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莫老師本名莫香蓮, 隨軍過來才兩年左右，兒子之前在鄉下一直都是婆婆在帶, 她在廠子裏上班，有時候一個月才回去看一次兒子。

  　　莫香蓮離開辦公室在花壇上哭了一會，越想越傷心，她明明那麽用心培養兒子，為什麽兒子就是不聽話呢？

  　　她擦幹眼淚走進教室把自己兒子叫出來。

  　　周大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仇人似的。

  　　莫香蓮越看越心寒：“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好好學習？你知道你多丟臉嗎？全部四十個人，人家蘇老師的孩子考了滿分，你考了五十二分, 全班倒數第三，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周大為低著頭踢地上的小石頭，理都不理她。

  　　莫香蓮推他肩膀：“我在跟你說話呢！”

  　　六歲的孩子一個不防備被她推到在地上，周大為坐在地上, 抬頭看冷冷看著她：“我要是有一個像蘇老師那樣的娘，我也保證考滿分！”周大為隨手抓起一把沙子往她身上扔, “嫌我丟臉就把我送回我奶那, 我不要你，我要我奶！”

  　　晨讀的下課鈴響起, 周大為吼完轉身就往教室跑。

  　　莫香蓮捂著臉，頹敗地跌坐到花壇邊上, 她這個親媽居然當得比蘇笑笑一個後媽還失敗。

  　　蘇笑笑抱著試卷路過, 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不過她不打算插手。

  　　清官難審家庭事, 這年頭誰家裏都不容易，老師領進門, 修行在個人, 學生要是不願意學, 老師再怎麽教也沒有用。

  　　小豆包依舊搬著小凳子出來等媽媽，今天才第一次鈴聲響起媽媽就來了，小豆包可開心啦，凳子都不要，衝過去抱媽媽大腿。

  　　蘇笑笑手裏抱著試卷，不方便抱小豆包，揉揉他的腦袋：“去找哥哥們玩，媽媽要發卷子。”

  　　小豆包踮起腳尖要看媽媽的卷子：“小豆包，卷卷~~~”

  　　蘇笑笑：“小豆包的卷子是小黑板呀，媽媽評過分了，一百分呢。”

  　　小豆包彎起大眼睛乖乖點頭：“油條，蛋蛋~~~”

  　　真是個聰明的小豆包：“對的，就是考了一根油條和兩個蛋蛋的成績。”

  　　小豆包歪著小腦袋問：“哆哆？”

  　　蘇笑笑：“哥哥們也很棒，也是考了一根油條和兩個蛋蛋那麽多分。”

  　　小豆包這才滿意地走回頭去找哥哥們。

  　　蘇笑笑想著利用課間時間把卷子先發下去，飯團和柱子見蘇笑笑提前到來也不玩了，都過來幫媽媽發卷子。

  　　大家平時都是跟著飯團和柱子玩兒，他們都不玩也就沒什麽好玩的了，不去上廁所的都乖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卷子。

  　　小猴子看到飯團和柱子滿分的卷子都非常羨慕：“老大，你和柱子怎麽那麽聰明呀，我就沒有考到一百分。”

  　　蘇笑笑聞言，笑著說：“小猴子也不錯，考了九十五分，隻錯了一道題目，下次把古詩背熟一點就能考一百分啦。”

  　　小猴子想到下次能和老大柱子一樣考一百分，當下自信滿滿，昂首挺胸說：“嗯嗯，我下次一定背熟！”

  　　拿到試卷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發到周大為的時候，蘇笑笑問他：“大為是不是覺得老師教得不好？”

  　　周大為聽到蘇老師溫柔的聲音，愣了下，然後搖搖頭：“不是，老師教得很好。”

  　　蘇笑笑坐下來歎了口氣：“老師看到聰明的大為不願意填寫試卷，還以為你對老師有什麽不滿呢，你看這題，還有這題，老師知道你都會的，上課提問的時候老師還誇過你造句造得好，對不對？”

  　　周大為慚愧地低下頭：“老師對不起，真的不是你教得不好，是我不想學習。”

  　　他想回家，回到有爺爺奶奶的家。

  　　蘇笑笑摸摸他的腦袋：“周大為同學不用說對不起，我們學習不是為了任何人，學習隻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等你長大了以後才會發現，你因為小時候好好學習，你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你想做到的事，相反，如果你不好好學習，你什麽都做不了，你對不起的隻有你自己。”

  　　周大為認真想了想：“老師，我想和爺爺奶奶在一起也可以嗎？”

  　　蘇笑笑點點頭：“當然可以，你可以把學習當成是一個任務，你把這個任務完成好了就可以跟爸爸媽媽商量，寒假或者暑假的時候回家看爺爺奶奶作為獎勵行不行，當你再長大一點，學到更多的知識，你隨時可以自己買車票回去看他們，但是你如果不好好學習，很可能你連火車票上的字都看不懂，不知道在哪裏下車，也不知道售票員應該找給你多少錢，那不是很糟糕嗎？”

  　　周大為說：“可是我現在就想回去，不想留在這裏。”

  　　蘇笑笑說：“老師也很想自己的爹和娘，但老師暫時也隻能留在這裏，分開是逼不得已，也是暫時的，我們先做好眼前的事，以後總有機會在一起。”

  　　周大為瞪大眼睛看蘇笑笑：“老師你也不想待在這裏啊？”

  　　蘇笑笑說：“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會學到一個叫做隨遇而安的詞語，它的意思不管什麽環境下，我們都應該順應環境，安心地做好自己的事，你看吧，那麽長一個句子，用一個詞語就能解決，這也是學好語文的好處與魅力。”

  　　上課鈴響起，周大為和蘇笑笑的談話也隨之結束，蘇笑笑沒再說什麽，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一次談話悟不到，兩次三次總能悟到。

  　　周大為以為老師上課後一定會批評考砸的同學，結果並沒有。

  　　老師說這一次隻是個摸底考試，想了解一下同學們把她最近講的東西學進去多少，考得不太好的同學也不要氣餒，可能隻是她講太快了大家跟不上進度，她以後講慢一點多講幾次大家就會了，還是不懂的同學課後也可以找老師或者已經聽懂的同學提問，盡量讓大家都跟上進度等等。

  　　蘇笑笑每一句，周大為就慚愧一次，好幾次他都想站起來道歉，可他沒有勇氣。

  　　接下來的幾天裏，他都非常認真的聽講，回家也非常認真地做作業。

  　　莫香蓮雖然不知道兒子為何忽然間轉了性子，但肯定是樂見其成，兒子雖然還是不怎麽跟她講話，但是態度明顯緩和了不少。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也變得寬容不少。

  　　大家也都默契地沒有提前上次的事，莫香蓮隱隱覺得兒子的轉變可能跟蘇笑笑有關，但她也沒有問。

  　　轉眼便是韓城出差的第六天。

  　　醫學交流大會已經進行到尾聲，晚上是最後一次聚餐。

  　　韓城話不多，但言之有物，加上英語水平是最好的，外國的學者很喜歡跟他交流，現場雖然也有翻譯，但領導也更喜歡拉著韓城一起，讓他順便充當他們的翻譯。

  　　大多數人買的是明天火車票，但韓城歸心似箭，買的是當天晚上的火車票。

  　　韓城留了不少國內外前輩的通訊方式，一一道別之後便起身趕去火車站。

  　　陳冰洋叫了司機送他過去，韓城沒有推辭。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陳冰洋是深深被這個年輕人折服，一句後生可畏都不足以形容：“保持聯絡，有事盡管去單位找我。”

  　　韓城點頭：“我會的，先走一步。”

  　　韓城是真的迫不及待趕回家看蘇笑笑和孩子們，她交代他給孩子買玩具和京八件，他早早已經買好，就是為了開完會能馬上走。

  　　不管哪個年代，火車站永遠是人流最多的地方，韓城過來的時候沒帶什麽，走的時候買了不少東西，加上發了不少福利，現在是大包小包艱難地穿梭在人群中。

  　　“韓城？”江雪沒想到居然在火車站遇到韓城。

  　　韓城循著聲源望過去，淡淡頷了首，兩人走的是反方向，都是被人流推著走，也沒法交流，甚至都沒法停留。

  　　江雪隻有眼睜睜地看著韓城頭也不回漸行漸遠。

  　　江雪收回視線自嘲一笑，多像他們的人生啊，就是差那麽一點，永遠都在錯過。

  　　韓城出差的第七天。

  　　不止蘇笑笑，連孩子們都在念叨“爸爸什麽時候回來”、“韓叔叔怎麽還不回來”。

  　　到了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吃到韓城最喜歡吃的紅燒肉時連小豆包都開始說：“麻麻，粑粑吃~~~”

  　　走神的蘇笑笑回過神來：“爸爸最喜歡吃的紅燒肉對不對？快了，爸爸說最快七天，最晚十天就會回來，最多最多還有三天了。”

  　　蘇笑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吃得太清淡，晚上吃紅燒肉的時候沒注意多吃了兩塊，吃飯的時候以為自己想多了，結果晚飯後一直反胃想吐。

  　　崽崽們還在洗碗呢，蘇笑笑忍不住跑到衛生間“嘩啦啦”地吐。

  　　這一下可把孩子們嚇得不輕，柱子臉都白了，就連聰明的小飯團都六神無主。

  　　蘇笑笑覺得自己可能吃壞了肚子，不僅上吐下瀉，肚子還絞著痛，臉都青了。

  　　她實在撐不住，扶著牆壁出來，聲音虛弱：“飯團柱子，快去，快去趙叔叔家找人來，就說媽媽可能急性腸胃炎，要去醫院。”

  　　一個孩子去蘇笑笑不放心，讓他們兩個一起去，若不是情非得已，這個點她根本不會讓孩子出門。

  　　小飯團和小柱子這些日子以來並不是白鍛煉，得了媽媽的任務，箭一般往外跑。

  　　小豆包見媽媽難受，都急紅了眼，抱著蘇笑笑一個勁：“麻麻，麻麻~~~”

  　　大概是生病的人都特別脆弱，蘇笑笑抱著小豆包，也忍不住掉眼淚，就特別想韓城。

  　　一直以來她的身體還算不錯，崽崽還這麽小，又這麽依賴她，韓城不在家，她病倒了，誰來照顧小崽崽。

  　　可她實在是疼，連安慰崽崽的話都說出來。

  　　不多時，趙先鋒夫妻和警衛員開著車過來，周玉華扶起臉青嘴唇白的蘇笑笑問清楚情況，吩咐道：“小杜看著孩子們，我和老趙先帶人上醫院。”

  　　飯團和柱子抹著眼淚異口同聲：“周姨我們也要去！”

  　　小豆包更是扯住蘇笑笑的衣擺不放，一邊哭一邊喊“麻麻麻麻”。

  　　聽得周玉華好一陣心酸：“你們在家裏她才能安心，她就是吃壞肚子了，上醫院打個點滴就好，你們照顧好弟弟。”

  　　蘇笑笑忍著痛：“崽崽們要聽小杜哥哥的話，在家裏等我回來。”

  　　三個崽崽最聽蘇笑笑的話，到底沒有再要跟過去。

  　　蘇笑笑上了車，虛弱地對周玉華說：“玉華姐，我，我可能懷孕了，用藥的時候可能要注意一點。”

  　　周玉華真是又驚又喜：“你有身孕了？多久了？”

  　　蘇笑笑痛得咬下唇，搖頭：“沒有百分百確定，到時候順便檢查。”

  　　周玉華讓她在自己的肩頭上靠著，幫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下，馬上就到。”

  　　趙先鋒說：“韓城要是知道得高興壞了吧，媳婦兒，咱的二胎什麽時候安排上？”

  　　周玉華從後視鏡掃了他一眼：“等你戒煙戒酒的時候。”

  　　趙先鋒：“……”算了，就小魚兒一個也挺好。

  　　小杜怎麽哄三個崽崽都不願意進屋，他們不哭也不鬧，就是非要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等蘇笑笑。

  　　小杜也沒辦法，隻能站在門口陪著他們。

  　　韓城風塵仆仆到家，遠遠就看見三個孩子坐在門口，心想著莫非他們知道他今晚回來？

  　　三個崽崽加起來也才十幾歲，看到主心骨回來，起身衝過去，剛剛還好好的崽崽們，這下一個個抱著韓城的大腿“哇哇哇”大哭了起來，連話都說不全，這下可把韓城嚇得不輕。

  　　“怎麽了這是？”

  　　小杜小跑過去：“韓主任，蘇老師得了急病，我家團長和周醫生送她去了醫院。”

  　　韓城手裏的行李“哐當”落地，把崽崽們拉開，瘋狂往醫院的方向跑，邊跑邊說：“把行李拿進去，照顧好孩子！”

  　　三個崽崽都懵了，反應過來想要追過去，小杜連忙把孩子抱回來：“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你們就別去添亂啦！”

  　　小杜心想，這韓主任也真是，好幾裏路呢，也不曉得先回家拿個自行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