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原來我也是離不開你的
作者:碉堡堡      更新:2022-07-09 21:09      字數:4878
  第243章 原來我也是離不開你的

    帝君關押一眾天衍境高手乃是暗中行事, 生怕走漏風聲,故而特意將身邊的護衛首領調撥過來嚴加看管,上上下下守得水泄不通, 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能在此處自由出入的人,唯有扶餘燼和扶餘浩。

    於是當護衛首領忽然發現帝妃出現在地牢入口處時,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瞬。因為帝君曾再三下了封口令,此事萬萬不可傳到帝妃耳朵裏。

    “帝妃請止步!”

    護衛首領看見帝妃要往裏走,連忙上前一步抬手攔住了她,語氣緊張:“此處關押的都是重刑要犯, 帝妃金玉之軀, 怎可踏足來此,還請快快回宮!”

    帝妃身上披著一件暗色的鬥篷,她眼見侍衛攔住自己, 慢慢抬手摘下了帽簷。鬢發如雲,但細看已經見了淺淺的霜色:“本宮知曉裏麵關著的是誰, 你不必瞞本宮,無非就是四域仙府的那些天衍境高手罷了。”

    護衛首領麵色尷尬, 不知她是從何處聽說此事:“遊雲仙君內丹被挖,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帝君此舉也是為了查清真相。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後,自然就放他們離去了。”

    桑非晚扮作隨從, 雙臂抱劍跟在帝妃身後,聞言不著痕跡看了眼那名護衛首領,然後對帝妃暗中搖頭,示意千萬別信他的鬼話。

    一定要現在進去, 想辦法把那些人救出來。否則帝君今夜衝擊天神境失敗, 很快就會來剖取第二顆內丹。

    扶餘浩對百裏渡月又素來有恨, 桑非晚嚴重懷疑他會公報私仇,第一個就折磨百裏渡月。

    帝妃顯然也知道這一點,麵色微沉,對護衛首領冷冷道:“既然隻是為了查清真相,那就更沒必要阻攔本宮了。他們到底是貴客高朋,如今被帝君關押此處,心中難免有恨,本宮進去也隻是為了出言安撫,寬慰一二。”

    護衛首領猶豫出聲:“可……”

    帝妃見他還在阻攔,生恐時間拖延太久被帝君發現,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冷冷斥道:“混賬,你有幾個膽子敢攔本宮!再敢多言,本宮定然稟明帝君說你以下犯上,將你廢去修為!”

    帝君喜怒無常,但對帝妃卻萬分疼寵,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護衛首領一聽要被廢去修為,便愈發遲疑猶豫起來,帝妃見狀直接一把推開他,帶著假扮成隨從的桑非晚強行闖了進去,並冷冷甩下一句話:

    “沒有本宮吩咐,你們誰也不許進來!誰若敢踏進一步,便等著被廢去修為,株連九族!”

    彼時地牢中關押的一眾修士恰好悠悠轉醒,他們一見自己身處地牢,且四肢酸軟無力,紛紛大驚失色,哪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是帝君!一定是帝君!他為何要將我們關在此處?!”

    “他莫不是懷疑我們挖了遊雲仙君的內丹?”

    “絕不會這麽簡單!扶餘燼此人心計克重,當年登基奪位手段便毒辣異常,此時將我們關押在這裏一定另有所圖!”

    “他到底給我們下了什麽藥!我現在丹田氣脈逆行,根本無法聚靈聚力,竟是像被廢去了修為一般!”

    “我也是……”

    “扶餘燼當真該死!以為掌管雲境便可肆意妄為了嗎,分明是沒有將我們四域仙府的人放在眼裏!”

    桑非晚剛步入地牢就聽見裏麵傳來眾人義憤填膺的怒罵聲,他卻並沒有阻攔,反而希望這些人罵得越狠越好。他們罵得越狠,就說明心中越生氣,心中越生氣,等會兒打起扶餘燼也就越狠。

    故而他隻是施術布下一道隔音屏障,免得外麵護衛聽見裏麵的動靜,便再無其他動作。

    而帝妃聽見眾人的交談聲,晃神了一瞬,自言自語的吃驚道:“果然是春日醉……”

    桑非晚下意識問道:“什麽春日醉?”

    帝妃頓了頓才道:“是一種極其罕見的迷香,常人嗅之全身無力,修士聞了卻會靈力盡失,昏昏沉沉好似大醉一場。此香需用數十種天靈至寶來配,故而極其罕見,隻有帝君手中還剩下星點,那些修士應當便是中了此香……”

    她沒說的是,當年百裏清都便是中了此香,所以才被扶餘燼暗算致死。

    桑非晚皺眉:“那該怎麽解?”

    帝妃從袖中取出了一個拇指大的白玉香壺來,語氣沉沉道:“我早猜到他會用春日醉,春日遲遲夢不醒,用黃粱香破了此藥性便可……”

    她語罷帶著桑非晚快步走進地牢深處,而裏麵被關押的修士看見她亦是麵色驚詫,紛紛出聲:

    “帝妃?!”

    “帝妃?!你為何會在此處?!”

    他們大抵懷疑帝妃和扶餘燼是一夥的,故而都神色警惕,頗為不善。

    帝妃一邊打開香壺,一邊對眾人解釋道:“你們中了帝君在酒宴上下的春日醉,此香可解藥性,再過半個時辰便可恢複了。”

    花侵衣聞言驚詫上前,皺眉不解問道:“帝君為何要如此做?!”

    桑非晚看向她,半真半假的低聲道:“帝君在修煉一門邪功,需要用天衍境高手的內丹修煉,遊雲仙君便是因此喪命。他把你們囚禁起來,就是為了方便剖取你們的內丹。今夜他從靜室出關,還會從你們之中再選一個人,挖掉內丹。”

    他此言一出,眾人不由得麵色大變,尤其聽到後麵四個字,他們都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丹田,仿佛已經能感受到那種被生生挖去內丹的痛意了。

    帝妃也吃驚看了桑非晚一眼,似乎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花侵衣麵色煞白,嚇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可……可帝都守衛森嚴,我們就算恢複修為,也沒辦法對抗那麽多護衛啊……”

    桑非晚蹲下身,視線與她平齊:“四域的兵馬都在城外駐紮,花城主可有信物與他們傳遞消息?我可代為幫忙。半個時辰之後,等你們恢複靈力破開牢籠,我立刻想法子通知外麵的兵馬,裏應外合,自然就可以脫身了。”

    花侵衣猶猶豫豫,皺眉問道:“你為什麽幫我?”

    桑非晚:“我是百裏城主的道侶,他如今被困,我自然要想法子救他,人多力量大。花城主若是不信,我也不強求,隻是夜間若不慎當了倒黴蛋,被帝君挖出內丹,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挖去內丹對於修士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花侵衣到底是嬌慣長大的女孩子,哪裏禁的住他這麽嚇,聞言咬咬牙,從袖中取出了一枚琉璃製成的小長管信號彈,隔著欄杆遞給他:“此乃我天香信物,你尋一處空曠地方,拉開引信,將焰火放上天空,外間的兵馬看見自然便會趕來。”

    反正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司無咎被關在隔壁牢房。他終年玩蠱玩毒,沒想到有一日竟被雁啄了眼,中了扶餘燼所下的春日醉,臉色異常難看。他眼見桑非晚走過來,倒是幹脆利落的很,直接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白骨雕花的小管扔給他:“此乃我鬼域信物。”

    其餘的仙府洞主雖未帶太多私兵,但也有弟子無數,無奈之下,也隻能紛紛交出用來傳訊的信號彈,把賭注壓在了桑非晚身上。

    百裏渡月被關在最裏麵的一間牢房,恰好在拐角處。桑非晚也不知怎麽,心跳忽然漏了半拍。他緩緩走近牢門,屏氣凝神,隻見牢房光線昏暗,裏麵也不知發生過什麽,欄杆上滿是斑駁的血跡,像是被人大力掙脫過,玄鐵的欄杆都隱隱有些變了形。

    百裏渡月就那麽模樣狼狽地躺在地上。

    他十指滿是血跡,霜白的長發淩亂散落,臉上,頭發上,都濺上了斑駁的猩紅。漆黑空洞的眼眸死死盯著一處,好似地獄爬出的惡鬼,隨時要擇人而噬。

    看見桑非晚過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

    桑非晚何曾見過百裏渡月如此模樣,頓時心驚肉跳起來。他半跪在地上,連忙隔著欄杆攥住了百裏渡月冰涼且血痕遍布的手,皺眉壓低聲音喚道:“城主?城主?”

    百裏渡月沒反應。

    桑非晚見狀抿唇,罕見結巴起來:“你……你千萬別信扶餘浩的話,他是騙你的,我那時被他下了禁言術,所以才出不了聲的……我……我根本不喜歡他……”

    百裏渡月還是沒反應,他好似已經聽不進去外間的聲音,眼眸猩紅暗沉地盯著桑非晚,讓人脊背發涼。

    桑非晚努力攥緊他的手,下意識道:“渡月,你說句話好不好,我……我瞧見你這樣……我心中難受……”

    此言一出,連桑非晚自己都愣了一瞬。

    他無意識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皺眉緩緩攥緊指尖,好似隔著一層皮肉,也攥住了自己那顆因為百裏渡月而變得不安且浮躁的心。

    疼得讓人閉目,痛感卻又如此真實而清晰。

    於是桑非晚知道,他剛才的那句話不是謊言,他心中是真的難受。但為了誰?為了百裏渡月嗎……

    桑非晚無瑕去思考那些,他不知想起什麽,連忙從懷中取出雪魄珠,塞到百裏渡月掌心裏,壓低聲音勸哄道:“渡月,你聽我說,扶餘燼要剖取你們的內丹用來衝擊瓶頸,天衍境之上還有天神境……”

    “你把那顆內丹和雪魄珠一起服下,也可以衝擊天神境,幾率有七成,就算不能成功,修為也會大有進益……”

    “你信我一次,我從來沒想過害你……”

    桑非晚努力把那顆冰涼的珠子塞入百裏渡月掌心,試圖說服他。而後者似乎也終於有了反應,雙目緩緩聚焦,終於看清了手裏的珠子,也終於看清了桑非晚——

    百裏渡月忽然笑了,唇邊扯出了一抹弧度,但因為臉上血跡斑斑,莫名讓人脊背發寒。

    桑非晚愣了一瞬。

    百裏渡月傷勢太重,隻能在地上爬行,他動了動,一點一點艱難靠近欄杆邊,然後緩緩攥住了桑非晚的手,死死收緊力道。

    指尖深深陷入皮肉。

    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

    像是要將他拽下地獄。

    百裏渡月低著頭,霜白的長發遮住了神情,喉間溢出一陣低沉病態的笑聲。他死死掐住桑非晚的手,眼眶通紅,卻低聲勾唇道:“你騙了我……”

    他說:“桑非晚,你騙了我……”

    有灼熱的液體掉落在地。

    百裏渡月幹裂蒼白的唇靠近桑非晚手腕,然後直接張嘴咬了下去,極深,極狠,直接見了血,一雙眼滿是陰沉刻骨的恨意。

    桑非晚閉眼,沒忍住狠狠皺眉,忽然覺得疼,但又說不清是哪裏疼。不止是手,心裏更疼得慌。他努力喘勻呼吸,隔著欄杆伸手撫上百裏渡月的臉頰,然後替對方撥開臉上的碎發,動作一如既往溫柔,語氣認真:“城主……”

    他掌心緊緊貼著百裏渡月蒼白瘦削的臉,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麽一夜之間會忽然瘦這麽多,忽然很想親親對方,抱抱對方,但隔著牢籠,什麽都做不了。

    桑非晚:“你怎麽能信扶餘浩的話,他恨你,他嫉妒你……”

    桑非晚勾唇笑了笑,一如從前他故意在百裏渡月麵前裝模作樣,笑的像隻狐狸,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你知道他為什麽嫉妒你嗎?”

    他好像總是懂很多百裏渡月不懂的事,例如親吻,例如相擁,再例如……

    這顆心……

    桑非晚像是在哄小孩:“因為我隻對城主好,我隻抱過城主,我隻親過城主,我隻喜歡城主,所以扶餘浩嫉妒你。”

    桑非晚語罷,牽住百裏渡月另外一隻血痕斑駁的手,然後輕輕拉出欄杆,不顧髒汙,慢慢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掌下的觸感溫熱且鮮活。

    臉上的觸感卻冰涼且死寂,帶著斑駁交錯的累累傷痕。

    桑非晚緊緊握住百裏渡月的手,似乎想說些什麽,可又什麽都沒說。他閉著眼,深深低下頭,唇邊弧度忽然慢慢淡了下去,額頭青筋隱現,似乎在強自壓抑著什麽,好半晌都沒能吐出一句話。

    桑非晚此刻真切感到了難受,撒謊的人該吞下一千根針,大抵便是如此。

    他從前覺得真心廉價,不過是因為自己從未得到。現如今有人剖開肺腑,以熱血心腸相待,為何他卻沒能好好捧住,致使其跌落塵埃,遍體鱗傷。

    桑非晚從來沒見過百裏渡月如此狼狽模樣,哪怕是原著中的白紙墨字也不曾描出,於是終有一日現於眼前,他好似成了比段陽還要卑劣的存在。

    他本欲救他出水火,為何卻害他陷塵泥,瘋瘋癲癲,不成人也不成魔。

    恍惚間,桑非晚眼眶中好似落下了什麽滾燙的液體,但在昏暗的地牢中並不得見,隻有緊貼他臉頰的那隻手,指尖忽然感到星點鹹澀的溫熱,而後慢慢變得冰涼。

    “……”

    百裏渡月頓了頓,不知察覺到什麽,忽然慢慢鬆開桑非晚的手腕,徒留一片猩紅的血跡和深入骨髓的咬痕。他抬眼看向對方,唇邊沾血,麵色蒼白,跌落塵泥狼狽好似惡鬼,眼中卻出現了瞬間的茫然,如白紙一般。

    他似乎不明白,桑非晚為何會哭。

    桑非晚低著頭,不顧髒汙,一點一點,吻遍了百裏渡月的指尖,細心而又輕柔,啞聲吐出了一句話:“日後我與城主,死在一處。”

    這是百裏渡月常說的話,他不知該如何表達喜愛,隻聽說凡俗之人常言生死相隨,便覺死在一處就是很好的事了。哪怕桑非晚的壽命並沒有他那麽長,他也願意與對方死在一處。

    桑非晚從前覺得這話太傻,現在卻也覺得這句話很好。他終於抬眼看向百裏渡月,眼眶隱隱泛紅,雖隔著牢籠,卻不知到底是誰落入了這塵網之中:“城主若恨我,便快些出來……”

    “要殺要罰,要關要囚,”

    桑非晚頓了頓,幾乎是心甘情願說出這兩個字的:

    “都好……”

    都好……

    因為桑非晚忽然發現,原來他也是離不開百裏渡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