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最難得，初心不忘

  　　，

  　　天地廣大，日起日落所需時間也更長許多。

  　　喬乞兒昏昏沉沉的睡了十數個時辰，再醒來，天色雖然黯淡，日頭卻也還未完全落下。

  　　“睡了這般久了？”

  　　喬乞兒伸了個懶腰，隻覺精力充沛，渾身說不出的暢快與舒服，稍微一動，筋骨就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一日而已，體力卻似已有了長足的長進，這讓他心中迷醉又激動。

  　　呼~

  　　他翻身下床，透過泛黃的窗戶可以看到院落之中，那位前輩仍在不急不緩的走動著。

  　　“前輩，”

  　　喬乞兒正要開口，就突的一怔，聽到一陣陣似拉扯風箱的‘呼哧’之聲。

  　　細細聽來，竟似是從那位前輩的身體之中傳蕩出來的。

  　　“前輩在修行嗎？”

  　　喬乞兒不敢打擾，心中又很是激動，躡手躡腳的走出門戶。

  　　依著落日的餘暉，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隨著那位前輩的緩慢走動，他身體也在不斷的律動著。

  　　而他那本似是被雷火焚燒過的皮膜，在一點點的脫落，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好似嬰孩一般的肌膚。

  　　心中不由的一陣驚駭，他哪裏見過這樣的療傷手段？

  　　“呼！”

  　　“吸！”

  　　安奇生不急不緩的踱著步，調和呼吸，引動這具身體的生機流轉。

  　　他並未接觸引動此界充沛至極的靈機，但他對於血肉之軀的掌控已至巔峰，心念轉動之間，細致入微。

  　　可以引動細胞的分裂與再生。

  　　雖未嚐試凝聚‘炁種’，用以恢複肉身之上的傷勢，卻也並不如何困難。

  　　“呼！”

  　　未過多久，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緩緩收勢，身上枯黃的焦皮，卻已脫落不少。

  　　傷勢雖重，與昨日已是判若兩人了。

  　　“咕嚕”

  　　旋即，腹內響起雷鳴般的悶響，驚醒了目不轉睛看著他的喬乞兒。

  　　“前輩，我這就去給您做飯。”

  　　喬乞兒身子猛然一顫，不等安奇生開口，一個閃身就進了廚房，心中雀躍無比。

  　　卻沒有發現自己的速度比之之前，敏捷了許多許多。

  　　“真是得天獨厚。”

  　　無眸的眼眶之中，三心藍靈童瞥了一眼喬乞兒，嘖嘖稱奇：“這才一日光景，就有這般進步了。”

  　　“此界靈氣之充沛更勝萬陽界，雖尋常凡人無法運用吸收靈機，可經年久月的生活，本身必然有著靈機蘊藏，有這進步不足為奇。”

  　　安奇生平複氣息。

  　　此界的靈機一如人間道，非‘受籙’不得吸收，運用，然而，此界的靈機比之人間道充沛太多，即便無籙，或多或少也有著靈機藏身。

  　　對於凡俗門派來說，這自身蘊含的靈機之多寡，就是‘天賦’。

  　　喬乞兒，算是個有天賦的。

  　　自己雖是隨口指點，可他什麽境界？隨口的指點，對於尋常人來說，已是畢生難尋之造化了。

  　　“話雖如此，可窺一斑可見全貌。小小乞兒已是如此，此界豪雄天驕，又是什麽光景？”

  　　如眸子般盤踞在眼眶之中的三心藍靈童心中又有著悸動：

  　　“這大周勢力雄渾，怕是還要勝過萬陽界，那些傳說之中的帝朝，而這，還隻是一個大周而已，，”

  　　它，心中還是有著退意。

  　　對於一個生而不滅，以訊息為生的長生種而言，一時的避讓根本算不得什麽。

  　　永恒的黯淡，也勝過一時的煊赫。

  　　這小怪物的心思安奇生自然知曉，卻也懶得與他說那麽多，隻是吩咐一聲：“將你搜尋的訊息，分類傳給我。”

  　　“好吧。”

  　　三心藍靈童唏噓一聲，諸般分門別類的訊息已如瀑布般在安奇生的心頭懸掛而下，又被明鏡映徹出來。

  　　元神自斬之後，安奇生搜尋訊息卻又不如這身為訊息生命的藍皮小怪物來的快了。

  　　“怪物先生，你和身體的前主死的太過幹淨，留存的訊息並不多，”

  　　藍皮小怪物嘀咕聲，安奇生卻似沒有聽見。

  　　諸般訊息在心頭分門別類，比起之前大略查看，卻又清晰了許多。

  　　而他最為關切的，卻是那疑似黑白無常傳承的無常宮二人身上的烙印訊息。

  　　嗡~

  　　他心念轉動間，洶湧若海的訊息流轉湧動著。

  　　凡人壽三百，金丹活千年，一尊千年老怪的記憶，卻遠遠超過尋常人不知多少倍。

  　　見聞經曆之多，能讓任何尋常人望塵莫及。

  　　若這些訊息化作文字畫卷，尋常人縱是一目十行，一輩子也看不完其中十一。

  　　嗡~

  　　訊息湧動刹那，已歸攏總結成為安奇生最為習慣的，如道一圖探查一般無二敘事格式：

  　　【黑白序列二十三】

  　　【來自北俱洲，酆都城，無常宮，排黑白無常序列二十三。金丹三轉修為，精通‘兩界無間’‘擒靈魔手’‘無常索命’等神通。】

  　　【生平經曆如下，，】

  　　三心藍靈童跟隨安奇生日久，自然懂得他的喜好，一應訊息排列可謂極簡又極詳。

  　　但安奇生掃了一眼，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這諸般訊息所蘊含的東西極為不少，四大部洲，無盡汪洋，二聖地，三帝朝七宗門。

  　　乃至於其下的諸多大小宗門，各洲各地的風土人情，文字語言，天材地寶，乃至於一些散碎的修行法門，可謂應有盡有。

  　　卻獨獨沒有他最為關切的東西，無常宮的來曆，以及黑白無常等人的下落。

  　　這並非是兩人記憶之中沒有，而是被人遮掩，甚至，抹去了。

  　　“他們的記憶之中，有著一道禁製，許多訊息不能觸碰捕獲，”

  　　三心藍靈童自然知曉安奇生說的是什麽，卻也隻能搖頭：“強行捕獲，未必能有收獲，而且可能引起下禁製之人的警覺。”

  　　禁製。

  　　三心藍靈童言語間有著凝重。

  　　身為訊息生命，它最為不喜的就是針對魂靈，訊息的禁製，這意味著它無法隨心所欲的捕獲訊息。

  　　可是，這些訊息本身已經脫離了那兩人的身體，那禁製居然也如影隨形的跟了上來。

  　　這意味著什麽，它再清楚不過了。

  　　不死種！

  　　能以自己的意誌將特定的訊息徹底封鎖，且不被環境歲月變化而改變，這分明就是不死種的手段！

  　　“前，前輩。”

  　　安奇生眉頭舒緩，卻是喬乞兒捧著飯菜，小心翼翼的喚了他一聲。

  　　“有勞了。”

  　　安奇生點頭致謝，接過飯菜，直接席地而坐。

  　　說是飯菜，實則不過是一碗清水也似的粥以及幾個窩頭。

  　　“我，無匹平日裏吃的就是這些，”

  　　喬乞兒捏著手指，有些麵紅耳赤。

  　　前輩教了自己這麽多，自己卻隻拿出這些飯菜，他心中著實不好受。

  　　可這已經是他所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了。

  　　“有這些，已經極好了。”

  　　安奇生卻隻是笑笑。

  　　他對於飯食向來是好也可，不好也可，自然不會有什麽嫌棄，在喬乞兒羞赫的神色之中，慢慢咀嚼吞咽起來。

  　　他這具身體尚且羸弱，腸胃功能近乎崩潰，吃起來自然很慢。

  　　“前輩不嫌棄就好。”

  　　喬乞兒鬆了一口氣，又有些向往的說著：“聽說三水門這樣的門派裏，就算是外門弟子，也一日三頓有肉，不知道什麽時候我也能，，”

  　　說著，喬乞兒不由的咽了口口水。

  　　他終日打柴為生，又要存錢學藝，卻是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吃過肉了。

  　　而事實上，穀賤而肉貴，就算是不存錢，他那點錢也吃不起幾頓肉。

  　　“真是淳樸的願望。”

  　　放下碗筷，安奇生微微搖頭。

  　　他對於此界的了解並不多，卻也遠比此時的喬乞兒知曉的多得多。

  　　地仙道地大物博，物華天寶，無盡的靈機孕育之下，物產之豐富，遠不是其他世界可比的。

  　　喬乞兒隻知曉三水門外門弟子就能日日吃肉，卻不知曉，三水門這般局限於一縣之地的小小幫派，根本不入流。

  　　如群星門，平波樓這般宰執一府的宗門，所食之物已非凡俗，靈泉，靈米已是尋常。

  　　然而，那卻又不是喬乞兒所能想象的了。

  　　“能日日吃肉，已經是極好的了吧？”

  　　喬乞兒有些羞赫，又有些忐忑。

  　　“也不算錯，隻是，”

  　　安奇生深深的看了一眼喬乞兒，黑洞洞的眼眶讓後者心中一稟：“初心易得卻難守，希望你能記住今日所說。”

  　　萬物有窮，欲望無盡，得隴望蜀乃是天性。

  　　朝不保夕的乞兒求溫飽，重病纏身之人求痊愈，垂垂老矣的老朽求青春，飽讀詩書的士子求名利富貴，帝王求長生，本質上皆是欲望。

  　　隻是人往往在得到之後，忘卻初心，奢求更多。

  　　這喬乞兒本性不壞，然而紅塵如爐，未來是否能保持本性，卻又是未知之數了。

  　　“嗯，”

  　　喬乞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卻還是眼巴巴的看著安奇生：“前，前輩，您，您這是要收下我了嗎？”

  　　無眸的眼眶直視安奇生，無需眸子，他也看得到少年目光之中的渴望。

  　　那是對於現狀的不滿，是對於改變的渴求。

  　　“拜師向來不易，求學自古艱辛。拜我為師，求取我的法與道，更是如此。”

  　　安奇生言語溫吞，卻似又蘊含無盡波瀾在其中。

  　　他深深凝視著麵前的乞兒，諱莫如深：

  　　“你，當真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