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盛世一統5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5741
  第220章 盛世一統5

    東西兩村,顧兆剛穿來時就說過,幸好是中原的農村。兩村依山傍水,山又不是陡峭險峻的,山林茂密,裏頭野物都是小件的,沒什麽危險的大野物,多是野果樹木這類。

    潺潺流水的小河,蜿蜒流下,分開岔路,兩村都沾著水源。

    季節氣候又好,雨水豐潤,田裏頭是水稻麥子五穀雜糧基本都能種下,即便是顧兆沒琢磨出肥料前,家家戶戶隻要人勤快沒不良嗜好,都是能混個肚飽,幾年攢一攢碎銀,能把房屋蓋了,喜事辦了。

    更別提如今了。

    即便如此,蓋祠堂和族學都是不敢想的。

    當時從昭州回京船上,說起分頭行動,顧兆赴任,黎周周帶人回村,一家人坐在一起說起了以前村裏人和事,黎大感歎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大家變了沒,日子怎麽樣了。

    又說起家裏老宅,屋子不知道還能不能住。

    顧兆便順口說:“那就推了修個爹喜歡的,等以後我退休了,咱們一家還要回村住,修個大點舒坦的。”

    “那還早著呢。”黎大意思不著急修,院子蓋的好不住人不就是浪費麽。

    黎周周想了下說:“爹,相公話在理,咱們家現在不缺銀錢,蓋好了院子也不是浪費,京裏到村裏又不像去昭州那麽遠,要是什麽節氣或是過年,想回來住幾天,那也夠住,不然住不開的。”

    黎大本想說兆兒說什麽你都說好,可聽完了確實是有道理,便點點頭,從京裏到西坪村也就一個多月,到時候他自己帶人回來也成。

    “既然要蓋院子,那不如再修個祠堂和族學,都給蓋了。”顧兆想著蓋院子便往深處想了,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東西兩村地處優勢,五穀豐登,這些年想必鄉親們家中有了閑錢了,不如蓋了族學,送自家孩子進學讀書,長輩們有個盼頭,新生的孩子們懂得是非曲直。”

    這樣互相影響,是正向的。

    黎大聽不懂那拽文,但大概意思知道,便點頭,說:“讀書好,你們做主就好,這是好事。”

    至於宗祠,昭州村落中,隻要是大姓氏的必有宗祠,使得全族姓氏團結一心,什麽東西都是有利有弊的,看怎麽用。

    顧兆是想著宗祠不僅是放去世人的靈牌,也是庇護後人去處——就是救濟院披了個宗祠的皮。

    因此在選址上,黎大就發了話,宗祠與族學既是兩村的,那就選個兩村中間位置,宗祠可以偏僻一些安靜一些,學堂要靠著路邊,方便兩村孩子上學。

    如今快收麥子了,選了位置不動工,等收完了再說。

    “反正這次留好幾個月。”黎大痛快說,還說:“老二,回頭你家地裏要收了,我和福寶去幫忙。”

    黎二:“哥,哪裏敢勞動你啊,你都是老太爺了。”

    “你是嫌我幹不動是不是?我跟你說,以前在昭州府裏,我還專門開了個菜園子,種的菜可好了。”黎大不服氣。

    黎二就說:“成吧,不過福寶就算了,別曬壞了娃娃。”

    “讓他玩玩吧,又不是真指望他收完了麥子。”黎大自然也心疼孫兒,就是福寶沒見過收麥子,讓福寶去看看。

    黎家大院子。

    黎周周同王嬸還沒說兩句,嶽母李桂花和二嬸劉花香是一前一後掙著進來,王嬸一看這倆人來了,也不好多留,話都說清楚了,便訕訕笑說她先回去了。

    “好,王嬸慢走。”黎周周說道。

    王嬸拎著籃子就回去了,隻是路上想,她記了這麽多年,沒成想周周壓根就沒往心裏去,頓時五味雜陳的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按理來說,周周不往心裏去不記恨她應該是高興的,可她就是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她來同你說什麽了?我記得你們後來去府縣時,她就沒事老愛挑你的話頭說,不過沒人搭理她,有時候讓小田撅回去,要我聽見了也罵她。”劉花香這話是表功,卻也不作假。

    黎周周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岔開了說:“昨天說的散,忘了問了,家裏孩子讀書怎麽樣了?元元今年得有十七八吧?”

    “那啊,都二十二、三了。”劉花香道。

    黎周周:“我記得元元是康景四十九的生人……”他算了下,按照虛歲那也是二十歲,沒二嬸口中那麽大。

    “那娶妻了嗎?”

    劉花香可愁人了,說:“杏哥兒給看的,說是府縣裏私塾同學的妹子,比元元小兩歲,都定了親了,結果那姑娘爹給死了,守孝三年耽誤到了如今。”

    “二嬸,元元的未婚妻定是孝順的。”黎周周便道。

    劉花香就改口,“對對,孝順的,孝順孩子。”

    黎周周給嶽母二嬸添茶水,劉花香喝了一口,又說:“剛你問什麽來著?哦,考的咋樣。元元還好給他阿爹爭氣,前兩年考中了童生,秀才嘛落了一次。”

    “健安是讀書還行,就是每次考試不是鬧肚子就是發熱的,童生也沒考上,不過還小不急,冬冬讀書就不是什麽料子了。”劉花香為了兒子和孫子也是發愁,花了這麽多年束脩費,什麽毛都沒撈著。

    黎周周昨日見了小輩,便安慰說:“健安和冬冬年歲都不大,二嬸便急,慢慢來。”健康十二歲,冬冬九歲。

    旁邊李桂花可算是能插話了,眉眼喜色,“那我們晨晨和陽陽不一樣,尤其是陽陽讀書可聰明了,趙夫子都說陽陽像他大哥。”

    顧晨顧陽兩兄弟,顧晨今年十六歲,顧陽年紀小比冬冬大一歲,今年十歲。

    劉花香聽了李桂花這放屁話就撇嘴,“那麽厲害,考上什麽了?正好親家母說說,讓周周聽聽。”

    “……”李桂花氣,可麵上還笑說:“陽陽不是還小嘛,他大哥考童生都十二三歲呢,我家陽陽這不是還差著兩年,急什麽。”

    “那就等兩三年考上了再來說,現在給臉上鑲金子呢。”劉花香就差呸了,拿著她家孩子踩著誇自家的,誰不會了。

    黎周周聽嶽母二嬸吵嘴,心裏想笑,覺得一下子回到他懷福寶那時候一樣,吵吵鬧鬧的,該做的都做著還一起縫衣裳納鞋底,就是這般的關係,多少年了也沒變。

    挺好的。

    “等麥子收完了,光宗和他爹去鎮上賣糧,正好同王家人一塊去一趟府縣,給杏哥兒傳個話,說你回來了,把元元也帶上,你瞧瞧看,長得大小夥子了。”

    黎周周:“不急,別耽誤元元功課,七月私塾應當放農假,到時候回來,我們還在村裏。”

    “也成。”劉花香嘴上這麽答應著,可心裏小算盤扒拉,還是決定早早給杏哥兒去傳信,接了孩子早回來,趁著周周還在村,以她家杏哥兒和周周的情分,要是有什麽好處了,也該緊著,別便宜了李桂花那兒去。

    李桂花說:“周周,我聽說,你家要蓋屋了?我娘家兄弟多,到時候農忙完了,讓他們來幫忙,咱們一家人,不收工錢的。”

    “咋滴你原還想收錢啊?既然不收錢點出來幹啥,好像周周摳你家那幾個工錢似得。”

    “……”

    黎周周笑說:“我家院子是相公請人畫了圖紙,材料先送鎮上運回來,旁邊的也要動工,幸好這麽多年,旁邊還空著,原本想要是占了那就要往後挪挪了。”

    他家院子隔壁是王家,另一邊是空著的,如今這麽多年也沒占。

    “之前村裏也想落這邊,沾沾你家福氣,不過想的人多了,都快打起來了,村長就說幹脆誰家都不許蓋你家旁邊,所以空了下來。”劉花香說。她那時候也想要這塊地,以後健安長大了,給健安蓋院子的。

    劉花香偏疼老二黎健安不假,不過因為黎家上一輩幹的偏疼老三,最後鬧得家宅不寧不說,還兄弟反目,跟著父母斷了幹係。黎二為此是記在心裏了,黎健安上學,光宗兒子冬冬也上,黎健安吃啥好的了,孫女九月也跟著吃一口。

    偏心總是還有的,不過大差不差的,就是連光宗媳婦兒都跟娘家人說:“我現在還巴不得婆母偏心小叔子,這樣一來,我家冬冬九月也都能沾點光來。”

    娘家嫂子就說:“你能說這話,就是你婆母也沒太偏心,真偏心到胳肢窩的,那你可是一肚子苦,想都不會這麽想,還是有福了。誰家能供倆讀書郎,你那公爹婆母都不差的。”

    現如今日子再好,那也是個種地的,讀書買紙多貴啊。

    光宗媳婦想想也是,婆母沒咋刻薄磋磨她,就是女兒九月家裏也疼愛,她以前小時候過年了,哪能年年穿新衣,時不時的買頭繩手帕啊,她家女兒連著銀牌牌長命鎖都是有的。

    第二天,蘇石毅帶著蘇家人來了。

    問好的,惦記的,說話的,黎周周一一應對,都還是老樣子,說的也是那些話,托了黎家的福,現如今房屋蓋起來了,孩子也多夠吃夠穿的,說著說著便問還缺不缺伺候的?他家娃娃多。

    蘇石毅在旁板著臉,“大伯二伯,來時咋說的,表哥這兒現在不缺人了,人手都滿了。”

    “我就是問問,再說問你表哥,也不是問你,你就跟長輩這麽說話。”蘇大伯道。

    大伯娘也在旁竄著說:“你都在你表哥那兒幹了幾年了,別那麽小心眼,也想想你底下的弟弟來。”

    意思蘇石毅擋回去了,隻是怕用了蘇家其他小輩,蘇石毅沒活幹了。

    黎周周神色笑容也斂了幾分,說:“石毅也不是托詞說假話,我現如今不做什麽買賣,全交昭州那邊合夥的管,石毅也是個聽差的,不過家裏小輩要真是不種田了,那就到石毅底下磨煉磨煉幾年。”

    這下蘇大、蘇二兩家嘎的歇菜了,尤其是跳的出頭擠兌蘇石毅的大伯娘,臉上表情多變,是想送去呢,但怕蘇石毅給自家孩子磋磨刁難。

    再者說,聽黎周周這話意思,黎周周不做買賣,蘇石毅也是給昭州那邊打工的,既然不是當老板數錢的輕鬆活計,那幹啥還要做買賣?蘇家人心便涼了一截,也歇了送孩子去黎周周跟前幹活的念頭。

    正午剛過沒多久,蘇家人吃了飯就趕車回去了。

    這裏沒地方住。

    黎周周是撿了空閑問小桃,“蘇家人待你如何?”他看小桃眼睛都是有些腫,想必前一天哭過。

    “跟我說老實話。”

    柳桃剛張了口,聽見後一句,便把‘沒什麽’咽了回去,實話實說:“大伯娘二伯娘笑話我生了個閨女,婆母聽見了,嘴上罵了回去,可關起院門來當著我麵說些怪話。”

    “我知道說我的,什麽家裏母雞下蛋都知道下一窩……”

    柳桃眼紅了,學不下去了。當著石毅麵,婆母小姑子對她和悅娘都好都熱情,可石毅一不在了,婆母說的話難聽了,蘇家孩子對著女孩也不精心,男孩有蛋吃,悅娘除了第一天吃了一個,後來連著糖水都沒沾過。

    她倒不是為了這一口吃的置氣,而是在昭州住慣了,在蘇家、在蘇家村,那裏的環境,人人都是這般,輕視輕賤女孩子哥兒,人人都誇蘇石毅娶了媳婦,又說他們還年輕,定能再生,再生幾個小子也能養活的起來。

    柳桃以前也想總要生個男孩,不能單悅娘一個,沒給蘇石毅傳宗接代,可如今回到了蘇家村,她深受其中受了委屈,便回想以前自己想法,隻覺得對不起自家姑娘來。

    “村中風氣便是如此,一朝一夕改不了,說回去了也隻是費工夫也糾正改不過來根深蒂固的想法。”黎周周知道小桃委屈。

    時下在大曆,這般想的是普遍,村中是話語粗俗直白了,權貴家中不過是修飾一般,套個多子多孫多福氣,總是稀罕男孩子的。

    昭州才是特例。

    黎周周心中感念,便想起了相公,“慢慢來吧,以後會好的。你今日和悅娘就別回去了,這邊住不開,同蘇石毅一起去鎮上,正好要蓋院子運材料,蘇石毅能盯著些。”

    “好。”柳桃也不願住蘇家村了。

    五月下到六月,田裏麥子熟了,收割、晾曬、脫殼、稱重,而後運到鎮上去交糧稅,剩下的是賣是留,都看自家。

    黎大帶著福寶下田割麥子,幹的就是黎二家的田。

    “誒呦大伯真讓福寶下地啊?別劃拉了福寶的臉。”光宗是不敢,這娃娃可是閣老家的,生下來就是金窩銀窩的,幹啥還要下田受罪呢。

    黎照曦頭戴草帽,穿著苧麻短打,腳下是布鞋,看似像模像樣的,還衝這位叔叔發出豪言壯語來,“叔,我可以的。”

    “得了得了,你們幹活去,我和福寶就割這片。”黎大趕人。

    黎二和黎光宗父子倆還真是不放心,可也沒辦法,田裏不僅他倆,還有讀書的黎健安和冬冬也在,冬冬年紀小在後頭拾麥穗。

    讀書的男娃娃劉花香當然不舍得孩子下田,吃飯時光宗就說:“顧大哥在村裏時,收成了,也下田幹活,幹的雖然不多吧,但那時候可是秀才,娘你要是不樂意健安去,那冬冬去幹,別的幹不了了,後頭拾個麥穗,抱個捆子總是成的。”

    “一年讀書銀子那是辛苦攢下來的,可不是打水漂白得的。”光宗得讓兒子吃苦,才知道讀書的好。

    劉花香還想反駁,可黎二聽了不住點頭,說黎健安也一道下田去。

    人家顧秀才那時候那麽瘦,也是苦哈哈下地,肯定就是吃了苦不想幹地裏活才好好讀書,現在做了大官了。

    就說此時,黎照曦得了爺爺一肚子割麥子經,信誓旦旦的下田幹活,旁邊守著的親兵們先心疼上了,這些兵都是農家老百姓出身,哪能沒幹過地裏活,這麽苦,哪能是福寶小少爺受得了的。

    “少爺不然俺們來吧?”

    “不用,我先來,試試。”黎照曦才下地覺得還行,爺爺給他劃拉的不多,應當是可以完成任務的。

    一炷香後。

    黎照曦汗流浹背,臉上還紮紮癢癢的,麥穗劃過的地方也燒撩了起來,豆大的汗水滾滾落下,黎照曦挎著鐮刀,望著前頭劃拉下的目的地盡頭。

    “……”

    守著的親兵們都瞧出福寶小少爺累了,有人再提說他們來,現在都忙,他們割完了,老太爺指定不知道是他們割的。

    黎照曦搖搖頭,拒絕了,說:“爺爺疼愛我,我不割了,肯定不會責怪我,不過我說的要下田割麥子,這一片也不多,我今日割不完明日再來,不能半途而廢。”

    等天氣炎熱起來,黎大便叫福寶回去吃飯歇會,他怕累著福寶了。

    福寶便同爺爺回去了。

    “真的老了不成咯,這才幹了一個時辰,腰就不行了。”黎大想當年,他是沒日沒夜的都能幹。

    黎照曦也學著爺爺,錘著自己腰,說:“我也好辛苦哦~”

    黎大就哈哈笑,黎照曦也哈哈笑。

    後來黎照曦那塊劃拉的地不知道被誰割完了,黎照曦吃完飯睡了個午覺,下午天涼了過去看地頭沒了麥子,頓時:……

    親兵們可高興了,沒了麥子,福寶得歇歇不那麽辛苦了。

    誰知道黎照曦轉頭割起旁邊的來了。

    他得割完自己的份,若是一點勞累就半途而廢,那就事事艱辛,成不了厲害帥氣的人了。

    京中。

    顧兆到京城已經快一周。當日和周周分開,一路趕路,打馬到了京中,沒有去旁的地方,先直奔皇城側門安門——

    他看著熟悉的朱門,當年在翰林任職,有幾次出入皇宮走的就是這個門。

    此時安門敞開,門口早早有太監候著,見到落馬下來的顧大人,躬腰前往,“敢問可是顧兆顧大人?”

    “是。”

    “奴才是太極殿總管苟貴,特意奉聖上之命來接顧大人入宮。”苟貴一擺手,請大人先行,又說:“聖上念大人一路辛苦,剛到京中還未安頓下來,特準大人隨從親信一同入宮歇歇。”

    這就沒規矩了,沒見哪位當官的入宮,家裏仆人也跟著入宮歇歇腳的,這就是以前的康景帝在時,盛寵的林家林太傅也沒這個待遇。

    就……咋說呢。

    顧兆從苟貴這位太監總管的名字,到此次的做派,都感覺到了,新皇曆無病好像不是個規矩的,最關鍵是曆無病並不把皇宮當成什麽至高無上的地方。

    對這座皇宮,帶著幾分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排斥和不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