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離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元青正捧著一本《古代妖怪野史》坐在沙發上，一臉嚴峻的盯著睚眥篇研究，

  　　“睚眥者，龍生九子之一，雖為龍種，然相貌醜陋異常，嗜血嗜殺，不喜於族類，後百年成人，洞房夜顯露真身，紫銀龍亦驚懼逃匿，引得妖界大亂，然睚眥此妖，傲氣衝天，拒不悔改，遂投天涯而去，誓成大事……

  　　睚眥其形多變，多以男身行走江湖，然其終究無龍族之能，時常不能保持人形，必顯露真身，一曰初生之時，二曰隕落之時，三曰饑餓之時，四曰睡眠之時，五曰慍怒之時，六曰雲雨之時，唯此六況，睚眥無法保持人身，顯露原型之時，必令周遭生靈塗炭……

  　　門哢噠一聲開了，元青火速把書藏到身後，抬頭，看著眼前的大妖怪，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局長您……您回來了？餓了嗎？”

  　　周離掃了他一眼，點頭嗯了一聲。

  　　餓了！！

  　　睚眥餓了！

  　　好可怕~~~

  　　周離洗了手落座，就看到桌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食物。

  　　元青站在旁邊，伸出一隻手挨個介紹，“局長，今天的菜色是香酥雞，烤羊排，四喜丸子，清蒸鱸魚，紅燒排骨，小龍蝦，黃燜牛蛙，紅酒燉牛腩和蜜汁烤乳鴿，不知道這些肉……夠您吃嗎？你要是覺得不夠，還可以再加，我來點，您……應該不喜歡吃素吧？”

  　　元青一雙小鹿眼睛盯著大妖怪的臉，一瞬不瞬的，揣摩著大妖怪的意思。

  　　周離看著擺的滿滿的一大桌，微微皺眉看了這個小妖精一眼，“不是你的錢花著就是不心疼是吧？這麽一大桌還不夠你吃的？點什麽點？”

  　　元青討好的笑笑，“我是真的怕您餓著。”

  　　周離拿起筷子，瞪了他一眼，“我是饕餮嗎？能吃這麽多？去，叫那隻熊來吃，吃不完你們兩個別睡覺了。”

  　　小黑熊正坐在陽台上，呆呆的衝著窗外看，十分憂鬱。

  　　“他今天心情不好，地雷蜂投案自首了，您知道吧。”

  　　“心情不好也得過來吃，要不然這麽大一桌的夥食費我怎麽找他爹報銷？去，把他拽過來讓他吃！”周離慢條斯理的夾了個雞腿。

  　　元青想了想《古代妖怪野史》上的記載，“龍子睚眥，心地偏狹，氣量狹小，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妖怪野史，誠不我欺也。

  　　一人一熊在飯桌邊坐好，小黑熊呆呆的。

  　　元青則坐在桌邊，看著慢條斯理吃魚的睚眥大人，他吃飯禮儀極好，用筷子一根根的把細小的魚刺挑出來，才送到嘴裏，緩緩咀嚼、細細品嚐，不知道他變成真身吃妖怪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元青看出了一身冷汗。

  　　“看夠了嗎？”周離淡淡道。

  　　元青立馬把頭埋下去，緊張的扒了兩口飯，“沒有，我沒有。”

  　　“看來你們倆都沒什麽胃口，幫我剝蝦。”周離把小龍蝦往元青麵前一推，元青自然不敢違逆，戴上手套開始剝。

  　　然後周離把蜜汁烤乳鴿往小黑熊麵前一推，“別絕食了，他又看不見，失個戀就要死要活的。”

  　　小黑熊憤怒的把熊腦袋轉過來，嗷嗚一聲，元青急忙道，“小煤不是失戀，其實他和小峰，哦，就是地雷蜂非常相愛，他們是在網上相識的……”元青吧嗒吧嗒的說了一大堆，從他們如何相戀，如何相知，一直說到兩人最後的死亡之吻，說的小煤大爪子捂著臉，嗚嗚的哭。

  　　元青看著周離，“局長，您說，地雷蜂是不是情有可原？”

  　　周離夾了一筷子龍蝦肉，淡淡道，“以一妖之力毒殺兩隻妖怪，在妖界和人界造成十分惡劣的影響，我看不出有什麽好情有可原的。”

  　　元青停了手，急忙爭辯，“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多可憐啊，就因為腺體帶毒，這輩子都沒辦法跟相愛的人在一起，沒辦法真正的擁有愛情，這一點有多遺憾，局長你應該深有體會的啊。”

  　　周離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麽該深有體會？”

  　　“你不是……也因為那個……沒辦法跟小龍孫在一起嗎？”

  　　周離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因為什麽？你給我說清楚！”

  　　元青哆嗦了一下，看了看局長，輕咳了一聲，急忙把剝好的小龍蝦蝦仁放在局長碗裏，“因為小龍孫沒眼光。嗬嗬，局長您今天一定累了，多吃一點，補補，補補。”

  　　周離瞪了他一眼，恨恨的吃了一碟小龍蝦肉，算你識相。

  　　元青抿了抿唇，“局長，其實我是想說，小煤很想見他一麵，並且不想起訴他了，如果小煤不起訴，是不是地雷蜂就沒事了啊。”

  　　周離表情淡漠，“過失殺人也是殺人，他的人形幻滅是事實，這是刑事案件，不是說他不起訴就行的，即便在人類社會，過失殺人也是要坐牢的。”

  　　元青拍拍小熊腦袋，“你看小煤現在，吃得香睡得香，腦子清楚的不得了，就差說人話了，靈識這麽強勁，不需多久就又能化形了，其實也不算多嚴重，而且地雷蜂是主動投案自首的，也沒有危害社會，為什麽不能對他網開一麵啊。”

  　　那隻熊小眼睛期待的看著周離。

  　　局長淡淡的看了那隻熊一眼，“人形湮滅是極嚴重的事，他沒有像五百年前那個前夫一樣人妖具毀，是他熊皮厚，想要再次化形等同於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即便是靈力強大的上古大妖，在短時間內也難辦到，更何況，他這個普通凡種，想要再次化形，怕是起碼百年以上了。”

  　　元青可憐的摸摸小熊腦袋，“那能讓他們見一麵？”

  　　周離淡淡，“看你乖不乖嘍？還不快點剝蝦肉。”

  　　元青手忙活起來，高興道，“我乖，乖的。”

  　　周離勾了勾唇，

  　　元青一邊剝蝦，一邊狀似無意道，“那個……局長您今天……真的去那個了？”

  　　“哪個？”

  　　“就是……那個啊，你早上說的……那個。”

  　　周離看著元青奇奇怪怪的神色，緩緩道，“你是說日禦多妖啊，對啊，讓他們排著隊的伺候，技術一個比一個差。”

  　　元青小眼睛眨巴眨巴，“哪……哪幾隻啊？”

  　　周離愣了一下，瞪了他一眼，“你管那麽多，反正也不是你的妖怪了，別惦記了。”

  　　元青大概明白了，看著局長倔強的要麵子的神情，真是讓人心疼。

  　　妖怪野史沒有記載，其實應該加上，“睚眥其人，好麵子也。”

  　　誰能知道，表麵張狂的睚眥大人，背地裏，其實是個沒人愛的小可憐，怪不得總是會偷偷跑到莫幹山上哭呢。

  　　元青看著他露出同情的神色，給他夾了一塊大排骨，“那局長你一定辛苦了，多吃點，補補。”

  　　周離：……

  　　……隔天是周一，局長早上沒有被蜘蛛嚇醒，說話算話，給小煤安排了和他的網戀對象地雷蜂的見麵，因為小煤現在還無法開口說人話，妖管局的妖怪語言學家黑博士充當翻譯人，見麵地點在妖怪監獄的看守所裏。

  　　元青沒有跟去，不過他們見麵回來，小煤耷拉著熊腦袋，有氣無力一步步的走進妖管局，四肢往下一趴，整個熊四仰八叉的攤在地上，成了個趴趴墊兒，元青急忙跑過去，趴趴熊毫無反應。

  　　“他這是怎麽了？”

  　　黑博士聳聳肩，“估計是哭的沒力氣了吧。”

  　　“說什麽了？”

  　　“先是相互說了幾百聲對不起，然後一個含情脈脈堅稱要承擔故意殺人的罪責，一個深情款款表示絕不上訴說全是自己的錯。”

  　　“然後呢，地雷蜂是不是很快就能放出來了？”

  　　“然後事實確鑿，根據妖怪法管理準則，地雷蜂因過失傷人罪，危害社會安全罪被提起公訴，下周一開庭。”

  　　“啊？會怎麽判啊？”

  　　“畢姥爺一向秉公職守，像他這樣認錯態度良好的，估計是沒收簽證，打回原形，□□起碼上百年以上吧。”

  　　“他隻是隻小蜜蜂而已，要怎麽□□啊？”

  　　“妖怪監獄裏有一大堆被關著壞妖怪，像他這樣的小蜜蜂，活動空間估計不超過一個礦泉水瓶。”

  　　“啊！”元青半張著嘴。

  　　地上的趴趴熊傷心的嗚嗚起來，熊爪子拍著地嗚嗚的哭。

  　　“就沒有緩和的餘地了嗎？”

  　　“除非證明地雷蜂沒有殺人，小熊崽人形恢複。否則，就算他有一萬個理由，都不能成為過失殺人的借口。”

  　　黑博士上了樓，元青摸摸他的熊腦袋，“要不然你嚐試變形看看？”

  　　小黑熊爬起來努了努力，毫無反應，然後又軟趴趴的趴下了。

  　　……

  　　案子這麽快取得突破性的進展，但小煤變成了一隻趴趴熊鬱鬱寡歡，元青也沒什麽心情，下午下班，局長說是回他爺爺家裏吃飯了，元青踢著路上的小石子，懶懶的往回走。

  　　“元青。”

  　　有人叫他，元青回頭，一輛小汽車停在他旁邊，後排的車窗搖下，一個男人正衝他露出和煦的微笑。

  　　“敖總？”

  　　敖躍洋微微一笑，“大熱天的抱隻熊熱不熱啊？”

  　　元青笑笑，“他心情不好，不想走路。”

  　　“上車，我知道附近有家好吃的冰店。”敖躍洋打開車門。

  　　想起睚眥大人的強取豪奪，那天還擅自拉黑了人家的微信，元青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個，你現在可能不需要對我報恩了。”

  　　敖躍洋失笑，“除了報恩，我們就不能聊聊天嗎？走吧，太陽這麽大，你看你滿頭大汗的，那家冰店就在前麵。”

  　　大熱的天，曬得元青確實有些脫水打蔫，他低頭看看懷裏的蔫熊，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冰店？”

  　　敖躍洋笑笑，“對，那家的冰激淩做的特別好吃，我保證。”

  　　……

  　　敖總說的沒錯，冰店的冰激淩特別好吃，在這樣炎熱的夏天，坐在氣溫舒適的空調房裏，吃一口加料多多的綠豆沙，十分愜意，不過小煤似乎沒什麽心情，攤在冰店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引得一眾進來的小朋友瞪著稀奇的大眼睛，都吵著要一隻一模一樣的玩具熊。

  　　“這是你養的寵物嗎？”

  　　“不是，他隻是失戀了，而且他陰差陽錯中了毒，沒辦法化形，局裏讓我先照顧他。”元青想到什麽，抬頭，“敖總，您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讓他迅速恢複人形的嗎？”

  　　敖躍洋笑笑，喝了口咖啡，“妖怪修成人形便如同人類一樣，有了血肉之軀，可這血肉之軀也會生老病死，一旦湮滅，便如同死過一般，想要再次恢複人形，便如同白骨生肉，死而複生，傳說，隻有真正的龍族之血有此奇效。”

  　　元青圓眼睛眨啊眨，亮晶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眼前不就有一隻嗎？“那敖總，你能救救他嗎？我給你講講他們的愛情故事吧。”小黑熊一個機靈從座位上坐起來，把不遠處的小朋友嚇了一跳。

  　　敖躍洋搖搖頭，“龍族分為蛟龍，虯龍，青龍，應龍；蛟千年化龍，有鱗無翼，善縱水術；千年年長角，變為角龍，又稱虯龍，再一千年騰雲駕霧，變為青龍；又一千年，長出雙翼，變為應龍，咱們妖界的老龍王敖欽便為應龍，靈力超群，戰無不勝，所以，隻有應龍才算的上真正的龍族，也隻有高貴的應龍之血，才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元青掰著指頭算算，“敖總您還沒有一千歲嗎？”

  　　敖躍洋笑笑，“不是所有的蛟都能變成龍，也不是所有的青龍都那麽幸運能長出雙翼的。”

  　　“那你認不認識應龍？我可以把他們的愛情故事跟他說說。”

  　　“看來你對我們龍族不太了解，龍族靈力強大，血統高貴，但繁衍出純種後代的概率是很低的，例如你們局長周傲龍，他的父親就是一尾蛟龍，一連生了九個孩子，均為混血物種，並非真龍，像我，我爸爸也是一尾蛟龍，但是我出生之時，便可騰雲駕霧，是一尾青龍。”敖躍洋麵有得意之色。

  　　元青吃著冰忙誇，“你好厲害，贏在起跑線上。”

  　　敖躍洋淡淡一笑，“我可不算贏在起跑線上。現在我們的龍族首領老龍王，他一出生便是一隻應龍，但他的兒子也不過是一隻青龍，一隻角龍和兩隻蛟龍，但是到了孫子輩，有一隻破殼而出便震動天地，據說出生時的靈力便已超過老龍王敖欽，他就是紫銀龍。”

  　　元青嘴巴張的圓圓的，“局長媳婦？”元青眨眨眼，“怪不得我們局長對他念念不忘，原來這麽厲害啊。”

  　　敖躍洋聳了下肩，“馬上離婚了。”

  　　“這麽一說，能救小煤的隻有兩隻？一隻是老龍王，一隻還找不到了？”

  　　敖躍洋點點頭，元青遺憾的舔舔冰激淩，看著那隻重新趴著裝屍體的小黑熊。

  　　敖總說完了這些才笑笑，“聽說你在莫幹山生存已經有一千年了？”

  　　元青點點頭。

  　　敖總略一點頭，“我聽說莫幹山上的動植物，舉凡有靈識的幾十年到幾百年便可成精化形，你怎麽會拖這麽久？”

  　　元青抬頭哀怨的看了眼他，“當然是因為你們這些大妖怪啊，總是來啃我的根，導致我靈力四散，無法聚型。”

  　　敖躍洋一愣，啞然一笑，“對不起。”

  　　“沒關係，我是板藍根嘛，是包治百病的靈藥，你們這些大妖怪對我趨之若鶩也是正常的，我們做藥材的，當然是不會跟你們太計較了。”

  　　敖躍洋笑笑，“那，除了我，你還有沒有見過其他的龍啊？尤其是紫色的小龍？”

  　　元青想了想，“當然沒有，我隻見過一隻帶翅膀的，但是金色的。”

  　　敖躍洋點了點頭，“龍王爺爺十分疼愛這個小孫子，估計也是去找他的。”

  　　元青：龍王爺爺也啃過我的根？

  　　敖躍洋收了思緒，看著元青這張的小臉，低頭笑了笑，“你在妖管局做前台還習慣嗎？你那個局長有沒有欺負你？”

  　　元青想了想昨天的事，用力的點了點頭，“有。”

  　　“這個周睚眥。”敖躍洋黑了臉道，“他怎麽欺負你了？別在他那幹了，以後你到我公司來還上班吧。”

  　　元青放下冰激淩勺子，覺得十分抱歉，“那個，準確的說，其實不是欺負我，是……他想欺負你。”

  　　敖躍洋哼笑一聲，“我看他是活膩了。”

  　　“他說，因為我一不小心欠了他的恩情，你又欠了我的恩情，所以等於你欠了他的恩情。”

  　　敖躍洋：“什麽意思？”

  　　“就是說，我們局長，他想讓你對他以身相許。”

  　　敖躍洋：！！

  　　“我們局長昨天拐了好大的一個彎子，非要讓我拿你抵債，掛斷你電話，拉黑你好友的都是他，我覺得，可能是因為他找不到你的應龍弟弟，現在想跟你這隻青龍搞大舅哥文學。”

  　　敖躍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