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朝大人好手段
作者:鳳九幽      更新:2022-07-12 15:19      字數:5667
  第59章 小朝大人好手段

    朝慕雲的話, 讓現場瞬間安靜。

    什麽叫侯爺調.教人的手段?侯爺不是自始至終,都沒怎麽說話?難道……

    大家心念轉動,看向汾安侯的眼神開始不一樣。

    汾安侯仍然一派淡定:“本侯不懂朝大人言下何意, 還請明示。”

    朝慕雲卻看回小吳氏:“殺人事實,你供認不諱。”

    小吳氏點頭:“是。”

    “我方才問你,可是蛛娘娘, ”朝慕雲眼梢微垂, “你現在應當可以給我答案了?”

    小吳氏垂眸, 淺淺點頭:“……是, 我是蛛娘娘, 田村一切,皆出自我手,陳大娘也是我的人。”

    朝慕雲:“但你說你殺柴方是他背叛了你,不聽你的話,你需要他時,他不在——”

    小吳氏猛的抬頭:“他對小湯氏有心思,我絕沒有看錯!”

    “但你供言裏的時間——”

    朝慕雲點了點桌上口供:“你尋柴方不在的那個時間,他分明是在田村,黑衣蒙麵, 阻止我救人, 田村是蛛娘娘據點,他在辦的事也與蛛娘娘有關,你卻說他不聽你的話, 你有麻煩需要時找不到人——”

    “他是真的不在, 不聽話, 還是他的主子, 其實並非是你?”

    小吳氏怔了一下:“許, 許是我記錯時間了,最近諸事紛雜,腦子有些亂,大人容我想想……”

    朝慕雲眸底銳利:“蛛娘娘的頭銜,你敢頂,漕幫呢?柴方是漕幫的人,你可知曉?”

    小吳氏眼梢快速掠過門外街道,腰間紮紅的幾個漕幫漢子:“也,也沒誰規定……漕幫漢子隻能這一種營生糊口不是?柴方能力出眾,這些年幹的不錯,王府和漕幫生意又不衝突……”

    她說話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低,顯然也知道這些話沒什麽底氣。

    朝慕雲又道:“他之身份特殊,漕幫之人,自有保命手段,為何他的家人,你能控製得了?侯夫人在侯府能一手遮天,竟也能做得了別處的主麽?”

    小吳氏這次沒有說話,因為怎麽反駁,似乎都不合常理。

    朝慕雲又轉向陳大娘:“你的主子,其實並不是侯夫人,另有其人吧?你隻是隨著形勢,將這件事栽贓到她頭上,因她殺人事實無可辯駁,本次要問的也是案件真相,你們因往事之事,也確知彼此存在,你認為這般引導不會有問題,侯夫人也不會拒絕,是麽?”

    陳大娘嘴唇開始顫抖。

    朝慕雲:“十六年前侯府嫡子遇害,你是侯夫人心腹,事情做完後,你出侯府,並非被趕出去,而是換個地方,繼續為侯府做事,是也不是?你成為蛛娘娘核心成員,耐心的,一點點隨它發展壯大,與侯府聯係也一直未曾斷,侯夫人見過你,也知道你,甚至給予了你便利。”

    “……是。”

    陳大娘舔了舔唇:“畢竟十六年前的事,我插手太多,她總要盯著點,提防著點。”

    朝慕雲:“那為什麽不幹脆把你殺了?”

    陳大娘沒說話。

    朝慕雲:“因為你背後的主子,遠比她分量大,是也不是?他是誰?汾安侯?”

    陳大娘徹底愣住:“不,這不是我說的,我沒有說,不是這樣……”

    朝慕雲視線卻已轉了方向,看著汾安侯:“十六年前你府嫡子遇害,你飲醉了,今次管家柴方遇害,你同樣飲醉,誠然,侯爺不是親手害死他們的凶手,可侯爺也並非閑來無事,沉迷飲酒取樂,當初在謀什麽事?今次又為何在應酬?”

    汾安侯盯著他,目光開始不善。

    朝慕雲才不怕:“家中小妾被指與外男有染,你一點都不懷疑,甚至隱隱責小吳氏把這件事挑出來,可小吳氏如此分析自然是看到過二人微妙表現,有理有據,遂小湯氏柴方,絕非隻是偶遇的關係,她們的確會在私下裏說一些事,做些什麽,而這些,是你指示的,對麽?”

    小吳氏一臉震驚,難道……

    小湯氏則眼梢微瞥,看向小吳氏的眼神充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幽怨。

    “柴方身份特殊,等閑沒事不會動他,小吳氏那一點秘密暴露,其實不太緊要,緊要的是柴方漕幫人的身份,他涉入本次案件太多,又在我麵前露過臉,你擔心被我尋過來,於是暗意小吳氏可以動他——”

    朝慕雲看著汾安侯,話音沉凝:“挑動小吳氏殺機,於你而言不要太容易,你的秘密藏得再深,作為枕邊人,她也不可能一點都不知曉,為何殺人行為要她親自去,因為別人不行,此事必須得保密,且砸實——你信任小吳氏的手段。”

    小吳氏眯了眼,瞪了下小湯氏,縱使她今日要成階下囚,比在侯府的手段,她也沒輸!

    朝慕雲:“掌控蛛娘娘的並不是女人,而是你,其他人不管你的妻,還是你的妾,知道的都有限,十六年前你府二嫡子之死,也是因為你的不作為,我說的可對,汾安侯?”

    夏日陽光仍然熱辣,照的到處亮亮一片,似有熱氣蒸騰,但人們後背,不由自主齊齊涼了一下。

    百姓們在還敢出聲,現在就有點不大敢了,所有人齊齊看著負手而站的汾安侯,感覺這個形象無比陌生。

    虎毒……還不食子呢,這個人怎會如此狠心?

    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死,暗裏培養人牙子,化名蛛娘娘行擄人賣人之事,與漕幫還有不清不白的交往……人心這是怎麽了,什麽喪良心的事都幹?

    朝大人堂審的這些東西,可都是真的?

    近些年漕幫在京城耀武揚威,暗盤子經營的都快成明盤子了,欺壓百姓,橫行霸道的事都幹,卻原來……他們壞的還不隻這些。

    百姓們默默挪腳,離那些腰間紮紅的漢子更遠了些。

    街邊茶樓,臨窗雅座。

    漕幫主幫念京幫幫主康嶽放下茶盞:“這位小朝大人好手段。”

    問案便問案,偏不按部就班,一個一個來,一時問殺人之事,一時問蛛娘娘,心虛的人被套進去,不小心就會說漏了嘴,之後便會開始權衡,兩害相就取其輕,如果自己注定是要折在裏頭的人,至少不能把主子再拖進去……

    不得不說,汾安侯調.教人有一手,能讓底下人忠心,為他前赴後繼,朝慕雲手段似乎更高一籌,問話技巧和節奏掌控簡直爐火純青,每次轉換的時機都是臨界點,不但牢牢把著公堂形勢,左右嫌疑人的心緒,還能讓圍觀百姓聽得懂話,看得懂事。

    視線收回,他冷笑著看向對麵的夜無垢:“夜幫主小心終日打鷹,反被鷹啄了眼,一個不小心,叫人給吃了。”

    夜無垢手中扇子輕搖:“可惜你就算羨慕,也沒這個被吃的機會,我們小朝大人眼光高,牙齒嫩,太老的肉又酸又臭,下不了嘴。”

    康嶽哼了一聲,站起欲走。

    夜無垢扇子一攔:“康幫主急什麽?案子還沒破完呢,怎麽,被人說破了,臉拉不下來?”

    康嶽看著這張被金色麵具擋住,笑得風流又礙眼的臉:“倒是不如你,臉一直遮著不給人看,是在怕什麽?擔心別人看到你的醜,不要你?”

    “這不是顧及著康幫主的承受力,”夜無垢笑唇揚的更高,張揚極了,“畢竟我摘了麵具,靠臉就能征服京城,多沒挑戰性,無趣的很。”

    康嶽眼神陰沉,要越過他離開。

    夜無垢扇子揮出,分寸間幾乎擦過他喉頭:“案子未破之前,誰也不準走!”

    這邊開始幹架,那邊公堂上,汾安侯終於對上朝慕雲視線:“指我是蛛娘娘,你可有證據?”

    朝慕雲抬手,皂吏托盤上呈上了一堆東西,全都是在柴方房間發現。

    “這第一個,便是柴方。他是漕幫中人,卻幾十年在你府裏做管家,既是暗樁,保密當為關鍵,經手過的東西都會注意隨時處理,但這次他死的太急,有些東西沒來得及,大理寺搜到了,若不往漕幫的方向想,有些事許聯係不到一起,但查明他漕幫之人身份後,這些東西,便也不難解讀。”

    朝慕雲看著汾安侯:“他是你與漕幫的聯絡人,是麽?你與漕幫明麵上並無過多接觸,實則是一條船上的人,蛛娘娘是你一手組建操作,也是漕幫授意,你們在合作?”

    汾安侯抬了下眼皮:“我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於我而言,有何利益可言?”

    “以你這身份地位,做這種暗裏人牙子的買賣,的確收益高於付出很多,投入精力巨大,反倒不如別的生意,”朝慕雲看著他,“侯爺不妨解釋解釋,為何執迷於這條路?”

    汾安侯都要氣笑了:“你不懂的問題,倒來問我?”

    朝慕雲:“我此前說了,蛛娘娘組織的第一次冒頭,是在十六年前,貴府兩嫡子遇害前後。”

    汾安侯眯了眼。

    朝慕雲:“小吳氏策劃要弄死你兩個兒子,你可能真不知道,但你之所以不知道,一點沒察覺,難道不是因為在忙別的事?比如天子遇刺時的意外,想辦法弄丟一個孩子……”

    汾安侯當即大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朝慕雲眉目平直:“我自是知道我在說什麽,侯爺可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麽?”

    今天的堂審果然刺激,圍觀百姓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不夠使了,朝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朝慕雲仿佛不知道害怕和禁忌,話音繼續:“據我所知,當年天子遇刺,太子喪,幼子失……”

    隨著他的話,京城百姓都想起了那段曆史。天子遇刺可不是小事,在場但凡有點年紀的,都記得當年那場亂,太子當場就死了,皇上三歲的小兒子被護衛掩護送走,後不知所蹤,生死未卜,但皇家的事不會對外說的那麽清楚,都說這個孩子死了,但到底什麽情況,沒有人知道。

    據說這場刺殺來自於皇上同父異母的弟弟,先帝攜幾個最喜歡的兒子北巡時遇到雪崩,悉數喪生,皇位傳到了當時在京城的唯一兒子頭上,也就是承允帝,這場刺殺來自於當時未在京城,且之後擔心被新帝不容,一直流亡在外的典王。

    典王藏頭露尾,一直不出現,一朝刺殺,就衝著承允帝軟肋,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想法,誰會不知道?

    對這兩位皇族,大家也有自己的觀感,承允帝在繼位前,隻是個閑散王爺,之後被趕鴨子上架,沒想到竟也不錯,有政見,有眼光,有仁心,也有雷霆手段,大允在他的治理下風調雨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偏偏遇到這種事,兒子沒了,老婆沒兩年也去了,搞得現在一點心氣都沒有,都不好好理政了……但這種無妄之災,皇上也是人,讓人家怎麽辦?

    這個典王就忒不是個東西了,早年默默無聞,是個不被人看到的小透明,先帝臨死前根本沒想到過他,承允帝登基了,他覺得不公平了,想來摘桃子,要玩還不正大光明的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承允帝一登基,他就消失不見,生怕別人拿他開刀,暗裏搞風搞雨,積蓄勢力,也沒有正大光明的打,而是把人承允帝的兩個兒子搞沒了,不管眼界還是格局,都小了不是一點半點,這種人怎堪賢君?

    朝大人話中之意,這裏除了典王作亂的事,還有汾安侯的事?他是典王一方的人?甚至還幹了這種偷殺人兒子的,喪良心的事?

    百姓裏有人聽懂了,有人沒聽懂,有人竊竊私語,有人麵露擔心,朝大人在大理寺公堂說這件事,會不會有些不太好?

    人群裏,有位青衫老者目光突然犀利,轉而又落寞,微微闔了闔眼,最後化為歎息。

    公堂上,朝慕雲看著汾安侯:“你當時是想偷走那個才三歲的孩子,還是想殺了他?可是當時發生了什麽意外,你未能得手,倉促歸來,認為必須得想辦法開脫,比如飲醉酒——正好也為你府裏之事,提供了合適環境,讓小吳氏對兩個嫡子動手更方便。”

    “——當年那個三歲的孩子,如今在何處?”

    汾安侯冷笑:“這種事,本侯如何知曉?你既然這麽會編,要不要自己猜?”

    朝慕雲:“我猜你一定確定過,這個孩子沒有死,否則你不會創建啟動蛛娘娘,暗中行人販子之事——尋找追蹤丟失的孩子,用人販子組織,會更快不是?尋了這麽多年,侯爺可尋到了?典王又在何處?”

    汾安侯:“我說過了,我不知道。”

    “這種話,侯爺還是不要想騙過人了,”朝慕雲眉目平直,“你隻是個侯爺,非皇族宗室,不管刺殺天子,還是謀害皇嗣,與你而講收益都不大,你之背後,必有人。”

    汾安侯眸色陰陰:“你沒有證據。”

    “誰說沒有?老子有!”

    章夏清突然從人群裏衝出來,走上公堂:“十六年前,你兩個兒子被小吳氏弄死,你自己不上心,小吳氏又要坐月子,喪事悉數由下人打理,幼兒夭折不吉利,不宜做大,你那小兒子身上衣服都沒換,穿的就是死時身上那一套,衣服黃氏可以找,現在在墳裏可能爛了,但配飾不會,黃氏盯著你和大湯氏,肯定不能給他太便宜的東西,見你丟了個小金葉,就給他放在了身上,我在牆塌時,正好看到了那枚滑出領口的小金葉,當時沒在意,還是這幾天才想到,那種雕紋形意,分明是龍紋,是隻有皇子身上才會有的東西!”

    “你說你跟天子刺殺一事沒關係,這小金葉哪來的,又是怎麽丟的!”

    章夏清說著話,眼睛通紅:“我女兒被人販子拐走,我原本隻是以為我們父女倆倒黴,竟是前幾日才看明白,這一切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因為你懷疑我看到了什麽東西,知道了什麽事,試探無果,又不想說明白,就想辦法控製我,我女兒身上那個什麽雙環玉佩,隻是個幌子!”

    “我……我也做證……”

    看著父親站出來,後麵在侍女陪伴下的章初晴也大著膽子,走到了公堂:“當年就是陳大娘拿著鈴鐺,把我拐走的,在遠處,我看到了侯爺的臉,他一直一直看著我……”

    拾芽芽也走上前,拉住了章初晴的手,似乎在給予彼此力量:“我也可以作證!這個陳大娘幹慣了這種壞事,專門找好說話的小姑娘,扮可憐,說不認識路,說餓了渴了,請小姑娘帶她一程,到偏僻之處,就會用迷香帕子……田村那種地方,都是這樣的小姑娘,養著養著賣了的,不賣了放在村裏,給那裏的男人生孩子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若不是有劉婆婆幫忙,我都逃不出來……”

    眾人看向公堂上,瘸了腿,一臉凶相的劉婆婆。

    拾芽芽走過去,扶住了劉婆婆拄著拐杖的手,微仰著頭,兩隻大眼睛清澈無垢,像湖水裏沁著的寶石,幹淨極了:“我認得你的,一直都記得。”

    陳大娘愣了愣,突然很狠罵劉婆婆:“原來這麽多年,你才是紮的最深的釘子,我竟一直都沒有看透!”

    劉婆婆看向朝慕雲。

    朝慕雲目光清澈,幹淨到銳利:“我之決心,劉婆婆現在,應該看懂了?”

    劉婆婆這才重重拄了下拐杖,視線掠過陳大娘:“若是叫你這蠢婦都看透了,我能活到現在?十六年前,我分明沒有做過任何不應該的事,隻是因為偶然路過產房門口,就被你懷疑有問題,連出府帶著我,你是蛛娘娘主事,把我賣給那群男人糟蹋,你是不是很驕傲?”

    “可惜有些人是人,知廉恥,懂氣節,一輩子頂天立地,有些人生下來是畜生,一輩子都是畜生,我若不裝成和你們一樣,怎麽和你們‘沆瀣一氣’,悄悄收集你們的證據,如有合適的時機,小小幫助一下別的姑娘,靜待天亮之時?”

    陳大娘冷笑:“你少在那裏裝大氣,你又比我高貴多少?好好想想你生的那幾個兒子吧,你真不為他們考慮考慮?你不是一直以他們為榮?”

    劉婆婆聲音比她還諷刺:“兒子?那不過是老畜生的種,生出的小畜生罷了,忠孝節義什麽都教不明白,活著不過是造糞,我劉家人才不是這樣,我沒有這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