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樹心枯萎

  　　就這樣，蘇煙微和青木、青醫結伴而行，遊曆四方。他們以醫者的身份，行走在這片大地上，治病行醫，不論是普通凡人

  　　還是修士，隻要是病人都來者不拒。

  　　很快的，他們便成為了修界有名的醫修。

  　　數百年的時間裏，他們的足跡踏遍了半個河山，見識了無數的風光，領略了人世間百態。

  　　少年青醫也成長為了蘇煙微記憶裏的那個如蓮般淡漠清雅的青年，隻有青木和蘇煙微是一成不變的。青木依舊是蘇煙微初

  　　遇時的那個相貌普通平凡的青年，而蘇煙微依舊還是最初的那個少女形態，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數百年的時光在蘇煙微和青木二人的身上，宛若停滯。

  　　青木出場時便是靠譜成年的大人，作為修士而言已經是完全體，沒有變化倒也能說的通，合情合理。但是蘇煙微，一個正

  　　值成長期的少女，時光在她身上宛若停滯，百年時間沒有絲毫的成長，已是十分顯眼的怪異。特別是她身邊還有明顯的對照,

  　　從少年成長為青年的青醫。

  　　但是無論是青木還是青醫對蘇煙微的怪異視而不見，依舊平常待她。

  　　自進入這個幻境之後一直沒有改變的年紀和體型，但是時刻提醒蘇煙微，她正在幻境裏。

  　　恍若是沿著誰人曾經的足跡，見證了某個人的過去，蘇煙微在幻境裏與青木、青醫走過了這數百年的時光。

  　　她置身其中參與這一切，又更像是外人冷靜旁觀。

  　　轉折點在哪裏呢？

  　　蘇煙微想，這個幻境必然有所轉折，這是以某個人的記憶，某個人的過往曾經所鋪就而成的一場盛大的旅程。

  　　起始在都城聽聞醫聖講道，過渡便是平和悠閑的遊曆人間，那麽轉折高潮是什麽呢？

  　　很快的，蘇煙微便知道了轉折在哪裏了。

  　　魔域和修界爆發了戰爭，起因是魔域魔帝被正道的以一位仙尊綠了，該仙尊和魔帝的未婚妻為愛私奔，被綠的魔帝大為震

  　　怒，逼迫仙門交出這對奸夫淫_婦，仙門自然庇護自家仙尊，拒不肯交人。摩擦不斷升級，最後引發了正魔兩道大戰。

  　　戰火一起，修界人間頓時生靈塗炭，死者傷者無數。

  　　作為醫者的蘇煙微、青木、青醫三人也因此忙碌不可開交，走到哪裏都有傷患，醫者大夫看病治病，這一路走來他們救治

  　　了不少多少的傷患。

  　　“也不知這場戰爭什麽時候結束，什麽時候是個頭。”蘇煙微不由歎氣說道。

  　　青木安撫她道，“早晚會結束的。”

  　　“希望它快點結束，不要再殃及無辜百姓了。”蘇煙微說道。

  　　一旁的青醫不屑冷笑道，“爭鬥從來不休，哪怕這次停止了，還有下次。”

  　　蘇煙微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時候的青醫還是很憤世嫉俗的，和未來她遇到的那個已經修煉的心平氣和喜怒不顯於

  　　色的如青蓮般淡雅的青年，還有段路要走。

  　　這場戰爭持續了大約百年，以魔道失敗告終落幕，正道齊集了所有力量和魔道在忘仙穀展開最後大戰，魔道大軍不敵落敗

  　　。不甘認輸的魔帝，拚著重傷逃離，眼見逃不過，他最終來到被封印的上古神魔戰場外，自爆元神拉著追擊他的幾位正道仙尊

  　　一道同歸於盡。

  　　數位仙尊、魔帝的元神自爆，衝破了上古神魔戰場的封印，神魔戰場的怨氣、死氣、魔氣外泄，造成了三界生靈塗炭。

  　　大量的凡人生病，死去。

  　　受怨氣、死氣和魔氣的影響，修士也變得衰弱，易怒，好鬥。

  　　整個修界和人間，都因此陷入混亂之中。

  　　蘇煙微、青木和青醫看到了更多的死人，戰爭結束之後，依舊在大量的死人，大量的人陷入病痛之中。

  　　這段曆史是蘇煙微所不知道的，她看著陷入混亂和死亡陰影的修界和人間，明明知道這隻是過去的幻影，卻依舊覺得心驚

  　　，心悸。

  　　死亡籠罩在每個凡人的頭頂，災難混亂不知何時而至。

  　　可怕，殘酷。

  　　這樣的災難，最後是如何結局的？

  　　蘇煙微在恐懼之餘，不由地如此想到。

  　　修界各大仙門世家都在想方設法的重新封印上古神魔戰場，但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出將其重新封印的辦法，那畢竟是上古神

  　　魔戰場，神魔遠離此世後所留下的古戰場，累累白骨所鑄造的墳場，死去神魔的怨氣、死氣和魔氣是這世間最陰毒的魔障。

  　　當初是上古仙門付出了極大代價，才將其封印。

  　　如今不比上古，又有何人能夠將其再次封印？

  　　麵對封印被迫荼毒修界人間的上古神魔戰場，修界各大仙門世家束手無策。

  　　而人間，越發生靈塗炭。

  　　死了不知多少人，屍骸遍地，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去，活著的人恐懼能否見到明日太陽。

  　　絕望和死亡彌漫著整個人間，這仿佛是另一個神魔戰場。

  　　這些年，蘇煙微跟著青木、青醫行走在人間，見到了太多太多的死的隻剩下一座空城的城池，原本喧鬧的世界仿佛一下死

  　　寂了下來，這本該是世間最多的生靈的人族，仿佛都要死光了。

  　　她每日都在祈禱，快點結束，快點結束。

  　　哪怕知道這是既定的過去的曆史，她依舊忍不住在的心裏祈禱，快點結束吧！

  　　到底是如何解決結束這場災厄的？

  　　蘇煙微心生好奇。

  　　直到某一日，她聽見了青木和青醫的爭執。

  　　“你當真決定如此去做？”青醫神色不善語帶怒氣，盯著麵前青木，“為了這群人族修士去犧牲自己，值得嗎！”

  　　“這本就是他們自己造下的孽因，合該由他們來承擔後果！”青醫說道，“他們不值得你如此去做！”

  　　屋外的蘇煙微停住了腳步，她聽著屋內的爭執。

  　　“但是更多人是無辜的。”青木溫和的聲音響起，“我不想再看到更多人死去了，我們每日救治的人，遠遠比不上死去的

  　　人。”

  　　“或許今日我們救活了他們，明日、後日、不知幾時，他們就又死了。人族，真是脆弱啊！”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青醫依舊是固執不肯讓步，“憑什麽人族自己造下的孽，要讓你來替他們承擔？”

  　　“並非是人族，上古神魔戰場彌漫出來的死怨魔氣，對一切生靈都是有害的，若是不加以製止，這個世界遲早會被吞噬為

  　　另一個墳墓，沒有生機，沒有活物。”青木說道，“到那個時候，這個世界終將死去。”

  　　“……”

  　　青醫許久未言。

  　　直到，許久之後，他開口說道：“那也不應該由你去，既然是人族搞出來的，那就由他們去處置！”

  　　“太慢了。”青木說道，“人族修士對重新封印上古神魔戰場束手無策，等到他們想到方法，這個世界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

  　　“那你呢？你怎麽辦？”青醫看著他，問道。

  　　“我？”青木笑道，“我不知道，也許將來我會後悔，但是現在，我更想要去做些什麽，為這個世界，為生靈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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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煙微站在門外，聽著他們的對話。她臉上表情，沉默又複雜，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許久之後，門打開了。

  　　青木從屋內走了出來，他看著站在門外的蘇煙微，臉上露出驚訝神色，但很快的消失不見，他對著蘇煙微溫柔的笑道：“

  　　怎麽站在外麵不進去？”

  　　蘇煙微抬起頭，看著他，問道：“你打算去做什麽？”

  　　“……”

  　　青木看著她沒說話。

  　　“不能告訴我嗎？”蘇煙微目光平靜的看著他，說道：“你想欺瞞我到最後，然後某一天突然讓我看見你的屍體嗎？”

  　　她語氣盡量的平靜，卻壓抑忍耐著情緒。

  　　青木看著她恍若是要哭出來的神色，苦笑說道：“我沒這麽想。”

  　　“有！”蘇煙微憤怒的瞪著他，“你就是這樣想的！你根本就不打算告訴我對不對，不打算讓我知道你要去做什麽，如果

  　　不是我今天偶然聽見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

  　　說著說著，蘇煙微就紅了眼眶。

  　　“你別哭，你別哭啊！”

  　　青木看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的蘇煙微，頓時慌亂了，“我沒想瞞著你，我隻是，隻是沒想好怎麽和你說……”

  　　“那你現在說！”

  　　蘇煙微紅著眼睛，瞪著他，氣勢很足的說道，“說！”

  　　青木敗退了，他在她的眼淚麵前毫無反擊能力，他認輸了。

  　　“你應該知曉了，我和青醫都不是人族。”青木對著蘇煙微說道，“青醫是半妖，而我是妖族。”

  　　“我的本體是天地間唯一一株靈犀神樹，靈犀神樹能夠淨化世間一切濁氣。不論是死氣、怨氣還是魔氣，都是屬濁氣。”

  　　“既然無法封印上古神魔戰場，不如就將那片土地割裂獨立出來，與人間大地分離，脫離三界，獨成一地。”

  　　“我的本體紮根在上古神魔戰場，可淨化這片土地的濁氣，不再讓其為禍修界人間。”

  　　青木將他的打算全部告知了蘇煙微，他看著蘇煙微，溫柔的笑，“我不會死的，靈犀神樹擁有無盡漫長的時間，永遠不會

  　　死去。”

  　　可是你將來就要死了。

  　　蘇煙微看著他，想到，因為你要死了所以我才會在這裏。

  　　“真的嗎？”蘇煙微睜著紅紅的眼睛看著他，“你沒騙我？”

  　　“真的，沒騙你。”青木說道，“我從不會騙你。”

  　　騙子！

  　　蘇煙微在心下想到。

  　　“那如果你將來死了呢？”她看著他問道，“你怎麽知道你就一直不會死呢？”

  　　青木看著她說道，“我不死。”

  　　“樹木的時間，和人族不一樣。”他看著她，“隻要樹心還活著，樹木便永不會死亡。”

  　　“若是有一日我死了，那必然是樹心枯萎了。”

  　　青木看著她，溫柔的笑，“所以別擔心，我不會死的，沒人能殺得死我。”

  　　蘇煙微聞言，看著他。

  　　她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忽然明白了，明白的山主真正的死因。

  　　——

  　　“為何不阻止他？”青醫前來找蘇煙微，質問他道：“如果是你的話，可以阻止他的吧？”

  　　“抱歉，我不能。”蘇煙微看著他，說道：“這一次，我無法阻止他。”

  　　因為這是已經發生的既定的過往，她無法改變過去。

  　　“但是，我不會讓他死的。”　蘇煙微看著青醫，向他保證道，“我不會讓他死的。”

  　　這也正是你想要讓我做的。

  　　青醫看著她，眉頭微微蹙起，“他不會死的。”

  　　一直以來，蘇煙微都以為這是青醫的記憶。

  　　後來她發現，她錯了。

  　　這並非是青醫的記憶，這是……屬於靈犀山主的記憶。

  　　褪去平凡普通的偽裝，顯露出真容的靈犀山主，擁有著非人的美貌，白皙的幾近透明泛著冰冷光澤的肌膚，烏黑像是綢緞

  　　一樣順滑的長發，森綠的像是螢火蟲散發出的明亮螢光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殷紅的嘴唇，高大修長的身軀，這絕非是人類能夠

  　　擁有的容貌。

  　　蘇煙微在看見他的第一眼時，就驚愣在那裏了。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靈犀山主，所受的衝擊遠比第一次大。

  　　青木，或者該說是靈犀山主看著她這幅怔愣模樣，不由地輕笑一聲，“怎麽？認不出來了。”

  　　“嗚哇！”

  　　蘇煙微鬼叫一聲，然後撲了上去，“你騙我，你一直都騙我！”

  　　“騙子，大騙子！”

  　　虧我還一度真將你當做是平平無奇的路人甲。

  　　青木不由發出幾聲輕笑，“好好好，是我的錯，別生氣了。”

  　　“以後不騙你。”

  　　“你發誓？”蘇煙微抬起眼眸盯著他，說道。

  　　“我發誓。”靈犀山主笑著承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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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之後，靈犀山主與修界仙門聯係上，與他們一同商議淨化上古神魔戰場的方法。

  　　最後，經過修界各大仙門世家的聯手，他們如計劃那般，將上古神魔戰場從人間大地割裂，遠離修界人間。

  　　這片孤土，成了一座浮空的孤山，被流放到三界之外的無盡之海。

  　　靈犀山主化為原形，高大的靈犀神樹紮根在了這片神魔墳墓，淨化著此地的死氣、怨氣、魔氣。

  　　經過長達數百年的淨化，這片死地，長出了無數的花草，花枝纏繞，草木茂盛，顯露生機。

  　　那經久不散持續了千千萬萬年之久的神魔怨氣死氣魔氣被埋葬封印在地底下，光鮮亮麗生機勃勃的花草，將一切腐朽腐爛

  　　死寂之物全部都掩蓋埋葬了。

  　　這片死地因此迎來了新生，它不再是神魔的墳墓，而成了一座新生的山。

  　　取名，靈犀山。

  　　靈犀山主鎮守此山，無法離開，在他決意以本體淨化神魔戰場時，便注定了這一日。

  　　千年的時光，他再未曾離開過靈犀山。

  　　靈犀山每十年舉行一次靈犀丹會，由青醫邀請那些醫丹兩道享有盛名的醫者丹師前來赴宴，舉行盛大熱鬧的酒會。

  　　一襲森綠長袍的靈犀山主，坐在人群之中，看著喧鬧的酒會，臉上雖然露出淡淡的笑意，但是那雙眼眸始終是冷清的。

  　　他的身上永遠都有揮散不去的孤寂。

  　　無論多麽熱鬧的酒會，天亮了總要散場離去。

  　　靈犀山的人來來去去，留不住任何人，唯有靈犀山主永遠被困守在此地。

  　　蘇煙微陪在靈犀山主身邊，看著不知從何時起，他臉上再沒有了笑容。

  　　他不在離開靈犀宮，一個人長久的坐在這座幽深孤寂的宮殿內，他的身上開始彌漫起冷清，孤寂，和死亡的氣息。

  　　樹木是不會死的，隻要有陽光和雨露，肥沃的土壤，它就能夠永長長久久的生機勃勃。

  　　樹木會死，是因為樹心枯萎了。

  　　蘇煙微看見了，靈犀山主的樹心在一日日的枯萎。

  　　“騙子。”

  　　她想，“明明當初答應過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