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救贖與否,不在他人
作者:碉堡堡      更新:2022-07-09 21:09      字數:5486
  第268章 救贖與否,不在他人

    明晝敏銳察覺到了空氣中靜謐得有些不同尋常, 就連客廳裏也沒有任何聲響傳來。他無意識皺眉,扶住門框的手微微收緊, 又叫了一聲:“蕭今昂?”

    噗通——

    蕭今昂聞言一驚, 終於回神,卻因為身形不穩直接摔在了地上。他漲紅著臉從地上爬起來,慌慌張張, 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我……我在這裏……”

    明晝聽見他的聲音, 眉頭一鬆,扶住門框的手也慢慢落了下來,好似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終於重新落回了原處。他頓了頓, 出聲道:“我洗完澡了,你去洗吧。”

    蕭今昂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聞言下意識點頭:“哦……好,我馬上去洗。”

    他不敢再看明晝,拿起放在沙發上的睡衣, 飛快進了浴室。

    而明晝也沒有發現異樣, 轉身摸索著朝臥室走去。他沒有開燈的習慣,但進門時,腳步微不可察一頓,不知想起什麽,右手在牆壁上尋找片刻, 然後按下了燈光開關。

    隻聽“哢嗒”一聲輕響, 原本昏暗的臥室忽然亮了起來。明晝就那麽踩著一地燈光,像往常一樣在書桌旁落座,然後從抽屜裏拿出日記本, 在紙張下麵墊好了盲尺。

    他捏著尖尖的盲筆, 半晌沒有動作, 似乎在斟酌沉思什麽。側影落在暖色的窗戶上,這讓他看起來像一個正常人。

    一個寫字需要開燈的正常人。

    明晝坐在椅子上,任由墨色的發梢往下滴著水,神情顯得思緒遊離。他眼簾微掀,露出了那雙蒙著一層病態白翳的眼睛,因為黑色的瞳仁比常人要小,這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冷冰冰的死人氣息。

    明晝用指尖摩挲著紙張,忽然想起了那隻還在診所輸液的貓,終於開始動筆,用盲筆在紙上紮下了一個又一個的洞痕:

    【我騙了蕭今昂……】

    【我其實……養過貓……】

    明晝好像撕裂了什麽遮羞布,開始回憶血淋淋的過去:

    【確切來說,是那個女人養的。】

    【她漂亮,但又愚蠢,被一個已婚男人騙得團團轉。每天守在那間屋子裏,等候著對方施恩般的到來。沒有人鎖住她,她自己困住了自己。】

    【她本可以像別的女人那樣活成樹,卻偏偏把自己活成了菟絲花,失去依靠後,就再也經受不住半場風雨。】

    【於是當有一天得知那個男人有家室後,她就徹底瘋了。沒有任何一個負心薄情的男人會和一個女瘋子在一起,對方徹徹底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再也沒出現過。】

    【他和她,我的父親和母親。】

    【我被那個女人關在屋子裏,不許出去,連同她以前養的一隻寵物貓。但那種陰暗不見光的生活連人都尚且受不了,更何況一隻貓。】

    【有一天她開門進來送飯的時候,那隻貓忽然從我懷裏掙脫,順著門縫嗖一聲跑了出去,像一陣風,快得隻能看見殘影,甚至打翻了女人碗裏的餿飯。】

    【我真想和它一起離開,但我被那個女人拽著頭發抓了回去……】

    【於是那間屋子隻剩下我一個了,我感覺自己好像成為了一件可以被隨意拋棄的物品。】

    【我真希望自己變成畜生,哪怕是一隻老鼠,一隻蒼蠅,隻要能逃出那個屋子,無論變成什麽,都好……】

    【但我最後變成了瘋子,一個女瘋子生下的小瘋子……】

    【我不知道那隻貓現在是否還活著,但它就算活著,應該也已經很老很老了,它們沒有人類那麽長的壽命,這意味著經受苦難的日子也會短暫許多。】

    牛皮紙質地硬厚,這意味著用盲筆書寫的時候要用些力氣。明晝的心比旁人要狠一些,力道也就更甚。他書寫的時候,指關節隱隱泛青,尖尖的筆端不慎紮到指尖,冒出了一點殷紅的血珠。明晝卻好似全無痛覺,動作毫無停滯,繼續書寫著那張千瘡百孔的紙。

    【有那麽一段時間,我曾經恨過那隻貓……】

    【這種恨意是卑鄙的,因為對方從不欠我什麽,但我依舊還是恨它拋下了我。】

    【但後來日子一天天過去,當我被刺瞎的那個晚上,當女人從高樓跳下的那個晚上,我忽然慶幸它逃走了。】

    明晝閉了閉眼,好似終於承認了什麽事實,在紙上艱難落筆:

    【我救不了它,更救不了自己……】

    因為房間太過安靜,浴室裏傳出的水流聲便格外明顯。明晝後知後覺感知到一陣刺痛,將被紮傷的指尖含入口中,然後慢慢吮掉了上麵帶著鐵鏽味的血痕,淡色的唇便多了一抹淺紅。

    明晝慢慢翻開一頁紙,像開啟了一個新的輪回,又像是中斷了某種過去,書寫著僅有他自己能讀懂的詞句。

    【但有一天,那隻貓忽然又回到了我身邊……】

    【我不該再觸碰他,甚至應該遠離他,因為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又像許多年前那樣,再次將我拋下,頭也不回地離開,帶走我最後所剩不多的善意。】

    【一個人假使沒有了善意,那便隻剩下惡了。】

    【我曾經以為自己是個惡人,但我好似還是沒辦法完全擁有一顆摒棄善惡的心,例如我又收養了那隻貓,開始重蹈覆轍。】

    明晝聽見了蕭今昂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聲音,最後在紙上落下了一句話:

    【當有一天,你終於開始對這個世界心懷善意,開始原諒過往種種,那是否意味著你在自己不曾發覺的時候,早已得到救贖?】

    答案無從得知,因為明晝已經合上本子,將它輕輕放入了抽屜。

    蕭今昂雖然不用洗澡,但他還是學習人類,很認真地洗了一個澡。明晝猜對方一定用了很多沐浴露,因為當蕭今昂走近的時候,他嗅到了對方身上香噴噴的沐浴露味道。

    很濃,牛奶味的。

    蕭今昂可能用了大半瓶。

    明晝微微拉開椅子,從座位上站起了身,輕聲問道:“你洗完了嗎?”

    蕭今昂沒有穿上衣,因為睡衣扣上的時候有些小,緊繃繃的難受。他頭上搭著一條白毛巾,遮住了濕漉漉的黑發,讓那雙本就黑亮的眼睛愈發顯得靈動,聞言乖乖點頭:“嗯,洗完了!”

    他認認真真洗了好久呢!

    明晝沒有說什麽,隻是道:“洗完了就睡覺吧。”

    他語罷慢慢走到牆邊,正準備關燈,然而還沒來得及按下,就聽見了蕭今昂略顯茫然的聲音,紅著臉低頭問道:“明醫生,那我睡哪裏呀?”

    沙發?還是客房?

    明晝微微一頓,卻道:“……和我睡一起吧,床夠大,兩個人睡位置應該夠了。”

    語罷輕輕按下開關,沒有給蕭今昂任何反應的機會,房間頓時陷入了黑暗。落地窗外夜色幽藍,讓周遭的景物處於一種模糊而不真切的狀態。

    蕭今昂愣住了,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他下意識看向明晝,卻見對方在黑暗中行走如常,然後慢慢摸索著坐在了床的右側。

    明晝沒有穿睡衣,僅穿著一件白色的浴袍。他屈膝靠坐在床邊,並沒有躺下,露出一截清瘦修長的小腿,在月光下泛著冷調的藍色。領口因為版型原因有些鬆散,鎖骨深陷分明,線條性感,但因為神情淡淡,儒雅俊秀,反而讓人生不出什麽褻瀆的心思。

    明晝在思考什麽。

    他在想,自己好像漏了一句話,忘記寫在日記本上了。

    【我總是擔心那隻貓會像許多年前一樣,再次將我一個人丟在原地,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有些杞人憂天……】

    【因為我不會再給他從我身邊逃走的機會……】

    【原來救贖與否,不在他人,全看自己……】

    明晝不知是不是察覺到蕭今昂半天沒動靜,憑借直覺,慢慢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然後在黑暗中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輕聲安慰道:“沒關係,上來吧。”

    明晝覺得他永遠都不會再想踏入那間被改成儲物室的客房了。

    蕭今昂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在昏暗的環境中與明晝對視,卻見對方那雙無法聚焦的眼睛一直靜靜注視著自己,無神,卻又溫柔。

    蕭今昂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又不知該說什麽,他不受控製地走上前,然後單膝跪在床沿,輕手輕腳爬上了床。於是明晝感受到了身旁下陷的力道,還有空氣中淡淡的牛奶沐浴露香味。

    明晝指尖動了動,在柔軟的床單上慢慢摸索前行,最後觸碰到了蕭今昂撐在身側的手。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隻是一切憑借著本能,指尖順著對方有力的手臂慢慢上移,然後輕輕圈住了蕭今昂的脖頸。

    他們兩個人貼得很近。

    於是明晝發現印象中性格單純的少年身形並不薄弱,甚至有著流暢而又漂亮的肌肉線條。他若有若無挨著對方的鼻尖,呼吸間溫熱的氣息噴灑出來,令人癢且慌張,低聲問道:“今天下午在廚房,你想做什麽?”

    蕭今昂聞言一慌,像是犯了錯的孩子,急於遮掩什麽:“我沒……”

    明晝卻輕聲道:“不要撒謊。”

    他年紀比蕭今昂要大得多,此刻就像一位儒雅的長輩,勸說著犯了錯的孩子,讓人很難分辨出其中夾雜了什麽樣的情緒:“沒關係,告訴我,你想做什麽……”

    蕭今昂聞言在夜色中紅了耳朵,他無措低頭,最後小聲說了三個字:“想親你……”

    他覺得這種念頭是不對的,否則心裏怎麽會如此慌亂。

    然而明晝沒有生氣,而是在黑暗中摸了摸他柔軟的發絲,因為水汽未幹,還帶著些許潮意,繼續溫聲問道:“那你為什麽想親我?”

    蕭今昂不知道,眼神迷茫,找不出答案:“我……我不知道……”

    明晝見蕭今昂說不出答案,也沒有太過糾纏這個問題。他用指尖慢慢摩挲著對方俊挺的眉眼鼻梁,在腦海中想象著蕭今昂的麵容,最後挨著他的鼻尖,在灼熱的呼吸中低聲說了一句話:“那你親吧……”

    明晝慢慢圈緊了蕭今昂的脖頸,然後帶著他一起倒在枕頭上,安靜而又順服地躺在對方身下:“蕭今昂,你可以親我。”

    浴袍的係帶散開,讓領口愈發鬆散。這件衣服好似已經成為了一件裝飾品,沒有任何遮蔽作用。

    蕭今昂臉紅了,他悄悄伸手,想幫明晝把衣領拉上,然而卻被對方攥住了雙手:“沒關係,不用管它……”

    明晝輕輕屈起一條腿,在蕭今昂耳畔低低出聲:“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蕭今昂有些緊張:“真的可以嗎?”

    明晝不語,表示應允默認。於是幾秒鍾過後,他的臉頰右側忽然落下了一個溫熱且濕濡的吻,很短,還沒反應過來就蜻蜓點水般溫柔離去了。

    明晝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因為這種陌生的觸感,久久不能回神。

    蕭今昂抿唇,覺得剛才的觸感好奇妙。他猶猶豫豫看了一眼明晝,然後紅著臉小聲問道:“明醫生,我還可以再親你一下嗎?”

    他語罷似乎是怕明晝不同意,又小心翼翼補充了一句:“就一下。”

    明晝回神,在黑暗中輕輕點頭:“可以……”

    聲音有些暗啞。

    於是蕭今昂思索一瞬,最後輕輕捧住明晝的臉,俯身在他的唇上溫柔親了一下。那種微涼柔軟的感覺讓人有些上癮,蕭今昂無意識抿了一下唇,忽然想起了甜甜的糖果和甜甜的雪糕,沒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

    明晝低低悶哼一聲,呼吸亂了。

    蕭今昂覺得一個吻有些不夠,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問道:“明醫生,我還可以再親你一下嗎……”

    他覺得自己有些貪得無厭了,這不太好。

    明晝摸了摸蕭今昂柔軟的發絲,卻並不生氣:“一下夠嗎?”

    蕭今昂小心翼翼出聲:“那……十下?”

    明晝覺得這個人有些傻,為什麽一直問呢:“隨你。”

    然而他話音落下,眉眼間就多了一片濕濡溫熱的感覺,被人小心翼翼親吻著。一下,兩下,三下……

    到最後明晝已然有些神智恍惚了,數不清蕭今昂到底親了多少次,但唯一肯定的就是不止十下,那是一個遠比“十”要多出許多倍的數字。

    蕭今昂越親越難受,呼吸也漸漸沉重了起來。他隻感覺心裏空蕩蕩的,急需什麽東西要填滿,最後終於控製不住,一把將明晝拉過來坐在自己懷裏,用力扣住了對方的腰身。

    空氣有了片刻安靜。

    蕭今昂忽然想起了很久遠的以前,那個時候他還是一顆鑽石,他曾經跟隨過很多宿主,也經曆過許多不屬於他的離別愛恨。

    他好像什麽都懂,又什麽都不懂。

    又或者他已經懂了,隻是不明白那種情感就叫做喜歡……

    蕭今昂在黑暗中緩緩捧住明晝的臉,卻發現對方的唇瓣已然被他親得紅腫起來,額前的碎發落下,遮住了眼睛,這讓明晝看起來少了幾分淡漠,多了幾分柔軟。

    明晝麵對麵坐在他的懷裏,不知是不是意識到了什麽,輕微掙紮了一瞬,然後就沒了動靜。

    蕭今昂低低出聲:“明醫生……”

    他每次叫出這三個字,聲音都很乖,像是在撒嬌。

    明晝聽見蕭今昂軟軟的聲調,忽然有些發軟無力。他閉眼抵著蕭今昂的額頭,低不可聞的嗯了一聲,聲音沙啞。

    蕭今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低頭,最後小聲說了一句話,很認真:“我最最最喜歡你了。”

    你是小金剛最最最喜歡的人類,沒有之一。不僅限於地球,大到能容納整個宇宙。

    蕭今昂張開雙臂,努力想圈出一個範圍,表達自己的喜歡有多麽多麽大:“世界上有這麽多人,但是,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哪怕明晝不是一顆鑽石,不會亮閃閃的發光,和蕭今昂不是同類,也看不見東西,他也還是最喜歡對方了。

    明晝聽見蕭今昂的話,沒有出聲。他在黑暗中慢慢摸索著,最後輕輕抱住了蕭今昂,讓自己身處一個充斥著牛奶香味的懷抱,許久後,才終於閉眼說了三個字:“我知道……”

    明晝把臉埋在蕭今昂頸間,恍惚有什麽灼熱的液體滾落衣領,他嘴唇顫抖,低聲說了一句話,帶著深深的無力感:“蕭今昂,以後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他身形顫抖,似乎在害怕什麽。

    蕭今昂輕拍明晝的後背,然後捧住他的臉,一點一點,溫柔親掉了上麵鹹澀的淚痕,認真做出承諾:“不要哭,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叮!請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為49%!請繼續努力喲~】

    明晝低下頭,在黑暗中給了蕭今昂一個帶著鹹澀液體的吻,他第一次主動,生疏卻也慢條斯理,和他的人一樣穩重。

    蕭今昂見他主動親自己,眼睛亮了亮,像小狗一樣湊上前追著要親親,結果追逐間姿勢變換,不小心翻身把人壓在了身下。

    明晝悶哼了一聲。

    蕭今昂湊過去,輕輕蹭了蹭他的脖頸,像是在撒嬌:“明醫生……”

    明晝自然而然圈住他的脖頸,呼吸微亂:“怎麽了?”

    蕭今昂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些宿主滾床單的情形,有些好奇地咬了咬手指,然後在明晝耳畔小心翼翼說了一句話,最後紅著耳朵小聲問道:“……可以嗎?”

    明晝聞言微微一頓,隨即臉上開始發熱發燙,不知該怎麽回答。然而蕭今昂卻撒嬌似地蹭著他的脖頸,好奇地追問道:“可以嗎?可以嗎?”

    明晝禁不住糾纏,最後用手背覆住眼皮,輕輕點了點頭,紅著臉尷尬吐出了兩個字:“可以……”

    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