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龍鳳胎

  　　梅香院這邊發動了，賈敏作為當家主母，自然是要來看看情況的，因為林家子嗣單薄，她守著也不算出奇。

  　　但，賈敏看著梅姨娘生產的這一幕，不可避免的心裏有些發悶。

  　　穩婆、奶娘都是老太太準備的，現在梅姨娘生產，所有的事也是老太太在指揮，從頭到尾沒有她插手的餘地。

  　　而且這些人手，仔細一看，別說有她帶來的陪嫁了，就連和她的陪嫁結親、有交情的都沒有。

  　　要麽是林家家生子，要麽是老太太的陪嫁出身。

  　　一個姨娘生產而已，不僅把府裏的四位穩婆都叫來了，梅姨娘的生母、伍嬤嬤也在裏麵幫忙，外麵還有周大夫，還有老太太，她要是生產了，也就是這樣吧。

  　　不過，不舒服歸不舒服，看著老太太那焦急又期盼的盯著產房，連屋子裏都不願意去，想要第一時間得知結果的樣子，賈敏也不打算開口觸老太太的黴頭。

  　　隻讓人搬了桌椅，送了茶水過來。

  　　林如海的府衙距離林府不遠，梅姨娘一發動，他就收到了下人的口信，立刻就坐不住了。

  　　同僚下屬們都能理解：“大人，今日也無甚要緊事，您回去吧。”

  　　“大人今日有喜，我等就等著喝大人的喜酒了。”

  　　“大人今日鴻運當頭，必能心想事成。”

  　　……

  　　林如海沒有什麽心情應付他們，匆匆寒暄了幾句，連坐轎子都等不及，自己騎馬就回去了。

  　　——君子六藝，他不說樣樣精通，騎術還是拿的出手的。

  　　回到去，林如海立刻前往梅香院。

  　　梅香院裏忙中有矩，不失條理，在產房外麵，母親和敏兒、周大夫在這裏等待著。

  　　母親坐不住，站在那裏，雙眼緊閉，雙手不停的轉著一串佛珠，嘴上念念有詞。

  　　“母親，現在情況如何？”

  　　老太太睜開眼睛，輕輕搖頭，看著產房的方向有些擔憂：“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接下來就看她們的了。”她已經把她能做到的都做到了，其他的，隻能看天意。

  　　“啊——”

  　　“我好疼啊！”

  　　“唔！”

  　　林如海聽到裏麵梅姨娘傳來的痛呼聲，心跳忍不住加速：“要生多久？”

  　　周大夫：“回大人，婦人生產說不準的，現在發動不久，應當沒那麽快。”

  　　沒那麽快？！

  　　林如海眉頭緊皺的看著產房：“……聽這聲音，也是正常？”

  　　周大夫語氣肯定：“正常。”

  　　婦人生產，沒有容易的。

  　　有人給林如海擦汗，林如海愣了一下，看過去，是敏兒。

  　　他出汗了嗎，林如海愣了一下，他都沒有察覺。

  　　賈敏讓人送上一盞茶：“老爺解解渴。”

  　　林如海接了過來一飲而盡，不說還不覺得，他真的渴了。

  　　他看了一眼頭上的太陽，現在已經是午時了。

  　　才剛開始，不知道要生多久，也不知道是否能母子平安。

  　　林如海感受著不安的情緒，不由苦笑。

  　　這個場景他預想過許多遍了，本以為自己能冷靜對待，結果還是高估了自己。

  　　產房內，梅姨娘一身狼狽。

  　　她兩隻手都被軟布纏繞著，用力的拉住了兩根布條，供她使勁。

  　　姨娘守在一旁，手裏拿著帕子給她擦汗。

  　　另外圍了四個穩婆，各司其職，在穩婆後方，是坐鎮的伍嬤嬤。

  　　人手齊全。

  　　但疼。

  　　好疼啊。

  　　原來生產是這麽疼的。

  　　姨娘、姨娘，我好疼啊，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眼裏冒出了淚花。

  　　嘴巴裏除了痛呼和呻吟，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高氏看出來了，心疼，卻也無能為力：“蕊雪，蕊雪，你是姨娘的驕傲，你可以的，撐住，聽穩婆的話！孩子就快出來了，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唔——”又一陣痛楚，梅姨娘雙目圓睜，死死的看著上方的帳子，雙手青筋暴起，什麽話都聽不進去，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孩子，孩子，你怎麽還不出來？你是要折磨娘親嗎，娘親隻是讓你早一點出來啊。

  　　穩婆們麵色凝重。

  　　這位姨娘的胎位沒什麽問題，但是這產相……不太好啊。

  　　四個人聚在一起，低聲議論了一陣。

  　　“不能拖，時間越久，她越沒力氣。”

  　　“把藥端上來吧。”

  　　“我們幫她一把，別藏私。”

  　　四個穩婆都是林府花了大價錢請來的，還預先被請到知府大人府上住了一段時間，報酬已經收到了，事也要做到位，不然這口碑就要被影響了。

  　　她們都是名聲在外的穩婆，也各有自己的拿手絕活。

  　　這梅姨娘的產相不太好，卻也不算太差。

  　　沒多久，藥端來了，梅姨娘渾渾噩噩間被喂了下去，沒多久，藥力生效了，她又有了力氣，穩婆也在她身上某些穴位按壓著，重新開始使勁……

  　　“頭，看到頭了！”

  　　“再加把勁，梅姨娘，孩子就要出來了！”

  　　“快快快！”

  　　“唔——”嘴巴裏咬著軟布的梅姨娘用了最後一絲力氣，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出去了，她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在陷入黑暗前，她聽到了穩婆歡喜的聲音：“孩子出來了！”

  　　出來了就好，出來了就好。

  　　這孩子……是兒子嗎？

  　　她沒有聽到穩婆說的話：“這是一位千金。”

  　　緊接著有穩婆發出一聲帶著驚慌的喊聲：“不好，見紅了！”

  　　然後是她姨娘的哭叫聲：“快點幫她止血啊！”

  　　“藥，快點，備著的藥，拿來！”

  　　產房內一陣兵荒馬亂。

  　　這些梅姨娘都聽不見、看不到了，好在產房的準備是充足的，這裏不得不多謝老太太的先見之明，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高氏不禁雙手合十，拜了拜佛。

  　　上蒼保佑她女兒平安無事！

  　　四個穩婆發揮了全身解數，並且還在周大夫的在門外的指點下，下了金針，這才最終止住了她的血。

  　　雖然虧了身體，但隻要好好養，還是能養回來的。

  　　林府怎麽也不會缺她的藥錢。

  　　看到女兒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到人世間，高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淚，女兒真是嚇到她了，上天保佑！

  　　要說遺憾也不是沒有，女兒曆經千辛萬苦，結果生出來的是個女孩，不是兒子。

  　　要是兒子，庶長子是跑不掉的，才不枉費女兒受的苦。

  　　隻可惜，庶長子，變成了庶長女。

  　　在孩子被抱出去跟老太太她們報喜之前高氏看了一眼，瘦瘦小小的，哭聲也不太強勁，跟貓叫似的。

  　　不僅是個女孩，身體還不大健康。

  　　女兒現在的身體好幾年內不能再懷孕了，要說不失望，那絕對是假話。

  　　高氏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在這時候聽到了屋外傳來老太太帶著喜氣的一聲“賞！”

  　　高氏的心情才又好轉了一些。

  　　轉念一想，現在孩子生出來了，憑借著知府家的實力養大還是沒問題的，有這個孩子在，等女兒養好身體了，就能借著這個外孫女引得知府大人前來，隻要來得多了，下一個孩子還會遠嗎？

  　　至於庶長子這個名頭，能爭自然是要爭的，但現在女兒還無子，不急。

  　　以後……時間還長呢。

  　　高氏的心慢慢的恢複了原來的平靜。

  　　高氏失望，但失望的又何止她一個人。

  　　當穩婆抱著孩子出來說：“恭喜恭喜，喜得千金！”的時候，老太太和林如海都失望了。

  　　不是說女孩不好，但現在他們家更需要男孩。

  　　林如海還好，林老太太知道後就踉蹌了一下，她有一層說不出口的隱憂，在她的夢中林家無子，成了絕戶，難道她現在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林家仍舊無法擁有一個男丁嗎？

  　　失望歸失望，但是當被包裹在紅綢裏的嬰兒送到她麵前的時候，老太太的目光不可避免的柔和了。

  　　這是她的孫女。

  　　這是上輩子不曾出現的孫女。

  　　她的出現就是證明這跟夢中世界不一樣的鐵證，她該放寬心才是。

  　　她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看向周大夫，“麻煩大夫看看這孩子。”

  　　她聽到了孫女的哭聲，著實說不上中氣十足，不可避免的擔心這孩子養不大。

  　　周大夫細細的檢查了一番，才道，“貴府千金身體是弱了些，不過現在還小，急不得，我給奶娘開兩副藥，進口的東西也要注意，吃一段時間看看。”

  　　“周大夫盡管開藥。”好不容易將視線從女兒身上拔回來的林如海毫不遲疑，猶豫了一會兒：“大夫，我女兒她這身體，可要緊……”

  　　周大夫斟酌了一會兒，“大人寬心，貴千金體質是弱了些，注意不要吹風，精心養著，應是沒問題的。”

  　　這身體確實不怎麽健壯，但精細一些，好吃好喝，還有好藥的話，養大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至於打包票，他可沒有這個本事，健健康康的孩童都有可能一病嗚呼，更別說底子差的了。

  　　聽到這話，林老太太和林如海都鬆了一口氣。

  　　他們不缺人，更不缺精養女兒的時間精力，就擔心孩子養不大。

  　　老太太展顏笑了：“那就好，來人，今日大家都辛苦了，都有賞！”

  　　周圍的人聽了都笑了，恭喜聲不絕於耳。

  　　一片喜氣洋洋。

  　　賈敏看著這個紅彤彤的小老頭，愣了許久，隨後也露出笑容。

  　　不可避免的，聽到是千金的時候，她鬆了一口氣。

  　　庶長女和庶長子是不一樣的，好在是個女兒。

  　　隻可惜……她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哪怕是女兒她也想要啊，怎麽送子娘娘就不看看她？

  　　老太太：“奶娘，把孩子抱回房裏，別吹風了。”

  　　賈敏是第一個關注到產房裏麵的情況的。

  　　她問穩婆：“裏麵現在如何了？”

  　　這話提醒了老太太和林如海。

  　　她們在孩子抱出來之後注意力就在孩子身上了，但是到現在了，怎麽還沒有其他的穩婆出來？

  　　伍嬤嬤也還在裏麵。

  　　那個穩婆是專門收拾好孩子就出來的，不太了解裏麵的情況，但其他同行沒出來，她心裏也有預感了，所以哪怕是收到了大大的紅封，也沒怎麽笑。

  　　就在這時，有丫鬟出來了，“回稟老太太，梅姨娘見紅了，裏麵正在為她止血。”

  　　一聽這話，老太太神色就是一凜，逆天改命，果然不是那麽容易的。

  　　其他人也紛紛肅然，不敢再笑。

  　　老太太沉聲：“缺什麽盡管說，盡全力救治梅姨娘！”

  　　“是！”

  　　很快又有人出來，“藥用了，血止不住，不知道大夫可還有良策？”

  　　他們是提前備好了見紅的藥的，但是喂下去沒有什麽效果。

  　　周大夫打開了隨身攜帶的藥箱，拿出一個小瓷瓶：“這個給她服下，還有，你們誰會用針？”

  　　三個穩婆都向某個人看去，那個穩婆穩穩的站了出來：“我會。”

  　　周大夫滿意點頭：“我說，你做。”

  　　他們合力，總算把血止住了。

  　　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

  　　看了看天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點上了燈，時候不早了。

  　　也是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了腹中饑餓。

  　　賈敏立刻讓人把早就備好的熱湯麵端上來。

  　　老太太吃了兩口，看著一身疲憊出來的高氏，讚賞的點了點頭：“辛苦你了，麻煩你照顧梅姨娘了。”

  　　雖然梅姨娘是她所出，但現在梅姨娘是林家人了。

  　　她自梅姨娘孕期開始，大半時間都在這裏照顧她，現在梅姨娘為林家誕下一女，論功行賞，她也是功臣。

  　　高氏有些受寵若驚：“當不得、當不得，老太太，這是我應當做的。”

  　　老太太微微一笑：“你當得起，周大夫，這邊還要勞煩你多費心了。”

  　　周大夫點頭，“這是分內之事。”

  　　老太太站起來：“時候也不早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大家也都累了。

  　　臨走之前，老太太又去看了眼安睡的小孫女，囑咐兩個奶娘精心伺候著，敲打了一番，又留了人手盯著，這才回了鬆柏院。

  　　老太太回自己院裏，躺下沒多久就有人聽到來報，“老太太，雲姨娘發動了！”

  　　老太太猛地睜開眼睛：“扶我起來！”

  　　那一頭林如海和賈敏在碧濤院，有人來報時，林如海還有些不耐，他正想著該從想好的名字中取哪一個給長女作名，結果就有人來打擾。

  　　但一聽到是蘭馨院發動了，也顧不得許多：“來人，給我穿衣！”

  　　——

  　　雲舒瑤她有感覺的早，但孩子好像並不急著出來跟她見麵，一陣一陣的。

  　　她除了最開始有感覺的時候慌了一下，之後心態就穩了。

  　　她已經知道生產的流程，知道這事急不來，她不如先利用這點時間做好準備。

  　　她抓緊時間給自己洗澡洗頭，然後把所有的用具用滾水、好不容易蒸餾出來的高度酒消毒，又好好的吃了一頓，上了廁所……等到感覺強烈了，她才跟王嬤嬤她們說自己要生了。

  　　在老太太他們來之前，雲舒瑤已經準備好了，在床上躺著，神情安然。

  　　她不緊張，守在她身邊的紅袖和玉扇額頭卻滿是汗。

  　　她們之前被姨娘使喚著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來分明就是有了預兆。

  　　姨娘怎麽還能這麽穩得住？

  　　她們個個手心裏捏了一把汗。

  　　穩婆急匆匆的趕來了，她們是被人從床上拉起來的，衣裳都有些不整，氣喘籲籲。

  　　在進產房之前，她們喝了提精神的參湯，又被要求換上了蘭馨院自備的衣服，戴上帽子。

  　　她們：“？”

  　　這是什麽操作？

  　　王嬤嬤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跟雲姨娘作對，請她們換上了，又淨了手，這才進產房。

  　　四個穩婆倒也沒說什麽，一一做了。

  　　進了產房，她們以為會見到驚慌的場麵，結果……跟她們想的有些不一樣。

  　　而且最主要的是產婦的態度，居然還能對著她們笑，問她們：“累不累，要不要坐會歇歇，我感覺還沒那麽快。”

  　　四個穩婆：“……”

  　　生產確實不是說生就生，檢查過後，確定還沒那麽快，但坐會歇著也沒必要，等生了，她們有的是時間休息。

  　　穩婆進了產房沒多久，老太太和林如海、賈敏前後腳的到了。

  　　他們守在梅香院一天，也累了，但現在這情況再累，精神也是亢奮著的。

  　　不過因為現在是深夜，他們等候的地方從產房門口的院子裏轉移到了屋子裏麵。

  　　周大夫不停的給自己灌濃茶，給自己提神，順利的話不用他，不順利的話他可不能沒精神。

  　　一邊喝茶，他一邊觀察著屋內的情況。

  　　身為大夫，他見過的場麵多了去了。

  　　就比如現在這知府大人一家的情況，在他看來跟他在其他人家看到的也沒有什麽區別。

  　　知府大人和老太太臉上是緊張和期盼，坐都坐不住，在原地轉圈，周大夫懂，他們期盼的是男丁，相較而言，沒有嫡子的知府夫人臉上的表情就比較浮於表麵，也還能安穩的站在那裏。

  　　這再正常不過了。

  　　說起來周大夫倒是挺感慨的，他在後宅裏沒少看到那些上不得台麵的陰私算計，他看了都在心裏驚歎，相比起來，知府大人家倒是幹淨的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倒也不是完全幹淨。

  　　想到稍前那會給梅姨娘把脈隱約感覺出來的一些不對勁，周大夫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生都生了，命也保下來了，他也盡了自己的責任，其他的他什麽都不知道。

  　　希望這邊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情況。

  　　王嬤嬤出來了一趟，就被老太太叫住了，“情況如何？”

  　　她行了一禮，“現在雲姨娘的狀態還不錯。”

  　　想到裏麵雲姨娘的狀態，這話王嬤嬤說的不虛。

  　　老太太鬆了一口氣：“這就好。”

  　　林如海不解：“怎麽她沒有叫？”

  　　他不是希望她痛，但是前頭梅姨娘那讓他印象深刻的痛呼他現在還記憶猶新。

  　　王嬤嬤猶豫了一下：“每個人生產的情況都是不一樣的。”

  　　老太太有些後悔，“穩婆的情況如何？”

  　　她請了四個穩婆，本來是預計一人兩個的，但是在梅姨娘生產的時候，因為情況不太妙，就都讓過去了，結果沒想到就這麽巧，前後腳的功夫，兩人真撞一起了，現在再請別人也不現實，主要是沒有充分考核不確定是否安全，這樣還不如不請。

  　　現在梅姨娘已經平安生產，雲姨娘身體更好，應該也可以吧？

  　　王嬤嬤：“穩婆都喝了參茶，有精神的。”

  　　老太太點了點頭：“你去忙吧。”

  　　她想到了很多，最主要的就是這兩個孩子。

  　　在兩個姨娘生產之前，她在佛前許過願，求了簽。

  　　她求的簽是個中上簽，去找大師解簽文，對方說她會如意的。

  　　一個男孩是如意，三個男孩也是如意，但從這中上簽來看，應當不會是三個男孩那般圓滿。

  　　梅姨娘那一胎是孫女，證明了這一點。

  　　這裏還有倆個孩子，代表著兩次機會。

  　　老太太閉上了眼睛，嘴中念念有詞的聲音幾不可聞：“佛祖保佑，隻要這其中有一個男的，信徒餘生再不沾葷腥！”

  　　雲舒瑤的情況還不錯。

  　　生孩子自然是痛的，但她對痛的耐受力比較高。

  　　末世不是白待的，而且木係異能現在等級雖然低，卻也不是完全沒用。

  　　加上她一直注意自己的情況，控製飲食防止胎兒過大，還給自己足夠的鍛煉，有足夠生產的力氣。

  　　再加上四個老手穩婆的指揮，她的生產很順利。

  　　不過再順利，也不是說生就生。

  　　賈敏經過梅姨娘那一遭，知道生產要多久，看著老太太的疲態：“老太太，要不先坐一坐。”她沒有勸她回去。

  　　不用勸都知道，老太太不會肯的。

  　　林如海也勸她：“母親，坐下休息會兒吧。”

  　　老太太搖了搖頭：“不用勸，我累了會坐的。”

  　　她坐不住。

  　　林如海看勸不動，不說話了。

  　　現在讓他坐，他也是坐不下去的。

  　　看著隔壁的方向，來回踱步。

  　　雲氏會給他生下兩個兒子，還是兩個女兒？

  　　亦或者是一兒一女？

  　　林如海希望能有個男丁。

  　　無子這座大山從成婚就壓在他頭上，到現在已經十年了。

  　　這座大山能搬開了吧。

  　　轉念又想到了孩子的名字。

  　　在知道她們懷孕的時候，他就想了很多名字，有男有女，但現在林如海又不滿意了，覺得名字需要重新想一想。

  　　他們兩個都不願意坐下，賈敏也隻能在這裏站著。

  　　她身邊，劉嬤嬤扶著她，讓她能用最小的力氣站在那裏。

  　　賈敏也在看著產房的方向。

  　　庶女已經有了，庶子呢？不管是男是女，妾侍生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她才是嫡母。

  　　他們稱呼生母隻能稱呼為姨娘，這是規矩。

  　　想到這裏，賈敏的心安穩了一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一聲嬰兒的啼哭：“哇哇——”

  　　老太太和林如海都快步走向門邊，迫切的想要知道結果。

  　　沒多久，穩婆出來了，抱著一個裹的嚴嚴實實的紅色繈褓：“恭喜大人喜得千金！”

  　　喜得千金。

  　　又是女兒。

  　　在最前頭的老太太手一抖，失望的垂眼看去，就看到了小女嬰正揮舞著小胳膊小腿，用她的大嗓門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從這中氣十足的哭聲來看，就知道是個身子骨健壯的。

  　　老太太忍不住笑了：“這孩子，不錯。”

  　　一看就知道是個能養大的。

  　　她斂下失望，仔細的看著嬰兒的輪廓：“海哥兒，這孩子像你。”

  　　林如海在旁邊，也收斂了自己的失望，看過去，仔細看，看不出來，他嘴角看著看著就勾了起來：“兒子愚鈍。”

  　　老太太很肯定：“你當初剛出生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賈敏探頭看去，也看不出來。

  　　不過這個孩子看著就討喜，是新生兒中少見的白嫩。

  　　老太太：“辛苦你了，還有個孩子呢？”

  　　穩婆把繈褓蓋好，把小胳膊小腿蓋住：“還未出生。”

  　　說曹操曹操到。

  　　“哇——”

  　　又一個小生命降生了。

  　　“恭喜大人，喜得貴子！”

  　　這回抱著孩子出來的穩婆報喜的聲音都大了不止一倍。

  　　而且她看著升起的朝陽：“太陽初升，姐弟兩個這出生的時辰好啊。”

  　　從聽到喜得貴子這四個字開始，老太太的身體就抖了起來，想要上前幾步，卻邁不動步子。

  　　那穩婆也是個機靈的，主動湊上前來，打開繈褓，露出小嬰兒的下半身，讓她確認孩子的性別。

  　　老太太看著嬰兒的兩腿之間，愣了許久，才笑了，“我佛慈悲！上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

  　　“哇——”換了個環境的男嬰又哭了起來，他的大嗓門讓隔壁的姐姐也哭了起來。

  　　聲音一個賽一個的嘹亮。

  　　林如海站在母親身邊，兩隻手籠在袖子裏，不然大家都會發現他的手在顫抖。

  　　他聽著這個“吵鬧”的哭叫聲，嘴角越翹越高，眼睛一刻都沒有從兩個孩子身上離開過，十分期盼，卻又不敢伸手去碰。

  　　孩子看著實在太小了。

  　　他怕碰壞了他們。

  　　老太太：“別讓孩子著了涼，快包好。”

  　　穩婆也沒說什麽，趕緊包好了。

  　　哪怕這個天氣怎麽也不會著涼，還是照做。

  　　穩婆熟練的哄了起來，沒多久，兩個嬰兒就睡著了。

  　　說睡就睡。

  　　老太太就湊在孫子跟前看著他睡覺。

  　　那張臉，她怎麽看都不膩。

  　　一邊看，一邊小聲的跟兒子交流：“你想好叫什麽名字了嗎，我的乖孫叫什麽？”

  　　林如海：“目前，我還沒想好。”

  　　老太太不滿了：“你不是早就開始想了，還沒想好？”

  　　林如海：“我得要再想想，名字是要用一輩子的，不能疏忽。”

  　　老太太：“行吧，別拖太久，要麽你先想個小名，先叫著。”

  　　聽著他們的話，賈敏忍不住伸出手掐了自己一把，看著繈褓中的兩個孩子，怔怔出神。

  　　雲氏的命還真好啊，一進門就懷孕，一懷孕就生下兒子。

  　　穩婆在旁邊看機會說吉祥話：“恭喜知府大人，龍鳳呈祥，這是大喜啊。”

  　　“又是在旭日初升的時辰出生，好兆頭！”

  　　林如海一笑，身邊的小廝立刻送上了大大的紅封。

  　　這提醒了老太太，她樂嗬嗬的吩咐：“林家有喜，大家都同喜，發三個月賞錢！”

  　　之前梅姨娘生的時候她發了三個月賞錢，現在又發三個月，這一下子就六個月了，平白多一筆錢財，誰不高興，周圍的仆從都禁不住臉上的喜色。

  　　除了賞錢之外，主家有了子嗣，他們這些林家的下人還有一處高興的地方，林家有子嗣，這說明林家這條大船可以繼續航行下去，他們的子子孫孫也能持續在林家這條大船順風前行。

  　　在生產的過程中，雲舒瑤的意識一直都清醒著，孩子出生，她先看了一眼，才讓穩婆抱出去。

  　　等到兩個孩子都出生了，她身上也收拾好了，這才放任自己陷入深沉的睡眠，等到醒來，就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在床邊守著的紅袖。

  　　“紅袖……”她輕輕叫了一聲。

  　　紅袖立刻看過來，滿身喜氣：“姨娘，你醒了！餓了嗎，想吃什麽？”

  　　雲舒瑤沒有回答，隻問：“孩子呢？”

  　　王嬤嬤這時候抱著一個繈褓進來了，笑的合不攏嘴：“孩子在這，姨娘，你看看，這是咱們二小姐。”

  　　王嬤嬤身後還跟了一個嬤嬤，這個嬤嬤雲舒瑤在老太太身邊看到過，是老太太很倚重的心腹，她露出懷裏的繈褓：“這是大少爺。”

  　　雲舒瑤看去，二小姐穿著全紅的布料，兩隻手露了出來，拳頭緊握，臉蛋有些紅，胎發濃密，眼睛閉著，睡的很沉。

  　　而大少爺身上的繈褓帶了藍色條紋，他的手腳都乖巧的待在繈褓裏麵，胎發也是濃密的，皮膚看上去比姐姐紅一些，長的跟姐姐相似，並不完全一樣，他是醒著的。

  　　一雙烏黑的眼珠子像是在看著她。

  　　雲舒瑤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繈褓。

  　　她知道，這個時候的嬰兒大部分是看不清楚的。

  　　“我是你的姨娘，知道嗎？你怎麽不睡覺，你姐姐在睡覺呢。”

  　　話一出口，語氣裏的輕柔讓雲舒瑤都有些意外。

  　　王嬤嬤和謝嬤嬤一點不意外，當了娘的人，見到孩子，少有不變為繞指柔的。

  　　小嬰兒表示聽不懂，毫無反應，繼續睜著眼睛看，不過小孩子缺覺，沒多久，那眼睛就合上了，跟他姐姐一樣，陷入了睡眠。

  　　雲舒瑤的聲音更小聲了：“說話聲會吵醒他們嗎？”

  　　王嬤嬤：“控製好聲音，不會的。”

  　　雲舒瑤：“那讓他們就睡在這裏吧。”

  　　她想距離更近一些。

  　　王嬤嬤讓人去搬了兩個藤籃過來，就放在雲舒瑤床邊。

  　　紅袖送了熱毛巾和溫水過來幫雲舒瑤洗漱，然後是她的飯食，紅袖堅持不讓她來。

  　　雲舒瑤不至於動不了，但看她這幅堅持的樣子，就讓她來了。

  　　簡單吃了一些，雲舒瑤問：“王嬤嬤，謝嬤嬤這是……”

  　　謝嬤嬤行了一禮：“奉老太太令，老奴日後為大少爺的教養嬤嬤。”

  　　雲舒瑤客氣的笑了笑：“原來如此。”

  　　這個重視程度，她是感受到了。

  　　“不知道老太太他們現如今……”

  　　王嬤嬤接過了話茬：“老太太他們等到安頓好了才回去的，一夜沒睡，回去休息了，老爺也跟衙門告了假。”

  　　她還以為雲姨娘要到晚上才會醒呢，沒想到中午就醒了。

  　　紅袖喜氣盈腮：“老太太吩咐，大家得了二小姐大少爺的福，大家發了三個月的賞錢。”

  　　二小姐，大少爺。

  　　從這稱呼就能知道同事生的是女兒了。

  　　“大小姐呢？”

  　　王嬤嬤：“在梅香院，有伍嬤嬤和奶娘們照顧著。”

  　　她也在笑，隻是笑的比紅袖她們要矜持一些。

  　　沒辦法，誰叫雲姨娘平安生下龍鳳胎，給林家添丁了呢。

  　　她之後就是二小姐的教養嬤嬤了，而二小姐是雲姨娘生的，大少爺又是二小姐的同母兄弟，她以後的日子，有盼頭著呢。

  　　尤其是跟伍嬤嬤對比之後。

  　　本來她們兩個是差不多的，伍嬤嬤還更受老太太看重些，但運道這東西，就是說不準。

  　　現在伍嬤嬤肯定為了大小姐的身子骨頭疼呢。

  　　而雲姨娘，隻要她不作妖，憑借著這一兒一女，林家上下都得敬兩分！

  　　雲舒瑤心裏有了底，加上生產確實元氣大傷，沒多久又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紅袖：“姨娘，你醒了，餓了嗎？”

  　　得知老太太和老爺、太太三人來看了二小姐和大少爺，剛走不久，還留下了不少東西。

  　　紅袖給雲舒瑤賀喜：“老太太說姨娘生育有功，日後你的份例老太太貼補，在原來的基礎上翻倍，另外老太太送了兩個大箱子，老爺和太太也送了一個箱子過來，姨娘你沒醒，箱子都堆在庫房沒打開。”

  　　發獎金了？

  　　還是個盲盒狀態。

  　　“紅袖，你明天打開箱子，把裏麵的東西清點造冊，兩個孩子呢？”

  　　紅袖：“喝了奶之後睡了。”

  　　雲舒瑤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

  　　她是打算自己喂養一兩個月的。

  　　她曾聽一個辭職懷孕生子的同事說過，據說母乳有抗體，可以保護嬰兒一段時間內少生病。

  　　不確定真假，但如果是真的，這很重要。

  　　本身嬰兒的存活率就比不上現代。

  　　“等他們醒了，先別叫奶娘喂，抱過來。”

  　　紅袖訝異：“姨娘，這不合規矩。”

  　　雲舒瑤：“我聽說母乳能讓孩子更健康，就是老太太他們知道了，也不會反對的，我也隻是喂一段時間。”

  　　王嬤嬤聽了，苦笑：“姨娘，這事我們做不得主。”

  　　他們這樣的人家，哪有親自喂養的。

  　　雲舒瑤：“你問問老太太就是了。”

  　　王嬤嬤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很快有了回複，老太太確實沒有說不行。

  　　隻要是對孩子有益，她不介意嚐試，反正這事外人也不會知道。

  　　什麽都不懂的嬰兒，不會表達，一有哪裏不順心，就隻會用哭這一個手段來表達。

  　　雲舒瑤就見識了一下他們兩個小小人兒的下屬規模。

  　　雖然之前就知道了，但是——還是忍不住感慨。

  　　這兩位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已經有了自己的屬下：教養嬤嬤各一位，奶娘各兩位，另各有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也就是說，一個人，有五個人貼身伺候。

  　　這還是因為孩子還小。

  　　人手屬於沒有配備完全的那種。

  　　等到孩子大了，別的不算，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八個，三等丫鬟和婆子另計。

  　　誇張嗎？

  　　在雲舒瑤看來誇張，但是在跟林家差不多層次的人家裏並不出奇。

  　　不過雲舒瑤也知道，這些人手在某方麵或許還有防止有心人的作用。

  　　雲舒瑤不知道她真相了。

  　　老太太是知道賈家那邊有多亂的，所以現在這些能夠被指派到少爺小姐身邊的人，都是她一再篩選過的。

  　　視線做好準備，防止意外發生。

  　　要是真的出事了，把那些人千刀萬剮也不能解她心頭之恨。

  　　雲舒瑤生後的第二天，就是梅姨娘生後的第三天。

  　　他們生產的日子實際上相隔半天，說起來就是隔了一天。

  　　洗三是分開的。

  　　但因為大小姐的身體比較弱，這個洗三隻是走了個形式。

  　　梅姨娘是在孩子被抱去洗三之前醒的。

  　　高氏守了她兩天，看著女兒睜開眼睛，眼眶就紅了。

  　　梅姨娘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茫然，她在哪？她在做什麽？這是哪裏？

  　　有一瞬間，她大腦空白一片。

  　　直到她聽到了她姨娘的聲音。

  　　“……姨娘。”她說話，用的是氣音，聲音小到不凝神根本聽不到。高氏擦了擦眼角：“蕊雪，姨娘在，你先等等。”她先給女兒潤了潤喉，這才跟她繼續說話：“你總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嚇到姨娘了。”

  　　高氏沒忍住又哭又笑，都不知道自己這兩天是怎麽熬過來的，看著女兒一臉蒼白的躺在床上，每天都要有人幫她喂流食喂藥才能維持，而旁邊不遠處的蘭馨院卻是喜氣洋洋。

  　　隔壁不僅生了一個兒子，還什麽事兒都沒有，健健康康的。

  　　對比一下對，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真怕女兒醒來後見到這樣的對比氣壞了身體。

  　　高氏也下定了決心，再也沒有下次了，她絕對不會縱容著她做一些會傷害自己身體的事，這一回就要把她給嚇死了。

  　　梅姨娘努力的笑了笑：“姨娘，我怎麽了？”

  　　高氏：“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嗎？你生了。”

  　　“對，孩子！”梅姨娘精神一震，“我孩子呢？！”

  　　梅姨娘想起來了，“是兒子嗎？”她期盼的看著姨娘。

  　　高氏就知道女兒會問這個，她慢慢的搖頭：“是個女兒。”

  　　梅姨娘沉默了，像失了魂一般，愣愣的看著她，良久，才啞著嗓子：“……姨娘你在騙我對不對？我生的是兒子對不對？”

  　　她這個樣子讓高姨娘心酸：“蕊雪，女兒也很好，她是林家的長女，老太太和大人都很喜歡，她剛出生，老太太見了就吩咐下去，所有的下人得了三個月的賞錢，老太太還給她送了一個平安鎖，是難得的好東西。”

  　　說罷，問道：“我讓人把孩子抱過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高氏這樣說，梅姨娘一時沒說話了，高姨娘知道她這就是默認的意思。

  　　趕緊讓奶娘把孩子抱了過來。

  　　小孩子變化很快，才兩天功夫，她的皮膚就變得白嫩了一些，但總體看上去，還是瘦瘦小小的小老頭樣，不過哭聲比起原來更有力了。

  　　這兩天奶娘吃了不知道多少的好東西才換來的。

  　　看到她這樣子，梅姨娘一震。

  　　這孩子……看上去不是很健康。

  　　她目光中流露出擔憂。

  　　高氏：“周大夫看了，這孩子就是出生的時候看著弱了些，有周大夫在，會養好的。”

  　　梅姨娘輕輕的蠕動了一下嘴唇，想要說什麽，最後還是又吞了回去。

  　　高氏趁熱打鐵：“在你生產的時候老太太，知府大人和太太都守在你的門口。”

  　　“你見紅的時候他們也是等到了你平安才離開的。”

  　　從這點來說，高氏說不出他們的不是來。

  　　不是每一個當主子的都這麽有良心的，而那個時候女兒的情況很危險，如果不是老太太提前做好了準備，在產房就一命嗚呼了，讓高氏忍不住想要斥責她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隻是是看著女兒現在嘴唇白的都沒有一絲血色的模樣，她把指責的話吞了回去。

  　　梅姨娘毫無反應，女兒？

  　　怎麽是女兒？

  　　怎麽不是兒子呢！

  　　她這麽辛苦生下來，卻是個女兒？！

  　　梅姨娘不信，她生的肯定是兒子，多少回了，她叫他的時候，他在肚子裏給出了回應，她的兒子去哪了？

  　　突然間，梅姨娘想到了什麽，看向高氏：“蘭馨院生了嗎？”

  　　高氏：“……”

  　　梅姨娘：“你不說我就去問別人。”

  　　高氏無奈：“姨娘會告訴你的，你先答應姨娘，冷靜好嗎，你先吃點東西。”

  　　看著女兒壓著性子吃了東西，高氏歎了一口氣：“蘭馨院生了，孩子比你晚一天出生。”從這方麵來說，女兒提前一點生是沒錯的。

  　　看著姨娘的神色，梅姨娘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高氏：“她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龍鳳胎？！

  　　梅姨娘斷然否認，神情帶著憤怒：“這不可能！”

  　　她著急的拉住了高氏的袖子，“姨娘，那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一定是被她換走了，我要去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