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作者:等月      更新:2022-07-13 18:23      字數:3970
  第81章

    其實是知道的。

    什麽都知道的。

    突然轉變, 像換了個人一樣的大小姐,不是以前的“時鬱”。

    她會在聽到抱歉時,在心裏說, “道歉的話, 不就好像全都是我的錯一樣。”

    會在荊謂雲的手受傷時,找借口讓他出去處理傷口。

    她總是默默地做著一切,盡可能的對他好, 又不表現出來。

    一開始, 荊謂雲也不懂,以為女生都是心口不一的,但是時間久了, 他覺得他好像能明白她的想法了。

    所以,他拚盡全力想要抓住她。

    留下來, 求你了……

    如果沒有大小姐的出現,荊謂雲可以像原來那樣繼續生活, 在暴虐肆意的人生中,被折磨, 被束縛, 永遠沉淪。

    他本就生於黑暗,何懼黑暗?

    可現在, 在那片黑暗中, 有一抹身影散發著微弱的光亮。

    從開始的點點滴滴,到後來的悄無聲息占據了他整個人。

    荊謂雲很想直接問。

    你是不是, 不要我了?

    但你覺得對不起我, 這些天來的親昵都是補償和彌補, 是嗎?

    還記得那天不顧一切的詢問。

    “大小姐, 你會放棄我嗎?”

    荊謂雲無法忘記時鬱那個時候的表情, 她臉色幾乎是在一瞬間白得失了血色,渾身顫抖,對這個問題表現得很是抗拒。

    她的心聲亂七八糟的,像是散亂的毛線球,怎麽也找不到線頭,沒有辦法重新拾起整理。隻是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可是線球卻越來越亂。

    但讓人無法忽視的是,當時的她,心裏多次出現一個男人的名字。

    然後,少女俯身親吻他的手腕。

    把所有貪戀的情感與欲望都附注在那冰冷的吻上。

    他問她。

    “時鬱,你這算什麽?”

    她說。

    “賠罪。”

    那個時候,荊謂雲就意識到,他輸了,輸給一個從未見過的人。

    不甘心。

    他嚐試著融入她的生活,把不同的軌道,硬生生拉扯到一起,越是靠近,越是能清楚的感受到絕望。

    就像是把原本平行的火車軌道變道,連接在一起,然後兩輛火車同時駛向前方,互相朝對方奔赴而去,最後“砰”的一聲,撞擊在一起,徒留下滿地狼藉。

    是雙向奔赴,也是雙向摧毀。

    最終隻會造成兩人遍體鱗傷的局麵。

    校運會上,那條孤寂的跑道上,毫不猶豫向著黑暗而去,那時,時鬱是站在終點。

    可荊謂雲後來做的事,把大小姐也拉上了跑道。

    但荊小白菜,不想弄傷時大小姐啊!

    他舍不得。

    ————

    荊謂雲抬起手,去幫時鬱整理衣服領子,又把她露著肩頭的袖子往上拽了拽,當指尖觸碰到那溫軟的皮膚時,如觸電般瑟縮了一下。

    時鬱沒說話,定定地看著他,一動不動,垂在身側的手緊攥成拳。

    她全身僵硬地緊繃著,指尖因用力而泛著白,指甲卻深陷進肉裏,有血絲滲出也毫無察覺。

    自從荊謂雲問她怎麽了以後,房間裏就再也沒了聲音。

    荊謂雲沒說話,他眼底湧動著暗火,瞳仁是漆黑的,卻又亮得攝人心魂,沉默而又專注的凝視著少女。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交鋒,沒有勝者。

    他和她都輸了。

    一敗塗地。

    荊小白菜輸給了時大小姐。

    時大小姐敗給了荊小白菜。

    ————

    不知過了多久,時鬱忽然伸手勾住荊謂雲的脖子,欺身送了上去。

    在這一刻,她恍惚間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並不是平靜的一成不變的。而是遠遠超乎想象的強烈,絲毫不比荊謂雲的少。

    她彎下腰,雙手捧住荊謂雲的臉,整個人都壓了過去,動作並不溫柔,在接觸到那處的溫涼時,一點一點尋找著空隙,撕開裂縫,將光滲了進去。

    親得生澀而大膽。

    冰冷,試探,小心而又溫柔的觸碰。

    各種不知名的情緒鋪天蓋地籠罩下來,像是決堤的洪水,衝垮了所有的理智,隻剩下強烈的侵占欲。

    不求回應,不求結果。

    隻要現在,隻要他這個人。

    感受著彼此的呼吸,鼻尖縈繞著對方的氣息,當觸碰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時,雙方同時停了下來。

    那條該死的邊界線,誰先踏入,就代表著認輸。

    荊謂雲閉了閉眼,似歎息了一聲,微微側過頭,不動聲色地結束了這荒唐的一吻。

    “時鬱,不行……”

    他好像突然知道了她要幹什麽。

    大小姐眼睛紅了,沒有說話,站在他雙腿中間,身形纖弱,仿佛易碎的瓷娃娃,脆弱不堪。

    時鬱琥珀色的眼眸像是蒙了一層淡淡的水霧。她一手環著荊謂雲的脖子,另一隻手插入他發間往後捋,露出額角處一寸長的褐色疤痕。

    然後垂頭向下,輕吻了下那道疤。

    皮膚能夠感受到唇瓣溫涼的溫度,即使強忍著,渾身的熱度都在攀升,荊謂雲耳根像是要燒起來一般熱。

    大小姐聲音很軟,問他:“什麽不行?”

    荊謂雲情緒明顯低沉下來,似乎是不太高興的,聲音有些悶,“今天不行。”

    時鬱不說話。

    她低頭解開半掛在肩上的白色帶子,順著圓潤的肩頭到瘦削漂亮的鎖骨全部露了出來。

    隨後憤憤地垂下頭,重重地咬住了他的嘴唇。牙齒尖銳,隻一下就咬破了,血液腥甜的味道在兩人口中肆意橫行。

    時鬱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唇上殘留的血,淺色的瞳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緒,正要說話。

    荊謂雲眉頭擰起,一把扣住她的後頸按低,仰起頭重新開始了這個吻。

    時鬱閉上眼睛,雙手搭在他肩上,迎合著他有些發狠的吻。似帶著懲罰性的,他的手掌緊緊按著她,不給她絲毫逃離的可能。

    他的動作不似以往那般溫柔,親的很凶,連換氣的機會都不給她。

    仿佛想要讓兩個人一起溺死在這。

    荊謂雲沒有閉眼,他能看到時鬱因緊張而輕顫的眼睫,薄薄的眼皮上有著不太明顯的青色紋路。

    直到時鬱有些喘不上來氣,推了推他堅硬的胸膛,驀地睜開了眼,眼角泛起緋色。

    荊謂雲這才放過她,眼底似有什麽在撕扯翻湧著,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躁戾可怖。

    四目相對的瞬間,時鬱心裏有什麽在轟然崩塌。

    她從來都沒有遇到過荊謂雲這樣的人。

    沉默,克製,溫柔,卻又瘋狂。

    時鬱在心裏問自己後悔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後悔哪一件事,就毫不猶豫地回答了自己。

    不後悔啊。

    這樣的荊謂雲,值得她把一切都交付給他。

    因為——

    她喜歡他啊!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時鬱緊抿著嘴,指節蜷縮著發顫,不知是冷得還是緊張,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小姑娘細密的眼睫不知何時濕潤了,顫了顫,看起來像是剛被人狠狠欺負了一番。

    讓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腦袋,安撫一下她。

    最後,是時鬱先開了口,聲音帶著哭腔,又努力的壓著,結果反而更委屈了。

    “荊謂雲,是我欠你的。”

    所以,我把我賠給你,你放過我……

    荊謂雲緘默不語,隻是用黑沉沉的眼睛注視著時鬱。

    那些荒唐又瘋狂的限製級衝動,不是沒有過,是人都會有欲望,他的克製力,在遇上時鬱時,就會潰不成軍。

    這件事,荊謂雲知道,時鬱也知道。

    他們對於對方來說,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哪怕明知吞下的是毒藥,也甘之如飴。

    早就無可救藥了。

    他和她是同類,一樣的偏執,瘋狂,骨子裏的自私與惡劣。

    他們是從最深的黑暗裏爬出來的人。

    隻要認定了,就貪婪地想要索求更多,再多一點……

    有關於對方的事,稍稍觸及一點,便不受控製了。

    荊謂雲心理問題一點也不比時鬱好到哪去,那些傷,不過是全部藏在暗處,滋生滲透進骨血裏,等待著某一刻,將人徹底摧毀。

    那時鬱呢?

    她壓抑了十幾年的情感,一次性爆發,全部傾注在荊謂雲一個人身上。

    是好還是壞?

    這是他和她能夠承受得住的嗎?

    沒人知道。

    ————

    時鬱脫掉了身上的睡裙,她皮膚常年不見光,透著冷白,仿若皎潔的明月。

    她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什麽也看不清。

    時間好似凝滯了一般,一點聲息也沒有。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原來她哭了,哭得很凶,哭得什麽都看不見了,到處都是虛影,連同荊謂雲的身形也模糊了。

    溫熱的眼淚落在了荊謂雲的臉上,無聲無息,連一點水花都沒有濺起。

    少女大口呼吸,喘氣,卻像是患了失語症一樣,喘不上來氣,說不出來話,渾身發抖,從頭到腳都是涼的。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纖瘦的身體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她的身體在抗拒,在逃避。

    不想就此結束。

    荊謂雲抬手把人擁進懷裏,一把扯過旁邊的薄被裹住時鬱的身體,用手在她後背上輕輕拍撫著。

    “沒事的,沒事的……”

    時鬱,做你想做的,剩下的交給我。

    要相信荊小白菜能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好。

    “睡會吧,你這幾天太累了。”

    荊謂雲絕口不提剛才時鬱自己脫下睡裙的事,而是將人抱到鬆軟的大床上。

    而這時,時鬱的手忽然落在了他的腰間,輕輕攥住了他的衣角。

    “別走……”

    “我不走。”

    時鬱感覺,那一刻世界是虛無的沒有色彩的,不是白,也不是黑,什麽都沒有了,連聲音都跟著消失了。

    是她又逃避了嗎?

    她的思維斷斷續續的,連接不上,大腦好像死機了,隻有淩亂扭曲的畫麵不斷浮現又快速消失溜走。

    身上好冷好冷,哪怕有被子緊緊裹著自己,也感受不到半點溫暖,她下意識蜷縮著身子,想逃回到曾經築起的高牆裏。

    卻後知後覺的發現,那些牆壁上早就滿是裂紋了。

    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荊謂雲”三個字。

    隻輕輕一碰,所有的牆壁就都坍塌了,塵土飛楊,迷得人睜不開眼,四周空蕩蕩的。

    而時鬱就站在懸崖邊上,冷風呼呼的吹著,最後如斷了線的風箏,跌進那無止境的深淵裏。

    是啊,沒了線牽引的風箏是自由的,可終有一天,她會重新摔進塵埃裏。

    就好比快樂是一時的,糖總有吃沒的時候。

    到那時,又該怎麽辦呢?

    突然,時鬱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掰開,強勢不容拒絕地覆蓋上她的手上,根根合攏,緊緊握住。

    發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好奇怪,這次她沒傷害人,也沒看到血,為什麽會發病?而且比前幾次還要嚴重。

    好困,好累。

    若能就此睡死過去,是否就再也不會痛苦了。

    會有人發現她死了嗎?會有人因她的死而傷心難過嗎?

    她想救小抑,卻不想放下荊謂雲。

    是不是太貪心了?

    要不……

    我放棄我自己吧。

    隻有我一個人痛苦,就夠了。

    ————

    時鬱似把這些天的疲憊一股腦發泄出來。

    她睡著了,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意識昏沉,睜開眼來不及看清東西,就再次睡了過去。

    不願醒來。

    她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