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回城的趕路方式和來時一樣, 午飯的時候韓城休息兩個小時，蘇笑笑和孩子們累了隨時在車上睡覺，晚上是在市裏的國營飯店吃的, 還順便去了衛生部給陳冰洋送了點土特產才往部隊趕。

  　　一家人趕緊趕慢總算趕在夕陽完全下山之前回到部隊。

  　　崽崽們還是有點悶悶不樂，好像連帶著整個軍區的氣壓都變得特別低。

  　　粥粉麵飯和花花都很好, 家裏的瓜果蔬菜也都照料得很好，離開幾天好像什麽都沒有變化, 好像總有哪裏不一樣。

  　　韓城帶著孩子們把家裏打掃幹淨，蘇笑笑撿了袋特產讓韓城送趙先鋒家裏去。

  　　韓城剛把熱水燒上，想著孩子們還要好一會才能洗澡，伸手接過：“我去去就回來, 等我回來再給孩子們洗澡。”

  　　兩個大的好辦，小豆包還不能自己洗。

  　　蘇笑笑點點頭, 正了正韓城脖子她親手織的那條手工並不是很好的圍巾：“早去早回, 你開一天車累了, 今天早點休息。”

  　　孩子們還蹲在雞窩邊上看雞，韓城快速在蘇笑笑的唇上啄了下：“等下水熱了你先洗澡休息。”

  　　蘇笑笑點點頭：“知道了，去吧。”

  　　軍區的氣候比蘇家村暖和一些, 寒冬季節也還是很冷，韓城冒著寒風往趙先鋒家裏去, 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麽人, 明明一路上的院子都貼著紅彤彤的揮春, 過年的感覺猶在, 應該很喜慶才對，但是越往趙先鋒家裏趕越感覺到壓抑。

  　　直到走到趙先鋒的院子門前, 門頭上掛著白色的燈籠和白布, 燈籠上那個黑色的“奠”讓韓城眼前一黑, 難道是……

  　　韓城狂奔過去敲趙先鋒的家門。

  　　開門的人是小杜，韓城急切問：“發生了什麽事？”

  　　小杜紅著眼：“韓主任，我家老爺子走了。”

  　　韓城：“怎麽這麽突然？什麽時候的事？”

  　　小杜：“老爺子身體一向不怎麽好，今年冬天天太冷就沒熬過去，年三十走的，昨天已經出殯。”

  　　韓城差點站不穩，艱難開口：“怎麽不通知我回來送一送？”

  　　小杜搖頭：“我家團長說你好不容易陪嫂子回趟娘家，大過年的不要掃你們的興，老爺子肯定也是這個意思。”

  　　韓城父母走後，對他最好的幾個長輩，譚政委算一個，遠在首都的老首長算一個，然後就是趙家老爺子，如果提前告訴他，無論多遠他都會想辦法趕回來送他老人家一程。

  　　世事無常，如今說什麽都晚了：“我進去給老爺子上柱香。”

  　　屋內的悲傷氣氛尚未消彌，小魚兒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周玉華坐在他邊上靜默不語，趙先鋒對著老爺子的黑白遺像發呆。

  　　小杜打破沉默：“團長，韓主任來了。”

  　　趙先鋒看到韓城便紅了眼，淡淡說了一句：“來了。”

  　　韓城點點頭，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也沒有用，回了句：“來了，節哀。”

  　　趙先鋒點了點頭，語氣故作輕鬆：“人生七十古來稀，壽終正寢，我們早有了心理準備，不算太突然。”

  　　韓城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上前拿了柱點燃，對著老爺子的牌位深鞠三個躬把香插上。

  　　“安詳嗎？”

  　　趙先鋒點點頭：“很安詳。”

  　　韓城拍拍趙先鋒的肩頭說：“今天太晚，我明天再讓笑笑和孩子來給老爺子鞠躬。”

  　　周玉華說：“別了，大過年的，笑笑又有了身孕，等以後再說吧。”

  　　趙先鋒也說：“自家兄弟，不用太在意這些虛禮，對了，首都那邊來人帶來了消息，老首長兒子的事查清楚了，他媳婦祖上三代都是邊疆人不是蘇國人，更不是什麽間諜，最遲年中就能放回來，老首長的行動也不會再受限製，至於他能不能回軍醫院複職，還是要看他本人的意願。”

  　　韓城咬了咬後槽牙：“那麽點破事查了五六年，也不知道幹什麽吃的。”

  　　趙先鋒拍拍韓城的肩膀：“非常時期，大家都是這麽走流程，人能安然無恙回來已經不幸中的萬幸。”

  　　多少人被扣了帽子再也回不來。

  　　韓城明白，但隻要一想到那個破落四合院裏那個戎馬半生為軍醫院奉獻了所有青春的老人，他就忍不住生氣。

  　　韓城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柱子那邊還我不知道怎麽跟他說，他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而且他完全適應了他們家的生活，現在貿貿然跟他說他的奶奶和他以為的父母都不是親生的，他的親生父母和爺爺其實都還活著，讓他回去跟他們生活，韓城都開不了這個口。

  　　趙先鋒也知道柱子在韓城家生活得很好，但是人家親生父母回來，他肯定是要回到父母身邊生活的。

  　　“至少還有半年時間呢，不著急，找個適當的時機再跟他說。”

  　　周玉華正好走開，這兩人也不知道是悲傷過頭還是心大，說這麽重要的事居然忘了避開小魚兒！

  　　等到他們反映過來看向小家夥的時候，小家夥正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好奇看向他們：“你們要跟柱子說什麽呀？柱子什麽身世呀？”

  　　趙先鋒走過去揉揉兒子的腦袋：“沒什麽，小柱子娘那邊的事，你可別跟小柱子亂說話，免得他難過。”

  　　小魚兒更迷糊了：“小柱子娘不是我蘇姨嗎？我蘇姨怎麽啦？”

  　　兒子不大聰明的好處這會是體現出來了，換上小飯團可沒那麽好忽悠。

  　　趙先鋒問傻兒子：“小柱子喊你蘇姨什麽？”

  　　小魚兒恍然大悟：“蘇阿姨？對哦，所以我蘇姨不是小柱子的娘？”

  　　那麽問題來了：“那為什麽小柱子可以一直住在我蘇姨家，我不可以！”

  　　趙先鋒的悲傷情緒被傻兒子氣得差不多都跑光了，對韓城說：“這兒子我不要了，你拿回去養吧，給他蘇姨養，說不定能養聰明一點。”

  　　韓城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時間不早我先回去，後續有事記得說一聲。”

  　　趙先鋒拍拍他的肩頭：“回去吧。”

  　　小魚兒“咚咚咚”跑過來扯住韓城的褲子：“韓叔叔，你還缺兒子嗎？我也不想要這個爸爸，我想要蘇姨當我媽媽，你當我爸爸。”

  　　韓城把小家夥抱起來，揉揉他的腦袋：“你爸爸跟你開玩笑的，他最疼你，今天太晚，你明天再去我們家找飯團他們玩。”

  　　小魚兒一臉遺憾。

  　　韓城回到家，蘇笑笑已經洗漱好，不僅是她，三個孩子也都洗漱好了，八點剛過，三個崽崽都回房間玩，蘇笑笑已經累到上下眼皮打結。

  　　蘇笑笑閉著眼睛問：“怎麽這麽久？”

  　　韓城見她快要睡著了，先把老爺子的事跟她說了，再把柱子家裏的事也一並說了。

  　　這信息量實在有點大，蘇笑笑的瞌睡蟲瞬間跑光，不管是老爺子突然走還是柱子的身世，她霎時間都消化不了。

  　　韓城還沒洗澡身上髒不好抱她，就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兒：“別想太多，累了就先睡，我先洗個澡。”

  　　蘇笑笑其實隱約猜到柱子的身世不簡單，但也沒往首都那邊猜：“那柱子什麽時候回首都？”

  　　韓城搖搖頭：“不一定是回首都，如果柱子父母恢複原職還是會回到我們部隊來，但如果他們想調去首都陪老爺子，那柱子得跟著他們走，總之你有個心理準備就是了。”

  　　蘇笑笑歎了口氣：“柱子那麽乖，別看他跟飯團差不多大，辦事可穩重了，又會照顧人，我真不舍得他走。”

  　　蘇笑笑摸摸自己的肚子，開玩笑說：“我要是能生個閨女就好啦，等她長大以後就跟柱子湊成一對，那他還是咱們家人。”

  　　這思維發散得韓城都有些無語，就給閨女從小培養女婿可還行。

  　　蘇笑笑還摸著肚子柔聲說：“寶寶你能不能聽懂媽媽說話？如果你是個妹妹就踢媽媽一腳好不好？”

  　　蘇笑笑話音落，表情瞬間凝固。

  　　她難以置信地摸了摸左下腹，驚喜地抬頭看向韓城：“韓城，寶寶剛才動了，他真的踢了我一下！”

  　　蘇笑笑懷孕四個多月以來還是第一次胎動呢。

  　　韓城也十分驚奇，也顧不得自己身上髒，在蘇笑笑跟前蹲下去，耳朵趴到她的肚子上：“閨女我是爸爸，你聽到的話再動一下。”

  　　然後韓城就真的感覺到蘇笑笑的肚子振動幾下，韓城看著蘇笑笑樂得像個傻子：“笑笑，是閨女，她聽得見，一定是閨女！”

  　　陳愛民那個憨貨還取笑他沒有嶽父的命，他閨女不就來了嗎？

  　　蘇笑笑自然也知道不過是過了四個月的正常胎動，但總有個盼頭不是，反正閨女和兒子的概率都是50%，說不定還真是呢。

  　　蘇笑笑摸摸韓城的臉：“要真是個妹妹的話，家裏唯一失望的人就是小豆包了，就他整天想要弟弟，我娘常說小孩子說的話最準，他一天沒出來還真不好說呢。”

  　　韓城和“閨女”打完招呼，心滿意足起來，順勢在蘇笑笑的臉上親了下：“大寶小寶飯團柱子不都是孩子？隻有小豆包一個人堅持說是弟弟，四比一，是閨女了。”

  　　蘇笑笑難得見穩重的韓城這麽孩子氣的一麵，催促他說：“去洗澡啦，都開了一天車，早點休息。”

  　　韓城的情緒因為跟閨女互動好了許多，趙家老爺子雖然壽正終寢安詳離開，但始終不舍。

  　　孩子們洗過澡精神了不少，路過孩子們的房間裏麵傳來歡聲笑語，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韓城進去語重心長跟孩子們說：“小魚兒的爺爺離世了，明天他來玩的時候你們盡量讓著他一點，逗他開心。”

  　　其實五歲的小魚兒還懵懵懂懂，對死亡還沒有什麽概念，情緒調整的很快，方才看他已經沒什麽事，韓城還是交代好孩子們。

  　　小豆包還小，對這種事還沒有感知能力，但小飯團經曆過媽媽離開，小柱子也經曆過奶奶的離開，他們都聽到這個消息也都沉默了一下。

  　　小柱子說：“韓叔叔你放心，我們會讓著小魚兒的，趙爺爺也一定會跟我奶奶一樣變成天上的星星，在另外一個世界看著我們。”

  　　韓城揉揉小柱子的腦袋：“小柱子說不錯，我們都在各自的世界安好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尊重。”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蘇笑笑那套女婿的說辭影響，韓城居然覺得從小給自己閨女培養個女婿也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