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崩文048%
作者:流兮冉      更新:2022-07-11 14:28      字數:5551
  第48章 崩文048%

    賀蘭陵是道君賀蘭開霽和親妹賀蘭懷瀅生下的孩子。

    這個世道追求絕對的階級與血脈, 賀蘭氏便是修真界的貴族,祖上往前數千年, 曾渡劫飛升過一位道君, 也是修真界自開創以來,唯一一位扛過天雷飛升的道君。

    因這位道君,賀蘭氏輝煌數代, 但再輝煌強大的氏族, 若沒有層出不窮的年輕強者出現,終將會走向落敗。

    賀蘭氏皆知,老祖之所以能渡劫飛升, 是因他參透天道, 修煉了自創的《極焱十二乘心法》,此心法能修煉出特殊的焱火真氣, 比普通修者所修得的真氣更為純淨高階,用它修煉可晉階更快。

    捷徑,並非人人都能走, 想要走捷徑成功, 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比普通修士大。很多賀蘭族人, 因修煉《極焱十二乘心法》走火入魔、壽命減縮, 嚴重者因難忍灼熱的體溫化為灰燼,連具全屍都未留下,多年來無一人成功。

    長久之後, 賀蘭氏修煉極焱心法的人越來越少, 到了賀蘭開霽這代,賀蘭氏已經掉出四尊之一, 族中修煉極焱心法的隻有賀蘭開霽和賀蘭懷瀅, 並且是賀蘭懷瀅的天賦與修為最高, 輕輕鬆鬆將哥哥甩在身後。

    在賀蘭開霽忍受著體內的焱火焚燒、修煉到極焱三乘時,賀蘭懷瀅已經修煉至第五乘,她天真的告知哥哥,自己並未感受到焱火焚燒之感,為了找出緣由壯大氏族,兩人開始日夜查找源頭,終得知,她是難得的純陰爐鼎,可自行化解因修煉產生的焱火灼燙。

    純陰爐鼎啊。

    賀蘭開霽望著自己的胞妹,生出幾絲不為人知的情緒。

    當賀蘭懷瀅修煉至心法六乘時,修為已達化神,是修真界最年輕的化神女修。提起賀蘭氏,人人都稱賀蘭氏出了一名天才女修,以她的修煉速度,再有百年便可升至大乘。

    而賀蘭開霽,修為停滯在元嬰還在原地踏步,聽過他名號之人,隻會說一句:“哦,你是那位千絲幻姬的哥哥呀,你妹妹可真厲害。”

    就連賀蘭氏的族長、長老,都來找他言明,“若你的修為再止步不前,賀蘭氏便考慮將族長之位傳給懷瀅。”

    笑話,一個女人,如何能扛起振興氏族之任,“讓女人當賀蘭氏的族長,諸位不怕被修真界恥笑嗎?”

    賀蘭開霽並不承認,自己因嫉妒妹妹發了狂,在他看來,懷瀅再強都是一介女流,修真界是屬於男修的天下,若由他執掌賀蘭氏,定能讓賀蘭氏當天地主宰,世間最強!

    蠢蠢欲動的念頭終於破土發芽,他同長老們講,“你們可知,懷瀅是千年一遇的純陰爐鼎。”

    “……”

    瘋了,全都瘋了。

    賀蘭懷瀅如何也沒有想到,長老們將她召回賀蘭氏,會說出那種荒謬可笑的命令,而她的哥哥,隻是沉默站在陰影中看著她,任憑長老們打壓將她鎖在房中,甚至親手綁了她。

    當他的手觸摸到她的衣服時,賀蘭懷瀅惡心的拚死掙紮,她反抗族令的唯一底氣,便是她這身強大修為。跌跌撞撞禦劍逃離時,她哭著質問:“就因我是女修、是爐鼎之體,便該被你們侮.辱踐踏嗎?”

    “既然如此,這女道君我當定了,總有一天,我要你們所有人都臣服於我腳下!”

    賀蘭懷瀅馬上就要成功了。

    逃出賀蘭氏後,她躲藏起來開始日夜修煉,不到百年,便已到大乘修為。

    這世間隻能有一個道君,而道君必須是這修真界修為最高者,在萬眾矚目下,賀蘭懷瀅對當任道君下了戰貼,三日後兩人會在昭聖宮永耀台一決高下,那個時候,賀蘭懷瀅的修為已經高出道君一小重。

    在她赴約的前一日,賀蘭開霽以愧疚道歉為由找到她,實則聯合族中眾長老暗中設伏,十二人對一人,縱使她再強,依舊被打成重傷帶回賀蘭氏,硬生生挖去她的根骨修為,強逼她成為賀蘭開霽的爐鼎。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自己還活著幹什麽,可每當看到賀蘭開霽親吻她時饜足的笑臉,她便從心裏道:這群惡鬼還沒死,她憑什麽要先死。

    外界對於賀蘭懷瀅的失約眾說紛紜,無論是罵是擔憂,她都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直到八十年後,昭聖宮再次被下戰貼,升至大乘三重的賀蘭開霽成為昭聖宮新的主人,有人大著膽子問起賀蘭懷瀅的下落,賀蘭開霽掩蓋住衣領內的抓痕,惋惜道:“我那個妹妹啊,信錯了人傷了情,修為也至此大跌,至今還未走出。”

    此後,越來越少的人提起賀蘭懷瀅,偶爾有人想起她,也隻剩下為愛隕道的惋惜。

    賀蘭陵的出生並非意外,而是族中商議後測試品。

    他們想知道,賀蘭族人與純陰爐鼎之體的族人所生下的優異純血脈,是否也能自行化解極焱心法的灼痛焚燒,然而讓他們失望了,賀蘭陵雖出生便有了築基修為,但他依舊無法對抗極焱心法的威力,甚至因血脈太純,修煉極焱心法更為困難。

    “我已不知,有多久沒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

    當賀蘭懷瀅將這些真相講給賀蘭陵時,竟意外平靜了。

    她站在窗外,望著宮牆外的天空,輕輕道:“我之所以還活著,是因那些惡鬼還活著,我要看著他們,看看老天何時開眼降罰,隻要他們還安穩活下來一日,我便也會拚盡全力活一日。”

    “鈺蘅,你從出生便離開我身邊,並非我所願。我恨賀蘭開霽,恨整個賀蘭氏,但你是無辜的,我從未厭惡過你,在阿娘心中,你永遠幹淨無瑕。”

    這些黑暗沉重的真相,已經圍困賀蘭懷瀅百年,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說出,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年幼的親兒子逼出真相。

    她走向賀蘭陵,蹲到他身邊輕輕撫摸他的麵容,溫柔道:“我沒有做錯什麽,你也沒有做錯什麽,錯的是賀蘭開霽,是賀蘭氏。答應阿娘,不要做傻事好嗎?”

    賀蘭陵沉默。

    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抬手去抓賀蘭懷瀅的手背,在她掌心輕蹭低喃,“可是阿娘,他會耗空你。”

    爐鼎之體如燭,燃燒自己照亮他人,賀蘭開霽一心升道,總有一天會榨幹賀蘭懷瀅最後一點價值,他怕她等不到天道開眼的那日。

    “天道幫不了你,若它當真有眼,便不會由他們折磨你至今、還讓他們好好活著。”

    既然如此,那他們為何不自救呢。

    “你想做什麽?”

    “我想……幫阿娘完成心願,替天道懲罰惡鬼。”

    林颯颯沉浸在這段記憶中,直到眼前的場景忽然被焚毀湮滅,她發現自己站到了空曠的山中,頭頂是大片大片的血海,陰沉壓抑,這景象莫名讓她眼熟。

    直到,她再次看到賀蘭陵。

    不再是他八歲的模樣,少年身形抽長腰身極細,精貴的華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單薄,墨發披散膚白眸黑,已經收斂了先前的孤傲冷淡,看起來有些溫和無害。

    看到他這副模樣,林颯颯霎時想起自己何時見過這樣的天色,是在她六歲那年,林扶風消失數日時。

    一等血紅的天空退散,林扶風便將賀蘭陵領回了宗門,那時的他便是這副模樣,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他額間還沒有那抹血紅法印。

    山間的風夾雜著淺淺的血腥氣,山下嚴陣以待天魔的降臨,而山上好似是被人遺棄的獨立空間。衣擺輕輕蕩起,賀蘭陵每步走的穩當從容,絲毫不懼怕越壓越低的血空。

    直到跟隨他走入荒蕪的深山洞穴,林颯颯才發現他指尖捏著一張畫滿密密麻麻血紋的符紙。在山洞中,有一個巨大的圓盤還有數根鏈條,鏈條中心包裹纏繞著類似樹枝一樣的東西,賀蘭陵在圓盤前站定,施術將手中的符紙封到鎖鏈中心。

    “冥冥九幽,天地浩浩,吾祭邪符,奉血軀魂靈,召臨萬千邪魔之主……”他低低念出一段咒術,字字驚心,絕非正統符籙之術。

    這是……引邪咒吧?

    林颯颯長這麽吧,從未接觸過這種邪門東西,不由往後退了兩步。

    很快,有黑氣從符咒中滲出,空曠的山洞中出現緩長幽幽的吐氣聲,嘶啞問著:“是誰,將吾召喚來此。”

    賀蘭陵負手而立,“是我。”

    “竟是一個小兒。”天魔業刹狂佞發笑,“你好大的膽子,可知自己在做什麽?”

    賀蘭陵望著符咒中翻滾的黑氣,輕掀長睫,“我自然是在救你。”

    天魔剛剛出世蘇醒,正被四尊聯合道君一同圍堵,力量還未完全恢複,無力應敵。若非賀蘭陵的召喚,恐怕它早已被困在賀蘭開霽布下的天羅地網中,哪會屈尊受個孩子招引。

    業刹問:“你想要什麽?”

    賀蘭陵道:“我要你的天地之力。”

    “哈哈哈哈哈可笑。”業刹放聲大笑,符紙中的黑氣越擴越大,逐漸纏繞在賀蘭陵周身,一團黑氣凝出骷髏鬼臉,陰森森盯著他問:“黃口孺子,貪念不小。”

    “吾的天地之力,豈是你說拿就能拿得!”

    賀蘭陵脊背挺直而立,他無畏與鬼臉對視,忽然勾唇笑了下,“說的也是。我要,你怎麽會就給。”

    業刹隱約察覺不對,暗驚自己竟落入了一個小兒的陷阱中,可惜它是被賀蘭陵召喚而來受了他一滴血,暫時無法對他出手。正要怒極逃離,賀蘭開霽與林扶風追尋到此,業刹逼不得已隻能附在賀蘭陵身上,奪了他的身軀以他之體對敵,慘敗而終。

    邪魔入體紮根,這個時候要是強行將業刹從賀蘭陵體內抽出,會傷及他的性命,何況,天魔不死不滅,一時將它打散,它總有一天還會卷土重來。

    為了護住賀蘭陵的命,也為了永久的封印天魔,賀蘭開霽隻能聯手林扶風,將業刹封入賀蘭陵的體內,並教他淨化邪魔的咒術,一點點消磨淨化體內的天魔,自此,賀蘭陵額間多了殷紅的法印。

    他醒後,稱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昏迷前還在寢宮,再恢複意識就是在這山林中。眾人也未多想,畢竟,他隻是一個孩子,誰也不會認為他有能力召喚天魔,而且他這樣做也毫無意義,還會搭上自己一條命。

    “我雲隱宗有處冰泉,可幫你淨化壓製邪魔反噬、焱火焚燒,你可願跟我回去?”

    賀蘭陵麵上依舊帶著驚恐之色,他緩緩撫摸過額間印記,抬頭望著林扶風輕輕道:“好。”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他彎唇露出無聲笑意。

    他的計謀,得逞了。

    林颯颯驚得說不出話,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是真不知小小年紀的賀蘭陵有如此心機城府。他走的每一步看似輕飄,實則精準又危險。

    原來,天魔是他自己招引入體內,他騙過了天魔、騙過了所有人,以自身為餌以弱小為偽裝,開始了他之後的逆天之舉。

    原來,他之所以急切的變強不惜走上邪門歪道,是為了幫賀蘭懷瀅報仇。

    賀蘭陵實在……太可怕。

    林颯颯知他未來的模樣,才會對幻境中年少的他產生畏懼。她畏懼他的手段,畏懼他的聰慧,更畏懼他幾乎毫無感情的冷靜理智。

    再之後,雲隱宗一幕幕在眼前飛速劃過,林颯颯隻是眨了幾下眼睛,就又重回昭聖宮。

    滿殿的哀嚎不斷,血水鋪蓋白玉長階,林颯颯看到賀蘭陵一身血衣殺盡賀蘭族人,提劍緩步上了大殿。

    “知道這一日,我等了多久嗎?”

    林颯颯隻感覺眼前一紅,大片的鮮血噴湧,賀蘭陵竟直接砍下了賀蘭開霽的頭。血肉模糊的腦袋滾了幾滾掉到林颯颯腳邊,她被嚇得連連後退,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賀蘭陵……弑父了?!

    可是,現實中賀蘭開霽還活著啊。

    被一些列的秘密變故擾亂了心神,林颯颯手腳哆嗦有些無法維持冷靜,許久後她才有能力思考,她想這裏不止是賀蘭陵的識海,恐怕還是鮫人攝魂後布下的幻境。

    眼前發生的,是未來的賀蘭陵要做的事。

    他要殺光賀蘭族人,行逆天之舉弑父!!

    “不對。”忽然,不遠處的賀蘭陵低低道了句。

    他輕輕抹去頰上的汙血,塞入口中吸吮幹淨,微微眯眸望著虛空。

    “是幻境。”這一切來的太容易,他殺的也不夠盡興,冥冥中好似有什麽在窺伺他的記憶,都是假的。

    話落,他似有感應,緩緩扭頭看向賀蘭開霽頭顱掉落的地方,暴虐陰冷的目光卻盯在了林颯颯的臉上。林颯颯打了個哆嗦,巨大的恐慌將她淹沒,她生出一種必死的感覺,轉頭就跑。

    “啊——”賀蘭陵迅速移到她麵前,掐住她的脖子。

    水中,林颯颯在窒息中吐出幾個氣泡,猛地睜開眼睛。

    她醒來的同時,沉睡中的賀蘭陵也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她的雙眸冰冷毫無溫度,衣發飄動鬼魅幽幽,再次抬頭扣住她的脖子。

    “嗚嗚——”水中,林颯颯無法說話,隻能睜大眼睛看著賀蘭陵。

    賀蘭陵好似不認識她了,又好似是因她窺探到他太過黑暗隱秘的記憶,於他而言已經是個死人。在進入賀蘭陵識海的那一刻,林颯颯便料到了會有這麽個局麵,她不怪他,換她也會如此做,可她不想死啊!!

    富貴還在和鮫人纏鬥,無法分神救她,林颯颯感覺脖間的手越收越緊,忍不住又吐出幾個氣泡。

    情急之下,她不顧脖間的疼痛忽然伸臂將賀蘭陵抱住,她將自己的嘴狠狠堵到他的唇瓣上撕咬吸吮能活命的氣,也試圖通過疼痛喚醒他的理智。

    【陵哥哥!我是颯颯啊,你真的要掐死我嗎!】

    林颯颯拚盡全力抱住他,貼在他麵上可憐巴巴與他對視,用眼神示意他,【我是愛你的,不要傷害我QAQ】

    還……愛嗎?

    終於,賀蘭陵輕輕動了動眼睫,箍在她脖子上的手鬆了。

    他鬆了手,但林颯颯卻不能鬆,她依舊如八爪魚般纏繞在賀蘭陵身上,吸吮著他口中的氣緊貼著他的唇瓣。賀蘭陵身形很僵一動不動,隻是盯著她看。

    “啊——”有尖銳的音波襲來,周圍飄立不動的浮屍開始搖晃墜落。

    林颯颯察覺到鮫人的靠近,但沒想到它出現的那麽快,根本就不給她準備的時間,一張絕美雌雄莫辯的臉出現在賀蘭陵的身後。

    如海藻般的長□□浮散開,它甩動著大尾巴與林颯颯對視,距離她隻有一指。它看著林颯颯,林颯颯睜大瞳眸掛在賀蘭陵身上,也被嚇得一動不動看著它。

    【啊啊啊陵哥哥,它在你後麵!別發呆了!!】林颯颯在心裏狂喊。

    她隻是輕動手指想給賀蘭陵一點點提示,麵前絕美的鮫人臉忽然勾起紅唇笑了。

    “啊——”鮫人張開嘴巴的瞬間,漂亮的臉蛋兒撕裂隻剩了一張大嘴,滿口獠牙猙獰可怖,直直朝著林颯颯的腦袋咬來。

    哢嚓。

    大嘴咬空,是賀蘭陵抱著林颯颯反身回踢,瞬間退離它數丈。

    鮫人被惹怒,仰高脖頸尖叫著露出尖銳如刀的指甲,在它再次朝兩人衝來時,賀蘭陵用力將林颯颯從懷中推離,直直將她推到被海藻纏住爪子的富貴身邊。

    【快走!】林颯颯讀懂賀蘭陵眼睛中的意思,割開海藻爬到富貴的背上,指了指上方的水麵。

    富貴確實也要撐不住了,得了林颯颯的指令,撒丫子往上狂遊。在即將衝出水麵的那刻,林颯颯不受控製的回頭,隻見下方深藍的水麵蕩出一層層血花,分不清是鮫人還是賀蘭陵的。

    略微猶豫,她抓了把水花,吃力用術法凝出簡單的形狀朝下方打去——

    賀蘭陵看到了,是一隻很醜很簡陋、勉強能看出輪廓的小兔子,很像他曾給她買過的兔子糖。

    她是想說——

    我等你出來給我買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