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盛世一統1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5611
  第216章 盛世一統1

    回京搬家就得一月,這還是快的。

    黎家在昭州近十年,府邸是修了兩次,住的越久,用順手合心意的東西越多,這些家夥什不提了,就是人際關係也是厚厚一個年本子。

    黎周周每年過年請客待親朋好友捋的名單,如今這些名單本子都裝了半個書架,有的是剛開始冒頭的,後來就慢慢不走動了——小商賈膽子小不敢冒頭了,有的則是膽子壯,邀請名單後頭幾年年年有,且靠前,像是王家。

    夫夫雙方的關係網,還有黎照曦的同學朋友。

    黎照曦一聽要搬家去京裏,乍還是挺高興的,他對京城的記憶已經淡了許多,連下雪什麽樣子都忘了想不起來了,還有瑩娘阿姐、小白弟弟,信紙上寫的小黑弟弟。這個弟弟他沒見過。

    可一聽阿爹說,去了京裏如無意外可能不會回昭州了。這下子黎照曦懵了,不回來了嗎?

    “路遠,從北到南咱們一家住了快十年,如今回京,差不多也是這般。”黎周周還沒說死。

    可十年啊,黎照曦如今已經十三歲了,聽聞十年,覺得好長久好遙遠,頓時急巴巴問:“那十七他們走不走?還有黃郎溪、陳慶恩呢。”

    “他們家在這裏,走去哪裏?”顧兆拍拍黎照曦肩膀,一晃眼,福寶也長成了小大人了,不好揉小孩頭了。

    黎照曦知道爹要回京赴任這是板上釘釘的,他家是一定要走,縱使千萬不舍,還是點點頭,回去自己院子,收拾了許多寶貝,有些朋友想要他之前沒舍得送,如今是舍不得朋友了,這些外物倒是不顯得貴重。

    友誼千萬金。

    於是黎府分了好幾撥,顧大人應酬前來道喜的官員、老師、夫子等等,他同來道喜的陳翁、本固還有那些學校、官學教學的夫子們,又回到了當時的春日宴一般,在黎府湖邊的草地上,喝酒聊天說話,說抱負說野望說不舍說痛快,酣暢淋漓,千言萬語在酒中,大醉了一場。

    黎老板應酬還要處理商業合作股東關係,黎照曦則是抓緊時間同小夥伴們依依不舍告別。

    可是有的忙了。

    在回京名單中。

    黎周周先問了黎春黎夏兩人,兩人雖是說主子去哪他們跟哪裏,可黎周周看出來了,黎春舍不得放下救濟院,對救濟院的孩子們有了感情,黎夏也舍不得走——

    去年仗打的凶,昭州雖是安穩但多少還是有百姓艱難,具體表現在救濟院的門口從年初到年尾丟了三個孩子,兩個哥兒一個女孩,年齡最小才出生兩個多月,大點的三歲多了。

    黎夏就認養了兩個哥兒。沒養女孩也是因為到底不方便。

    黎周周早看出來,兩人對昭州有了感情,如今是有了歸屬,便說:“在我跟前就說你們心底話,我知道你們念著恩情也忠心,不過這麽多年了,買下你們的情也還了,這次你們要是不想走,我放了你們奴籍,以後就在昭州安家了。”

    “要是走,奴籍也給你放了,你們抓緊時間把手裏事情交代下,收拾包袱行李,帶著孩子就一起走。”

    “不急,給你們三天想一想。”

    “我說這些不是架住你們,過去你們聽黎府的,聽我的,如今機會在,聽聽你們自己的。”

    黎周周就怕這倆傻的,非要一根筋的‘效忠’了。

    當初在京中買的三人,性格各自不同,可‘忠心’二字沒得說。尤其是黎夏,最為老實本分了,平日默默無聞,是那種幹的再多再累也不會表功抱怨的,唯一的就是想要個孩子,如今孩子也有了。

    三日後,黎春黎夏跪在家主麵前,磕了頭,紅著眼眶說留下來。

    定是前半身太苦太累,攢了運氣才遇到了家主。

    黎周周給兩人放了民籍,兩人三年內還不能買房屋,黎春有救濟院住,黎夏有鹵煮店,這鹵煮店一半盈利給了蘇佳渝,另一半就留給了黎夏,等三年後,黎夏就能自己買院子正式安家了。

    而且昭州如今風氣好,孤身帶孩子的婦人夫郎也沒人敢小瞧打壞主意的。再加上,昭州還有許多得了黎家情分的人在,若真有什麽事,看在黎家麵子上也會庇護一些。

    黎春那兒有救濟院的陳二小姐陳家。

    黎夏那兒有蘇佳渝。

    其實平頭小老百姓過日子,沒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大環境安穩了都是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此次同行的。

    黎周周沒帶王堅,他把昭州這片的生意交給了王堅,黎家的股份分了一半給王堅——

    王堅自是不要,但黎周周給了。

    “你現在是我的合夥人了,昭州這片鋪的大,如今不是掙多掙少的關係,而是昭州百姓們工作賺錢的營生,我們家回京,剛走一年可能餘威還在,但是你知道的,做買賣的商賈,有利可圖就能冒險,你要隻是個管事,那幾位股東遲早要內鬥架空了你,他們看你是哥兒,看你沒成家背後沒家人撐著。”

    黎周周知道王堅不易,之前有他撐腰,背後有黎府,他們一走,王堅處境就更難了。

    錢,黎府的庫房一整個院子都堆滿了。白銀黃金各式珠寶,海底珊瑚,翡翠、琉璃等等,稀奇古怪的,往年來商賈們送的,都是昭州這片產的質地好的,以前不覺得,如今搬家一清點,真的嚇一跳。

    “我知道你同我一樣,早都不在意錢了,做買賣就是挑戰就是有趣。”黎周周看著王堅,“希望你過的開心過的舒坦,拿著吧。”

    王堅紅著眼眶,最終是點頭。

    這孩子十四歲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過去了,同家裏鬧決裂,自己搬出來住,其他人都成家有孩子了,就王堅一如既往的,可黎周周知道王堅內心越來越豐盈充實。

    黎府買的忠、順兩輩,忠字輩被磨煉的能頂個事。

    黎周周給王堅留了兩個,忠一忠三,先在王堅身邊幹著,不管是走貨還是跟京裏他們聯絡,王堅手裏不能沒有人,之後就讓王堅自己培養手下。

    等手續過完了。

    黎周周還開了昭州商行會,黎府名下的椰貨廠、罐頭廠、海產廠、流光綢等的股東都來了,此次會議鄭重,黎周周宣布了王堅成為他合夥人的事情。

    王堅新一輩昭州商接管人。

    不管那些服不服的老古董們——自是不想王堅一個大齡哥兒壓著帶領他們,可黎周周不管這些,手續有,在衙門登記過,誰不同意了,那就自己退出吧。

    黎家對廠子有決策權的——這些小股東都是隻拿分紅沒管事權。

    昭州近些日子城中百姓議論說的最多的就是兩點:一顧大人成了大官了,頂尖的大官,正一品的閣老呢。

    “做到頭最高的官就是正一品了。”

    “好厲害,不過顧大人做什麽閣老我是佩服的。”

    “你佩服頂個什麽用,人家皇帝老爺看中了咱們大人名氣用的。”

    “那大人豈不是要回京裏?”

    “這是自然了,閣老要給皇帝老爺管事的。”

    “顧大人要走了?!那黎老板呢?這生意廠子咋辦?還開不開了?我家姑娘今年才畢業,還想進廠子裏的。”

    “別急別急,黎老板指定已經安排妥當了。”

    這便是第二條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消息了——黎老板把黎家一半的廠子交給了王堅。這可不得了了。

    大家原先猜是那什麽義子孟將軍會占了股份財產,沒想到怎麽是個外人姓王的?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聽說手續辦了,黎老板還開了昭州商行會。”

    “這可多少廠子多少錢啊,黎老板咋就給了個外人呢?為啥不留給福寶少爺呢,這給個外人不是糟蹋了麽。”

    時下觀念便是如此,傳宗接代,父輩積攢家業那就是傳承給孩子的,如今黎家那龐大的家財,竟分了一半給王堅——

    “我咋還不信。”

    “想都不敢想的。”

    “要不是黎老板來得晚,我都想王堅該不會是顧大人黎老板生的了,怎麽黎老板如此偏愛疼王堅呢。”

    “你該說幸好王堅是個哥兒,黎老板顧大人恩愛,不然啊。”指定得瞎編排胡話了。

    “那綢緞莊的老王得高興樂壞了吧?”

    “他高興樂壞啥?王堅都分出來了,戶籍冊上那是王堅獨一戶,跟著王老爺有什麽關係?如今啊,王堅才是真王老板王老爺了。”

    “之前王老爺那幾個兒子還張揚,王夫人更是逢人就說王堅那樣子以後淒苦一生,如今瞧瞧,倒過來了。王老板才不巴著王家呢,現在王老爺後悔去吧。”

    “聽說會議開完了,王老爺就腆著臉請王堅回去看姨娘,沒把我笑死了。”

    “畢竟當爹的,王堅應當是顧念著吧?”

    眾人都是這般想,連著王老爺也是這般想,還心裏美滋滋樂壞了,想著以後王家在昭州那就是獨一份頂大頭了,卻不知,因為黎周周的知遇之恩和看重之情,王堅更是堅守本心,對旁人還好,對著王家那是嚴格要求,不走什麽門路人情,半點都不給借機攀關係沾黎家生意的便宜。

    王家人眼瞅著那麽大塊肥肉卻吃不到,可不得痛苦死了。但人情、倫理、苦肉計等要挾都沒用,王堅人如其名,那心真是比石頭還堅定。

    蘇石毅和柳桃跟著走。

    蘇佳渝不走留在昭州——他成家了,嫁給了侯佟,如今也走不利索。蘇佳渝成親好幾年了,柳桃生了,哥兒身的霖哥兒都生了,唯獨蘇佳渝肚子沒動靜,其實蘇佳渝早急了,有自責,可侯佟性子好,半點不急。

    “你別急呀,咱們還年輕,你同我好好過小日子多開心,有了孩子指定要忙活不過來的。”

    “那要是沒有呢?”蘇佳渝怕他生不了。

    侯佟就說:“侯家有大哥傳宗接代,有大侄子小侄子,不用咱們。我這兒小門小戶的,咱們夫夫一體要是沒子嗣緣咱倆過開心了,想孩子了,抱一個就是了。”

    蘇佳渝還是內疚自責,後來還偷偷哭了幾次,被侯佟發現了,就見天的哄蘇佳渝,還夜裏多努力了,那段時日,蘇佳渝不好意思了,不過氣色倒是很好,倆人見天喝補湯。

    如今光武元年,顧大人升職成了閣老,黎府整日熱鬧,蘇佳渝也過去說話,自是舍不得,眼淚汪汪的,然後就被發現有孕了。

    懷了身子的人情緒是敏感了些。

    小夫夫當然高興了,這個孩子衝淡了不少離別憂愁。

    黎周周就跟佳渝說:“你過得開心我就放心了。人總是要長大、分別、團聚的,這沒什麽,興許以後你家孩子上京趕考,咱們還能見到。”

    霖哥兒和孟見雲也沒走。

    孟見雲也升職了,如今是西南軍指揮所的一把手——新帝願意用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將士,不愛用氏族。

    其實孟見雲安定下來了,霖哥兒帶著孩子要搬到西南軍指揮所所在的疆土,那邊離蕃國近的州城,但孟見雲說不急,等真的安穩了再說。

    顧兆也看出來了,新帝是想把蕃國、茴國徹底打趴,就同南夷一般,全都圈到大曆的版圖中——不能是小國想打了想挑釁了就來,現在被打服了怕了投降了,大曆就不追究。

    曆無病不是天順帝。

    “霖哥兒就算是要搬,那也等孟見雲安頓好了再去。”黎周周說。

    李霖自是不舍。

    “其實如今局勢看著穩定,但權勢更迭,當地氏族勢力和聖上要用的新人,這是一場博弈鬥爭,霖哥兒和元寶留在昭州更安穩,同時王堅在這兒,也能借一借小孟的勢。”顧大人給倆孩子分析。

    王堅和霖哥兒留在昭州,兩人關係親近,於在西南軍指揮所的孟見雲來說也是相輔相成,利大於弊。

    黎周周道:“可不是,我們一走,這麽大的家空閑下來,我還怕空著浪費,你們還住著,屋裏有個人煙氣,我們才高興。”

    人雖是走了,黎府紮根還在,多少能加成庇護王堅和霖哥兒的。

    如此一來,真動身回京的人就有了,黎大一家四口,還有忠字、順字輩的十幾個小子,蘇石毅柳桃,還有些黎府買下的家奴護衛等。

    這樣雜七雜八的,帶著東西又多,幹脆是走水路坐船先到兩浙,再走陸地直上京城,這樣能快一些,兩個多月就能到。

    顧兆和黎周周商量好了,到時候走陸路他帶護衛先一步騎馬進京赴任,剩下的大部隊護衛隊走在後頭。

    爹想回村裏瞧瞧。

    黎周周便想著他帶爹和福寶回村看看。

    孟見雲還派了一小隊士兵護送,說都是他的親衛,送著安穩些。

    顧兆一聽,當即樂了,打趣說:“不愧是阿爹和爹的好大兒,福寶的好哥哥,瞧瞧,我還以為咱們兒子沒離別愁緒,這不是鐵漢柔情,行動力杠杠的。”

    黎周周在旁笑,相公就愛逗小孩子。

    其實若不是孟見雲身上有要職,不然勢必要親自護送義父上京的。顧兆知道孟見雲心中所想——肯定是舍不得的,隻是這人麵上冷硬慣了,不習慣表達愛意。

    “記著你的心意,你和霖哥兒好好地就成了。”黎周周說。

    孟見雲便道:“孩兒知道了。”

    顧兆這次沒逗了,隻是欣慰拍拍孟見雲的肩膀。

    “你自己上戰場刀劍無眼也要注意安全。你和霖哥兒聚少離多,記住一點,夫夫一體,一輩子太久了,總是有艱難不如意的,你們二人要想著念著在一起時的堅定和愛意。”

    顧大人後者話是給倆孩子說的。

    孟見雲和李霖皆是鄭重點頭應是了。

    種種處理完,該交代的交代了,吉汀碼頭的兩艘大船便啟航了,送行的人太多,商賈、官員,竟然還有昭州趕來的百姓,站在碼頭邊上揮手流淚舍不得。

    這一去,於昭州這些百姓商賈,怕是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顧大人黎老板一家了。眾人自然是千萬不舍,來送別的何止昭州百姓,附近的府縣,受過黎府生意恩惠的,多的是人。

    岸邊站不下了,沿著蜿蜒一路都是百姓。

    百姓們不會說好聽的話,隻是記著情誼,化成一聲聲的顧大人、黎老板一路順風、萬事順遂。

    顧兆在甲板上望著那一小小的線一般的人影。

    “相公。”

    “我沒哭,我就是迎風流淚吹的了。”顧大人堅強要麵子說。

    黎周周笑說:“好好,相公大人沒哭,就是流了幾顆小珍珠。”

    顧大人抬手擦了擦濕潤的眼眶,他在昭州近十年,剛到的時候,打馬下底下的府縣,每個地方都鑽一遍,看著衣不蔽體腳上一雙草鞋的百姓,日子艱難窮苦沒辦法,他就想就找生機,找生財能富裕的‘活水源頭’。

    一點一滴,昭州是他和周周親手養大的,現如今村鎮通路,家家戶戶能溫飽,腳下能有一雙布鞋,百姓們除了種地還有別的營生,房屋蓋起來了修葺的,下雨不怕衝垮了。

    百姓們不舍,顧大人其實也不舍。

    於是顧大人就流了幾顆小珍珠。

    “……我就當你誇我美人垂淚了。”顧大人轉頭就恬不知恥的給自己戴了帽子,他心中萬千唏噓感歎,最終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憋不出來離別詩。

    隻能不去看了,麵朝大海,看著廣闊無垠的海邊。

    “我的風姿到了京中應該是更勝當年吧?”

    黎周周配合:“顧探花如今才是鼎盛時期。”

    顧大人便美滋滋。

    不愁緒了,闊別許久,再次回京的路就像這大海,藏著凶險危機,卻也波瀾壯闊——

    光武元年,五月下。

    顧大人騎馬帶人到了京城大門,下馬接收盤查,護衛遞上顧大人調任函,守城將士一看,紛紛作揖行禮,口稱:“下官有眼不識泰山,剛有得罪冒犯,顧大人見諒。”

    “你們也是奉公行事,無礙。”

    等馬隊進城遠了,城門守衛才道:“原來這位就是傳說已久的顧閣老,瞧著不過三十出頭模樣,真是、真是——”

    風姿無二,俊美無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