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戰火
作者:Seelight      更新:2022-07-10 16:40      字數:3652
  第44章 戰火

    把一切事務都處理完了之後已經日頭高懸, 每一條寨子裏的小路上麵,或多或少地都沾染了些血跡,劫後餘生的人們都坐在一起,說著昨日的凶險, 又不得不再一次地感歎老寨主的未卜先知, 將每家人的屋下麵都挖了地窖和地道, 最後成為寨子裏的最後一道防線。

    隨玉累得腰都有些直不起,跟榮陽一起把藥爐打掃完之後才捏著腰說要回家。向阿麽出門送他,遞給他一摞書:“你要是想來跟我學藥理,就先把這些書看完。”

    隨玉連忙接過去, 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會好好看的。”

    正巧碰到林牧青過來接人,他很自然地從隨玉的手裏接過那些書:“回家了。”

    隨玉跟在林牧青的身後,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下來,身上剩下的傷也應該是處理過了:“累嗎?”

    隨玉雖然身上是有些疲乏, 但精神很好, 他的眼神清澈:“林牧青,我跟向阿麽說好了, 去跟他學藥理。以後等我回家了,我也能照顧我兄長。”

    林牧青點了點頭:“想學就學, 隻是向阿麽這個人很嚴格, 到時候不要被罵得哭了鼻子。”

    “向阿麽會罵人嗎?”隨玉想了想,雖然向阿麽這個人平時看起來就冷冰冰的, 但應該不至於會因為學得不好就罵人吧。

    “我記得榮陽剛剛嫁過來的時候, 幾乎是三天兩頭地挨罵, 所以你要有心理準備。”林牧青的步子慢下來了一點, 等著隨玉走到他身邊, 跟他並肩而行,“餓不餓,想不想吃什麽?”

    雖然當時隻是在擔心林牧青的傷勢,但他的餘光還是看到了那躺得滿院子的屍體,昨夜幫著向阿麽又給那麽多人處理過傷口,以致於隨玉一閉眼,眼前都是些紅紅白白的血肉,一下子就沒了胃口。

    “什麽都不想吃,我想睡覺。”隨玉搖了搖頭。

    “上來,我背你回去。”林牧青彎下了腰,仿佛身上那些傷都不存在了一般,“快上來。”

    隨玉趕緊拒絕:“你身上有傷。”

    “一夜過去了,都愈合了,快,不背我就抱你了。”林牧青把手裏的書交到他的手上,趁著他不注意直接把人翻到背上背了起來。

    林牧青的背很寬厚,隨玉把書放在兩個人的中間,臉貼在他的肩膀上,似乎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藥的味道。

    “睡吧。”

    聽到他的話,隨玉就閉上了眼睛:“林牧青,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麽多死人。”

    “以後不會了。”林牧青背著他,感覺到他好像跟之前比又輕了不少,“怎麽感覺你又瘦了?”

    他走得慢悠悠地,隨玉被他晃得眼皮打架,咕噥著說:“你少折騰我就好了。”

    林牧青低低地笑:“都聽你的。”

    林牧青還沒走幾步,隨玉的呼吸聲就漸漸地綿長起來,家裏春娘和林華已經把屋裏都收拾好了,那被砍壞的床一時間找不到替代品,這會兒屋裏空空蕩蕩的。

    春娘看隨玉睡著了,壓低了聲音:“床一時半會兒修不好,你們去林華的床上將就一下?”

    林牧青搖了搖頭:“那床太小,我就在這屋將就一下吧。”說完他穩穩地把隨玉放下來抱在懷裏,壞掉的床扔了出去,林牧青幹脆把被褥墊在地上,抱著隨玉直接坐在被褥上,隨玉睡得很香,在他動作的時候也隻是蹭了蹭他的胸口,他抱著隨玉,也合上了眼。

    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咕咕地叫,隨玉的脖子睡得有些僵:“林牧青,好餓。”

    林牧青的雙腿也很麻,腹部的傷口也因為長時間被隨玉壓著,滲出了點點血跡,他揉了揉隨玉的頭,聲音低啞:“喝點粥吧,我去煮。”

    “哥,你們醒了?”林華把粥放在桌上,“我熬了粥。”

    “謝謝。”隨玉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窗外,這時已經日落西山,這一覺差不多睡了一個白天。

    寨子裏的生活在有序地恢複,而雲西邊境,一場大戰正在蓄勢待發。

    林晚秋自從上次除夕夜看到了自己認識的人的屍體的時候就越發地沉默了,早起的晨練也比以往要認真得多,軍營裏的事務太多,鍾校尉也根本顧不了他,隻是匆匆地交代過一兩句話。

    他站在操練的隊伍裏顯得格外地瘦小,甚至連鐵戟都不怎麽能拿得動,一個動作沒有做得很規範,就被他們的小隊長一腳踢在了腿上:“你這做的什麽動作?你這個樣子上了戰場就隻有死路一條!”

    林晚秋被踢得一個趔趄,喃喃地說:“我又不會上戰場。”

    小隊長提著他的領子:“戰事一旦來臨,就是黃口小兒,七旬老人也要上戰場,敵人可不會因為你是小孩就對你仁慈。”

    營帳裏征西將軍盧宏英坐在主位,他的臉色黒沉,不怒自威:“文瀚,你的親衛回來了嗎?那邊的情況怎麽樣?”

    “鍾雲已經回來了,那邊沒事,擊殺了蠻族士兵五十餘人,他們有足夠自保的能力。”鍾校尉沉聲回答,“他們糟了這麽大的重創,必定憋著一口氣,估計不日就要來犯了。”

    “通知各營都進入戰備狀態。”盧將軍的話一向不多,跟每個人推演了戰術之後就讓他們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句多的話也沒有。

    古思都一身是傷地回到了他們在雲西城裏的居所,烏思爾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古思都這次去雲北,幾乎是把他們布置在雲西的人馬都帶去了,隻是他回來的時候,卻隻帶回了零零星星的三五個人。

    “怎麽回事!”烏思爾怒極,抓住古思都的領子,“就一個小破寨子你都沒打下來?”

    古思都一拳揮過去:“那個寨子裏臥虎藏龍,有一個人甚至比我們蠻族士兵還要勇武。”

    “大越人怎麽可能比我們蠻族士兵勇武,古思都!你知不知道你壞了多大的事?”烏思爾喘著粗氣,“這裏肯定馬上就要暴露了,趕緊先走,等到大王麵前你再自刎謝罪吧!”

    古思都走出門的時候,想起了什麽:“走可以,我要帶上一個人,來大越一次,不能空著手回去。”

    烏思爾立刻就明白他要帶誰,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那些破事!”

    古思都不管不顧,一腳踢開了藥鋪的大門,林晚夏正在後院裏曬藥,聽見外麵的聲響匆匆地跑出去,就看見掌櫃已經死在了李思的刀下,林晚夏的尖叫聲還沒叫出口,就被李思打暈,不省人事。

    蠻族的攻勢突起,就像是憋悶了很久的氣在心口急需撒出來,所以這一次他們的攻勢一直持續了好幾天,雙方都互有傷亡,但蠻族的傷亡更慘烈一些,這讓大越軍的氣勢更甚。

    仗打起來的時候,林晚秋被巡邏營的營長又送回了夥房裏,他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沒真的把這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送上戰場讓他去麵臨真正的戰爭殘酷。

    林晚秋每天在夥房裏,跟著夥頭兵一起搬菜,切菜,手裏那把做菜的鏟子都快鏟起了火星,也沒個閑下來的時間。

    正月十五元宵節這天,蠻族突然停止了進攻,林晚秋終於算是鬆了一口氣,這些天,他每天都能看見那邊軍醫營帳裏,很多缺胳膊少腿的人,還有很多被抬出來的屍體。

    到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想害死隨玉的舉動錯得有多離譜,如果這個時候隨玉出現在他的麵前,他一定真心實意地跟隨玉道歉。

    林晚秋歎了口氣,上次見哥哥還是在大年三十的下午,本來在元宵應該有假,結果因為蠻族打來了,今天元宵也不能出軍營裏去見哥哥一麵。

    夥房在軍營的最西邊的角落,林晚秋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打算繼續回去守著,這是外麵火光衝天,是蠻族人趁著夜色又發起的新一輪的進攻,林晚秋的心跳得很快,一般打起來了之後,夥頭兵都要馬上開始做飯,保證那些回來的士兵們能有飯吃。

    林晚秋趕緊往夥房裏跑,電光火石之間,居然有幾個蠻族的士兵從西邊偷偷地摸到了營房這邊,火從營帳處開始燒,在做飯的夥頭兵都看到了偷偷潛進來的蠻族士兵,幾乎是每個人都拿著自己手上的工具衝了出來,在切菜的拿著菜刀,燒火的拿著燒紅的木柴,林晚秋傻愣在原地,眼看著蠻族人的刀已經砍過來了,拿刀的那個夥頭兵,一隻手把林晚秋拉過去,另外一隻手拿著刀就砍在了那個蠻族人的脖子上。

    血濺了林晚秋一臉,他整個人驚恐得不知道該做什麽,原先的人教他的禦敵的動作他忘得一幹二淨,隻有臉上沾上的從溫熱又變得冰冷的血的黏膩的觸感。

    救他一命的夥頭兵一邊砍人,一邊踢了他一腳:“快去躲起來。”戰場瞬息萬變,沒有誰有時間注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兒。

    說話間他的刀又砍向了另一個蠻族士兵,幾個人跟他們纏鬥,還有幾個蠻族士兵直奔糧草營房,他們今晚聲東擊西,為的就是燒掉大越人的糧草,本來他們來了就沒有打算要活著離開,隻要毀了大越人的糧草,他們也不算白來。

    “快,他們要去燒糧草,快阻止他們。”

    營房裏本就沒有幾個人,有一個在跟蠻族士兵纏鬥中已經被殺了,有戰鬥能力的一個正被三個蠻族兵纏著,另外來增援的士兵還在路上,夥房裏糧草軍帳離得很近,眼看有一個蠻族士兵馬上就要走到那裏了,他邊走,邊掏身上的火折子。

    “去攔著他。”

    恍惚中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林晚秋的身子就像是不受控製一般,不知道從地上哪裏撿起了一把刀,就衝著跑到糧草處的那個蠻族士兵跑過去,那柄刀很沉,他拖著刀,步子很慢,在那個蠻族士兵點燃火折子之後,他掄起刀,砍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隻一擊之後,他的刀就脫了手,那個蠻族士兵反應過來,先是把火折子扔進了糧草軍帳裏,然後反應過來,操著刀就往林晚秋身上砍。

    林晚秋個子小,在第一刀砍過來的時候他躲過去了,隻是第二道的時候他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那一刀落在了他的右腳上,刀落下去的那一瞬間,直衝天靈蓋大的疼痛讓他直接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他的眼前閃過的是他聽別人說的,當時隨玉的腳踝上掛著的那個捕獸夾。

    他想,他現在應該是真正地知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