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作者:咪咪蝦條      更新:2022-07-10 16:07      字數:3052
  今後——或許這一生,注定偊偊獨行,能走多遠,便走多遠,永遠不會再回來,或許這一生,早已沒了真愛;也或許也能找到一個真心愛她的人,靜靜廝守,在某一個村落,平淡安寧的過完此生,就算那個人容貌平凡,就算那個人身無長技,隻要能握住她的手,便可以靜守歲月,坐看雲起……

  她與他的良緣,在來生再結,曆經輪回後,終會把前塵都忘掉,隻餘他的容顏刻在心間,成為相認的手段,哪怕他不複記得她,下一世,就換她去找他,去等他,不論十年、二十年,還是再等一輩子。

  如此想來,她已知足,夏青對著虛空處愴然一笑,毅然打馬離去,再不回頭,不能——回頭。

  那一笑,即便蒼白如紙,亦能讓天地失色,日月無光,耀眼得讓所有人側目。

  天際,一顆閃亮的流星瞬間滑落。

  腮邊,一滴滾燙的淚水無聲滴落。

  別了,汴京!

  別了,桃林!

  此後,愛她的、她愛的、傷她的、她傷的、全都後會無期了。

  從此一別,海角天涯。

  從此之後,午夜夢回。

  從此以後,關山重重。

  便當滿樹的桃花落盡,紅塵滾滾,黃泉碧落,都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長江東,長江西,兩岸鴛鴦兩處飛,相逢知幾時?汴京的十裏煙花,嘻笑怒罵,都隻將成為夢中的回憶。

  然重重關上,迢迢路遠,卻都割不斷骨肉親情,這個世上的愛其實有很多種,有的愛不一定要同床共枕,有的愛可以默默的藏在心中,就像珍藏著一個寶物,隻要心中懷念著,於那人便也會是一種快慰。

  輕撫過腰間的金鞘匕首,石頭,縱然我們不再相見,其實我們從未分開。

  山水寂寂間,白色駿馬四蹄揚開,在如銀的月光中,閃著白色的絲緞光華,一直向南,背向那點點星火的繁華都城方向,再不回頭,再不——回頭。

  憑欄相思晝夜長,清歌一曲斷君腸,雲飛雨散知何處,天上人間兩渺茫,縱使相逢應不識,不見不愛兩相忘。

  往事如浮光掠影,清晰閃過。

  不見、不念、不思、不愛……

  胯下離騷一聲長嘶,撒蹄狂奔,夏青緊緊抓住韁繩,卻被拋得上顛下倒,左搖右晃。

  前路茫茫,芸芸眾生,何曾有人知道何去何從?要奔到哪裏去,她也不知道,可她再也不要停下,如果可以,她想一直這樣奔馳到天之盡頭,地之角落,奔到那千峰無人,萬壑鳥絕,奔到那水窮雲起,星沉月落的去處。

  或許會有一個地方,讓她可以好好躲藏起來,好好的掩藏著內心那點黯紅的淒愴。

  天聖四年三月初七,西湖湖畔,淅瀝的雨絲打落在湖麵,擴散開一道道的漣漪,春雨蒙蒙,水墨映江南,

  雨碎江南,似乎是特別美的場景。

  走進那間人偶鋪,夏青停留在一個手執一打小扇在胸前的男人偶麵前,專注的望著那隻可愛的人偶,往日的記憶如泉湧一般浮現在眼前,而那些事仍曆曆在目,如同昨日剛剛發生過一般。

  走出人偶鋪的時候,她的手上多了一個手執小扇的木雕小人,緊握著人偶,夏青的唇角微微揚起,努力撐起她最後一絲驕傲,說:小石頭,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呢?

  一個木雕小人兒自是不會回答她的問題,而在夏青的心裏,卻早有了答案。

  她再也笑不出來,雙唇緊緊的抿作一條直線,最終眼眶中滾下兩行溫熱的液體,流淌到唇邊,她輕輕地舔去,然後又啟口,我很想他。她靜了好一會兒,又自語道:我依然很愛他,很愛很愛石頭——我的哥哥,可是,如何才能忘記?

  站在石橋上,夏青一遍遍撫摸著這座橋上刻著的兩個朱砂紅字,歎生,歎生,人生可歎,也無可歎!如今,她再回過頭去想那段歲月的波折紛爭,常常忍不住問自己一句,如果沒有當初那段信口開河的說書,那麽如今她在哪兒?又是以怎樣的身份存活著?

  有花瓣翩然飄零,時而落在水麵上,隨波逐流,望著石橋之下波光粼粼的水麵,想著許多事,也許是胡思亂想,也許是觸景傷情,那一刻,她竟當真產生了一種衝動,想要從這裏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想她夏青本不該是那矯情之人,怎能如此輕生?

  “聽說沒有,宋遼要打起來,聽說此次領兵出征的人是安寧侯呢。”兩個布衣百姓從夏青身旁走過,高聲議論著,而安寧侯三個字如一記悶雷在夏青心中炸響,什麽,宋遼開戰了,他是將軍?為什麽是他,難道皇上不知道他是沒有武功的麽?

  夏青渾身泠汗淋淋,再也顧不上許多,翻身騎馬向北奔去。

  大宋安寧侯無故退婚,遼大怒,一年後集十萬兵力於邊關。

  淩晨,天色初明,高高城樓之上,佇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風掀起他的長袍,不讓人覺得蕭瑟,卻平添了幾分傲視群雄之感。

  青衣大人的心情最近很不好,不,也不能說不好,有好也有不好,總之非常的複雜。

  他是負責挑選新兵的,大戰在即,這幫臭小子們連弓都拉不開,更別說能射準東西。

  校場上口號聲聲,一片火熱,新兵正在射箭,青衣背著手站在那裏,皺著眉頭大喊:“你們這幫小子,這麽點水平我怎麽向上頭交代,給我練,好好練,練不好今天就別吃飯。”

  這次的新兵,本來也和以往沒什麽不同,難就難在神兵營前陣子陣亡了不少先鋒,這會急著要從新兵裏挑選幾顆好苗子送過去。

  可是這都練一大半了,硬是沒找出幾個有資質的人來,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們這幫臭小子,以前就沒有一個練過的麽?那些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沒個準頭,你們是要等著餓死的啊?”

  “老大!”副手撞了撞他,伸手指了指某個方向。

  青衣的目光跟著望去,忽的消音了,兩個箭靶之上,插著十餘支箭,箭箭正中紅心,還在不停的射過去,無一支落空。

  好。他咧著嘴大吼一聲,視線轉到那射箭之人身上時,笑容頓時就僵住了,這個人讓他看得特別的不順眼,但也沒啥好挑剔的,那張平淡的臉,看久了也有幾分味道,隻是個子小小的,看上去像個娘們,就這樣的人,能放到先鋒營去打前鋒麽?

  蹬蹬蹬走過去,青衣手一揮,不許停,給我繼續。

  青衣看了一會,雖然心頭總是莫明的不痛快,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的箭術是一把好手。

  晚飯的時候,夏青才從一幫人中搶出了一個饅頭,她的手掌都已經磨破了,鮮血淋漓,可是她是高興的,混進來近一個月,她終於等來了故人,本是想讓青衣直接帶她去見趙祏的,可若她就這樣前去,趙祏定會將她送回去,可這場戰禍是她惹出來的,她必須留下為他解憂。

  第二日,強忍住手心中的痛,她又執起了弓,青衣看了半天,終於點頭道:你不用呆在這裏了,去神兵營吧,那裏由將軍直接指揮。

  好!

  青衣轉頭,剛好迎上她俏皮的笑容,那樣明晃晃的,似乎要灼痛他的眼睛。

  在角落裏,有人一動不動的從頭看到尾,臉上的神色也沒有變過。

  你都在這兒站了好半天了。青衣走過來了。

  趙祏沒有回話,昨天他聽到青衣說有這麽一個神箭手之後,便鬼使神差的拋下一幹事務,來這裏等著,隻為看看這個人。

  青衣歎了口氣,才道:侯爺,你該知道,他隻是個叫念石的小兵。

  是啊,念石。其實他一眼就看出來了,身形外貌都不是他所熟悉的,隻是聽到這個名字,他就忍不住要來看看他,隻是眼前這人,又怎會是他心心念念著的小笨蛋呢?

  可是,為什麽,心裏總在叫囂,忍不住對他的笑容一看再看。

  青青,我真的魔障了麽?對著一個名字,也想要從他身上找到你的影子。

  熟悉的疼痛襲來,趙祏咬破了唇,卻無法緩解心頭傳來的疼痛,那被她刺的一劍,外傷已愈,心傷難結。

  當思念變成永遠無法抵達的那頭,當思念的人,變成無法觸碰的過去,我的小笨蛋,你可知道,那痛有多重?

  咳!趙祏悶哼一聲,青衣一手扶著他,臉色一變,來了,快去請軍醫。

  侯爺,你要再這樣不懂得控製心緒,抑鬱寡歡,即便是神仙都救不了你。

  趙祏閉目輕歎,好半天才輕聲道:如果我無救了,她是不是也會念我一輩子,哭我一輩子?

  真是個笨蛋,你們就沒一個聰明點的,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一個跑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一個又跑來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送死。青衣破口大罵,如果你們死了,就是笨死的,真的。

  趙祏微微彎了彎嘴角,想起她哭得涕淚齊飛狼狽無比的樣子,哪裏有人家姑娘梨花帶雨的嬌柔。

  我不死,因為她不會哭的,因為,她從來都隻會為另外一個人哭。

  夏青匆匆收拾好衣物,便去了神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