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此生何幸
作者:不見白駒      更新:2022-07-11 15:00      字數:6575
  第118章 此生何幸

    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 卓小星體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能與他一起奔赴,此生亦不枉。

    此時, 江岸一側的野渡四下無人,唯有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蘆花蕩,蘆花飄搖,一輪明月寂靜高懸。

    “你的傷——”兩人在蘆花蕩停了下來, 竟是同時出聲。

    “我沒事。”卓小星搶先道, 摸了摸耳朵,這種皮外傷本就沒啥大礙, “你胸口的劍傷……”

    李放輕鬆地道:“一點小傷,早已好了。”

    卓小星知道自己當時心情激憤之下,出手並未留情,根本不是李放口中雲淡風清的“一點小傷”。可是李放既然不願談起,她也不好再問,隻回望那江心中的樓船, 小心地道:“你和那位沈姑娘……”

    李放微笑解釋道:“之前我受傷在雪原裏暈倒了, 是她救了我, 讓我跟著她們一路南下。這一路上倒是少了不少麻煩,所以我並沒有拒絕。”他看了卓小星一眼又補充道:“卓姑娘可別誤會,雖然她一直勸我與她們琅嬛勝地合作, 但我對此並沒有興趣。”

    卓小星小聲嘀咕道:“我有什麽可以誤會的……”她心道:你確實是挺沒有興趣的, 拒絕的話直白地懟了沈嬛嬛一臉, 我要是那位沈姑娘, 說不定已經被氣出了內傷。想到這裏, 心中卻不自覺湧起一股微微的甜, 李放本是琅嬛勝地的貴賓, 隻因沈嬛嬛差點傷到了自己,便馬上翻臉,帶著自己離開。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在他心中,她的分量比沈嬛嬛要重要得多。

    “鬧了一晚,你餓了吧,我去給你找點吃的。”李放臉上洋溢著笑,向河灘走去。

    卓小星本來想說自己帶了幹糧,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走為好。可是看到李放臉上的笑容,不由一愣,住了嘴。

    李放並不是一個吝惜笑容的人,溫和的、恬淡的、冰冷的,而大部分的時候他的臉上都是一種疏離淡漠、漫不經心的笑容。

    可她從未在李放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輕鬆肆意而又興奮。他看著她的眼神仿佛有著無限的關懷,又仿佛有著無窮的眷戀,與從前竟判若兩人。他好像放下了他從前總是堆積在心中的滿懷愁緒,就連笑容也暢快起來。這種暢快,是因為她嗎?

    “李放心中亦自有眷念之人,此別之後,不勞小姐惦記。”她忽地想起方才李放對沈嬛嬛說的話,一顆心砰砰直跳。此時此地,她若還不明白李放的心意,那她便是天下第一號的傻瓜了。

    一時之間,她竟不知是該喜該悲。

    她心中無限眷念之人竟也一樣眷念著她。

    可是他們之間隔著的是比山更高、比海更深的無法逾越的屏障。

    想到這裏,她那微微泛甜的心像是從被蜜糖罐子裏生生撈出來,泡在結了冰的鹹水裏,苦冷得發澀。李放或許不知道融血之事,自己卻明明是知道的。如果有一日,李放向她表明心意,她又該如何拒絕……

    心澀到極處,她想,死刑犯在臨死之前也會給吃口好的,就算是李空花與自己的父親卓天來,在知道真相之前,亦曾有過一段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歲月。

    她與李放就算有緣無分,難道就不能互相喜歡了嗎?誰又規定了相互喜歡的人就一定要結為夫妻、繁衍後代呢?

    退一萬步說,難道他們不能在一起,就一定要天南海北,天各一方,老死不再相見,難道就不能做個彼此依靠、時常聯係的朋友嗎?

    不多時,李放便帶著幾尾大鯉魚回來。

    他熟練地折下些蘆杆,升起火來,不一會,散發著蘆葦清香的烤魚便做好了。

    卓小星餓了一晚,腹中饞蟲作怪。加上李放的手藝素來都是人間絕品,轉眼幾條大魚都入了她的腹中,等她反應過來之時,才發現李放竟然一條也沒吃到,正看著她出神。

    她打了個飽嗝,道:“不好意思啊,我們北方人飯量比較大。”

    李放顯然已習以為常,含笑道:“沒事,這些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我方才在船上吃過了。”

    卓小星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倒想起半年之前我在蜀山道上遇到一位白衣女子,送給了我一盒桂花糕,那味道真是讓人終身難忘,卻是好久都沒有吃到了……”

    李放臉上微微地泛紅。當日卓小星遇到的伶仃夫人本就是他所假扮,算起來那次才是他與卓小星時隔九年之後的第一次重見,也是他第一次見識卓小星的飯量驚人。此時舊事重提,想必卓小星已經知道那日遇到的人就是他,當日卓小星亦是一個人將他準備的食物一掃而空,明明已經飽了,卻還不知饜足。

    想到這裏,他又笑了,柔聲道:“你若是想吃,我以後可以常給你做……”

    明月當空,晚風宜人,柔軟的蘆花被風吹起,拂在二人臉上。卓小星忽然抬起頭,一本正經道:“喂,坦白說,李放,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如果是的話,你就直說,說不定我可以考慮一下……”

    李放嘴角一彎:“哦,那你是怎麽考慮的?”

    卓小星掰起手指頭道:“按照我也了解不久的家史,我的祖母是碧華長公主,也是承聖帝的嫡親姐姐。你爹是承聖帝同父異母的幼弟。算起來你我兩家也有些親戚關係,按照輩分來算你是……我也算不清楚,就算表舅吧。”她頓了頓,一臉真誠地看著李放:“按照血緣來說卓李兩家不宜結成姻親,但我還是考慮交你這個朋友的……”

    李放似笑非笑:“隻是朋友?”

    “也不是普通朋友啦,是特別特別要好的那種朋友。”她的臉頰和耳角微微泛紅,聲音低若蚊蠅:“除了不能嫁給你,其他的你想做什麽,我都能幫你。”

    唉喂,她在說些什麽,她明明隻是想給李放說他們可以做好朋友,是怎麽扯到嫁不嫁他上麵的,她懊惱得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李放的聲音低沉而又溫和:“……假如,我是說假如我並不一定姓李,也並非李家之人,你就可以嫁給我啦?”

    卓小星正自懊惱,想也沒想道:“那當然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她話音未落,卻感到整個身軀落入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有什麽溫潤而柔和的東西竟輕輕地覆上了她的唇瓣。

    口唇相接的那一刻,卓小星竟一時恍惚,恍若被什麽東西給定住了。良久她方才反應過來,開始劇烈掙紮起來,將李放一把推開:“李放,你這個混蛋,你——”

    隨即她卻愣住了,李放的臉頰邊竟然掛著一行晶瑩的淚珠。

    他的眼淚,她從來未曾得見,沒想到竟然會在此情此景下看到,一時間不由得慌了神:“喂,李放。你怎麽了,你別哭啊……我不是討厭你,拒絕你。隻是……隻是劍閣的李閣主說了,我們卓家與李家是不能結為姻親的。我……我……”

    她語無倫次,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可是李放卻噗嗤一聲笑了,他重新將她摟在懷裏:“阿星,你可真傻,我沒哭,我是太高興了。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父皇並非我的親生父親,我身上所流的也不是李周皇室之血……”

    卓小星心中掀起軒然大波:“你說什麽?”

    李放低聲道:“這是關於我身世的最大秘密,我的母親當初在認識父皇之前便已有了身孕,嘉平帝並非我的生身之父,我的生父另有其人。你若是嫁給我,並不會像發生像你祖母碧華長公主一樣的悲劇……”

    卓小星欣喜萬分,原來她擔心了許久的問題從來就不曾存在,原來這些日子自己不過是自傷自苦。如果李放並非李周皇室血脈,他們之間根本就毫無關係,她幾乎雀躍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李放含笑望著她:“當然。我又怎麽會拿這種事情騙你?”

    不過,李放是怎麽知道碧華長公主的事,她狐疑道:“你早知道融血之事?”

    李放點頭道:“當初李閣主給你講述卓李兩家舊事時,我就在窗外偷聽。”

    “李閣主的牆角你也敢偷聽?”

    李放微笑道:“李閣主也有心讓我聽,她這麽做便是警告我,不可對你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因為我沒應允,她不但扣下了我的龍淵劍,還揍了我一頓,將我困到蜀山崖底的迷陣之中,害我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才走出來。”

    卓小星愣了神,她知道當初李放與李空花動手,被打下山崖,困在崖底之事,可是萬萬沒想到此事與她有關。

    當時李放便拒絕李空花一番好意,難道說李放當時便對她有意,這又怎麽可能——

    她臉色微紅:“可是那個時候我們才剛認識未久……”

    李放搖頭道:“你可還記得,在卓將軍停靈在涼州城主府的那七天。你在大廳守靈整整七天七夜,有一個人亦在卓將軍靈前跪了七天七夜,直到最後一日才離開……”

    卓小星張大了嘴巴:“當年的那個叫花子便是你——”

    李放臉上露出無限愧悔之色:“我當年受人利用,錯傷卓將軍。可是大錯既已鑄成,在靈前跪上七天七夜也是於事無補。萬幸讓我在城主府遇上了你……”

    那個美麗纖弱的小小女孩終於讓他那腔無所安放的悔恨之心有了寄托之地。當時他便默默在卓將軍靈前發誓,即使拚盡性命,也一定護她此生安然。自離開涼州之後,縱使他身居竟陵王之位,也從未有一日快活。直到時隔八年之後再遇見她,他才知道自己心上的某一部分早已遺落在她的身上。彼時他才知道,那一程跋山涉水的初遇,是他此生救贖的開端,從此他的命運便與她緊密相連。

    卓小星問道:“當年落日關之事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放毫不隱瞞道:“當年我十四歲,學藝初成,便按照母親遺命,尋找殺死我外祖父外祖母的凶手。我依照我母親所言,以伶仃夫人的身份找到生死閣,他們讓我在那一日下午申時,到落日關找到一個被眾人圍攻之人,使出生殺刀法第八層的終招‘一瞬曇華’,便會依約告知我仇人的下落。‘一瞬曇華’之招使用之後,會用掉全身內力,三日之後才能恢複。我完成任務之後,因怕人尋仇,所以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躲藏了三天。三天之後,見到涼州軍扶柩回西北,才知道我當日出手的對象,竟然是卓將軍。”

    盡管早料到此事可能與生死樓有關,此刻從李放口中得到證實,還是讓卓小星一陣迷惑:“可是生死樓為什麽要殺我爹?當時生死樓與你接觸的人究竟是誰?”

    李放道:“生死樓不過是一個收銀買命的殺人組織。按照生死樓的規矩,何人買凶素來都是機密。落日關之事後,我再次以伶仃夫人的身份前往生死樓調查此事,卻被告知上一次的任務完成之後,我已經成為生死樓殺手中排名第八的重光令主。按照生死樓的規矩,伶仃夫人之前所參與任務的全部資料都已被銷檔,所以背後究竟是何人委托,我始終沒有查出一個確切的結果。我在無意中倒是探得一事,為了萬無一失,除了我以外,生死樓另一位殺手‘蜂後’也參與了這次刺殺。”

    “蜂後?”卓小星第一次聽聞這個名字,睜大了眼睛。

    李放道:“你可聽聞蜂族?”

    卓小星搖了搖頭。

    李放道:“江湖上有一個以暗殺聞名的家族,這個家族的人天生身材短小。女子身高不超過三尺半,男子不超過四寸。不僅無法長高,她們的外貌也始終和孩童無異,最容易使人失去警惕之心,從而偷襲得手。而‘蜂後’便是他們的族長,也是他們族內武功最高之人。這個家族據說與李周皇室有一些不清不楚的聯係,隻是自承聖帝破國之後,諸多內情再也無人知曉。”

    卓小星愕然道:“難道如今你身為南周竟陵王,也不知道其中緣由嗎?”

    李放道:“慕容傲占領稷都之後,除了我的父皇遠在丹陽,七公主李閣主因為拜入蜀山劍閣免於劫難之外,別的宗室子弟俱已被戮。別說是我,就連父皇恐怕也不知其中內情。”

    “那他們又怎麽會和生死樓扯上關係?”

    李放搖頭道:“個中詳情我亦不清楚。生死樓絕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麽簡單。隻是他們立足蜀中,遠離中原,不參與天下紛爭,我們和北梁也無暇顧及他們。你以後遇上生死樓之人,務必要小心行事。”

    卓小星點點頭,沒想到慕容傲剛死,又冒出一個生死樓。落日關之變涉及如此多的隱秘,真相隻怕更難以厘清,一時之間不免惆悵。卻見李放正色道:“當年之事,不管真相如何,不管涉及何方勢力,我一定會將事情查一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

    卓小星搖頭道:“此事牽連甚廣,九年都過去了,也不必急於一時,你還是先忙你的事。”她遙望廣袤的江麵,李放為了她的事已經在北方遷延許久。一晃眼,已是由夏經秋,她斷不可因為自己的事再讓他徒費精力。

    李放道:“這是自然。”他輕輕握著卓小星的手,取笑道:“以前也就罷了,如今你既然要嫁給我,當我的竟陵王妃,你的事情自然便是我的事情。”

    卓小星麵色微紅,嚶嚀道:“誰說要做你的王妃了,我明明說的是我們可以做朋友……”她害羞得閉上眼,不去看他。隻恨剛才月色太美、蘆花太軟,才讓自己口不擇言。

    耳邊傳來他的低笑聲:“是是是,除了不能嫁給我。其他的事,你都能幫我。那能不能勞煩王妃賞臉看我一眼?”

    卓小星臊得更厲害了,她用手蒙住雙眼,隻從指縫裏透出一條縫去看他。卻見那人正一臉笑意地望著她,那雙眸子如明燈灼灼,蘊含著萬千柔情。

    卓小星懊惱地看著他:“你這人怎麽這般無賴。明明以前我認識的竟陵王不是這樣的……”

    李放促狹道:“我以前是怎樣的?”

    卓小星道:“以前的你疏離又淡漠,客氣有禮,可不像現在,盡想著捉弄人。”以前的李放,明明站在她身邊,她總覺得兩人之間隔了偌遠的距離,甚至從未確認他對自己的心意。與之前比起來,現在的李放似乎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李放斂了笑道:“阿星,你可知道為什麽這次見到你,我與從前不太一樣?”

    “為何?”

    李放低聲道:“因為你回來找我,我很開心。我本以為那日在荒原之上你哭著離開,便再也不會見我啦……我知道,一旦你知道當年落日關的事,我們之間可就全完了。可是我卻不願意瞞著你,自九年前我就知道,你終有向我報仇的一天。在荒原之上麵對魔教之人,我使出‘一瞬曇花’之招,一來是為了退敵,二來便是想讓你知曉我就是當年參與落日關之戰的伶仃夫人……”

    “為什麽?”

    “從慕容青蓮的別院出來之後,你決意西歸涼州。我就覺得你我之間的恩仇總歸要有個了結。”

    卓小星點點頭,這些事她心中早有猜測。至於原因,李放此人有時看似乖張肆意,心中對自己卻很是嚴苛。他一直執著於當年之事,認為自己有錯,所以就算多次救她性命,卻故意疏遠自己。所以明明陸萬象與紅酥夫人都曾說李放對自己有意,自己卻始終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意。並非當局者迷,而是他故意將自己的心藏起來,不讓她知曉。

    李放又道:“雖然我早想著大不了將一命還你。可是你刺我一劍,我的心可真痛……”

    聽著他低沉的話語,卓小星隻覺得胸口驀地一痛,仿佛有人拿劍捅過一般。不知為何,她竟真切地感受到當時李放利刃穿心之痛,臉色變得煞白,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心中喃喃道:“李放,傷了你,我的心也好痛……隻是,這些話卻不能讓你知曉……”

    李放抱緊她道:“我本來想過,此後你若是西歸涼州,你我終究無緣。恩怨兩清,此後恐怕亦無再見的機會。你若是回來找我,便足證你心中對我不是全無眷念。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壓抑自己心中的感情?橫豎不過一條性命,我欠你的,就用此生來還。”月光之下,他的玉容無比溫柔:“阿星啊,你可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自今晚遇到李放伊始,卓小星一顆心就彷如在溫火上煮著的魚兒一般,被各種橫七豎八的情緒炙烤著,上上下下地,卻終無法脫出宿命的格局,隻能隨波沉浮,到此終於揚湯止沸,安靜了下來。

    她將他的手牢牢握住,輕輕道:“李放,你聽我說。你並沒有做錯什麽,爹爹被奸人所害,你不過是被人利用,便要將所有的罪孽算在自己頭上嗎?若說有罪,慕容傲與十大罪者才是罪魁元凶,而且根據陸三叔所言,我鳴沙寨中有奸宄,才會導致十大罪者重新現世。這天下紛亂,南北對立,絕非因為你當初在落日關之下出了一劍。若非李周王室執行融血大計,又怎麽會釀成我卓氏一門的悲劇,若非承聖帝李楠昏庸無能、嫉妒賢能,疑心我卓家的忠誠,又怎麽會放任慕容氏崛起?若非他連下數道急詔逼我爹爹回京,又怎麽會有落日關的事,又怎麽會導致天下傾覆,南北分治?天下興替,本是天下人之罪,又怎麽是你一個人所能背負的?”

    李放定定地看著她,心中鼓蕩不休。他是曾有此心,可她卻是從何而知?

    這些年,他四處征戰,每見生民百姓餓殍遍野、流離失所;見南北山河分裂,人民相見如見寇讎;見慕容氏戕害俠義,謀殺忠良;他便會想,若是當時不是他要報仇,如果他沒有發出那一劍,是不是結果便會有所不同。

    他雖有此心,但是卻從不敢與旁人言說,即使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師兄,亦不知曉。

    他隻是每次打掃完戰場之後,便為亡魂念一卷往生咒。

    他隻是年年征戰,將那些被北梁侵蝕的土地一點一點地奪回來。

    他隻是矢誌發願,定要讓這殘破的山河重歸太平。

    可是,他這從未宣之於口的心思,卻終有一人料著,為他開解。

    少女空靈的嗓音在夜空中回蕩,目光中充滿了堅定豪邁:“如果你真的要將所有的錯都算在自己的頭上,那便也算我一份,讓我與你一同背負。李放,我可不要你的命。我要見證你結束這亂世,到那時,我們再一同看遍這世間繁華。”

    明月曠照,江水粼映。

    李放眼中似有淚光,他亦牢牢握住她的手,堅定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這莽莽洪荒,蒼涼人世,終是有一人能知他憐他,此生又是何其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