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夕陽一點點退場, 扯著天邊絢爛的晚霞一起落幕。

  　　二人沉默相擁著，一起看完了一場盛大的落日。

  　　雲羽從許知鶴胸前抬頭，“你怎麽回你家了？”

  　　許知鶴揉了下她的腦袋, 視線落在對麵別墅的三樓。

  　　那裏的落地窗後，有一道高大的影子一直注視著這裏。

  　　兩道銳利的視線於空中碰撞。

  　　在對上他的視線後, 落地窗後的人倏地一把拉上窗簾離開。

  　　他彎了彎唇角，“因為知道你會在。”

  　　晚風微涼, 卷著他滿身清冽的雪鬆沁香入侵著雲羽的呼吸。

  　　雲羽抬眼，看著男人微動的喉結，忽地踮腳吻了上去。

  　　男人渾身一僵，抱著她的手臂驟然收緊。

  　　在對麵露台被嘩啦啦拉開的瞬間, 攬著雲羽快速轉身, 將她整個人擋在自己身前。

  　　“雲羽！”

  　　就在雲羽不明所以的時候, 對麵露台忽地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男中音。

  　　聲沉, 帶著滿滿的怒意。

  　　雲羽被嚇到一激靈, 又往許知鶴懷裏鑽了鑽。

  　　這一逃避的動作惹得雲律臉色更黑了幾分，“還不給我爬回來！”

  　　“別怕, 回去說。”

  　　許知鶴安撫地順了順雲羽的發, “嗯？”

  　　雲羽悶悶地應了聲深呼吸了一下，這才慢慢從許知鶴懷裏探頭, 抬腳就要爬窗回去。

  　　“教養禮儀都不要了？！”

  　　她動作剛起勢, 雲律猛的拍了一下雕花白蘭欄杆, “給我走正門！”

  　　雲羽怯怯地看他一眼, “哦。”

  　　雲律瞪了眼許知鶴, “你也一起。”

  　　“好的。”

  　　許知鶴挑眉帶笑, “嶽父大人。”

  　　對麵的男人身形僵了僵, 終是沒有出口反駁, 隻是冷哼一聲轉身進了屋。

  　　爬窗逃避小黑屋被抓個正著，這事兒要是放以前，雲羽鐵定會害怕的不敢回家。

  　　現下身旁有了許知鶴，她好像有了底氣一般，回家麵對著黑沉著臉的父親倒也沒覺得有多害怕。

  　　雲母和老太太看著從屋外進來的雲羽，皆是滿眼驚訝，“怎麽出去了？”

  　　雲律甩袖冷哼一聲，對著許知鶴使了個眼色，“你過來。”

  　　雲羽擔憂地扯住許知鶴的手掌。

  　　對方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這才闊步跟著雲律去了樓上。

  　　這是許知鶴第三次進雲律的書房。

  　　第一次，他讓他離開雲羽。

  　　第二次，他說他不會輕易讓步。

  　　今天……

  　　視線落在眼前的沉香木棋盤上，許知鶴眉梢微挑，“看起來嶽父大人很喜歡我和小羽送您的這個棋盤。”

  　　雲律沒說話，把藤編的棋盒丟在許知鶴麵前。

  　　雲律執黑棋，許知鶴執白棋。

  　　雲律的棋路一如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淩厲強勢。

  　　他在圍棋上的造詣不低，圈內未遇到過敵手。

  　　一番無聲的廝殺後，許知鶴把玩著手中的白子，定勝負的一子遲遲未落下，“您心裏有事？”

  　　落子也是一個人心境的體現。

  　　剛剛他設下的幾個明顯的小局，雲律竟也入了套。

  　　雲律的心亂了。

  　　看著已成定局的局勢，雲律皺眉，把手中的白子拋回藤編棋盒內，“你的那些破事都處理好了？”

  　　“不值一提。”

  　　許知鶴笑著挑揀黑白子，“您有什麽想問的嗎？”

  　　“我不關心你。”

  　　雲律抽出一根雪茄，在桌子上敲了敲，“告訴我，雲羽為什麽不拉琴了？”

  　　拐這麽老大個彎來問這件事。

  　　許知鶴當即料到他們父女二人吵架的原因必然又繞回了雲羽退出弦樂圈的事。

  　　“理由有很多。”

  　　理好棋盤，許知鶴抬手給雲律倒了一盞茶，“除了因為我，您還想知道關於哪方麵的原因？”

  　　因為我。

  　　這三個字成功的讓雲律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再度黑了八分。

  　　可現在抹不開臉，那以後這件事都再也不會被提起。

  　　心裏再別扭再煩躁，現在雲律也隻能忍下。

  　　他磨了磨牙，把煙點上，“全部的。”

  　　——

  　　客廳裏。

  　　從雲羽回來起，奶奶和雲母就一直想向雲羽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奈何雲律那個臭脾氣太拗，她倆到現在才算是抓到了雲羽。

  　　兩位長輩直接按著雲羽問了個明白。

  　　了解完始末，奶奶氣得重重歎了口氣，“你跟你爸真是！什麽都能憋心裏？”

  　　雲母也一臉心疼地攬住雲羽。

  　　雲羽抱著老太太的胳膊撒嬌，“奶奶對不起……”

  　　“那許之鬆又是怎麽回事？怎麽就摻和進這種事情了？”

  　　雲母也跟著點頭，“對啊，我看他平日裏挺乖的啊？怎麽就做了這種事？”

  　　提到許之鬆，雲羽也沉默了。

  　　她先前還一直在想那道熟悉的聲音到底是誰，可怎麽都沒往許之鬆身上想。

  　　可看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她又覺得並沒有非常吃驚。

  　　叮鈴鈴——

  　　就在客廳內三人俱沉默的時候，門鈴驟響，管家急匆匆地進來傳話。

  　　“老夫人，太太，許太太在門外，說是之鬆服藥自殺，現在在搶救。需要我們一輛車送她過去。”

  　　“什麽？！”

  　　聞言，屋裏三個人齊齊站了起來。

  　　恰在此時，樓上兩位男士也結束了談話，從電梯內出來的時候，剛巧聽到了這番話。

  　　“去開車。”

  　　許知鶴吩咐好管家，便牽起雲羽，“這事兒還得我和雲羽去，大家先在家裏等著。”

  　　老太太和雲母點了點頭，無奈地坐下。

  　　和雲律眼神示意後，許知鶴便牽著雲羽離開了雲家。

  　　開往醫院的路上，許之鬆的母親一直在小聲啜泣著。

  　　有幾次都想說話，可是在撞上許知鶴那冷漠的眼神後，又把話咽了回去。

  　　最終，在下車的時候，抓住雲羽哀求道，“小羽，你向來和小鬆好，這次能不能心疼他一次，不要追究……”

  　　看著陳阿姨泛紅的眼眶，雲羽垂眼，搖了搖頭，“阿姨，許之鬆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阿鶴。”

  　　“我沒法代替阿鶴去原諒。”

  　　聞言，中年女人鬆開手，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怎麽就……突然變成了這樣呢？”

  　　幾人匆匆趕到樓上，許之鬆已經從急救室被轉到了VIP病房。

  　　聽到門響，許之鬆無力地抬眼看過來。

  　　看到來的人裏有許知鶴和雲羽，他扯了下蒼白的唇角，“來看我笑話嗎？”

  　　“不好意思，沒死成。”

  　　“混賬東西！說什麽呢？”

  　　陳阿姨一聽這話，三兩步撲到床邊拍打著床鋪，“我都說了讓你安安穩穩的去你爸公司上班，你不聽，還非要進娛樂圈。”

  　　“非要跟你哥比，比不過又使這些歪心眼！你丟不丟人？！”

  　　“丟人？”

  　　許之鬆冷笑一聲，“丟人也總比一直被人忽視貶低的好！”

  　　“你在說什麽胡話？”

  　　“從小到大，你們所有的人都喜歡他，都愛拿他和我對比，然後貶低我，甚至連我最親的母親都這樣做，你們都想我認輸，低頭，我偏不！”

  　　許之鬆漆黑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沙啞粗糲的嗓音帶著濃重的怨念，“我偏要看他落魄，偏要他不好過，偏要他嚐嚐跟我一樣被人唾棄的感受！”

  　　陳阿姨聽得一愣一愣的，最終埋在床邊嗚咽著哭出聲。

  　　雲羽被許知鶴擋在身後，看著之鬆變得她不再熟悉，她捏了捏許知鶴的手，舉步走到前邊。

  　　“那你又有沒有想過做你自己？”雲羽直直看向許之鬆，“你一直說你不想和阿鶴比，可你又一直追著他的腳步，做著和他一樣的事。”

  　　“到底是別人在比，還是你主動想比？”

  　　聞言，許之鬆一愣，反應過來後是被戳穿的羞惱。

  　　他劇烈喘息著，忽地抬手揮出床頭的輸液瓶，“你閉嘴！”

  　　連在手上的管子被他劇烈的動作扯得血液倒流。

  　　輸液瓶連著一根管子飛向雲羽身旁的牆壁。

  　　玻璃炸開。

  　　男人眼疾手快地把她護進懷裏。

  　　“我看你不適合住在這裏。”

  　　許知鶴抱著懷裏的雲羽冷聲宣布，“過會兒會有精神衛生專家來給你會診。”

  　　“你進去之後安心養病。”

  　　“我沒病！我沒病！”

  　　許之鬆歇斯底裏的咆哮聲越來越遠。

  　　許知鶴頭也不回地帶著雲羽離開了這喧囂之地。

  　　返程的車上，看著許知鶴豎起的眉心，雲羽輕輕爬到他的膝頭，雙手托起他的臉，以額抵額，柔聲安撫，“委屈我們阿鶴啦。”

  　　“回去給我們阿鶴一個大大的補償。”

  　　“什麽補償？”

  　　男人抬眼，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裏，“現在不能給嗎？”

  　　“可以，但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雲羽紅著臉後退了一些，羞澀地把臉埋進許知鶴的脖頸處，非常小聲的嚶嚶道，“你是不是……”

  　　“暗戀我好久了？”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整張臉都埋進了許知鶴的胸前，聲若蚊呐到她自己都有些不確定她說沒說出聲。

  　　可許知鶴聽到了。

  　　車外霓虹飛速流轉，夢幻的光影灑落在男人深邃的眉眼上。

  　　他靠進沙發裏，沒有開窗利用外音來遮掩自己的心意，而是抬手捧住雲羽的麵頰，鄭重其事地看向她的眼睛，“是。”

  　　他喜歡她很久很久了。

  　　久到，連在夢裏碰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的。

  　　久到，她成了他的心結，成了他無法自抑的渴望。

  　　好在，她感受到了。

  　　她沒有逃跑。

  　　看著女孩兒亮晶晶的，溢滿歡喜的杏眼，許知鶴沒忍住親了親她的眼睛，啞聲道，“全網都知道我在倒追你了，你居然不知道嗎？”

  　　雲羽懵了一瞬，然後在眼皮子底下打開了熱搜。

  　　剛剛熱搜刷得太匆忙，看到關鍵詞就點了進去，都沒注意到熱一位【倒追】兩個字後邊跟著的那個紫紅色的【爆】字。

  　　雲羽懵懵地點進那個熱搜，一眼就看到了許知鶴發的微博。

  　　這是他出道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曝光他個人的微博賬號。

  　　賬號內隻有一個對外公開的微博。

  　　@許知鶴_V：好不容易使計追上的，大家別把我的小姑娘嚇跑啦。

  　　這一條微博，短短幾個小時內就獲得了千萬的點讚。

  　　全網都在【倒追】的熱搜廣場上嚎著磕到了。

  　　而許知鶴的個人博下邊，有一條醒目的提示——對方兩年前讚了【一隻派大星】：沒有見到喜歡的人，也沒遇到心軟的財神爺。

  　　看著那條熟悉的微博，熟悉的賬號ID，源源不斷的熱流從左胸腔的位置湧向四肢百骸。

  　　原來，被人小心翼翼地關注著，小心翼翼地喜歡著，是這麽一種滿足到心髒要被撐爆了的感受。

  　　雲羽放下手機吸了吸酸酸的鼻子，“看在你這麽誠心的份上，我決定……”

  　　她抬手托起許知鶴的下巴，手指上的木雕戒指傳遞溫熱，“提前給你補償。”

  　　男人彎起眉眼笑了笑，“補償什麽呢？”

  　　少女俯身，壓住他的唇瓣，羞澀地用顫顫的氣音道，“一輩子好不好？”

  　　聞言，男人臉上的笑意怔了片刻，倏地傾身用盡全力地回應她。

  　　車窗外紛紛擾擾。

  　　車內安靜，隻餘兩道交纏同頻的心跳。

  　　和一句，用情至深的，“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