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作者:吳蠶已老      更新:2022-07-10 15:50      字數:3259
  第三十九章

    還在飲酒作樂或者言笑晏晏的眾人, 一下子安靜下來。

    安王世子的到來如同是在滾沸的開水裏,投了一枚冰塊。

    趙世康正和劉虎賁、霍長亭等榮恩公昔日麾下的幾位將軍喝酒,意在讓他們停止對聖人的非議, 不要借著酒勁鬧出事端。

    安王世子的到來, 倒是把這幾個憋著火氣的武將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自然, 朝中無人不知安王世子進京“勤王”以後, 一直是住在榮恩公府上,而且新帝居然被這個狼子野心的年輕世子蒙混過去,沒有對他禁足。

    甚至安王的耳目和眼線已經遍布京師的小道消息,也是傳得沸沸揚揚。

    隻不過除了趙世康, 剩下的眾人並沒有見過朱霽,近日來賀壽, 心思都在榮恩公身上, 也就忽略了還有這麽一位異類, 就在府上。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正好借著壽宴, 看看這位了不起的世子爺, 是什麽樣的人物。”劉虎賁已經有了酒意,武將說話直接,他絲毫沒有遮遮掩掩。

    倒是趙世康對他勸了一句:“虎賁兄,今日是公爺壽辰, 說話的時候,嘴上有點把門的。”

    劉虎賁嗤之以鼻:“老趙,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難道還不許本將給世子爺敬一杯酒麽?”

    沈書雲心裏咯噔一下, 看向了沈廷恩, 祖父分明聽到了外頭的通傳, 卻淡定得如同什麽都沒聽見。

    “祖父……今日人多嘴雜,要不然我去把世子爺請回去吧。”

    沈書雲覺得朱霽這不速之客,總是會做些意料之外的瘋事,她不想節外生枝。

    “曹管家,速速有請。”榮恩公並沒有采納沈書雲的建議。

    蕭唯仁也靜靜地在家人席上審視著這突如其來的插曲。這段時日,沈書露添油加醋地將沈書雲和朱霽的關係描繪得不堪入目,他其實並沒有全然相信。隻是因為沈書雲是一個那般高不可攀的嫡長女,朱霽一個進京當人質的親王世子,一定不得全家人的喜歡,尤其是榮恩公,最憎惡覬覦國家社稷的人。

    蕭唯仁不相信沈書雲對自己沒有多麽看得上,卻會喜歡這麽一個滿身反骨的人質。

    可是,當他掃過沈書雲那焦躁的表情,卻覺得事情或許還真的有可能是沈書露說的那樣。

    沈書雲一貫是沉穩不驚、行事有度的人,朱霽還沒有到場,已經能牽動她的情緒了,若是說她心裏沒有這個人,蕭唯仁是決然不信的。

    哪怕他們不是暗度陳倉、瓜田李下,也絕對不是徹底清清白白,毫無交集的。

    年輕男女若是彼此有意,所謂的三綱五常、女則家訓能算的了什麽,他和沈書露不久已經在長輩們的眼皮子底下珠胎暗結了嗎?

    以己度人,蕭唯仁反倒對沈書雲有了極大的厭惡。

    曹管家把朱霽迎進來,除了沈家人之外,席間的榮恩公的諸位親故好友都沒有怎麽見過朱霽,此刻才知道年屆弱冠之年的安王世子,外表是多麽風光霽月,劍眉星目,鼻梁挺拔,冷白的麵皮光潔如銀,俊秀全在失凜然之氣中。

    朱霽前來賀壽,為了顯露身份,特別穿了玄色圓領團龍及地直裰,腰間束著和田玉裝飾的腰帶,束發處帶了鎏金四爪龍形的小冠,銀線刺繡的雙龍在兩肩,下著九章海紋樣的長靴。處處彰顯著皇親國戚的尊榮。

    朱霽分明沒有穿祭司或者朝賀時的袞服,但這一身玄色卻又傳達著皇孫的威嚴。

    但是這氣度和衣著,已經讓列座的諸位官僚和勳貴安靜了片刻。

    “原來沈書雲也隻是看上這小白臉好看的皮囊罷了。”蕭唯仁在心裏哼一聲。

    沈書露暗中看到了蕭唯仁的不屑,心中一陣得意的狂喜。自己對著蕭唯仁捏造了很多朱霽和沈書雲的首尾,看得出來蕭唯仁並沒有多麽相信,這下看到了朱霽本人,他必然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沈公大壽!孔陽特來慶賀,倉促冒昧,還望老國公見諒。”朱霽對榮恩公頷首行了平禮。

    蒼老的國公爺眯著一雙睿智的眼眸,淡淡點頭,算是回禮。

    因為看得出這狼子野心的人覬覦自己的寶貝孫女,榮恩公對朱霽已經早就沒有了中秋宴請時的客套,此刻隻想看看這個不請自來的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世子大駕光臨,實在是老夫之幸。隻是世子未曾提前遞交拜帖,鄙府也沒有呈上請柬。於是未能準備世子的座位。實在是抱歉。”

    榮恩公的言語顫顫巍巍發著抖,但是卻仍然有一份不可撼動的威嚇。

    若是一般人,被主家這般冷落,大概會覺得顏麵盡失,隻想趕緊遁走。但是朱霽是有備而來,也自然了解因為惦記了公爺的心尖,絕對不會受到什麽禮遇。

    朱霽隻是微微一笑:“公爺不必自責,霽本就是晚輩,不請自來也是冒犯叨擾,隨意落座,又如親眷便好。”

    沈書雲瞪著朱霽,眼神再說:“都說了不喜歡你來了,怎麽臉皮這麽厚!”

    朱霽的餘光掃過沈書雲,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麽,反而覺得興趣盎然了。他就挺拔地站在宴會席的當中,對望著榮恩公,等待老人家發話。

    “有如親眷……”榮恩公哈哈一笑,無奈地說:“世子皇親貴胄,老夫怎膽敢和世子有如親眷?”

    朱霽欣然一笑,誠懇萬分地說:“若是攀親,亦不是沒有辦法……”

    一句話說的沈家人和席間在座的所有人都啞然失聲。

    攀親……要怎麽個攀法?

    特別是沈家這邊的主仆,多多少少對朱霽和沈書雲之間本就有些嘀嘀咕咕,原以為蕭公子前來賀壽順道提親,能壓得住悠悠之口,朱霽這麽一鬧,這一回流言蜚語要從沈家被這些來賀壽的勳貴們帶到滿京城了。

    沈書雲真是討厭死朱霽了。

    可是朱霽卻一點也不害臊,恨不得全天下都能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到底姓甚名誰。

    沈書雲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給沈雷遞過了一個眼神,沈雷皺著眉頭,起身走過去,對朱霽說:“世子與在下年歲相仿,輩分相齊,如果不嫌棄,就請這邊坐吧。”

    沈雷說完就在身邊讓出了個位置。

    沈府主家這一桌,本來就坐得稀稀疏疏,多擺一張椅子一點也不擁擠。

    朱霽很得意,就想坐過去。沈雷的隔壁的隔壁就是沈書雲,這樣朱霽坐在沈雷旁邊,就離沈書雲很近了。

    “且慢!”榮恩公這時候突然說話,朱霽便停下了腳步,沒有走到沈家那一桌旁邊。

    “世子是從薊州遠道而來,身份尊貴,且為國家鎮守邊疆,十二歲便親征戰場,擊退蒙元蠻夷,實在是少年英才。”榮恩公緩緩道來,對朱霽的稱許比方才朱霽想跟沈家“攀親戚”的話,聽起來還真誠萬分。

    “世子從武,老夫今日壽宴,來的也都是當年追隨我的一幫將領,其中不少曾經駐防過薊州。世子不若去那一桌,與將軍們對飲,把酒言歡,說說戰場上的事兒,讓老夫跟著再過過癮吧。”

    榮恩公這是把朱霽這亂臣賊子扔到了一幫滿心怨氣的忠臣良將中間去了。

    沈書雲聽完祖父的話,忍不住低頭笑了一聲。

    活該!

    想到祖父親自帶出來的這些武將,都是酒量海海、言辭鋒利的人,沈書雲就覺得祖父這一招真是高,希望叔伯們不要客氣,使勁兒把朱霽灌醉了,橫著出去才好呢。

    以為朱霽會推脫為難,誰知他隻是一瞬間有些失望意外,隨後就仍是那一幅自負滿懷的樣子,笑盈盈對榮恩公道:“公爺說的極是,我正可以借此機會,和幾位久仰大名的將軍們討教戰場上的機要。”

    朱霽就這樣落落大方地走過去,坐到了趙世康和劉虎賁那一桌去了。

    沈書雲看著朱霽毫不怯懦的模樣,毫不猶疑地落座在最吵嚷的酒席間,頭一次覺得他的背影竟然有一點好看。

    沈書雲是第一次看到朱霽和一般武將們在一起的樣子,原來他不僅僅是隻在她麵前蠻橫無理,在任何人麵前,都是這般

    朱霽很快推杯換盞,和趙世康、劉虎賁暢飲起來,男人們聲高嘹亮,與沈府主家這一席的安靜祥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時候一直低頭吃飯的沈霄突然說:“祖父,我也想去將軍叔伯那一桌上去。孫兒十三了,莫說戰場,弓箭都沒有摸過。”

    何氏摸摸的脊背:“國泰民安的,哪有戰場給你去。好好讀書謀求功名不比打打殺殺好。”

    榮恩公卻舒展開眉目,對沈霄說:“若你這般想上戰場,明日去找趙世康,帶你去馬場上曆練曆練,就說我說的讓你去的。書院可以曠學兩日。”

    沈霄聽完,高興地“噯”的一聲,低頭吃飯的樣子都更帶勁兒了。

    沈書雲看著武將們的那一桌宴席上,朱霽似乎在對各位將軍們敬酒,之後是諸位將軍合起夥來敬他,把酒言歡,一邊喝一邊說,起初似乎還有幾個人揶揄譏諷,不多時被一一化解,隨後似乎是聊起了薊州以往的戰事,朱霽竟然和幾位年屆不惑的將領們聊到了一處,最後開懷暢飲,還一同高唱了幾首戰歌。

    陽剛之氣瞬間充盈了整個宴會大廳,榮恩公看向趙世康那一桌,居然還流露出了一點豔羨,想去湊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