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作者:咪咪蝦條      更新:2022-07-10 16:07      字數:4986
  大宋軍營燈火通明,人人為將軍擒回大遼公主而沸騰不已,一個黑影悄悄的摸進了軍帳,一個女子正在昏睡著,正是被她弄暈了的耶律夢。

  夏青站了一小會兒,才低低歎息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來,一點也不猶豫的往她傷口上倒去,少頃,帳中芳香四溢,確是外傷靈藥。

  她低下去,查看了一會,才動手取了旁邊的紗布,細心的纏上,等到一切收拾妥當,才低低的說了一句:都說紅顏禍水,難道個人恩怨要整個天下都生靈荼殺麽?你知道的,在草原上,不隻有你們契丹人,你信不信,李元昊正在隔岸觀火,正等坐享漁人之利呢,我想宋遼兩國之所以並未正式開始大戰,也是心有所懼吧,隻是請戰書是遼國發的,沒有理由主動撤兵,那麽我給你個機會,我治好你的傷,你收回之前的詛咒,我放你回家,你讓大遼退兵好不好?

  夏青將耶律夢頸上的銀針取下,耶律夢一個翻身跳起,看也沒看她,高仰著頭走了出去。

  耶律夢的出營很順利,沒人為難她,她咬緊了唇,連眼淚都沒有流,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頭也不回的向她的家鄉走去,向遠離他的方向走去,一年前他說,他的身邊再也沒有位置給她,她不信,可是現在,她信了,也許這一次,她是該好好放手了,也許留在大草原上搶男人,遠比奴顏婢膝去討好一個男人強。

  遲了許久的痛,此刻密密麻麻的湧上來,直直刺入心底,可是,她已經不想再回頭了。

  帳簾被掀開,他站在她身後,一直站著。

  夏青慢慢回過身來,像當初一樣,笑得平靜,我看她怪可憐的,就想幫幫她。

  趙祏眉頭一皺,一瞬不瞬的低頭看她,臉越湊越近,夏青直對上他的眼,心中不覺一跳,那股莫名的灼熱感又來了,漲鼓鼓的在四肢百骸裏衝撞。

  是麽?在你眼裏,別人都可憐,隻有我,隻有我活該被折磨是不是?他咬牙切齒的問。

  麻癢中,已被他拉入懷中,她想偏過臉,想逃,但身子已軟如泥:侯爺。。。

  再發不出聲音了,皆因唇舌已全被封住。

  他那麽急切的索取著,讓她的唇舌火辣辣的疼,你答應過我的,隻一年,隻走一年。他喘息著,在她耳邊道。

  心裏一陣陣緊縮,顧不得再去想其他,夏青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腰,嗯,我來了,我負荊請罪來了,求你,讓我留下吧。

  那我就再勉為其難的收留你一次,若是再犯了錯,我就真的不原諒你了。他狠狠的把她按入懷中,像是要嵌入身體裏,再也不能分開。

  好。夏青把頭埋在他胸前,鼻子裏都是熟悉的氣息,她閉了眼。

  趙祏一把將她拖上馬,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夏青在他身前,什麽也沒有問。

  如果時光這樣一直下去,她願意什麽也不問,就這樣陪他一直無窮無盡的走下去。

  跑了大半夜,終於在邊鎮中找到了一座土地廟。

  門牆都已經很破舊,可是香燭之氣繚繞。

  趙祏一進門,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堅定有力。

  我趙祏,不跪天不跪地,因為我隻相信自己,不信神不供佛,因為在我看來,靠一個沒有生命的泥胎,怎麽看怎麽蠢。

  可是如今,我願望年年供奉香火,願意朝朝跪拜,她!手指直直指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夏青,如果世間真的有神靈,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那麽她所犯的錯誤都由我一力承擔,一生不夠,兩世,兩世不夠,三世,直到還清她的罪為止。

  話鋒一轉,但是,不許讓她掉眼淚,而且,無論我多苦,都要看到她在身邊,若不然,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明明跪著,那高傲的姿態,卻宛若世間一切,皆不在他眼中。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又白白浪費了一年的時間,有多傻。

  天亮後他們才回到軍營,青衣已是急得連連轉圈,見到趙祏平安歸來,才鬆下一口氣,忙上前道:將軍,大遼派了使者前來議和,正在大帳等候將軍。

  趙祏唇角微傾,將夏青往青衣身邊一帶,道:本將軍去去就來,把這小子給我看好嘍。

  青衣見夏青獨自一人坐在草地上,便坐下來與她談天說地,他第一句話就是:“你挺笨的,又貪財,羅嗦、虛榮、氣量小、花癡、不檢點、矯情、認死理、不思進取,優點就一條,心地善良——卻隻會幫倒忙。”

  夏青點點頭,“說得很準。”

  “你和侯爺其實很像。”

  青衣好似隨意說道:“這地兒可真冷,冷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我記得,那年,侯爺才十五歲,為了尋一個人,他獨自一人去了一個很冷的地方,那個地方叫做霧山,山頂終年積雪,那座山全部都是雪,很白很白,白得仿佛能夠瞬間灼傷人的眼。”

  “他就整日整夜的窩在山頂那三間空蕩蕩的冰冷石屋中,也不知在等什麽?”

  “等我找到他的時候,已是十日後,他滿身掛著冰淩子,整個人蜷縮在空無一物的木板床上,早已陷入了暈厥中。”

  “可是當我抱起他的時候,他卻不顧一切地就要站起來,他說,我不走,雪這麽大,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青青回來會找不到我的。”

  “我派了四個侍衛才將瘦成一把骨頭的王爺扛了出去,一路上,他都在尖利的大聲喊著,放開我,我不走,青青還沒回來,青青!”

  “他哭喊著,撕心裂肺地叫著那個名字,一聲比一聲慘烈,一邊喊著,淚水便止也止不住地滾落下來,可是終究無人回應他。”

  夏青瞪大了眼睛,她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孔,將目光投向青衣,一長串的淚珠滾出眼眶。

  青衣仍舊木無表情的娓娓道來:“從霧山回來後,王爺便暈死過去,太醫們足足治了一個月,他才醒過來,醒來後人就變了,變得玩世不恭。”

  青衣站起身,隨之淡漠地俯視著夏青,最終甩下一句,“他從小就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念書過目不忘,武功也是極好的,可那一身好功夫,在醒來後也盡數廢了,寒毒入侵體內,無法根除,每逢陰雨日,雙膝便酸軟無力,而這些,你全都不知,如果你死了,一定是笨死的,真的。”

  “王爺身體好時,不知道有多麽名門千金想要嫁給他,可他卻遇人不淑,將心浪費在一個不值得之人身上,你知道我為何要這麽說麽?”青衣斜她一眼:“因為,你就是個禍害!你救了他一命,卻害了他一生,武功、地位、感情,差些連同性命,你是禍害,而他是——鬼迷心竅!”

  瞥了一眼夏青,青衣轉身便走。

  望著青衣的背影,夏青將手緊握成拳,塞進口中,狠狠的咬著。

  終究是她誤會了他,誤會了三年有餘,可是他為何不肯告訴她真話,不,他是想和她說真話的,隻是,她從來就沒有給過一個,相信他的機會!

  她真傻,總以為對他的感情不關風月,但總會被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氣到冒煙,痛徹心扉,直到身臨險境的後來,才發覺那怒發衝冠的惱恨和萬馬奔騰的歡喜,其實已經是愛了。

  是的,他一直自卑,可在她麵前表現出來的卻是自傲。

  他過去明明有功夫的,卻編了一套謊言來安慰她,他如今已快有二十六歲了,卻一直不肯娶妻,她知他的心意,卻一直故意若即若離,他以為她不懂,其實她一直都知道,隻是不肯認清自己的心,隻安穩的貪戀著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寵溺包容,對她一個人露出的溫柔笑意,就這麽含糊不清的一直拖著他,耽誤著他......

  青衣說得對,她是禍水,誰沾誰倒黴。

  不知是不是耶律夢想明白了,總之大遼突然撤兵回營,沒有費多少兵卒,沒有多少犧牲,這場戰爭,終是沒有打起來,但他們都深知,以後這塊土地,他們說不定還會再來。

  連月來的風餐露宿,在塵埃落定之時,她終是病倒了,再次醒來,是在熟悉的氣息當中睜開眼的,接著便張大了嘴,愣在當處。

  這是怎麽回事?抱著她的人,沒穿衣服,而自己,也是一絲不掛,這回是真的,一絲也沒掛,這回他下手,終是不留情了。

  意識到眼前的處境,夏青臉上噌的像著了火一樣燙起來。

  醒了。暗啞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你你你,我我我。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笨蛋也懂害羞了?話聲剛落,懷住她的雙臂便倏的收緊了,勒著她肉疼,你這個大笨蛋,發了燒也不說,你當你是誰啊,半邊腦子是水,半邊腦子是麵粉,不動腦子的時候還好,一動腦子就變成漿糊。

  懷中的人在掙紮,趙祏眼睛狠狠的紅了,他有多害怕,看見她在他眼前一頭栽下去的時候,當軍醫說這裏太寒,恐回天無術的時候,他有多害怕。

  我抱著你暖了兩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笨蛋,你是我的命呐!將頭埋下來,藏到她發間,喃喃低語。

  夏青渾身僵住,一動也不敢動,他特有的氣息急促噴在頭頂,她再笨也知道有個人哭了。

  她,她把她的石頭弄哭了!

  她乖乖的,一動不動的俯在他懷裏,隻聽著那氣息慢慢平穩,才輕聲道:再也不會分開。

  那人的動作停頓了片刻,好一會兒,才鬆開了她,然後,將她的臉捧起來,他幾乎是一點一點的捧起她的臉來,桀傲不馴的眸子牢牢的鎖定她的,波光點點,似驚似喜,你剛剛,說了什麽?

  夏青被他灼熱的眼神看得無所適從,她也不知道怎麽就冒出來那句話來,隻得四處亂瞟,沒,沒什麽。

  不準!暴吼出聲,明明有說過的,怎麽能叫沒什麽呢,哪有人這麽無賴的,明明就有說過後的話還叫沒有。

  不管,快點再說一次。

  夏青卻不管他吼什麽,索性閉了眼睛鑽在他懷裏,任他怎麽拉就是不出來,他一使勁,指間便碰到一處柔軟之地,夏青倒吸一口冷氣,軟軟的叫了聲:啊!

  那人的手立時鬆了。

  唇角掛了一絲笑意,拜這個火爐所賜,她狠狠的出了一身汗,這會兒正困著。

  知曉他在身邊,這便好了,這副身子,早晚是他的,就,由著他看吧,夏青閉著眼睛,沉沉睡去。

  某人對著她的腦頂生悶氣,手在被子裏想動又不敢動,就怕一不小心又碰上什麽不該碰的地方,卻又不敢真吵醒她,隻得無比僵硬外加滿腔怒火的低咒連連。

  最後忍不住在她耳邊吼道:笨蛋,你知不知道我是男人,男人!

  他恨恨咬牙,真想一手掐死她算了,居然對著他完美的身材一點驚豔都沒有,就這樣給他睡著了。

  臉上的表情猙獰無比,手上卻輕柔的將她摟著她換了一個更舒服的睡姿。

  笨蛋,你的夢中隻準有我,明白麽?

  再有其他男人,他便追到夢裏去,打得他們滿地找牙,連自己爹媽都不認識。

  等到夏青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帳中有些昏暗,可是卻並不妨礙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她的石頭,瘦了。

  心頭又酸又軟,她伸出手去,慢慢撫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臉頰,直至唇邊。

  怎麽,現在覺得本將軍秀色可餐了?那薄唇的主人已經醒來,正愉悅的彎起。

  夏青看著他,深深的望進他的眼裏。

  這一年來,走南闖北,見過太多的故事和人生,所以已經懂得,這個男人對她所付出的,在這世上,已經不易尋找。

  她知道,這個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如他一樣,這樣視她如珠如寶。

  鼻子酸酸的,這個人那樣對別的女子都不屑一顧,若她真的不回來了,那麽這長長的一生,他該怎麽辦?

  天下女子多如繁花,你還說人家笨,你在一棵樹上吊死,你才是真的笨。

  那人唇角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足以讓人凍成冰的陰寒,他一個翻身覆上,將她的雙手壓過頭頂,你有膽子再給我說一遍,你居然想把我推那些賤人?

  麵對盛怒中的人,夏青並沒有害怕,她微仰起頭,用唇去輕觸他的唇,一下又一下,“今後,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滿腔怒火一下子定住,趙祏呆呆的愣在那裏。

  夏青卻輕輕笑了,那一笑,散盡迷茫,風華盡現,“隻要你,隻有你。”

  他眼中波光變幻,到後來,隻化作一汪春水,他抱著她,緩緩的俯下頭去,隻是安靜的雙唇緊貼,沒有索取,沒有急切,隻是那麽安靜的貼著,兩人呼吸交替,溫柔靜諡。

  趙祏閉上了眼睛,去感知那唇上的柔軟。

  他是不是在做夢,她說,從今後,隻要他,隻有他。

  似乎是已經在黑暗中等得太久,卻在看到一絲光明的時候,他舍不得睜眼,隻心滿意足的摟著她,隻覺得人生至此,已經沒有了遺憾。

  過了好一會兒,夏青說:“我餓了。”

  “餓死活該。”這樣拙劣的轉移話題?趙祏瞪了她半晌,隻是今日心情實在太好,不想罵人,話是這樣說,他卻輕輕放開了她,一翻身從床上跳了下來,她睡了兩日,也該餓了,他怎麽沒有想到呢,有些懊惱的四處找尋著衣服。

  “啊!”一聲小小的驚呼傳來。

  他心頭一緊,快速的撲到床上去,一把掀起被子,“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啊!!!”驚叫聲更大了,迅速翻過身去,縮了起來,把臉死死的埋在枕下,趙祏看著她紅透的耳垂,再看看仍舊捏在掌心的被子,慢慢領會過來,邪邪一笑:“曾念石小兵此次立了大功,不若本將軍以身相許,怎麽樣?”

  床上的人兒一顫,頭往裏麵縮得更厲害了。

  看著那具潔白如玉的胴體,他再也忍不住,棉被傾瀉而來,隨之同來的,還有一具滾燙的男人身體,與她緊密貼合,再也不分開。

  帳外,端著飯食的青衣搖了搖頭,終算是盼到這一日了,不過貌似未來的侯爺夫人也不是個省心的主兒,他青衣命苦啊命苦,哎!

  如果有機會他真的好想問問另一個人,整日戴著那個黃金麵具做別人,那樣的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麽?

  半年後,普天同慶,皇上將在民間認的義妹賜婚立下戰功的安寧侯,賜大宅一座,那個義妹的名字叫做:曾念石!

  那一年,夏青在侯府裏栽下來一大片桃樹,侯府的人都知道,侯爺夫人最喜的便是黃昏坐在那一片桃林中蕩秋千,她會笑指著那些桃木,望向那個終將一生陪伴她的男子,問道:“石頭,你看,桃花很美,對麽?”

  黃昏的霞光落下,將女子的臉映得似畫芳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