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一家三口幾乎同一時間走出教室, 兩兩對望相視一笑。

  　　秋日的碧空湛藍高遠，颯爽的涼風吹過, 帶起了地上金黃的落葉，很慶幸，蘇笑笑一家都沒有辜負這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金秋。

  　　一家三口手牽著手去市場買菜，十分默契地沒有去對答案，也沒有問彼此考得怎麽樣，對於他們來說，參與過程才是最重要的環節, 結果往往沒有那麽重要，落筆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知道了結果。

  　　蘇笑笑問飯團：“飯團今天想吃什麽呀？媽媽給你做。”

  　　飯團是家裏的大哥哥, 像今天這樣左邊牽著爸爸右邊牽著媽媽出來逛菜市場還是第一次，龍鳳胎出生之前這是小豆包的福利, 後來自然就是龍鳳胎的福利，他還是第一次一個人“霸占”爸爸媽媽呢。

  　　飯團再聰明也隻是個十 歲的小飯團, 長成了喜歡穿白襯衣黑褲子的他看起來已經是個標準翩翩少年郎，一般像他這麽大的孩子都不會牽爸爸媽媽，但飯團在爸爸媽媽麵前永遠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飯團，這會昂首挺胸牽著爸爸媽媽, 開心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蘇笑笑對家裏的孩子一向一視同仁, 不管是飯團還是小肉包, 每周都有一次點菜的權利，小柱子如果想吃什麽東西也可以每周點一次, 這是他們家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沒有變的不成文規定。

  　　今天的小飯團可是享受媽媽獨寵的小飯團，他毫無心理壓力點菜：“媽媽我想吃菠蘿咕咾肉！”

  　　這是家裏幾個崽崽都特別喜歡的一道菜, 他們都特別喜歡酸甜口的東西, 前兩個月菠蘿正當季的時候這道菜幾乎每個禮拜都會出現在餐桌上, 但這個季節的菠蘿已經過時，因為清風鎮靠近最南邊，其實有些人一年四季也會種，偶爾是能在黑市裏買到一些反季節的菠蘿。

  　　黑市現在已經不叫黑市，叫小集市，在供銷社買不到的東西大家已經不忌諱說去小集市找，雖然還不能明目張膽，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事就跟高考一樣，不要票的買賣遲早也會放開，差的也隻是時間問題。

  　　五年前隻到蘇笑笑腰部那麽高的小崽崽如今已經和她一般高了，蘇笑笑珍惜地揉揉乖崽崽的腦袋，乖崽崽吃飯香，睡眠好，運動量還大，長得特別快，再過幾年他不蹲下來的話，她都夠不著了呢。

  　　“好，咱們就吃菠蘿咕咾肉，如果買不到菠蘿咱們就用菜椒代替，一樣好吃的。”

  　　飯團笑眯眼：“都聽媽媽的。”

  　　蘇笑笑昨天讓老胡留了肉，但是隻有一斤不到的量，要撐開肚皮吃自然是不夠的，隻能等一下去小集市碰碰運氣。

  　　老胡樂嗬嗬把肉給蘇笑笑，問飯團：“飯團好久沒來市場了呢，今天考試考得怎麽樣啊？小猴子說你忙著複習，已經很久沒跟他玩了呢。”

  　　小飯團難得謙虛：“不怎麽樣，高中的課本我沒怎麽學過，也就去湊個熱鬧。”

  　　“能去參加考試已經很厲害啦，對了，謝謝你經常幫我督促小猴子學習，臭小子現在學習還挺用功的。”跟小飯團玩得好的孩子基本學習都不算差，因為飯團從小不跟不愛學習的孩子玩，所以大家都知道想要跟飯團玩，首先你得努力學習，笨無所謂，不懂的地方飯團老大會手把手教你，但是不愛學習可不行。

  　　老胡說著，又從底下拿了一個豬耳朵出來，“這個小肉包愛吃，拿回去做給小肉包吃。”

  　　老胡就特別喜歡小肉包，覺得他長得像小福星，肉嘟嘟笑眯眯的樣子看著就心情爽利，到了家裏就跟來了個小財神似的，總之就是神清氣爽，以前小一點的時候還能把他拐回家吃頓飯，現在長大了點都不樂意跟他走了。

  　　老胡哪裏知道是家裏大人限製小肉包不準備再去別人家裏蹭飯，要是蘇笑笑允許，他能一周三天跟著“看起來家裏肉最多”的老胡叔叔回家吃飯。

  　　蘇笑笑也不跟他客氣：“謝謝啊，算一下一共多少錢。”

  　　老胡下意識想說不要錢送給小肉包吃，但是他了解蘇笑笑一家，不收錢是肯定不會要的，話到嘴邊改了口報了個最低價。

  　　韓城接過肉，謝過老胡，全家人又趕去采購別的東西。

  　　等這邊的東西采購完了，蘇笑笑見差不多到飯點，就跟韓城說：“韓城你先把東西拿回家，然後去小魚兒家接孩子們，我跟飯團去小集市看看能不能買到菠蘿。”

  　　韓城睨了兒子一眼說：“你別總慣著孩子，不是已經買了菜椒嗎？又不是非得用菠蘿。”

  　　蘇笑笑挽著大崽崽的手，漾著小梨渦說：“難得我兒子想吃，那我想和咱家大兒子到處逛逛行不行呀？”

  　　雖說蘇笑笑對家裏每個崽崽都一視同仁，但因為飯團最大，不怎麽需要照顧，加上獨立又有主見，陪他的時間和關注度相對沒有幾個小崽崽那麽多，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蘇笑笑想多陪飯團一會。

  　　韓城語塞。

  　　小飯團如果身後有尾巴的話此刻應該搖了起來：“對呀老爸，你別妨礙我和媽媽逛街啦，拜拜……”說完便推著蘇笑笑的肩膀往前走。

  　　韓城看著已經長到和蘇笑笑一般高的兒子，好像這個臭小子長這麽大他還沒動過他一根指頭，今天又手癢了。

  　　蘇笑笑和飯團來到橋底小集市，經過這幾年的蛻變，這裏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型市場，擺賣的東西五花八門什麽都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連豬肉都有人賣了。

  　　難得做一次菠蘿咕咾肉，蘇笑笑又多買了一斤肉，還買到了兩個不錯的菠蘿，想著幹脆讓崽崽們一次吃個飽。

  　　“媽媽，那個人好像是鍾阿姨。”飯團指著不遠處一個推著自行車賣成衣的女人說。

  　　蘇笑笑循著飯團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敦敦的娘鍾慧明。

  　　敦敦爹去年因為傷病退了下去，他們老家就在隔壁縣，說是轉業回縣派出所上班，敦敦娘去縣國營商場當售貨員，敦敦奶奶走之前帶著敦敦和丫丫過來道別時專門說過這個事，給她留了地址，還想把家裏的小藕塘留給她種，隻不過蘇笑笑不會種蓮藕，就留給了其他會種的鄰居。

  　　蘇笑笑和飯團走過去打招呼：“慧明真的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賣衣服？”

  　　“笑笑？飯團？好久不見了。”蘇笑笑最近很少來小集市，鍾慧明隔幾天來一次都沒見過他們，今天見到自然很高興。

  　　飯團禮貌道：“鍾阿姨好，奶奶和敦敦丫丫他們都好嗎？”

  　　鍾慧明是個很麻利的女人，笑著說：“好，都很好，飯團好像又長高是不是？我這有些純棉的舒服，很適合你們穿，你要不要挑幾件？”

  　　蘇笑笑翻了翻她的衣服，都是些適合孩子穿的衣服，款式簡約大方，有適合女孩兒穿的確良裙子，也有純棉的衣服和褲子，純棉的摸起來質量也很不錯。

  　　蘇笑笑看了看周圍沒什麽人才小聲問她：“你不是在國營商場上班嗎？怎麽跑來這賣衣服了？”

  　　鍾慧明說：“敦敦他爹轉業後一直不適應，沒上幾天班就不願意去了，加上腳上的傷又一直反反複複不見好，我就讓他幹脆辭職在家裏好好養著，全家人靠著我那點工資怎麽夠呢？那陣子我都愁死了。

  　　正好有個親戚在冬城的服裝廠上班，說能幫我拿到批發價的衣服，還說他們那邊的市場都快打開了，滿大街都是做買賣的人，以後個人買賣一準合法，問我敢不敢做，我自然是不敢的，我好端端幹嘛砸了自己的鐵飯碗呢對吧？他也不跟我廢話，直接給我寄了樣品報了價格，笑笑你看看你這衣服。”

  　　鍾慧明拿起一件衣服遞給蘇笑笑：“同樣質量的衣服在我們商場少說都得賣三四塊錢一件吧？還得要有布票，但是這件衣服我按朋友價兩塊錢賣給你都還有錢賺，我當時候一咬牙拿著他寄給我的樣品去縣裏的小集市擺攤試試，沒一會功夫就賣光了，就那十件八件樣品那一會的功夫就賺了我半個月的工資，我當時那個心情啊。”

  　　鍾慧明歎了口氣：“要不是敦敦爹當時等著錢治腿我可能還在猶豫，但是現在我沒什麽好猶豫的，就盼著這個市場能像高考一樣，趕緊開放起來合法起來，我到時候就去租個小門麵從我親戚那進貨，做點小本買賣養活這一大家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蘇笑笑表示理解，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差不多明年的這個時候，那位偉大的領導就會提出“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政策，到時候“改革開放”的春風會吹遍神州大地，農村實行“分田到戶”的包幹政策，也將會誕生一個全新的名字叫“個體戶”的經濟組織，讓這些流動的小攤販走上合規合法的經營之道，整個市場將會逐步打開，形成新的經濟局麵，把經濟發展推上了一個全新的台階。

  　　蘇笑笑篤定地看著她：“慧明你不用擔心，我也覺得過不了多久市場就會放開，個人買賣也會變成合法經營，現在的風聲雖然沒有早些年那麽緊張，但現在你盡量還是小心一點，耐心等待政策的到來就是了。”

  　　“真的？笑笑你那麽有文化，我相信你，你說的一定是對的。”鍾慧明喜上眉梢，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其實她幹這個全家人心裏都沒底，總擔心別人說她投機倒把割資本主義的尾巴，全家人整天都跟著她擔驚受怕，但是又沒有辦法，家裏那麽多張嘴等著吃飯呢，能怎麽辦？

  　　蘇笑笑讓飯團選自己喜歡的衣服，也幫弟弟妹妹小柱子和小魚兒都選一件。

  　　飯團現在很喜歡穿白襯衫和黑褲子，也跟蘇笑笑一樣，偏好舒服的純棉，他幫所有男孩子都選了跟他一樣白襯衫，幫妹妹選了一條天藍色的碎花小棉裙。

  　　付錢的時候鍾慧明執意每件隻收一塊多的來貨價，但是蘇笑笑說：“慧明你記得住了，打開門做生意該賺的錢一分都不能少，別的不說，衣服運過來的運費，你的人工費，你欠親戚的人情等等這些都是成本，你可以給我一個友情價，但是不能不賺錢，賣給其他熟人也是一樣，東西明買明賣，不賺黑心錢，我們買到了比商場便宜的衣服，你賺到你該賺的錢，這樣的皆大歡喜才叫做雙贏，對吧？”

  　　人分兩種，有的人不熟不吃，專門賺熟人的錢，有的老實人卻不好意思賺熟人的錢，鍾慧明是後者，所以蘇笑笑才會提醒她兩句。

  　　鍾慧明接過蘇笑笑的錢：“笑笑，也隻有你會這麽跟我說，這麽為我著想，有的人恨不得我虧本賣給他們。”

  　　蘇笑笑說：“總之憑自己的勞動獲取報酬是應該的，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或者丟臉，家裏有什麽需要派人來說一聲就是，敦敦爹的腿一直不好的話別拖著，讓他盡早上部隊醫院去治，我回去跟韓城說一聲。”

  　　鍾慧明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這段時間她見過太多的人情冷暖，尤其是自家男人不上班，別人不知道她是辭職的，還以為她丟了國營商場的工作，那些親戚生怕她上門借錢似的，看見他們一家人都避之則吉，蘇笑笑一個相處過幾年的鄰居都能對他們這麽好，這一對比真是……

  　　“謝謝你笑笑，敦敦爹看過醫生的，就是一些後遺症，變天就難受，敷著藥好好養著就沒事的。”

  　　蘇笑笑點點頭：“我該回去給孩子們做飯了，下回讓敦敦丫丫回來找飯團玩。”

  　　小飯團也說：“對啊鍾阿姨，讓他們有空記得來找我玩哦。”

  　　鍾慧明說：“會的，我每個周日都會過來一次，笑笑我下次讓我親戚從冬城帶幾件合適你穿的衣服，那邊靠近港城，款式多也很新穎。”

  　　蘇笑笑：“那我先謝謝你，其實大人的衣服你也可以試著賣。”

  　　鍾慧明點點說：“會的，等孩子的衣服賣得差不多了，我就進一些大人的衣服。”

  　　蘇笑笑：“那再見了，代問家人好。”

  　　……

  　　離開小集市，飯團在前麵倒著走，歪著腦袋看蘇笑笑：“媽媽，你真是個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對誰都好，懂得還多，你知道嗎，我很小的時候就懷疑過你是我娘派下來保護我和小豆包的小仙女，不然我都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你這麽好的後媽。”

  　　蘇笑笑失笑看著大崽崽：“我的乖崽崽，你小心一點，好好走路。”手裏還拿著菠蘿呢，這要是摔倒可不得了。

  　　飯團轉回來和蘇笑笑肩並肩走，難得正經道：“媽媽我說真的，如果爸爸當年娶的人不是你，我可能不是現在這個韓飯團，我可能會變成了爛飯團臭飯團，扔垃圾桶邊貓狗都不吃那種。”

  　　隨著飯團越大越懂事，就越懂得蘇笑笑這個後媽的好，他和豆包時常都會忘記她其實是他們後媽這件事，他到現在依舊覺得自己有兩個親媽，一個生他們，一個養他們，都一樣的好。

  　　蘇笑笑搖搖頭說：“你也可能會遇見一個比我更好的後媽，成為更好的好飯團香飯團，人人都想搶著咬一口的香餑餑。”蘇笑笑也時常忘記自己是個後媽，反正都當親兒子養，飯團和豆包真的太乖，更像是老天爺賜給她的小天使。

  　　飯團搖頭，篤定道：“不會的媽媽，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你更好的媽媽了。”

  　　蘇笑笑揉揉崽崽的腦袋：“飯團，其實媽媽也常常覺得你和小豆包才是老太爺賜給媽媽的小天使，你們那麽貼心那麽乖，媽媽也認為你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崽崽。”

  　　小飯團咧嘴一笑，唇紅齒白的小少年笑起來比陽光還耀眼幾分：“那媽媽，你當年是不是因為太喜歡我和小豆包才決定嫁給爸爸的呀？”

  　　蘇蘇笑笑囧，時間真是一劑良藥，小飯團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個黑髒瘦的臭飯團，脾氣壞防備心重，她差點因為他們想反悔不嫁給他們爸爸才對。

  　　可是蘇笑笑能這樣說嗎？她當然不能這麽說啊。

  　　“小仙女拒絕回答這個凡間問題，小天使走快點，咱們回家做菠蘿咕咾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