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作者:咪咪蝦條      更新:2022-07-10 16:03      字數:4414
  “算了,蘇羽!”趙祏不忍心看到他這個樣子,“不要再說了!回侯府吧,你身上的毒說不定花子瀟能解的。”

  “石頭,銀月教下的毒無人能解,現在這個世上,能照顧她的人隻有你——”蘇羽說到一半沒有再往下說,他一步步地走過來,至少那一刻,夏青以為他是朝她走來的,但他隻是從她身邊經過,低聲說:“我現在是廢人一個,沒辦法再保護你,也沒辦法做你的侍衛,反正你曾經記不得以前發生了什麽,那麽,以後也不要再去想了。”

  他和她擦身而過,說著她根本聽不懂的話,把她丟在了傾盆大雨裏。

  趙祏說道:“你把他趕走了,怎樣,會失望麽?”

  “這有什麽好失望的,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夏青直直的看著前方,卻模模糊糊的什麽也看不到,隻有自己的聲音,並不高的在回響:“何況我跟他,也不算是什麽親近的好關係,早散了,早好。”身邊沒人應聲,夏青有些不太自在,咽了一口唾沫。

  “石頭,難道你就不能對她說一句真話麽?說你喜歡她……”遠遠的,蘇羽的聲音傳來。

  夏青瞬間抬眼看向趙祏,他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她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即使真的看著他的眼睛,她也一樣猜不出他的心思。

  夏青很小心的試著問他:“侯爺對我好像很關心啊,你該不會是像蘇羽說的,你喜歡我吧?你不用不好意思喜歡我就直說我一定不會介意雖然我一定不喜歡你。”

  侯爺的反映相當激烈,猛地抬起眼來說:“寧可喜歡一隻豬!”

  “太……太毒了……”

  夏青就知道會這樣。

  有什麽了不起,除了臉好看有什麽了不起,憑什麽一個個在她麵前那麽拽。

  “回去吧,我猜展昭還在府裏等著呢,你倆的事總要當麵說清楚。”

  “你以為這個時候我還會跟你走麽?”夏青反問。

  趙祏輕瞥她一眼,微微勾起了唇角,打趣地開口說道:“那展昭呢,你不見他了麽?”

  夏青冷眼一瞥他,冷漠的一哼,口氣極為不善:“未必要在你府上見他,我寧願在這裏吹冷風等他過來,也不想日日對著你這張臉。”言下,她立馬別過臉去。

  一時間周遭一片寂靜,夏青始終側目望著某個角落,眼珠滾了好幾圈,偏偏就不正眼瞧趙祏。

  趙祏也不惱,隻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你之所以這麽恨我,不過是因為那日你到我府上求救我未出來而已,其實那日我喝醉了,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何事,你怨我恨我,我也無話可說。”

  怎料此話正好說中了夏青的軟肋,她憤怒地一轉身,對著趙祏狠狠的吼道:“是,我就是怨你恨你,恨不得立刻殺死你,如果當初不是你威脅我淌進這趟渾水,我何至於淪落到今日的慘狀,現在你憑什麽來管我,憑什麽?”她激動地揚起右手,作勢便要賞給他一個巴掌。

  趙祏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神情淡淡的,就像在敘述一個事實般的說道:“每個人的命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便算當初我沒有找你的麻煩,逼你淌進渾水裏,如今的你就能好好的過日子麽?你以為那些人會放得過你?隻是過程不同而已,其結果都是一樣的。”

  夏青雙目灼灼地凝望了趙祏許久,而後唇角輕然向上揚起,“不錯,你說得也許很對,可在我心裏,你就是罪魁禍首。”

  趙祏隻是隨意地道了一句:“強詞奪理。”

  夏青忽而一笑,坦蕩蕩的承認:“對啊,我就是在強詞奪理又如何?你堂堂侯爺聽不下去就滾。”

  “不敢。”趙祏聞之也笑開了,“行,你想要淋雨我奉陪,不再發表任何說辭,也不再勸你一句,如此可好?”

  夏青聞之,不屑地冷哼一聲:“你這算什麽?”她的身子向前微傾,接近了趙祏一點,複又啟口:“想贖罪啊?還是你愚蠢到以為隻要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趙祏聳聳肩,笑得如以往般妖孽:“我並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麽,又何須要你原諒?”

  他那一副“我就不認錯,你能拿我怎麽樣”的表情極為欠揍,讓夏青恨不得立刻上前揍他兩拳,可她最終還是憤憤的拂袖想要離去。

  結果趙祏湊近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話,而後還很流氓地在她頸邊吹了一口氣,夏青身子一僵,真想一拳打得他滿地找牙,但還是乖乖跟他走了,他說:“想知道你弟弟妹妹在哪裏,隻能跟著我。”

  居然又死不悔改的威脅她,夏青心裏再一次確定,趙侯爺比王八蛋還蛋。

  “我現在是千夫所指的淫女蕩婦,侯爺你也敢收留我?”

  他一本正經地想了想,竟十分溫柔地一笑:“本侯已經收留過一個被傷得體無完膚的夏青了,再收留一個京城第一棄婦有什麽關係?”

  那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突然變成深情款款的眼神,令夏青情不自禁地暗暗顫抖了一下。

  夏青說:“我這是給你反悔的機會。”

  “我沒什麽可後悔的,”他卻又接著道:“我想來想去,還是隻有尋你開心的時候,我才最開心,本侯真想看看,你還能有什麽更悲慘的身世呢?有你在身邊真是日日有驚喜啊,放心,本侯拋棄誰也不會拋棄你的。”

  她隻愣了一下,便從地上拾起一把碎石子,順手狠狠丟過去:“……滾!”

  就知道,他根本沒安什麽好心!

  趙祏眯起桃花眼:“不用客氣。”

  見她還在猶豫,他推了她一把:“走了走了,府裏還有一堆人等著呢。”

  夏青目露凶光:“我被人休了你很開心是不是?”

  “絕對不是。”

  “你在笑,你就是!你吃飽了撐著,沒事幹就等著看我笑話,很有趣兒麽?嗯?”

  “方才逗你玩的,絕對沒有,我餓得肚子都扁了,不信你摸。”

  “我不摸,不要動手動腳的,”夏青歎了一口氣,“侯爺,我這個人是非分明,一事歸一事,不是你欠的債絕不算到你頭上,今日這事趙舒雲把你牽扯進來,給你蒙上了不白之冤,我會想辦法把這件事情說清楚的,你不該背的黑鍋我絕對不讓你背。”

  “哈!用不著。”

  “你還笑,沒見過戴了奸夫帽子還這麽開心的人。”

  趙祏折扇唰的在雨中一揮,戲謔的說:“對啊,我們現在可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奸夫淫婦哎,有名無實,太吃虧了,不如回府後我們索性把它做實了吧。”

  “去死吧你!”

  那把魚腸軟劍在雨水中泛著清冷的光,夏青垂目看了好一會兒,終還是俯身拾起,用衣袖輕拭去劍身上的水珠,纏在自己腰上,不再理會緊隨其後笑得有些神經的趙祏,夏青一個人直奔侯府。

  一聽到她的聲音,劉嬸桃花就歡呼著跑了出來:“青青回來了!青青回來了!”

  緊接著是侯爺懶洋洋的聲音:“活的!”

  “侯爺你這是什麽話!”夏青怒視。

  青衣漫不經心磕著瓜子:“居然是活的,唉!”

  怒。

  侯爺肯定覺得夏青氣鼓鼓的樣子很可笑,他拍拍她的肩,“沒事,青衣肯定是跟別人打了賭,他一定是賭你尋死了,這回輸得本都不剩,他是活該。”

  聽青衣說,自他們走後,開封府門前鬧成了一鍋粥,隨後趕來的花子瀟和小郡主大幹了一場,場麵十分精彩,他滿嘴的子曾經曰過而小郡主說子曰過算個屁展老夫人說這個家我曰了才算,夏青聽得是仰天大笑。

  劉嬸嗔怪地說:“青青,虧你還笑得出來,看你那高興勁兒,像是所有的愁苦全都已被風吹散了,心裏絲毫不留痕跡似的。”

  趙祏道:“讓她笑,難為她笑得出,總比哭天搶地尋死覓活強多了。”

  夏青無謂的說:“如果有人想我死,我就死給她看,那未免太不中用了。”

  劉嬸聽得一愣愣的,趙祏豎著大拇指:“說得真好。”

  未進夫門便被休,這事擱誰身上誰都要罵娘,不是她真的皮厚,不怕世人嘲笑,隻是她不能退縮,更何況,既來之,則安之,她的天性便是如此順其自然,即是無力改變,莫非要抗拒到死?鴛鴦會雙死,梧桐相待老,而人,在受情傷之後努力爬出,一樣還可以活得好好的,不然要如何,尋死是最愚蠢的行為,清白、愛人、臉麵她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了這條命,她就隻有這條命,自己不愛惜……誰來愛惜?

  並非隻有慷慨赴死才叫勇敢,而能夠在艱澀的情境下依然笑著活下來,才更是一種珍貴的勇氣。

  別人越是將你踩成腳底泥,你越要爭氣活得好好的給她看,要擦幹血淚,以無可比擬的昂然鬥誌重振旗鼓,告訴自己衝出目前困境,必然另有天地。

  還記得蘇羽自殺那日,她曾經說過:你自己都不憐惜自己,叫別人如何憐惜你,自己都不憐惜自己,別人更不會毫無理由來疼惜你!因此,除非,是山窮水盡,柳暗花不明,攤開雙手隻剩空虛,煢煢四顧什麽都看不到,世上都靜寂之後,已經再無這個必要,才會放棄生命。

  可枸杞和甘草她還沒有見到,她的爹娘下落不明,她的身世一團迷霧,所有的這些,都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勇氣。

  但是……她深知,那肮髒汙穢與屈辱的一幕,在將來的日子裏,將會如鮮明的惡夢一樣,已經刻入腦中,怎樣都抹不去,甚至會變成每晚必臨的夢魘,夜夜崩潰,苦不堪言,但,卻又實在不能言說,對誰也不能說。

  這個驕傲的女子不會允許自己表現出來,她始終隻讓人看到她的堅強還有眼神中所透著的一抹堅定。

  人生不過一場夢,且看誰比誰更肆無忌憚,誰比誰更獨領風騷,誰比誰更山窮水複,誰比誰更——破罐子破摔。

  心一受傷就容易傷春悲秋,夏青扯著趙侯爺的衣袖不放手,順腳踢碎了一個漢朝花瓶,然後感慨萬千地說:“侯爺,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有人說幸福就像青花瓷瓶,上天把瓷瓶從天上扔下來,摔成無數碎片,人們爭先恐後去搶,有的人搶得多,有的人搶得少,雖然沒有人能夠搶到所有的幸福,但是如果你不努力去搶那就什麽都沒有了。”

  “女人是弱者,有的女人遇到好的男人,能幫她把幸福的碎片撿起來,一片一片拚好,而我總是遇人不淑,沒有人幫我,那就隻有自己動手,自己去撿,然後去拚,我不笑,還能怎麽樣呢?隻有高高地昂起頭來,才會讓那些欺負我的人對我刮目相看,讓他們都以為我是一隻摔不碎的花瓶,至於裂痕,要藏起來自己修補。”

  本以為他會出言譏諷,她跟他又不對脾氣,他怎會放過這嘲笑她的大好機會?不料,並無。

  趙祏回過頭來瞧她,黑漆漆的眼睛深得探不到底,他一改不落井下石不罷休的風格,一隻手攬過她的腰,說:“總會遇到幫你拚碎片的好男人的。”

  夏青被看得有點不自在:“但願。”

  “好啦……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良久良久,耳邊是趙祏輕聲說。

  怎樣,是安慰?心頭微微泛起一股異樣,若此刻他說願意替她拚碎片,不論是真是假,她想她說不定會點頭的,夏青眨眨眼,隻感覺那握在腰間已經微微溫熱的手緩緩地退去了,她亦感覺那牢牢握著她手的那隻大手慢慢鬆開,她也必須鬆開。

  咬了咬唇,將自己的手從那手臂上離開,她不要再做藤纏樹,怎的竟忘了?先前還笑過,他身邊那些女子雲雲,他的身上還帶著她們的脂粉香氣,她卻當他是救命稻草般牢牢扳住,可惡。

  他是害她的罪魁禍首,怎麽竟會對這個人心生感激,人一失戀就容易失去理智,訕訕低下頭去,扭開臉去,你聲說道:“抱歉……我……一時失態。”

  等待許久,才聽他笑說:“本侯就是那拯救萬千少女於苦海之中,替她們撿起碎片細心粘上的絕世好人,放心,京城裏還有很多公子少爺以本侯為目標,正在努力學習中,總有學成的一天的……不過,下回你要再發感慨,麻煩你踢牆踢樹踢我都成,不要再傷害我的這些古玩們,我的漢代官窯瓶,全皇宮就這麽一件。”侯爺搖著扇子淚流滿麵的看著一地碎片。

  夏青撓頭,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果然人一失戀就容易做錯事。

  轉身,就見著了一身喜袍飛撲而來的展昭,趙祏識趣的側過身子,展昭一把將夏青抱在懷裏:“青兒!”

  他的身子……每每想起她離開的時候他嘴角帶血身子傴僂的表情,便萬分心痛,似萬箭穿心般難受,隻好讓自己盡量不去想,他吐了血還等她到這麽晚,盡管發生了那些事,可夏青知道他對她的愛是真心的,心中不免有些感動,不要和她講道理,反正他一靠近她,她心裏就又期盼又甜蜜,之前的什麽事情她都不想計較,寧願忘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