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作者:咪咪蝦條      更新:2022-07-10 16:03      字數:5168
  說時便已帶著她飛掠,她聽話的閉上眼睛,仰天感受著飛掠的玩樂,感受晚風夾著落花,溫柔襲來。

  素帶當風,飄然拂過紅牆的高枝,花雨紛墜間,他們已掠過重重屋脊,落在一處開闊之地。

  “好香!”

  再度睜開雙眸時,她從來不知,城外竟有如此多桃樹,眼前一大片一大片開得燦爛的桃花正在夜風中搖曳生姿,花瓣似乎要掙脫束縛般的漫天飛舞,隨風恣意。

  這樣的場景似乎是曾經見過的,滿目桃紅,粉嫩的嬌豔之色,像是少女略施粉黛的初顏,美得那麽自然與震撼,大片大片的燦爛嬌豔就那樣在晚風中搖曳生姿,顧盼間,朱砂般的粉色就這樣漫天的在天地間恣意飛揚。

  長天寥寥,濃雲肆卷,春天,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可粉紅的桃花卻開滿枝頭,粉粉一片擁籠著樓樓閣閣,覆蓋了溝溝壑壑,開得是那麽爛漫肆意,置身桃林間,就像飄在雲朵中一樣。

  她的腳步不自覺的往前走去,想一窺桃花深處的美景,越往裏走,桃花愈益繁密,香氣濃得化不開一般,漫天的桃花妖冶,炫目的就像是置身在美麗的夢中……夢?夢裏似乎也曾有過,一樣美麗的桃花,隻是這裏卻美得更真實一些。

  夏青往林中深處走了幾步,看著那片桃花林,咬著唇,腦中一片亂絮。

  “想什麽呢?這裏是汴京最有名的桃花林!”趙祏停下腳步,回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還在猶自思索的她。

  “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春風助腸斷,吹落銀衣裳。青磚綠瓦帶院子的小房子,屋後漫天飛舞的桃花,陽光下蜷縮酣睡的白貓,都不過是……一場夢!”

  “你在嘟噥什麽?”趙祏拉住她,不解的問。

  夏青停下腳步,愣愣的轉過頭,她剛有說了什麽嗎?“不記得了,”說罷轉過身,隻是一個人靜靜的往前走著,任憑飄灑落下的桃花落在自己的發絲與肩頭。

  “能不能不要這般恍惚?”他輕聲道:“你可知本侯有多忙,公務纏身不說,還抽空來陪你,你竟然讓本侯大半夜來做你的跟班,你該怎麽賠償我?”

  “嗯?”夏青回過頭,望著一路無言跟著她的趙祏,笑了,不知從何時起,已經習慣了與他這樣的相處方式,竟也覺得自然無常。

  趙祏低下頭,淺淺一笑,宛如靜夜一般的眸子低低籠罩住她,秋波橫轉,霧氣氤氳,媚惑的笑容宛如夜色中盛開的曇花,縱使清白,依然妖嬈,纖長的十指倏然滑入夏青的指間,十指相扣,緊緊糾纏。

  一隻手落入她的指間,夏青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墜入了一團迷霧,這樣的十指相纏,她怎麽如此熟悉,難道,她與他,也曾有過一段不尋常的過去?

  氤氳纏繞,縈回妖嬈,張開唇,想要說些什麽,卻幾乎整副心神都已被麵前妖孽般男子攝去,一股酥麻的感覺從手心傳來,直衝胸襟臆,透滿百骸!他黑如墨玉的眸子定定籠罩在她的身上,柔如月光,蕩如春潮,上上下下,仔仔細細。

  他的眼眸如兩泓深潭,明知不該這般定定凝眸相對,卻躲不開,卻——逃不掉!

  夏青心一抖,不著痕跡地將他的手掙開。

  趙祏黯然,一點點感覺她從自己身邊退開,心顫成狂亂的琴弦,無論他再多努力也隻會全然化作徒勞,她對自己隻有疏離,隻有陌生,挽不住,留不下……

  夏青終於轉過身去,向前跑了幾步,回首笑道:你不許用輕功,試試來追我!便跑開了,方才突然就想通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她既然忘了,便不應再去翻開,人生,是應該用來笑傲的。

  趙祏看著臉頰與青絲上沾了些許桃花花瓣的女孩,有些出神了,漫天花舞中,這樣的笑顏竟有那麽驚心動魄的美,嬌俏的臉龐,在亂花中顯得萬分嫵媚,一時間竟分不清她是人是仙,興許人麵桃花相映紅,說的就是她吧!他靜靜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這個在花雨中嬌笑的女子,卻隻握住幾瓣飄落的桃花,心中,仿佛有什麽正在滋長……腳下邁開步去,心,卻早已踉蹌成一片……

  不知何時,趙祏竟施輕功追了上來,摟住她向前飛掠了起來,坐在一株粗大的桃枝上。

  夏青嘟著嘴說,“喂,不是說好不許用輕功的嘛!”

  “噓,看下麵!”他低笑。

  夏青奇怪的看了一眼,這一看,便被滿林綠瑩色的光影炫目得移不開眼。

  “是瑩火蟲。”她撫掌大叫道。

  這是怎樣的一副美景啊,竟美得不似人境,那盛開的桃花像是一片片胭脂,染成團簇團簇的雲錦,漫天的翠瑩不斷地從身邊擦過,她伸出手掌,掌心中便會悄悄聚起一片綠光。

  一陣清風襲來,惹得陣陣花香四溢,搖曳著花容月貌,她有些醉了,心弦被輕輕撥動,落在桃花盛開的地方,笑看著那飄搖生姿的美景。

  “石頭,謝謝你!”此刻她不想喚他一聲侯爺,那個稱呼,會拉遠他們之間的距離。

  “你叫我什麽?”趙祏猛的抬眼看她,眸中精光一閃。

  夏青不禁笑道:“怎麽樣?不好聽麽?”抬眼看去,他眉目間竟有幾分落寂與感傷,眸中的光澤似乎要破碎般地散落,像是蒙上了一層她看不懂的東西,她有些詫異與沉溺在那片柔和卻淒涼的湖泊中,他是想起了什麽往事麽?

  “你不喜歡?可是直呼其名不禮貌耶,我更中意簡單一些的叫法,要不直接叫侯爺你——侯哥?多麽簡單上口且有童趣。”

  趙祏的麵色高深莫測,最後噗一聲笑:“不,你早該叫我石頭的。”他抬手,為她挽上幾絲落下的發,又輕笑道:“我不收口頭道謝的。”

  “那你要什麽?我是個窮光蛋。”夏青認真的看著他。

  “做侯爺夫人。”他在她耳邊吹氣,唇邊的那個笑渦蕩漾開來,晃花了她的眼。

  哢吧,夏青感覺心裏的某根弦,斷了!

  呆愣良久,她推開黏在身上的趙祏,說:“想都別想。”

  趙祏不說話,隻是笑,笑得臉上都發光了,除了那雙眼。

  夏青不知道該拿什麽話去接下去,隻是垂下頭去不說話,也就沒有看到他臉上春意融融的桃花笑漸漸枯萎,慢慢慢慢,變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幾近蒼白的笑。

  “我——其實是逗你玩的。”良久,他說。

  夏青猛的抬起頭,正要開口,卻被遠遠的一個聲音打斷:“哪家的小兔崽子深更半夜不睡覺來踐踏老夫的花樹。”

  “糟糕,被發現了,快跑。”趙祏一把將夏青摟在懷中,躍下樹去,二人手拉著手在桃林中飛奔穿梭,灑下一串歡快笑聲。

  桃花依舊如絮般散落在二人的肩頭,氤氳芬芳。

  待二人跑出桃花林,夏青已是氣喘籲籲,跌了個狗吃屎,“不跑了,我跑不動了。”

  耳畔趙祏大笑起來:“看你平日裏老氣橫秋的樣子,卻不知紅臉的模樣隻像個小孩兒。”他收斂了笑聲,卻仍舊帶著笑意。

  夏青心底哭笑不得,雖然被他看到她的衰樣,但是深更半夜帶她來玩這樣的遊戲,到底誰是小孩子豈非一目了然。

  “今日是我的生辰,這可花還沒賞完,就這樣弄砸了,你要如何賠我?”

  “以身相許。”趙祏飛快答道。

  “不行,換一個,罰你背我回去。”

  “好,上來。”趙祏彎下來。

  “你,真的要背我?”夏青驚愕的愣住,今晚的趙祏實在太過平易近人?

  不過夏青說歸說,還是一蹦就跳上了那寬厚的背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快活的晃蕩著兩條腿。

  忽然覺得如果就這樣生活下去也沒關係,忘記的一切固然重要,可就算想不起來,至少她身邊還有這麽多的好朋友,至少還有未來可以希冀,而過好眼前的每一個瞬間,似乎才是最重要的。

  這些友情、愛情,才是她生命中最珍貴的一切。

  細雨飄,輕風搖。

  情為何物誰知道?

  為何要,孤獨繞?

  我不貪,今生隻求一個緣……

  不知是不是隨心而發,夏青沒來由的哼出一首歌。

  趙祏側頭,輕聲道:“世人不過是滾滾紅塵中的一粒微塵,情?隻是點綴奢華的東西罷了。”

  夏青輕輕的搖了搖頭:“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若心中沒有一份情,又怎能體會得了詞中的山盟海誓,情,正是奢華買不來的東西,又豈是你口中那不值錢之物。”

  “你……”趙祏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麽像對她說。

  夏青瞧了瞧他,笑了:“有什麽要說麽?怎麽吞吞吐吐的?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

  “沒什麽。”他搖頭笑了,安寧侯府已近在眼前。

  其實今日,是他的生辰,這個瞬間,沒有愛恨情仇,沒有世事紛爭,他隻想和她說笑著,遠離一切紅塵俗事,可以靜靜看著花開花謝,聽著風拂過樹林的聲音,那種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哪怕隻有短短的一個瞬間。

  可惜隻是瞬間。

  趙祏躺在床上,眼前回蕩著的都是那張明媚的笑臉,他不知為何要帶她去那裏,或許他是想讓她找回過去的記憶,那天起才知道等了找了十年的人兒竟早已停駐在他的身旁,可他卻一無所知,生生錯過。

  這些日子他時常會想,究竟什麽是愛?如果撇開小時候的事不說,那麽此刻他對夏青的這份感情是否就是愛?或是當他衝進石屋,看到那個血肉模糊女子的那一瞬間,那種恨不能讓天地都隨之毀滅的憤怒,那是否又是愛?有時候想得多了,愛這個字眼在他心裏的定義反而模糊了。

  他真想問問她,是否還記得當年的那塊小石頭,可欲訴相思又彷徨,今日好幾次話到唇邊,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他一直一直在等她,等著她來填滿他心底因她而生的空洞,可明明已經十指交纏,他以為他終於等到了她,他以為他終於可以圓了這個夢,可是她卻這般絕決的轉身而去,心下有踉蹌的悲傷,逼住心魂,他知道,他終還是晚了一步,事到如今,即便是爭取,結果也是一樣的,既然早已做了抉擇,又何必庸人自擾?

  有些話,他仍是打算藏在心裏,隻要她幸福,他並不在乎瞞她一輩子,如果他一人可以承擔起的痛苦,就絕對不用她來分擔。

  他這些年見過的美人何其眾多,但是在他的心目中也絕對比不過她的一根細發,那是少年時萌動的青澀之情,遠不是別的誰可以替代的。

  他愛她,愛到宛若大漠之中的行人望見清澈的甘泉,愛到就像明知是毒藥也願一口吞下,愛到,在她麵前就想忘記了自己所有的堅持和偽裝,隻想緊緊地擁抱她,隻想深深的——愛她。

  有那麽一瞬,他真的想將這一切告訴她,想緊緊抓住她的手,想與她一起逃離這些俗世的紛擾,隻有彼此相伴,隻看那明月清風!

  卻——終是不能,不能啊!

  心中微微一歎,隻可惜,他們無緣。

  如此,又何必逼她陷入情的漩窩,那愛與痛的漩窩裏,就讓他自己一個人沉淪。

  日日見著自己心愛的人卻要裝作冷漠,那不啻為人間極刑吧……苦笑著吹滅了蠟燭,在一片黑暗中繾綣萬千,闔上雙眸,眼前全是漫天桃紅中那一抹倩影水袖飛舞、翩然追逐……

  有一個詞叫做“自欺欺人”,用來形容他此時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吻合。

  枕畔安臥著她摘下的桃枝,伊人已去,暗香尤存,可是,這顆心,自己的這顆心卻又該如何收拾,如何告慰?

  高天流雲,細風如泣!蒼穹厚土,誰知他心?誰解他情?冰冷桃枝被緩緩納入懷中,宛如擁住自己心愛的女子,宛如擁住——一個地久天長的夢想。

  眼角噙著一滴淚水,然而倔強的他卻終究沒讓它滾落下來。

  金色光滑的琉璃瓦鋪上了一層淡淡的朦朧月華,而夏青,迎風而立,獨自在寒月居最高的閣樓上如石像般站了一夜,看著觸手可及的明月,仰望近在眼前的星辰,癡癡看著遠處那些深深淺淺的桃花白,直到月如霜濕透了她的眉睫。

  說真的,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那片桃花林,可是似乎有什麽吸引著她,讓她一再地想去接近那裏,盡管努力的去嚐試放棄以前的一切,可宿命似乎正在牽引著她去拾起那段被她丟棄的過去。

  氤氳的霧氣將月亮包裹在其中,她的心仿若是那困惑不已的月,左右徘徊著,前進不能,後退不得……

  天邊那一輪大大的銀白色月亮,呼啦啦地在晨風之中搖晃,自西邊緩緩地下沉,天空是帶一點點透明的深藍色,黎明了,整個汴京城又有多少人,如她一般,每晚獨自一人看著那月沉日升,曾經,記憶中,還有誰,也如她這般,每夜對著這輪月兒癡癡凝眉?

  晨風颯颯吹來,夏青將雙臂緊緊纏在胸前,而站了一夜的結果,除了感染上風寒,她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次日,剛下過一場春雨,空氣中還飄著些許濕潤的味道,夏青稱病,關在房裏誰也不想見。

  劉嬸慌慌張張的進來,“青青,八王府的郡主趙舒雲來了。”

  郡主?這個趙舒雲又是誰?很熟悉的名字,夏青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人,總之覺得很耳熟,夏青歪著頭想了一會,最終還是看向劉嬸:“不記得了。”

  而不料劉嬸卻說道:“聽侯爺說,小郡主對展大人一直很有意思,興許可以稱得上是你的情敵。”

  “什麽?”夏青一驚,她這種燒火丫頭身份的人,不但是堂堂四品官的未婚妻,是侯爺的朋友,居然和八王府的郡主還是情敵?

  夏青懶懶的看了外邊一眼,一個身穿金黃色宮裝的女子在一大群人的陪同下浩浩蕩蕩地走進了寒月居,讓原本清雅的地方霎時變得擁擠起來,外邊的天色陰沉,猶顯得,小郡主這一身行頭,富麗堂皇,珠光寶氣。

  夏青扶著暈頭轉向的腦袋,起身勉強行了一禮。

  “民女青青參見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身吧。”舒雲郡主微笑著在一旁的紅木椅上坐下,這才對上了夏青的雙眼,淡淡說道:“你的傷勢怎麽樣了?”

  “多謝郡主關心,已無大礙。”夏青也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憑心而論,這個舒雲郡主長得不賴,看似小家碧玉,若不是這一刻她所表現出的囂張,也許會讓人更添幾分好感,但滿身的珠翠雖顯示了她身份的高貴,卻削減了她本身的特色。

  那日趙祏將夏青救回來之後,趙舒雲正好在安寧侯府裏,她隻看到趙祏抱著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回來,後來問青衣才知道是夏青受了重傷,生死不明,但是青衣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之後趙祏得知夏青曾在侯府門前求見過他,卻被守門的侍衛與她攔住後,震怒不已,當即將那兩個侍衛充軍,連帶她也受罰,不許再踏入侯府一步,從小到大,祏哥哥何曾給過她臉色看,沒想到為了這個不男不女的人,居然這樣凶她,真是豈有此理,這日打探到趙祏進宮參加皇上的納妃喜宴,她才得以擺著架子溜進來。

  趙舒雲不語,卻站起身圍著夏青轉了一圈,“本郡主聽說,你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