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嬸子, 你要是信得過我和笑笑，我們可以這樣照顧柱子到成年，什麽都不會變。”

  　　韓城明白老人家的顧慮, 兒子不在了, 她自己年紀又大，孫子還那麽小，哪天不在了也隻能指望孫子的娘能照顧一二，虎毒不食兒，再不好她也是柱子的親娘, 她管不住她嫁人, 但也隻能指望她了。

  　　老太太的確是這麽想的，這年頭，家家戶戶的孩子都多，自家的孩子都管不過來, 哪裏顧得上柱子？托付給柱子娘不放心, 同樣的，托付給別人她還是不放心。

  　　柱子娘最厲害的地方是承諾老人家不改柱子的姓, 這年頭，傳宗接代的思想還是很根深蒂固的, 隻要柱子不改姓, 以後不管去到哪裏, 總歸是他們老張家的人, 待她也百年歸老之後, 逢年過節的, 老張家的祖墳前總有人除上一把草, 奠上一杯清酒, 她才不算是讓老張家絕後的罪人。

  　　柱子奶奶昏花的老眼看了看韓城, 又想到麵慈心善的蘇笑笑，這對夫妻倒真的是好人。

  　　“我愛人過陣子要上班，我家小豆包還不到兩歲，笑笑不方便經常帶在身邊，留在家裏的話需要有個人在家裏幫忙照看，您如果願意，白天幫忙照看一下，我們管您和柱子的飯，我家飯團和柱子年紀相仿，他們可以一起上下學，吃過晚飯，柱子留下來學習也行，回家也行 。

  　　柱子娘連口肉都不給柱子吃，您還指望她怎麽照顧柱子？等柱子大一點帶過去，說不定就成了他們家的長工，過去也是幫忙幹活，能不能上學，能不能吃飽飯都是個問題。

  　　錢放在我們這您也不用擔心，每個月多少組織上是有數的，您需要用錢，我們會還給您，但是我們怕你心軟又把錢給柱子娘，嬸子，這錢給了柱子娘，基本是有去無回，將來也一分都用不到柱子身上，那不是真的為柱子將來打算，您好好想一想吧。”

  　　韓城這番話可謂推心置腹，柱子這孩子值得拉一把，他才會說這麽多，柱子合笑笑眼緣，才會這麽想幫他，他和蘇笑笑都不是聖人，讓柱子奶奶幫忙照顧一下小豆包也不是借口，飯團過了年要上學，小豆包那麽小，不是蘇笑笑帶著就是他帶著，當然這樣也不是不行，但這是舉手之勞還一舉兩得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柱子奶奶其實心動的，換了別人她可能還會想是不是有什麽其他目的，但韓城的口碑在他們這裏一直很好，還是個主任，蘇笑笑也是個心善的，她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占人家便宜。

  　　柱子奶奶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我們家那點票和錢就算全部拿去用，也吃不上幾頓肉的，這樣也太占你們家便宜了，還有我不給柱子娘的話，她可能也會來鬧，萬一她以後不認柱子……”

  　　柱子奶奶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我們家柱子已經沒了爹，他娘以後也不管他的話，他得多可憐啊，嗚嗚嗚嗚……”

  　　這頭年還是很看重血緣親情的，柱子奶奶覺得自己要是走了，他娘還不管他，那柱子就真的成為孤兒了。

  　　陳愛民給柱子奶奶遞了顆糖，問她：“柱子奶奶，你覺得我人怎麽樣？”

  　　柱子奶奶見到糖也是哭笑不得，她又不是小孩兒，這個陳醫生還拿糖哄她，陳醫生很熱心，還幫她打兩份飯，別人都是護士護工送飯，陳醫生都是親自送飯給她吃的。

  　　她點點頭：“你人又俊又好心。”

  　　陳醫生說：“那你讓柱子認我做幹爹，以後我管柱子，你覺得怎麽樣？”

  　　柱子奶奶更加哭笑不得：“行了，陳醫生你就別來湊熱鬧了，你都還沒結婚呢，哪有單身同誌給孩子做幹爹的啊。”

  　　陳醫生十分遺憾：“那就可惜了，我是要成了柱子幹爹，保不準還能以這個身份上韓主任家蹭頓飯吃，你是不知道韓主任家的飯菜多好吃。”

  　　柱子奶奶當然知道，她好幾次路過都聞著味兒了，不然她幹嘛把石螺推銷給韓城媳婦，可不是就是因為知道他們家夥食好。

  　　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占人家便宜啊，不過她幫忙照顧孩子的話，也不算占多大便宜吧，韓城媳婦不是說家裏的菜園子還空嘮嘮的嗎？她還可以幫她種點菜呢，總之她幫忙幹活，不白吃人家飯就行。

  　　柱子奶奶定下心來想明白也就沒有那麽多顧慮了，她不是不知道柱子娘不靠譜，但再不靠譜也是柱子親娘不是。

  　　不過韓城有句話倒是提醒了她，她要帶柱子一起生活為什麽現在不帶？可別真的打等柱子長大一點去給他們家做長工的主意，要是這樣，那不是為孫子打算，那是害了孫子啊。

  　　想到這裏，柱子奶奶真是出了一身冷汗。

  　　被陳醫生這個鐵憨憨一打岔，韓城差點都忘了自己說到哪裏了。

  　　“嬸子，你考慮得怎麽樣？”該說的韓城都說了，要是柱子奶奶還不願意的話，他也不好再勉強。

  　　老太太點點頭：“行吧，那我老太婆就厚著臉皮接受你們的好意，以後就麻煩你們了，隻是柱子娘要是來鬧的話，可能會更麻煩你們。”

  　　韓城搖搖頭：“就等著她來呢，您這傷還沒跟她算賬，還有她拿走全部的撫恤金也不應該的，起碼得留下一半給你和柱子。”

  　　隻是柱子奶奶要是主動給，也沒法要回來。

  　　柱子奶奶歎了口氣：“她也不容易，要不多帶著點嫁妝嫁過去，人家那邊也不會那麽容易就接納她，算了，到底是我兒子命薄害她成了寡婦，她好歹給我們老張家生了柱子，留了個後，我就當給柱子積福了。”

  　　韓城就猜到是這樣，不是這樣心善的老人家也養不出柱子這樣的孩子，是積福了。

  　　既然敲定了下來，韓城也算是完成了蘇笑笑交代的任務。

  　　柱子奶奶身體沒什麽事，本來是打算明天早上出院的，她心裏有事，幹脆直接辦了出院手續，還跟著部隊的同誌去了趟後勤部，在趙先鋒的見證下把糧票關係轉到韓城那裏去，這事算是定了下來。

  　　小半個下午的功夫，小飯團已經學會了拚音，還順便背了《詠鵝》和《憫農》，沒事對著弟弟：“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小豆包覺得特別好玩，也跟著哥哥一起：“鵝鵝鵝，鵝鵝鵝……”然後一個勁咯咯咯地笑。

  　　小豆包難得笑得這麽開心，還主動開口說話了，蘇笑笑覺得特別欣慰。

  　　蘇笑笑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教的沒有學的快，飯團這小崽崽簡直是知識焚化爐，教他什麽東西，“嗖”的一下就被他吸收掉了。

  　　這樣的孩子真沒法按部就班去教的，多出來的時間蘇笑笑隻好給他布置寫字任務，每學一個字，就連同拚音一起寫，寫字這件事沒有捷徑，他這麽小隻能一個字一個字由淺入深去學，得把基本功打好了，要是他精力還那麽旺盛，蘇笑笑打算晚上讓韓城教他寫毛筆字。

  　　蘇笑笑也跟著他一起學習了快兩小時，才去捏柿子。

  　　飯團和豆包也喜歡捏柿子，豆包傷了一隻手，就用手指對著柿子戳戳戳，連戳破兩個之後，蘇笑笑把小崽崽抱到一邊去，讓他把戳破的半成品吃了。

  　　小飯團本來捏得好好的，見小豆包戳破了柿餅有得吃，也故意戳破兩個：“媽媽，你看，破了！”

  　　蘇笑笑沒好氣地說：“崽崽啊，想吃你就說，下次不能故意戳破了，這個等曬好了會好吃很多，留到春天的時候會更好吃，所以我們留著慢慢吃。”

  　　小飯團笑得像隻小狐狸似的：“知道啦媽媽，可是我覺得現在已經很好吃啦。”

  　　蘇笑笑搖搖頭，小柱子放學回來也幫著一起捏，等捏完了，蘇笑笑讓小柱子吃一個，別吃太多，留著肚子吃飯。

  　　小柱子搖頭說不吃，話音未落，嘴邊就被小飯團塞進去半個，還是他吃過的。

  　　“小柱子你吃了我的口水，以後就要聽我的話啦！”

  　　小柱子：“……”吃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蘇笑笑實在是無語：“飯團，你不要欺負柱子。”

  　　小飯團大眼睛眨巴兩下，偷偷跟媽媽說：“媽媽，我騙他，那半個是我撕開的，沒有我的口水，我就是想讓他聽我的話。”

  　　蘇笑笑：“……”

  　　小柱子：“……我聽到了。”

  　　……

  　　太陽差不多下山，蘇笑笑也該去準備晚飯了。

  　　李玉鳳給蘇笑笑帶過來的梅幹菜不少，她中午就泡了一些，現在用韓城早上買的半斤瘦肉加幾粒豬油渣進去剁成肉餅，再把泡好的梅幹菜切碎加進去，摔打上勁，做成梅幹菜肉餅。

  　　本來梅幹菜就是地主菜（我們老家需要用大量油或者肉搭配才好吃的菜都叫做地主菜，比如菜幹、筍幹、豆角幹這些都是），特別吸油，得用三分肥七分瘦的肉剁肉餅才香，但是五花肉都讓蘇笑笑拿去煉油了，有幾塊豬肉渣配一起已經很不錯，不能強求太多。

  　　小柱子和小飯團兩個小家夥合力燒好火，蘇笑笑把剁好的肉餅放到飯上麵去蒸，再來準備虎皮尖椒。

  　　蘇笑笑用一點點油把辣椒兩邊煎至起虎皮，再下一點剁碎的豬油渣和大蒜下去炒香，淋上糖醋鹽調好的料汁燜上一小會，最後用玉米粉開一點澱粉水收汁，貧瘠版的虎皮尖椒出鍋。

  　　這道菜本來要用油炸，還要有豆豉耗油雞精調味才最好吃，條件所限，也隻能這樣的，下了豬油渣和大蒜，味道也差不多哪裏去。

  　　這年頭，豬油渣是稀罕物，蘇笑笑都逼得拿豬油渣來當調味料了，因為豬油渣真是百搭，用來做什麽都好吃。

  　　飯菜出鍋，韓城下班回家，蘇笑笑照例上前接過他的公文包。

  　　韓城把柱子奶奶的事說了下。

  　　“這麽說，她下午已經回家了？”蘇笑笑問。

  　　韓城環顧四周：“她沒有過來嗎？”

  　　蘇笑笑搖搖頭：“沒有。”

  　　她喊來小柱子：“小柱子，奶奶出院回家了，你現在回趟家讓奶奶過來一起吃飯。”

  　　小柱子低頭沉默了下，然後抬起頭：“蘇阿姨，我們會給你們添很多麻煩的，我以後還是回家跟奶奶一起吃吧。”

  　　蘇笑笑詫異了下。

  　　旋即溫和說道：“不會，小柱子今天就幫著我幹了很多活對吧，你有幫忙照顧小豆包，又幫忙捏柿子，還幫忙燒火喂雞，以後家裏有活你還得幫著幹的，你和奶奶的糧食關係也會轉到我們家來，你不是吃白飯的，你和奶奶也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明白嗎？”

  　　小柱子低頭半晌，終於點了點頭：“那我回家叫奶奶。”

  　　蘇笑笑：“去吧，小心一點。”

  　　“媽媽，我也要一起去！”小飯團又想出門了。

  　　“好，一起去吧。”反正有小柱子一起，蘇笑笑就放小崽崽出門溜溜彎。

  　　結果才這邊才把飯菜擺上桌，兩隻小崽崽就回來了，小飯團到了門口就大喊：“媽媽，奶奶不在家！”

  　　蘇笑笑和韓城對視一眼，柱子奶奶出院回家都好幾個小時了，這個點怎麽可能不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