻著,傷口當中全是汙泥和鮮血,甚至還有綠色的汁液混在一起的東西,看上去特別……疼。

    陸孟挪開視線,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酸痛,疑惑地問係統:“我身上真的沒有女主光環嗎?那麽高的懸崖上掉下來我都沒有受傷唉。”

    係統:“你自己知道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明知故問呢?”

    陸孟沒再吭聲。

    有人給她墊背唄。

    她眼珠子轉了轉,把烏大狗的手掰開,然後又去給他沾了點水回來。

    陸孟這樣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十來趟,他好像終於喝飽了。

    再不喝飽沒了,像一個馬蹄坑那麽大的小水窪,總共能有多少水。

    當然不是陸孟想要留給自己喝,那水……太髒了陸孟才不喝。

    她現在嘴刁得很,如果東西不好吃的話寧可不吃,水有怪味就先渴著吧反正一時半會也死不了。

    給烏大狗喂完水,他一直時不時地睜開眼睛,可眼中始終渙散,偶爾戒備的看向四周,眼神鋒利起來像是隨時能夠暴起傷人。

    陸孟剛開始被他看到的時候還有點心驚肉跳,後來漸漸的就懶得理他了。

    出不去就隻能等救援,或許等來的也會是昨天那些殺手……誰知道呢。

    陸孟有一點忐忑,又在樹洞裏麵轉了一大圈,還是上不去。

    且不說陸孟根本就不會攀岩,就她身上現在酸痛的程度,雖然沒有像烏大狗一樣慘兮兮的斷腿,也根本沒有體力支撐她爬上去。

    再說萬一爬上去等著她的是伸頭一刀呢。

    因此陸孟迅速放棄,走到烏大狗的身邊,找了一塊幹爽的地方躺下了。

    她揉著自己身上酸疼的地方,檢查了一下有幾塊淤青。

    後背上是看不到了,不過把自己渾身上下仔仔細細摸了一遍之後,陸孟確定她確實沒有什麽大傷。

    昨天墜崖的時候那麽激烈,她可真是幸運。

    陸孟又看向了她不遠處的烏大狗,想了想之後靠了過去,伸手抱住了他。

    陸孟的心裏不帶著任何的憐惜或者是什麽複雜的情愫,純粹就是因為烏大狗現在在發燒,她用烏大狗取暖。

    陸孟之前是有一點喜歡烏大狗的,長得又好活又好,對她好不好的反正也沒影響到什麽。

    但那也僅僅是對於一個戰略合作夥伴的喜歡。

    那點喜歡經過昨天晚上感覺到了烏大狗的殺意之後,已經徹底沒了。

    陸孟現在腦子和肚子一樣的空蕩蕩,她根本就懶得去想什麽劇情後續怎麽發展,或者是說她跟烏大狗之間要怎麽辦。

    去他大爺的吧。

    陸孟之前想著自己可以利用手上的籌碼的那一些設想,在昨天晚上那些殺手麵前簡直就是豆腐。

    隨便一戳就碎了。

    愛怎麽樣怎麽樣吧,走一步看一步。走不下去就 Over。

    身上的衣服半濕不幹,這個樹坑裏麵能夠射進來的光線非常有限,陸孟有點冷。

    她抱住烏大狗,他的身上果然很暖和。

    陸孟手上沒有藥,也不會什麽急救,更不敢去動他的那條腿,或者是給他包紮什麽傷口,萬一再觸發了他的自保,傷害自己怎麽辦?

    他現在看上去整個人都不清醒。

    陸孟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一塊兒給他喂水的濕手帕,放在他的腦袋上,聊勝於無的給他降溫。

    烏大狗這樣下去不會燒傻了吧?

    希望救兵快點兒來。

    陸孟非常的疲憊,視線看著頭頂上灑下來的一點陽光,聞著這樹洞當中的泥土和腐朽的氣味,無比地想念幹爽溫暖的被窩。

    抱住了烏大狗之後發現他在輕微地顫抖,而且他渾身非常僵硬,很顯然是在竭力地克製著自己的顫抖。

    像一個絕境當中無力還擊的猛獸,縱使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勢,也不肯退縮,恨不得把身上的每一根毛發都豎起來變成武器。

    不過在陸孟抱住了他沒有再動之後,他的顫抖沒有停下來,反而越來越嚴重,連牙齒都開始咯咯作響。

    這是烏麟軒在逐漸放鬆自己的戒備,放鬆自己的克製,展現出真實的狀況。

    高燒的人會覺得特別特別冷,尤其是在這個濕漉又陰暗的山洞當中,他如果不是強撐的話,早就已經抖成一團了。

    而現在他感覺到了溫暖的源頭,於是烏麟軒牙齒咯咯作響,卻本能的轉過身抱住了陸孟。

    烏麟軒的喉嚨當中發出了一些類似於小獸一樣的嗚嗚聲,他緊緊地抱著陸孟,斷掉的那條腿無法隨便移動,就隻有上半身轉過來。

    兩個人嚴絲合縫地抱著,他們在這個深秋的樹坑裏麵,用彼此取暖。

    烏麟軒身上真得很燙,他的臉貼在陸孟的臉上,陸孟舒服地歎息了一聲。

    而陸孟身上的體溫,也讓烏麟軒稍微好受了一點,兩個人相擁著顫抖,恨不得鑽進彼此的身體當中,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將是怎樣的命運。

    是被同伴找到救下來,還是被敵人給找到殺掉。

    “茵茵……”烏麟軒嘴裏含糊地叫著陸孟,嘴唇貼著她的臉,一下一下地磨蹭親吻。

    “茵茵……”烏麟軒緊緊摟著陸孟,像是在抱著一個失而複得的珍寶。

    他吻著陸孟的嘴唇,並不深入而是緩慢的描摹,他的嘴唇幹裂,嘴角還有幹涸的血跡,閉著的眼睛顫栗不止,睫毛像蜻蜓的羽翅一樣,快速地顫動。

    偶爾睜開眼,眼中都是迷茫而渙散的,糾纏著許許多多晦澀不明的情緒,像兩道漆黑的漩渦一樣,欲要把人拖進去,攪個粉碎。

    “我喜歡你……”烏麟軒啞著嗓子,輕聲呢喃。

    陸孟睜著眼睛近距離看著他,聽了這樣神誌不清的告白,眼中沒任何的波瀾,她被這樣的烏大狗弄得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陸孟的眼中滿是迷惑。

    她不懂。

    這個人明明上一刻說喜歡她,下一刻就想殺了她。

    明明都想殺了她了,還要跟她從山崖跳下來。現在又這麽深情款款地叫她的名字,說喜歡她,到底是要鬧哪樣呢?

    好像個精神病患者。

    陸孟從來沒有期待過烏大狗的感情,在陸孟的認知當中,隻有身份地位平等,有所選擇能輕易放棄,才能夠談及感情。

    那才是健康的,她從生下來所接收到的自由公正和平等。

    這就是一本小說,小說裏麵原女主期待男主角的感情,並且為他付出那麽多,什麽都沒有得到過,隻有一身傷病和淒慘死去。

    陸孟又不是一個受虐狂,怎麽可能期待這種感情?

    而且她現在也徹底明白了,這個早古虐文男主角的感情她是真的要不起。

    一邊說愛你,一邊想殺你,一邊對你欲罷不能一邊也能盤算著娶別的女人。

    這是病得不輕啊。

    陸孟被捧著臉不斷地啄吻,卻並沒有躲避,隻是微微眯眼,漫不經心地聽著烏大狗的表白。

    “喜歡你……”

    “我喜歡你……”烏麟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神誌多麽不清楚,他捧著陸孟的臉越來越用力。

    他在昏沉的高熱當中做了噩夢,夢見自己把他的王妃殺了,用手把她掐死了,用刀斬斷了她的脖子。

    她失去生機的眼睛看著自己,讓烏麟軒渾身顫栗,難以自控的顫抖不止,他感覺到從靈魂升起的冷意,凍得他的齒關咯咯作響。

    在夢裏,殺了她之後自己並沒有解脫,也沒能鬆一口氣,隻有無邊的冷意。

    仿佛他殺的不是她,不是一個他從來都不準備往心裏放的女人,而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烏大狗越表白越來勁兒,捧著陸孟的臉都讓她有點疼了。

    陸孟白嫩的臉蛋兒在他的手掌當中被擠變形,陸孟這才眨了眨眼睛,撅著嘴碰了碰他的鼻子。

    安撫說道:“嗯,我知道了。”

    你喜歡我你想殺了我。

    陸孟回應完之後,烏麟軒就老實了,隻是還在顫個不停,他太冷了。

    他把陸孟又抱緊一些,陸孟也回抱他。

    她貪戀烏大狗身上的溫暖,因為在這個沒法取暖的樹坑裏,除了這一個溫暖的源頭陸孟找不到其他的。

    時間慢慢地滑過,頭頂上的陽光跳轉了方向,陸孟將頭埋在烏大狗的脖子裏。

    渾身酸痛而疲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

    說睡著可能不準確更像是昏死過去了。

    等再醒過來,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她耳邊窸窸窣窣地發出響聲。

    陸孟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是在她的耳邊,而是在遠處。

    陸孟一動身上堆著的枯葉就全都掉了,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潮乎乎的,但可能因為剛才休息了一下,精神比頭一次醒來的時候要好多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清發出聲響的那邊,烏大狗醒了。

    他不光醒了他還站起來了?

    他腿不是斷了嗎?

    腦中的係統給陸孟解惑:“斷是斷了,他自己掰過來,又捆住了。”

    斷腿……這麽隨便就掰過來了?紙片人都是卡蹦脆嗎。

    陸孟這才注意到烏大狗右腿上,用布條纏著一堆樹枝,正式那堆樹枝支撐著他站著呢。

    而他手裏正拿一個樹枝在牆上弄土。

    聽到身後傳來樹葉的聲響,烏麟軒知道陸孟醒了,但他並沒有回過頭隻是微微頓了一下。

    回想起之前神誌不清的時候做的那些事兒,說的那些話,烏麟軒咬住牙,覺得自己像一隻被扒了皮,渾身血淋淋的獸類。

    肌膚和筋脈全都裸露在外,沒有了皮毛護體,他失去了傷人的利爪,再也沒法狩獵了。

    他不敢回頭看陸孟。

    他手上攥著的樹枝不斷地加快動作,將蜿蜒在牆壁上的那些樹根周圍的土全都摳出來,好方便落腳。

    陸孟醒了之後就坐起來抱著自己的膝蓋,朝著烏大狗的方向看,但是並不出聲。

    陸孟不知道跟他說點什麽。

    而且陸孟現在很累,渾身還疼,真得是連演都懶得演了。

    烏麟軒一番告白,又是我喜歡你又是我想殺你,現在已經成功地在陸孟的心中晉升為了精神病患者。

    陸孟的視線很快從烏大狗的身上挪到了那一束即將消失的光上麵。

    看樣子天色要黑下來了,救兵這個時候還沒來……一個樹坑而已有這麽難找嗎?

    烏大狗摳土幹什麽,這個破樹坑裏還能有什麽絕世神功嗎?他一練然後就原地升天,那得是武俠,這個世界男主角走的是權謀吧。

    烏大狗變成了一隻夾板狗,如果敵人真的殺過來了,就算是有男主角光環他們也凶多吉少吧……

    陸孟想了一會兒腦子轉不動了,不行了太餓了。

    又餓又渴她想吃肉。

    在獵場吃的本來就很慘了,現在掉進這樹坑裏頭,難道隻能吃樹根嗎?

    烏大狗不會是想吃樹根吧?

    吃蟲子也比吃樹根好……

    算了,如果要是吃那些的話陸孟選擇死亡。

    她憑什麽跑到這個世界來承受那種人間疾苦。

    陸孟把頭埋在自己的膝蓋裏。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氣氛詭異到難以言喻。

    烏麟軒摳了一陣子,單腿蹦著拖著另一條腿,向後退了幾步,看了一下落腳的地方,確認還算合適,又抬頭看了眼出口。

    然後他就一瘸一拐地朝著陸孟的方向走過來。

    那束光徹底消失了,整個山洞都暗了下來。

    陸孟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到烏大狗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他手裏還拎著那根摳土的棍子。

    陸孟頓時就想到他想殺自己的事兒,有些戒備地往後縮了縮,手撐著地朝後挪了一下。

    烏麟軒感覺到了她的抗拒,瞬間心髒被什麽東西給抓住了,悶悶地難受。

    他拖著斷腿,站在陸孟不遠處,對上陸孟瞪得圓溜溜的杏眼,烏麟軒挪開了視線。

    片刻後對她說:“過來。”

    陸孟不動。

    憑什麽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

    再說了,陸孟頭上的簪子都沒了,如果烏大狗現在殺了她,等到救援的來了,把她往這個坑裏一扔沒人能找得到。

    連埋都省了。

    陸孟被自己腦補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而後聽到烏大狗又開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低的已經有點啞了。

    他問陸孟:“你怕什麽?”

    你說我怕什麽?

    陸孟差點就罵人了,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她肯定不能鐵著頭就往上衝,那是傻子。

    “過來!”烏麟軒語調強橫。

    陸孟立刻從地上站起來,卻沒有朝著烏大狗的身邊自投羅網,而是調轉方向就跑。

    烏大狗的狗腿斷了,但是陸孟的可沒斷!

    陸孟打算遛驢拉磨一樣,先把烏大狗的體力耗盡再說。

    這個樹坑雖然不大,但躲一個人還是能轉起來的。

    烏麟軒看陸孟直接跑了,像當胸被人給砸了一拳。

    陸孟跑到距離烏麟軒最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人在越來越暗的樹洞之中無聲對峙著。

    片刻之後烏麟軒又說:“你跑什麽?”

    陸孟不吭聲,背靠著牆麵戒備地盯著他。

    白天的時候烏麟軒神誌不清,陸孟還敢靠近他用他取暖,這會兒她雖然也不算是怕烏大狗,但是陸孟就是想跑。

    陸孟迅速總結了一下這應該是求生的本能。

    一會兒覺得死了沒什麽大不了,又本能的求生,這其實很矛盾,可陸孟又不知道怎麽去中和這種矛盾。

    但這輩子誰還沒想死過呢?不都照常做個社畜還房貸嗎,人活著可能本質就是矛盾的,陸孟就懶得去想了。

    過了一會兒陸孟還是不吭聲也不動,烏麟軒又說:“我如果想怎麽你,你覺得你跑得了嗎?”

    烏麟軒說這句話的時候嗓子徹底啞了,尾音都劈了。

    陸孟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隻見烏大狗一甩手,他手中的那個木棍兒直接脫手朝著陸孟的方向飛過來——

    “啊!”陸孟尖叫了一聲,原地蹲下,木棍直直紮在她側方足有一步遠的位置,嵌進土裏能有一掌寬。

    乖乖。

    陸孟片刻之後側頭看了一眼,然後靠著牆邊坐在地上,算是明白了烏大狗這是在告訴她,他如果想殺她的話,根本不用靠近。

    不過陸孟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腦子裏想的居然不是自己很輕易地就會被殺死,而是烏大狗這條夾板狗,他還有戰鬥力!

    那如果找過來的是敵人的話,他們至少還能掙紮一下!

    烏麟軒攥緊了拳頭,壓抑著自己的顫抖,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說:“茵茵……過來。”

    陸孟這才從地上站起來,一臉極不情願地走過去。

    烏麟軒看著她的表情,隻感覺自己胸腔當中燒起了一把大火,跟憤怒無關,卻要將他的五髒六腑都融了。

    然而他永遠也想不到陸孟現在的這個表情,並不是害怕他,甚至不是打算從此疏遠他,在他麵前瑟瑟發抖。

    而是陸孟不想跟他談感情。

    陸孟雖然知道自己腦子可能不太聰明,但她又不是個純粹的傻子,她能聽出烏大狗的語氣有多麽的淒風苦雨。

    像極了那些陸孟分手的時候,問她為什麽不肯挽留的男朋友們。

    明明動心的是他,動殺心的是他,現在一副被辜負的樣子也是他。

    簡單點,做人的方式簡單點。

    陸孟磨磨蹭蹭走到了烏大狗的旁邊不遠處站定。

    烏麟軒伸手要抓她,陸孟又躲了一下。

    不是故意的。

    是本能。

    烏麟軒手僵在半空,片刻之後向前蹦了一步,直接勾住了陸孟的後頸,將她抱進自己懷中,身體的重量也朝著陸孟傾斜。

    陸孟身上本來也酸疼,站不住,她連退了好幾步兩個人就退到了牆上。

    烏麟軒頭埋在陸孟的肩膀上,壓掉了眼底的那一點點,不敢對任何人包括她自己泄露的濕潤和脆弱。

    他依舊滾燙,身體也在不斷顫抖。

    陸孟靠在牆上站著,被迫被他過於激烈的情緒帶得整個人都別扭極了。

    陸孟一張小臉五官都要糾結到一起了。

    兩個人就保持著這個姿勢,過了好久,久到陸孟覺得自己的肩膀都被烏大狗壓疼了,他才啞聲說:“別怕我……”

    “別怕我,茵茵。”烏麟軒緊緊扣著陸孟的脖子,抬起頭將額頭抵在陸孟的額頭上。

    閉著眼睛說:“我再也……”

    他像是嗓子被堵住了,這麽微微張著嘴,深吸了兩口氣,才將那幾個字吐出口。

    他的聲音像含了一口粗糲無比的沙子,混著喉嚨反上的腥鹹,帶著被那一把大火融碎的內髒,說:“我再也不會那樣了。”

    陸孟的心突然間就落回原位。

    她知道烏大狗說的是不會再對她動殺心。

    這才是一個承諾,一個混著少年情愫,和破碎真心的承諾。

    這可比洞房花燭夜那個承諾要重多了。

    “你發誓。”陸孟說。

    古代人都非常看重誓言,尤其是要做皇帝的人更是一言九鼎,十匹踏雪尋梅都拉不動。

    陸孟是真的不想再折騰了,她現在就想趕緊回去,舒舒服服地睡一覺美美地吃一頓。

    然後身體力行地告訴烏大狗一個真理。

    叫做不談戀愛逼事兒沒有。

    “我發誓。”烏麟軒一字一頓地說。

    陸孟一直垂落在身側的雙手,這才扶在烏大狗的腰上,拖著一些他的重量,小聲道:“你先起來一點,我後腰硌著了。”

    烏麟軒稍稍起身,用一雙隱藏在黑暗之中沒人能夠看見的,充斥著血色和無措的雙眼,深深看他的王妃。

    他發誓再也不會對她動殺心。

    他在夢裏殺她,像殺了他自己。

    可不殺她要怎麽辦呢?她已經成為了他的軟肋,烏麟軒把陸孟緊緊地抱在懷中,恨不得真的把她藏進自己的身體裏。

    和他那些肋骨並排,隨著他或生死沉浮或榮華安逸,不會再被人像昨晚一樣攻擊,被當做誘餌。

    陸孟不知道烏大狗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反正她已經單方麵打算好了,回到建安王府就“分手”。

    以後有了這個混著真心的誓言作為引子,加上手上那些籌碼,她的日子隻會更加的安逸。

    陸孟算是了解烏大狗的人設,他幹出昨天晚上那種製造天災的事兒,對自己起殺心,這都很符合他的人設,他就是個不擇手段的鬼畜。

    不過讓陸孟比較驚訝的是他對她動了殺心,又崩人設舍命救她,而這一切的出發點是因為……喜歡她。

    果然小處男是不能碰的,他上下兩個腦袋太容易連在一起想事情,耽誤事兒。

    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發展下去,陸孟可萬萬不想走原女主的路。

    陸孟抱著烏麟軒的腰,拍著他的後背安撫他混亂的情緒,腦子裏想得很清楚。

    等到回到皇城,去建安王府收拾收拾,她就找個機會去將軍府裏。

    這一次她是絕對不會輕易回來的,烏大狗既然已經鬧了一場“天災”,接下去肯定會特別忙,他處理正事的時候絕不分神,這一點還是很敬業的。

    陸孟不回去,他肯定抽不開身管這種事兒。像當時封北意說的,他就算是建安王也不能擅闖將軍府去綁人。

    再加上劇情裏麵的女配不光是小辣椒還有別的,都很密集的,小男孩的感情能有幾分鍾?

    此刻還天崩地裂,說不定過一會兒就相忘江湖了。

    直接冷處理等他娶了別人,體會到跟其他女子的床笫之歡,那些女子肯定不會像自己一樣上個床要求一堆,一會兒這個姿勢不行,那個頻率不舒服的指揮。肯定都捧著他,裝著欲仙欲死,烏大狗自尊心會狠狠地被滿足,對自己肯定就沒有這麽留戀了。

    到時候順理成章地分手,退回上下級關係。

    而且就憑烏大狗那種性格,現在又是發燒又是受傷又是跌落山崖,吊橋效應加上全世界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環境,對她暴露的這些脆弱和感情,陸孟保證他回過神來恨不得一輩子都看不見自己。

    這樣躺平的計劃就徹底通了。

    而且這件事情怎麽說呢,心不動則不痛。

    因此陸孟不光沒有怨恨烏大狗對她動了殺心,反倒覺得幸虧是這次暴露出來他的感情,也算因禍得福。

    陸孟又不喜歡他,所以就隻看事實,他確實想殺她,可也確實救了她。

    按照合作關係來說,看的肯定都是最後的利益和結果。

    結果陸孟覺得可以,還得了一個分量十足的承諾。

    趁著烏大狗感情剛萌芽掐斷,完美。

    早古鬼畜男主角的感情她可不要,要不然以後要出大事兒的。

    於是陸孟態度更加溫柔,拍著烏麟軒的後背說:“王爺你再忍一忍,說不定救兵馬上就來了。”

    烏麟軒沒說話,他的眼睛一直壓在陸孟的肩膀上,根本不敢抬起來。

    她竟然這麽輕易就原諒自己了。

    竟然這麽輕易。

    她明明剛才還那麽害怕自己,現在卻抱他抱得那麽緊,就是因為自己說了不殺她,她就願意……願意重新接受他。

    烏麟軒鼻子發酸,卻又想笑。

    他這一輩子,天生尊貴,肯為他鞠躬盡瘁肝腦塗地的人很多。

    但如果他沒有手中權勢,富貴,這些人絕不會對他俯首稱臣。

    隻有他懷裏這個女人,險些將命丟在他的手中,還肯湊到他跟前來。

    而烏麟軒被感情衝昏了頭,根本就忘了自己剛才還是脅迫人家過來的。

    他要不把那個樹枝紮在陸孟身邊不遠處,顯示出了自己有攻擊性,陸孟現在還溜拉磨的驢一樣溜他呢。

    兩個人這算是“和好了”,至少是烏麟軒覺得他們和好了。

    又抱了一會兒烏麟軒壓抑好自己的情緒,抬起了頭,捧著陸孟的臉又親了親她的額頭。

    “救兵沒有那麽快來,獵場當中埋了很多人。現在皇城中肯定亂的不像樣,”

    烏麟軒把陸孟徹底當成他的女人,對她將計劃和盤托出。

    “昨天晚上皇帝提前走了,是我給他報的信,我買通百裏王一部分人,又冒充了一部分,去截殺他。老東西這麽多年在宮中安逸慣了,這一次絕對嚇得屁滾尿流。”

    “現在肯定坐在龍椅上大發雷霆,他的二兒子被長劍貫穿了肺葉,都快死了,就算不死下半輩子也就是個像癆病鬼一樣上氣不接下氣的命。”

    “其他的皇子們也是不同程度的輕傷,他們的人也有動手,我本以為我是螳螂捕蟬之後的那個黃雀,但這一次我變成了螳螂,等到回去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誰趕在我的背後動手腳。”

    “所以就算我父皇會派出人來找我,也沒有那麽多精銳可以撥用。”

    烏麟軒用平淡的語氣,說著讓陸孟後背起雞皮疙瘩的話。

    他摸著陸孟的臉蛋,寵溺的說:“我不會娶銀月郡主,我厭惡極了她跋扈囂張的性子,而且百裏王馬上就會變成一個叛臣,如果我父皇因為嚇壞了想不通這其中關竅,說不定會誅九族呢。”

    “對了,當時在宮中,那個發帶根本不是我給她的,是她從我那裏搶去的。”

    “那個時候也不是她跌入荷花池我把她救了,又送了發帶,順序錯了。”

    烏麟軒親昵地蹭著陸孟的臉說:“是當時的百裏王風頭正盛,在宮宴之上言語羞辱了我母親,而他的女兒又搶了我的發帶,那是我母親編給我的,所以……我把她推進了荷花池。”

    烏麟軒說:“我看著她在那掙紮,可惜她命大,嗓音也太尖銳了,很快就把宮人們都招來了。”

    “我才沒辦法,把她拉上來。”

    烏麟軒嗤笑了一聲說:“誰知道她可能是嚇傻了吧,居然高燒了一場之後隻記得是我救了她,我還因此受了我那薄情寡義的父皇的誇獎,你說好笑不好笑?”

    “這回你高興了嗎?”烏麟軒笑著親了親陸孟的臉說:“我沒有跟她互許終身,茵茵,我隻喜歡你。”

    “二皇子算是廢了,儲君是不可以有重病的。”

    烏麟軒說:“當時在中秋夜宴之上,他母親試圖將你推入荷花池的事,我替你記著呢,等到烏麟州再也爬不起來了,我再幫你料理了他的母親怎麽樣?”

    “還有端肅妃,嗤,那賤貨私通太監多年,還以為沒人知道。”

    烏麟軒笑著,麵色因為高熱透紅,他策劃的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他在陸孟的麵前不再壓抑本性。

    雖然還是那一副金尊玉貴俊美無儔的模樣,可眼角眉梢透著道不盡的狂妄狠辣。

    他揉捏著陸孟的後頸,說:“你受的委屈我都會幫你討回來,茵茵,別怪我,以後乖乖跟著我,知道麽?”

    陸孟點頭如搗蒜,她放緩呼吸,順從地靠近烏大狗的懷裏。

    心說好個屁我高興個屁。

    你這不隻是精神病晚期,你這還得合並瘋狗病和反社會啊!

    陸孟單純而美好的眨巴著漂亮的杏眼,靠在烏麟軒的心口,手掌溫柔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做出依賴的模樣。

    心裏全是我操!我操!操操操操!

    早古鬼畜男主角這幾個字,簡單地用來形容一個人的人設,其實是很單薄的,陸孟甚至看著都覺得有點爛大街了。

    自從穿越過來這三個多月,烏大狗給陸孟的感覺,其實是和這幾個字不太沾邊兒的。

    他就是一個傲嬌別扭的小男生,每次都放狠話,可每一次說的和做的都不是一樣的東西。

    但是到今天陸孟才發現,他說的和做的確確實實不是一樣的東西。

    連他表現出來的和他做的都不是一樣的,她無法想象昨天晚上烏大狗一夜殺了多少人。

    這個世界確實不能跟現代的世界做對比,因為在這個皇權傾亂的世界當中,若不為刀俎便為魚肉。

    陸孟不可能站在烏大狗的立場去考慮問題,也沒有辦法站在那些在皇權傾亂當中被波及的人的立場去考慮什麽。

    她畢竟不是救世的聖母。也不想開口勸說什麽。

    陸孟現在抱烏大狗抱得很緊,但心中就隻想分手。

    必須分盡快分馬上分!

    回去就分我的天哪!

    這貨也太嚇人了!

    誰要跟一個精神病合並瘋狗病合並反社會談戀愛?!

    陸孟再一次感歎原女主真是位猛士。

    然而陸孟暫時要客串一下猛士,烏麟軒斷斷續續說了很多事情都是陸孟不知道不想聽但是又不得不聽的。

    這些事情徹底顛覆了烏大狗在陸孟心中的形象。

    然後等到烏麟軒沒有什麽可說了,拍了拍陸孟的屁股說:“天黑透了,我們可以嚐試爬上去了,這個樹洞在外麵看應該不顯眼,可是那些被我們扯壞的爬藤會留下痕跡,我們不能在這待兒太久。”

    烏麟軒蹦了一下,拉著陸孟轉過身,將她朝著剛才自己摳土的那個地方推了推說:“我的腿斷了,你踩著這些突出的樹根爬上去,再找一截兒樹藤放下來。”

    陸孟:“……”她弱小無助又可憐。

    陸孟見識了烏大狗的本性之後,現在不太敢忤逆烏大狗說的話,但是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爬不上去。”

    “這麽高一點都爬不上去?你踩著這些樹根,然後朝上一跳,扒住洞口的那些藤蔓就行了。”

    陸孟:“……”聽上去很簡單。

    然後她轉過身還真的嚐試了一下,結果沒爬幾下,果然一腳踩空就摔下來了。

    根本不可能還蹦一下還扒住那洞口藤蔓。

    烏麟軒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將她扯進自己的懷裏,可是因為他的腿不敢用力,踉蹌了好幾下兩個人又靠在了牆上。

    陸孟手臂被扯了一下挺疼的,她本來就渾身酸疼,抱怨道:“我又不會武,說了上不去就是上不去。”

    “你怎麽這麽笨,”烏麟軒抱著她歎了口氣:“這麽高你都上不去,那你能上得去什麽?”

    陸孟這會兒胳膊疼著呢,而且又把烏大狗暴露的本性忘到尾巴後麵去了。

    下意識反駁道:“我上那麽高幹什麽我能上你就夠了……”

    說完之後陸孟立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怎麽辦這個大變態不會……

    烏麟軒果然沉默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當中滅亡。

    爆發的肯定是烏大狗,滅亡的肯定是她陸孟。

    陸孟害怕極了,她甚至慢慢起身準備要跑。

    結果沉默了片刻的烏麟軒開口說:“在這裏不行,髒。”

    他把陸孟後退一些的腰抱緊了,壓回自己的懷裏,幽幽說:“而且我有一條腿斷了,不好發力,每次讓你自己動,幾下你就老是嫌累……唔。”

    陸孟捂住了烏麟軒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