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張佳音      更新:2022-07-12 13:34      字數:6625
  第86章

    分別必然不舍,但也沒必要太過消沉鬱鬱,因為有些人,揮揮手遠行,也要給人留下啼笑皆非的印象。

    他們的身影太過歡快,以至於留守京城的謝家夫妻和白知許,無奈大過於傷感。

    當然,有人沒去送行,也收到了來自於尹明毓的意外驚喜。

    尹家——

    嫡母韓氏見到尹明毓的一個陪嫁婢女來送禮,神情頗驚訝,“你說二娘親手做的?”

    小婢女恭敬道:“是,娘子親手繡的屏風擺件。”

    逢年過節的禮,尹明毓在禮數上絕對不會差,但是不年不節之時,她還是第一次主動送禮,尤其是,竟然是親手繡的。

    教人忍不住受寵若驚。

    韓氏注視著那被被綢布覆蓋,瞧不清楚內裏的小擺件,帶著幾分催促道:“拿過來,我瞧瞧。”

    尹家的婢女過去接過那擺件兒,小心地擺放到小幾上,隨即退開。

    韓氏抬手,捏著綢布一角,掀起來。

    尹明毓的陪嫁婢女垂著頭,尹家婢女們則好奇地看過去。

    綢布落下,眾人沉默。

    桌屏中間,繡著一隻羊,右下方繡著幾個字——羊吃草圖。

    但是……

    隻有羊。

    沒有草。

    韓氏:“……”

    尹明毓的陪嫁婢女頭垂得更低。

    片刻後,韓氏輕笑,食指輕輕觸了觸羊頭,又將桌屏擺正了些,讓人撤下了原來的擺件兒。

    傍晚,尹父下值回來,未曾注意到她屋內擺件變化。

    倒是尹家兩個媳婦,陸氏和楚氏一下子便發現了這桌屏,再一細瞧,也看見了那幾個字,不禁無言。

    四娘子尹明若也收到了姐姐有趣的繡品,嘴角微微上揚。

    長媳陸氏為人圓滑些,隨即便笑著湊趣道:“二妹妹出嫁後,好似越發活潑了。”

    若非大娘子也嫁去謝家,她還要說一句“可見是嫁去了好人家,才過得這般好”。

    韓氏卻淡淡道:“她一貫如此。”

    不過人確實都是在變的。

    韓氏瞧見尹明毓的繡品,心情不由自主地上揚。

    尹家二兒媳楚氏與尹明毓相處不多,與四娘子更近些,瞧見婆母神情舒緩,實在是好奇不已。

    她在嫁過來之前,雖然預想過尹家的生活,但沒想到會是這般的好。

    婆婆雖不甚熱情,但是極公正,什麽都放在明麵上,甚至偶爾還會點幾句尹二郎的性子該如何相處,以至於她身上還帶著小女兒的嬌態。

    正是因此,楚氏說話也隨意些,直接便道:“二妹妹性子這麽有趣,他們在船上一定也過得極有趣。”

    但她想錯了,尹明毓這個人,從頭到腳都很無聊。

    那日,老老少少上船全都興衝衝的,連羊都是撒開蹄子踏著三板往上跑。

    但是船一啟航,在江上輕微搖晃,羊就不會動了,四肢微微叉開,釘在原地,羊眼裏都帶著驚慌。

    估計這世上,活著上船的羊真的不多。

    它是真長了見識。

    尹明毓多無聊一人,光看它那樣兒,便笑不可支,還教人搬了把椅子坐在甲板上邊喝茶邊看。

    謝策本來也驚奇地感受著晃動,一見羊一動不動的,便在它身邊前前後後地跑動,還喊羊“來追”。

    羊抖著腿,揚脖子衝謝策叫:“咩——咩——”

    它不會說話,但尹明毓覺得它肯定在罵罵咧咧。

    謝策又跑到羊身邊,扯著繩子拉它,試圖讓它動起來。

    羊掙紮,頭往後扽。

    一人一羊角力,謝策人小,力氣不夠,教羊一扽兩扽,沒站穩,向前一撲。

    羊也沒好到哪兒去,自個兒腦袋甩得太使勁兒,謝策那頭勁兒又斷了,它也直接栽了過去。

    一隻羊,甩了個四仰八叉。

    而謝策打了個滾,撞在羊背上才停下。

    “咩咩!”

    羊跪起來,想要爬起來,但腿軟似的,又沒能成功。

    倒是謝策有些迷糊地摟著羊脖子,順暢地站起來。

    婢女們怕羊傷到謝策,一直在旁邊兒護著,但這羊其實長大之後,再沒像小時候那樣用力頂過謝策。

    甲板周遭圍了一圈兒的護衛,不必擔心羊和謝策缺心眼兒跑進江裏喝江水。

    尹明毓坐在那兒笑嗬嗬地看了個盡興,才吩咐護衛抱著慫羊去船艙牆邊兒。

    它貼著牆,總算是踏實了,但也不敢動。

    謝策倒騰著短腿跟過去,蹲在旁邊摸它的毛,又拿了一把草喂它。

    羊本來梗著脖子,但他小手又握著草往前送,嘴裏還認真地勸:“羊,吃草,吃飽有力氣。”

    草都喂到了嘴邊兒,時時刻刻要吃的羊於是就不堅定地張開了嘴,撇著嘴嚼起來。

    謝老夫人和姑太太在外頭看了一會兒江景便進了船艙,又擔心他們在甲板上吹了風,便使喚婢女出來催他們進去。

    謝策還不想走,奶聲奶氣地提出意見:“母親,羊進屋吧。”

    他長得好看,白白嫩嫩的臉上倆黑葡萄似的眼睛,期盼地看著人,旁邊幾個婢女全都都一副軟化了的神情。

    尹明毓很冷酷,直接提起他的背襟,踏進船艙。

    謝策很是習慣她各種提抱的姿勢,也不掙紮,垂著手腳,依依不舍地看著羊,直到船艙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而尹明毓極有先見之明,在繞過屏風前,先一步放下謝策,避免謝老夫人看到她方才那般提著謝策,對她發火。

    謝策一落地,也不管羊,顛顛兒地跑進艙內。

    謝老夫人一看他衣服都髒了,嗔怪了幾句,便教婢女帶他去換。

    謝家租用一整隻船,是以船上全都是謝家的人,住處也算寬敞。

    謝老夫人、謝策、尹明毓和姑太太都有單獨的船艙,但用完晚膳,姑太太便從她的艙裏出來,進到尹明毓的船艙。

    她竟是一臉的扭捏,尹明毓有些奇怪。

    姑太太也不是猶猶豫豫的性子,直接便道明來意。

    尹明毓聽完,微微挑起眉,確認地問:“姑姑說……想跟我同住?”

    姑太太說出來,更是幹脆,快人快語道:“左右侄媳婦你也知道我夜裏不敢一人睡,我也不怕侄媳婦笑話了,侄媳婦,能否一塊兒睡。”

    “為何不教婢女陪著?”

    “婢女陪在我身邊兒,她們晚間都不敢睡覺。”姑太太道,“若是熟悉的地方,我倒也不怕的,隻是在船上……”

    所以是在陌生地方,才想要人陪著。

    尹明毓倒是不介意身邊兒有人,也不嫌棄自個兒睡姿不好丟人,隻是還是提醒了姑太太。

    姑太太不以為意,“那有什麽的。”

    既然她說沒什麽,尹明毓便答應下來。

    而姑太太顯然低估了尹明毓,滿是安心地教人取了她的寢衣用具過來。

    晚間就寢,尹明毓禮讓姑太太,請她去床裏睡。

    姑太太也沒客氣,直接便躺在了裏頭,還頗為新奇道:“我長到這般歲數,除了奶娘,知許爹和知許,沒想到還能與侄媳婦一起睡。”

    尹明毓靠在床柱上,捏著酒杯,笑道:“明日姑姑若還想與我同睡,侄媳也要感歎一聲的。”

    金兒和銀兒紛紛忍笑,而後道:“婢子們就在外間榻上睡,姑太太夜裏若有事兒,隻管叫婢子們。”

    姑太太沒放在心上,有侄媳婦在身邊兒,十分定心,且船上微微晃動,極助眠,沒多久便入睡。

    尹明毓喝了幾杯酒,也很快睡著。

    夜裏,沉睡中的姑太太忽然囈語不斷:“救我,救我……”

    她的夢裏,巨石坍塌,壓在她的胸口,全身動彈不得,呼吸越發不暢,死亡的絕望籠罩著她,越來越絕望,一下子驚醒過來。

    剛睜開眼時,眼前仍然像是裹著什麽似的,看不清楚,且身體還被束縛著,她還以為自個兒並未脫險,奮力掙紮起來。

    外間,金兒聽到動靜,便醒過來,立時起身進來,問道:“娘子,姑太太?”

    姑太太馬上望向聲音處,“救我!”

    金兒拿過燈,瞧見床上的場景,頓時笑起來。

    原來尹明毓側身睡著,一隻手一條腿全都搭在姑太太身上,姑太太又比較嬌小,又還未從驚夢中緩過來,便始終無法掙脫。

    而燈一照亮,姑太太又看見金兒,這才漸漸恢複理智,感覺到了尹明毓的呼吸。

    姑太太:“……”

    原來提醒是這個意思……見識了。

    尹明毓也不是無知無覺,微微轉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

    姑太太:“……”

    你還問我怎麽了……

    尹明毓稍稍清醒了些,打著哈欠問:“姑姑,你害怕了?”

    我差點兒以為我要死了!

    姑太太趁她醒了,推開她的手腳,踉踉蹌蹌地下床。

    尹明毓趴在床上,眼神迷蒙地看著又好看又暖和的人遠走,遺憾地叫銀兒去陪姑太太。

    也被吵醒的銀兒便迷迷糊糊地跟著姑太太回了她的船艙,她心大,不像別的婢女不敢睡,躺在姑太太軟乎乎的床上睡得極香。

    第二天,姑太太便不再提和尹明毓同榻,隻讓銀兒去陪她。

    銀兒也樂意的很,尹明毓也就讓她去了。

    他們這四人,姑太太來京,就是走了一段海路,待到上岸又換成了馬車,對乘船沒有任何新奇。

    老夫人年輕時也是見多識廣,雖說多年未曾出遠門,新鮮一陣兒也就罷了。

    唯有尹明毓和謝策,整日裏往甲板上跑,不過尹明毓三五天也就尋常了,謝策卻是因為白日裏大半時間仍然要繼續讀書,空閑時才能玩耍,是以始終不覺得甲板沒趣。

    而且還有羊在甲板上呢,他人小,就是蹲在羊身邊兒喂喂草,都能樂嗬小半時辰。

    最重要的是,往往眾人還沒來得及憋得受不了,船便停靠在碼頭。

    若是大碼頭,風景不錯,他們便停幾日,遊玩一番;若是小碼頭,沒甚遊玩之處,他們便到城中繁華處嚐嚐當地的美食,待到船上采買完,便再次啟航。

    在船上總不能閑著,姑太太從箱底翻出一副葉子牌,每日借口陪謝老夫人打發時間,叫著尹明毓玩兒。

    尹明毓運氣奇差,不過牌技倒是不錯,勉強也能夠彌補一二,仔細一算,她是贏多輸少,是以她們這一項娛樂很順暢地日日進行。

    這一日,尹明毓小贏了一筆,心情飛揚,正攤開手收錢時,外頭忽然傳來謝策的大哭聲。

    謝策如今越來越少哭,冷不丁一哭,謝老夫人忙緊張地起身出去看。

    姑太太也是一臉擔憂,趕忙起來追出去。

    尹明毓臉上的笑容還在,手也在牌桌上攤著,牌友已經跑掉。

    謝策身邊有人看著,肯定沒事兒,而且,她贏的錢還沒給……

    尹明毓打了下自個兒貪錢的手掌,悻悻地起身,也出去看發生了什麽。

    謝策哭聲不斷,一見到尹明毓,哇的哭得更大聲。

    謝老夫人焦急地追問他:“怎麽了怎麽了?有什麽事兒跟曾祖母說。”

    姑太太也在一旁附和。

    謝策眼淚嘩嘩直流,心虛又害怕地看著尹明毓,許久才從背後伸出一隻小手,小手攥得緊緊的,每個指縫裏都露出幾根白色的毛。

    白毛……

    眾人轉向羊,這才看見羊背上有一塊兒被揪過的痕跡,顯得比其他地方……稍稍禿了點。

    羊沒什麽反應,還在心無旁騖地吃草。

    姑太太拍拍胸口道:“當是什麽事兒呢,掉個毛罷了。”

    謝老夫人也是神情一鬆,放下心來,“莫哭了,臉再皸了。”

    謝策抽抽搭搭,眼下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依舊在看尹明毓。

    尹明毓瞧出謝策是怕她責備,便蹲下身,一邊兒用手梳理羊毛,一邊兒道:“無事,你看這不是……”

    沒事兒嗎……

    尹明毓話還未說完,看著她手上的羊毛,沉默。

    謝策見母親也薅下了羊毛,頓時收住了眼淚,小聲驚呼:“母親!羊毛!”

    尹明毓看見了,但是這羊什麽反應都沒有,是以她便也沒有大驚小怪,對謝策隨意道:“無事,不必緊張。”

    但這隻是個開始……

    羊習慣了船,也會在甲板上活動。

    而從這一天開始,整個甲板全都是它的毛,靠近它的謝策和婢女常常帶一身羊毛回去不說,不靠近它的人也時不時會沾上幾根毛。

    尹明毓甚至教婢女給羊梳毛,可無論如何清理,它的毛還是會出現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

    謝老夫人和姑太太嫌棄,先是讓人控製著羊不要亂動,又想讓人先將它關在艙底。

    但謝策不樂意,還擔憂羊是不是生病了,每日都要去“探病”。

    “探病”不說,還纏著要讓大夫給羊看病。

    大夫:“……”

    他隻給人診過脈,沒給羊看過病。

    尹明毓也知道這是為難大夫,可船上無人了解,問不了“病羊”的情況,切不了脈,便請大夫望一望、聞一聞。

    為此,尹明毓將她這段時間贏得錢全都當作診金給了大夫,還額外搭了一些。

    右相家這羊,養得精細,身上也沒有尋常羊那般重的膻味兒,大夫倒也沒有滯澀,真的便看了。

    得出的結論是,羊好像沒有問題,精神也好,吃喝也正常。

    但他還是掉毛,觀察了幾日,唯一算是不正常的,就是總盯著遠處河岸邊的綠草茵茵吧唧嘴。

    尹明毓當然不可能教船停下,就為了采幾把新鮮的草,直到到了個小碼頭,才教人去割了些新鮮的嫩草上來。

    羊吃得歡快,上下嘴撇得快要飛起。

    謝策蹲在旁邊喂它吃草,喂著喂著,咽了咽口水,隨即悄悄瞧了一眼奶娘婢女,趁著她們不注意,迅速張開嘴塞了滿口草,飛快地嚼。

    羊最先發現的,一看他竟然搶它的草,便用頭去頂開他。

    它動作看起來不重,眾人起初沒緊張,待到發現謝策的嘴裏有草,才驚叫起來,“小郎君!”

    忙過來勸阻。

    謝策不鬆嘴,兩隻小手反倒還塞得更快,塞完捂在嘴上,小嘴閉得緊緊的,臉頰鼓鼓的,使勁兒嚼。

    下人們看著他的臉蛋一鼓一鼓的,不敢強迫他張嘴,也不敢摳,還是童奶娘,抱起他便往船艙裏跑。

    船艙裏,尹明毓三人還在打牌,趕巧又是尹明毓贏了。

    她一臉笑意地伸手,“僥幸僥幸。”

    謝老夫人和姑太太全都不缺錢,但是瞧不上她那喜形於色的樣兒,臉上都有幾分情緒。

    這時,童奶娘抱著謝策匆匆跑進來,謝老夫人立即出聲詢問,姑太太則是趕快收回掏錢的手,也起身關心。

    尹明毓:“……”

    賴賬是吧?是不是要賴賬?

    然而謝老夫人和姑太太的全副心神都在謝策那兒,早顧不上她。

    “什麽?吃草了!”

    姑太太大驚失色。

    尹明毓驚訝地看向謝策,他嘴還真是鼓囊囊的。

    謝老夫人焦急地催促:“吐出來,快吐出來!”

    謝策不願意,還生怕她們攔似的,作出要下咽的動作。

    謝老夫人等人急得不行,一麵叫“大夫”,一麵圍著他,讓他“莫要咽”。

    尹明毓在謝老夫人身後探出頭,好奇地問了一句:“好吃嗎?”

    謝策張嘴回答:“甜~”

    就他張嘴的功夫,童奶娘輕拍他的後背,一口嚼得稀爛的草吐了出來。

    謝策還有些不高興,說什麽也不漱口,就嚐著嘴裏的味兒。

    大夫急匆匆地過來,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一聽說是謝家金貴的小郎君吃了草,神情一言難盡,卻也認認真真地給他診治了,不過沒開藥。

    沒準兒小郎君胃嬌貴,會腹瀉,但也隻是沒準兒,畢竟吃了口草而已。

    尹明毓借著送大夫走出船艙,隨後瞥向羊……和它的草。

    真的甜嗎?

    羊十分警惕,站起來盯著她。

    尹明毓收回視線,她又不是三歲的孩子。

    不過,謝策以後再想喂羊吃草,不隻婢女,連羊都時刻提防著他。

    而關於羊掉毛這件事兒,尹明毓還是頗為慎重的,待到船停靠到一處大的州城,特地讓銀兒和護衛牽著羊去找了城裏的羊販。

    羊販看到他們這溜光水滑的肥羊,以為他們要賣,雖然奇怪他們的衣著光鮮為何賣羊,還是熱情地招呼:“娘子,賣羊啊~小的童叟無欺!”

    等到銀兒說明來意。

    羊販一得知這羊竟然是養的寵,眼神極奇怪地打量著他們,幫他們看了羊,又把他知道的說了。

    隨後,他瞧著他們牽羊走遠,揣好意外得的幾文錢,才嘀咕道:“現在的貴人可真是奇怪,竟然好養羊玩兒……”

    而銀兒帶著羊回到船上,便向尹明毓稟報道:“那羊販說您的羊很強壯,可能是春夏之際掉毛,剪下來便是。”

    膳房隻有宰羊的經驗,沒有剪羊毛的經驗,反倒是婢女們,全都是做女紅的好手,一聽要剪羊毛,都有些興致勃勃。

    金兒和銀兒也都回去找剪刀。

    尹明毓極懷疑,銀兒就是想要剪羊毛,才沒讓羊販直接剪了。

    不過這都是些小事,婢女們有分寸,她也就隨她們了。

    剪羊毛這事兒,是船上難得的有趣事兒,正好陽光明媚,風和日清,連謝老夫人都借著在外頭賞景,到甲板上來看婢女們剪羊毛,其他人自然也落不下。

    這些婢女很是喜歡這隻羊,平時皆沒少喂過它,便是她們舉著剪刀過來,羊對她們也毫不防備,慢悠悠地吃著草。

    兩刻鍾後,它就成了一直裸羊。

    天氣好,他也沒覺得冷,依舊在慢悠悠的吃草。

    倒是婢女們讓開後,尹明毓瞧見她這隻如今羊的樣子,沉默了。

    又肥又醜,不忍直視。

    傍晚,天忽然陰了起來,羊感覺到涼意,抖了抖,這時婢女們再走過,羊估計想起了她們收走它毛的事情,衝著她們咩咩直叫。

    尹明毓怕它冷,給它穿上衣服,晚上眼瞅著又要下雨,又給它牽進了艙裏。

    羊到底進了屋,且謝策和它重新建立了微薄的信任,最是高興。

    但從這一日開始,它對婢女們便開始愛答不理,無論婢女們如何討好,都沒法兒討得它的歡心。

    他們的船繞路去齊州,越來越往南,雨後一日熱過一日,羊穿衣服熱得直叫,便隻能一隻裸羊在甲板上閑晃。

    尹明毓每每看到它那身肉,一麵兒覺得醜,一麵兒又忍不住想,羊養成這樣,肯定極好吃。

    船終於到達齊州碼頭,葉家人提前來碼頭接他們。

    這時候,羊身上終於長了一點點細碎的毛,但還是醜且顯眼。

    葉家是書香門第,都是極守禮極文雅的,看到謝家小郎君牽著這隻羊下來時,全都靜默不已。

    謝老夫人一生經曆頗多,見聞廣博,經得起大風大浪,但那一刻在家裏的故交麵前,丟人至極。

    尹明毓瞧見謝老夫人的臉色,望向天際。

    隻有謝策,沉浸於和夥伴獨一無二的情誼之中,麵對略顯嚴肅的葉家人,也笑得毫不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