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作者:吳蠶已老      更新:2022-07-10 15:50      字數:3390
  第三十四章

    蕭唯仁見進來的這位貴公子, 不僅氣質高貴,傲然孑立,衣著也在內斂中顯出不同凡響:兩肩有龍雲紋, 雖然是白底子銀繡線, 盡可能地不顯山不露水, 但龍紋豈能是尋常人能用的嗎?

    蕭唯仁立刻意識到, 在榮恩公府穿著龍紋衣著自由行走的,應該就是薊州安王府世子了。

    進京之前,蕭唯仁已經得知安王世子下榻在榮恩公府上。

    “世子,這是臨安蕭氏的嫡長子唯仁君, 也是雲娘子的親表哥。”榮恩公見朱霽進來,便熱絡地介紹, 尤其是“親表哥”三個字說的格外重, 又對蕭唯仁說:“這位是安王世子, 目下下榻在咱們府上。”

    朱霽用眼底餘光掃過蕭唯仁那張有幾分油光的麵容,沈書雲則看著朱霽那寒涼徹骨的表情, 蹙了蹙眉頭。

    蕭唯仁自然是對安王世子行了跪拜之禮, 而朱霽看著眼前這油頭粉麵的紈絝子,一直黑著麵容,仿佛恨不得現在就一聲令下,把他摁在地上碾死。

    但最後朱霽還是微微頷首, 命蕭唯仁平身。

    朱霽轉身對榮恩公道:“公爺今日氣色比昨日轉圜,晚輩心中甚慰。”

    榮恩公也客情答謝:“多謝世子昨日派來的醫師, 針法精妙, 有如神助。多謝世子關心。”

    “在府上叨擾日久, 勤敬國公爺, 也是應當。”

    朱霽雖然在和榮恩公說著客套話, 眼神卻是毫不遮掩地投向沈書雲。

    沈書雲感到那灼灼目光盯在身上,仿佛是烈火炙得她難受,特別是當著老人家,她覺得渾身別扭。

    沈書雲尋了借口出去:“茶水涼了,小女不知道安王世子駕到,未曾準備,我這就去命人添茶。”

    她往外走,走到朱霽跟前的時候,和他錯肩而過。

    在兩個人靠得最近的一瞬間,朱霽對她說:“有件事情,需要稟明沈大姑娘。”

    沈書雲駐足,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她對朱霽的瘋勁兒是有些了解的,現在跟前還有祖父和蕭表哥,她真的是不知道這瘋子會說什麽出格的話。

    朱霽看她緊張,心裏卻覺得得意,但是口吻仍然裝作十分謙遜和氣:

    “前幾日說要些好布料給大姑娘,方才我已經讓四寶送了幾匹上乘的布料去了蓬蓬遠春了。其中有禁中的織金雲錦緞,厚實明豔,做冬裝正好。”

    沈書雲心裏咯噔一下,瞪著一雙如水的眼眸怒視朱霽,微微咬著下唇,卻又不敢真的表現出內心有多麽生氣。

    當日為救沈霄,她在甘露寺答應過朱霽,無論今後他送她什麽,她都不能拒絕。

    當時她叮囑過他,私下裏送,不要再大張旗鼓,驚動四鄰搖動海地,以免人言可畏,傳得沸沸揚揚。

    現在看來,他並沒有要改變的意思。

    送東西,簡直如狗撒尿一般,像是圈地盤、立界碑的行為。

    她想了一瞬間,他隻說是給布料,到底也沒說明白是不是給她。

    於是沈書雲轉身對榮恩公和蕭唯仁扯謊,道:“是這樣,世子要做冬裝,不知道京中哪家秀坊好,於是把一些名貴衣料暫且放在我那裏,一會兒我就讓曹管家拿去給相熟的繡莊座衣裳了。”

    朱霽有點驚訝,沈書雲原來也是扯謊高手,圓起來天衣無縫。

    聽她為了麵子,居然扯出這等欲蓋彌彰的謊話,朱霽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但他不想真的讓她下不來台,於是也跟著附和道:“誠然是在下要做新衣,才出此下策。這廂有勞大姑娘操心了。”

    沈書雲聽他如是說,便不再分辨,煩躁不安地出了書房的門。

    沈書雲出去以後,朱霽看了看身後的兩位醫師,對榮恩公道:“醫師的匣子裏,是給公爺的藥材,昨日醫師要一雙羚羊角,給公爺做藥引,我便命人去檢校司的庫房裏,把我們府上存在京中的細貨找了找,也是巧合竟然恰好有。”

    朱霽命醫師打開匣子,一對珍貴的羚羊角包在紅色綢布裏,一看就價值不菲。

    昨日,安王府的醫師給榮恩診治,對症開具了新的藥方,別的到還好,就是需要羚羊角做藥引。羚羊角是珍貴的藥材,不太容易得到。榮恩公府上自然沒有,曹管家派人去了各家醫館和藥房,也沒有尋到。

    朱霽聽說以後,馬上安排人去尋羚羊角,找到以後,便一早與醫師一起過來給榮恩公送來。

    當然,他不能承認,自己親自過來書房,是為了攪局。

    四寶昨日已經從曹管家的下屬那裏聽說了盡早蕭唯仁要給榮恩公請安的消息,他本來是想過來看看形勢,沒想到沈書雲居然也在。

    沈書雲也在,那榮恩公豈不就是要暗戳戳安排一對年輕人相親麽?

    朱霽暗道幸好來了,否則若是事後知道沈書雲和蕭唯仁在老公爺的主持下彼此想看,他怕是要氣得寢食難安。

    因此,剛剛沈書雲因他的到來,找了借口出去,正中他的下懷。

    “世子三番五次給敝府送名貴珍寶,還推介了這般卓絕的醫師,老夫無功受祿,實在是不敢當。”榮恩公眯著眼睛,抬起下巴,對朱霽冷冷道。

    “哪裏的話,公爺康寧,是國家之幸。公爺請移駕寢殿,讓這兩位醫師給您繼續施針,天長日久,身子一定大有起色。”

    朱霽根本不在乎榮恩公看他的眼神是慈祥還是毒辣,他隻想趕緊讓這個打著沈書雲算盤的蕭唯仁立刻消失在他眼前。

    不殺他,已經是看在他是沈書雲的中表親的份上。

    “安王世子,你好大的口氣!”榮恩公突然爆發了雷霆之怒。

    朱霽淩厲的眼神投過去,和老爺子的眼神短兵相接。

    “鄙人好歹是追隨先帝出生入死的人,如今你住在我府上,難道我要去哪裏,做什麽,還要聽從世子的差遣嗎?”

    榮恩公的嗓音有一股威嚴,盡管他的動怒,明顯是中氣不足。

    龍虎相爭在眼前,蕭唯仁則被著實嚇到了。他之所以在榮恩公麵前戰戰兢兢,就是因為知道這位老人家是多麽威嚴赫赫、說一不二的大人物,卻沒想到朱霽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年紀,竟然敢對榮恩公如此不敬。

    誰讓人家是皇家血脈、宗室子弟呢?果然商賈再有錢,也隻是天下之富,隻有雙龍在肩的人,才有資格做天下之貴。

    蕭唯仁眼珠子滴溜滴溜轉,隻想在兩位大人物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保全自己。

    於是蕭唯仁很識趣地對榮恩公道:“今日晚輩入府,沒有帶給公爺什麽像樣的禮物,一些臨安特產,已經轉交給曹管家。聽說現在是雲娘子執掌家權,想必她也會一一對公爺說明。晚輩還有些生意要大禮,就不多逗留了。”

    隨後,蕭唯仁也對朱霽行了禮,不等榮恩公真正允許送客,蕭唯仁就已經低著頭默默地退出去了。

    房內隻剩下榮恩公和朱霽。

    蕭唯仁一走,榮恩公才明白過來,自己中了朱霽的圈套。

    朱霽行事從不魯莽,十分懂得分寸進退。為什麽方才當著蕭唯仁,要這麽無禮地讓自己生氣?榮恩公是過來人,瞬間就想明白了,他是過來攪局的。

    至於為了誰,榮恩公也是從鮮衣怒馬的少年過來的,還能看不懂嗎?

    “既然沒有了別人,世子倒是可以敞開天窗,與老夫說說亮堂的話。”榮恩公剛才的怒氣已經不見了,換了一副長者的姿態,說話慢條斯理甚至還有一些慈祥。

    “能與公爺交談,孔陽不勝榮幸。”

    “世子也是弱冠之年,不知道府上可有給世子議親的打算?”榮恩公語氣更慈祥了一些,仿佛是替先帝問詢皇孫的婚事一般。

    “未曾。”朱霽答得簡單又明白。

    “安王府皇親貴胄、門牆廣大,難道是安王殿下眼光太高,覺得一般的世家秀色,配不上世子這般芝蘭玉樹的人物,所以遲遲沒有議親嗎?”

    話說到這裏,朱霽也大概猜到榮恩公接下來可能會說什麽。

    以他的閱曆和睿智,應當是已經看出了自己對沈書雲的癡纏。

    對於此情景,朱霽神色不卑不亢地見招拆招:“孔陽不過是沾了皇祖的福蔭,並不敢僅僅以出身為傲。誠然,平輩的皇兄,在我這個年紀,大多已經成家立室。而我之所以未曾議親,自然也是有些內情。”

    榮恩公假裝作疑惑狀,問道:“哦?這是為何?難道世子是有什麽心上人,但礙於身份、禮教,不能廝守,所以幹脆虛懸中饋之位?”

    朱霽心道,榮恩公果然是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唯有多年權臣才會這般自然地裝模作樣。

    但這種棋逢對手的感覺,朱霽倒也覺得很有趣。

    “公爺此言差矣。在孔陽看來,若是有了心上之人,絕不會礙於禮教和身份,就舍棄真愛,那絕非英雄所為。”

    朱霽話說了一半,沈書雲端著茶水進來,將一盞茶水放在他身側。

    朱霽看到她,嘴角便不自覺地翹起來,她此時離他很近,他眼眸如星辰,看著她低頭放下茶杯的溫柔,覺得正好當著她,說完下半截話:

    “我府上之所以長久沒有為我議親,一來是因為我與沈大姑娘一樣母親早逝。多年來,父王不曾續弦,於是沒有人為我操辦張羅;二來則是,我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有了一位心上人,宛如蒼穹皓月,念念不忘。於是,再看旁人,總覺得黯然失色,不及她一絲一毫。”

    作者有話說:

    啊,我真的好喜歡寫祖父和狗子的對手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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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霽:我的心上人就是你的掌上明珠,拿來把你。

    榮恩公:泥猴!你也配!滾回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