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危樓裏的少年
作者:碉堡堡      更新:2022-07-09 21:09      字數:6868
  第107章 危樓裏的少年

    【我為了寫作取材, 曾經在一棟搖搖欲墜的危樓裏住過整整三年。

    那棟即將拆遷的危樓,住著這個社會最底層的人。他們貧窮、自私、貪婪、惡毒, 最後又以各種怪誕離奇的方式接二連三死去。

    最後隻剩下了一名坐輪椅的少年,

    還有我。

    警察無數次調查取證,最後又無數次把嫌疑從我們身上排除。

    第三年的最後一天,我終於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房門忽然被人輕輕敲響,打開一看,卻是那名輪椅少年。

    我見過他, 但並沒有說過話, 於是用目光發出疑惑。

    那名少年容貌清秀, 穿著幹淨發舊的白色上衣, 瘦削的身形撐不起衣服, 看起來有些空蕩。膝蓋上擱著一個裝在藍色花盆裏的向日葵, 在塵埃中靜靜舒展枝葉。

    少年對我笑了笑, 帶著幾分微不可察的局促與緊張:“你不記得我了吧……”

    我沒說話, 事實上我記得他。

    少年努力幫我回憶:“三年前, 你剛住進來的時候,我被人從輪椅上推倒, 你把我扶起來了……就在電梯口……”

    我記得,樓上的小混混拿他取樂, 故意絆倒了他的輪椅。

    “你落下了一盆花,我沒來得及還給你, 現在它開花了……”

    我記得, 剛剛搬進來的時候, 為了裝飾房間,所以特意買了一盆向日葵花種。看見少年從輪椅上摔倒, 我下意識去扶,結果隨手擱在地上,忘了帶走。

    少年見我不說話,頓了頓,最後隻說了一句話:“謝謝你……把我扶起來……”

    他聲音很輕,就像雪花落在溫熱的掌心,很快便會消融逝去。

    “還有,這盆花還給你,它很漂亮……”

    少年舉起那盆花,遞給了我,胳膊露在外麵,有許多已經痊愈的陳年舊傷。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麽回答的了,隻記得自己從他手中接過了那盆花,而我也再沒遇見過那名少年。

    後來,一名警察好友告訴我,他死了。用一種惋惜的語氣對我道:“在被捕的前一天自殺了,可惜了,才二十多歲。”

    我微怔,因為“被捕”這兩個字。

    “他小時候出車禍,父母雙亡,腿也殘了。舅舅接手了他家的遺產,卻不給他治病,虐待打罵了十幾年,最後這棟樓要拆遷了,他的腿終於好了一點……”

    警察說著頓了頓,

    “他舅舅為了賠償款,把他的腿活生生打斷了,從樓上推下去,想繼承遺產。”

    我不知道為什麽,心忽然涼了一截:“然後呢?”

    “然後?”警察抽了口煙,似有感慨,“然後他舅舅全家就死了。”

    宿醉的舅舅躺在床上,被人用刀捅爛咽喉;尖酸刻薄的舅媽被人吊在電扇上,活生生勒死;患了心髒病的兒子倒在客廳,呼吸全無。上門吵架的漂亮小三嚇得衝出馬路,被飛馳而來的汽車撞死。

    凶案現場隻有少年一人。

    警方隻能根據線索,推測他為凶手,甚至連之前的連環凶殺案,背後都有少年的影子。

    但無論是受害者,亦或者是加害者,都隨著當年的真相被掩入黃土,沒有任何人知道答案。

    我記了那名少年很久,忘不掉。

    我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卻好像沒能把他那棟從傾頹的危樓中拉出。

    我問好友:“他叫什麽名字?”

    好友思索片刻才道:“隋月聲。”】

    ——節選自懸疑作品《危樓》,內容根據真實案例改編而成。

    孟舟山曾經是一名大火的懸疑作家,但自從最後一部作品《危樓》完結後,他不知為什麽,忽然封筆,再也沒寫過書,退居幕後當了編輯。

    七八月份正是多風多雨的時候,大街上冷冷清清,幾乎看不見什麽行人。

    孟舟山坐在咖啡廳裏,鼻梁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成熟俊美的外貌讓服務員不禁頻頻側目,與對麵不修邊幅的男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嚴越昭撓了撓不知多久沒打理的頭發,神情緊繃且煩躁,扔了一摞照片給孟舟山,壓低聲音警告這名相識多年的好友:“你最近小心點,‘銜尾蛇’又出來了,我懷疑他這次是衝你來的。”

    銜尾蛇。

    聽見這三個字,孟舟山抬了抬眼。無他,當年那件震驚全市的危樓連環凶殺案,凶手代號就叫銜尾蛇。因為他每每作案之後,都會在案發現場的牆壁上畫下一個銜尾蛇圖案,但自從隋月聲死後,就再也無人犯案了。

    桌上是一摞凶案現場拍攝的取證照。上個星期警方在青南路67號發現一名男子慘死家中,牆壁上被人畫下了一個銜尾蛇圖案。因為怕引起市民恐慌,並沒有對外公布。

    嚴越昭剛好是三年前那件連環凶殺案的負責人,他一看見這個圖案就知道大事不妙,趕緊把孟舟山約了出來。

    孟舟山拿起照片,一張張查看,睨著凶案現場牆壁上留下的銜尾蛇圖案,神色逐漸沉凝起來:“你不是說,凶手是隋月聲嗎?”

    嚴越昭想起三年前的那件案子,眉頭緊皺:“我們曾經搜查過隋月聲的家裏,發現他曾經在筆記本上畫過這種代表輪回的銜尾蛇圖案,而且當初那棟樓的居民隻有你和隋月聲活到了最後,他不是凶手,難道你是?”

    孟舟山腦海中不期然閃過了那名少年的模樣:“可他坐著輪椅。”

    同為三十歲的年紀,嚴越昭與孟舟山不同,胡子拉碴,看起來相當憔悴:“我們去醫院調查過,隋月聲在被他舅舅打斷腿之前,其實已經可以站起來了,有一半的康複希望,所以他不是沒有幾率作案。”

    孟舟山扯了扯嘴角:“人都死了,當然隨便你怎麽說。”

    他目光又落在照片上,牆壁被人用鮮血畫滿,刺目且礙眼:“有沒有可能是模仿作案?”

    嚴越昭道:“不像,案件剛剛發生,

    還在調查取證,我也沒辦法向上麵申請保護。總之這段時間你小心點,每天給我發個信息報平安。”

    當初那棟樓裏的人都死絕了,隻有孟舟山一個活口。而且最新一起凶殺案的地點在青南路67號,就在孟舟山家小區對麵。

    孟舟山沒有說話,三年前的那件事顯然已經成為了他的心結。他拿起座椅旁邊的一束向日葵,準備告辭離開。

    嚴越昭見狀屈指敲了敲桌子:“我聽說你們網站莫名其妙死了三個作者,你這是打算去祭拜誰呢?”

    說來奇怪,孟舟山手底下最近有三名作者忽然離奇死亡。一個狗血界的扛把子因為心髒病猝死了,一個寫正劇曆史的出車禍死了,還有一個寫爽文的從樓上掉下來摔死了。

    單看似乎隻是幾起普通意外,但連起來看卻總讓人覺得背後沒那麽簡單。

    孟舟山聞言腳步頓了頓,卻並沒有回頭:“我查過,是意外死亡。”

    嚴越昭探頭探腦:“萬一是被你克死的呢?”

    孟舟山扶了扶眼鏡,回頭看向他:“那下一個可能就輪到你了。”

    他語罷,不再和嚴越昭打嘴巴官司,直接離開了咖啡廳。

    外間夜色深沉,冷風呼嘯著迎麵吹來,凍得人瑟瑟發抖。孟舟山從大衣口袋裏摸出車鑰匙,拉開車門上車,駛向了一片早已破敗不堪的拆遷區。

    今天是隋月聲的忌日。

    孟舟山沒有去刻意打聽過那名少年的故事,但他總是控製不住的想起對方。以至於後來每每提筆,都覺得重若千斤,再難寫下任何隻言片語。

    當年的危樓早已拆遷,如今隻剩下一堆斷壁殘垣。鋼筋扭曲著在水泥磚牆中貫穿外露,在清冷的夜色下像無情的鋼鐵巨獸。

    這裏死過很多人,

    好的,壞的,善良的,惡毒的,

    但現在都被深深掩埋。

    孟舟山俯身,把手中的向日葵放在了一處磚石上,在原地駐足許久。他思及當年的凶殺案,總覺得還有許多疑團尚未解開,隻可惜時隔太久,早已無跡可尋。

    如果銜尾蛇真的是隋月聲,那麽為什麽在他死後多年,又出現了同樣的凶殺案?

    危樓傾頹,那些被機器砸出的巨坑就像一雙冰冷空洞的眼睛,在夜色中怒視蒼穹。孟舟山緩緩後退兩步,離開了這片廢墟。

    外間空蕩的街上有人在散發傳單,孟舟山一出現就被對方纏上了:“先生,請問入會嗎?”

    孟舟山看了眼散發傳單的人,對方在寒冷的夜晚帶著鴨舌帽和口罩,聲音也因為冷風的灌入而沙啞粗糲。男女不辯,個子高挑。

    孟舟山隨手接過傳單,塞進了大衣口袋:“我回去看一下,謝謝。”

    他語罷朝著路邊停車的位置走去,然而未走兩步,忽然意識到周圍都是拆遷區,怎麽會有人來這裏發傳單。

    孟舟山慢半拍低頭,從口袋裏拿出那張傳單,在昏黃老舊的路燈下緩緩攤開。卻見上麵畫著一條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巨蛇,身軀形成了一個環形。

    下麵是一排方方正正的打印字體:

    我吞食罪惡,我獲得永生。

    我生而完美,我往複無限。

    孟舟山還未來得及完全消化上麵的意思,耳畔忽然響起一道迅疾的風聲。他眉目一凜,反身一躲,隨即攥住那柄在黑夜中朝自己刺來的匕首,卻見赫然是那名派發傳單的人。

    孟舟山目光驚疑不定:“你到底是誰?!”

    對方不語,一雙眼閃著殺意。抬腿朝著孟舟山踢去,飛速有力,顯然是練家子。孟舟山不顧掌心鮮血淋漓,劈手奪刀,直接與對方纏鬥在了一起,打鬥間不慎扯掉了對方手上的手套,虎口處赫然有一道暗紅色的胎記。

    但孟舟山更想看清襲擊者的臉。他手腕一翻,攥緊匕首朝著對方臉側刺去,趁對方抬手攥刀的時候,另一隻手直接扯下了那人臉上的口罩——

    “砰——”

    一聲經過消音的槍響陡然在孟舟山身後響起,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尤為明顯。

    孟舟山動作一頓,下意識低頭,卻見心髒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血洞,鮮血四處蔓延流淌,浸濕了身上的襯衫與大衣。

    一名看不清麵容的人站在他身後,緩緩收起了槍。

    凶手,不止一個。

    孟舟山身形一晃,轟然倒在了冰涼的地上。他的大腦意識已經開始漸漸麻木起來,竭力睜開眼,想看清那名被他扯下口罩的襲擊者的容貌。

    然而因為大量失血,連帶著視線也開始難以聚焦,最後孟舟山隻能看清對方垂落在身側的右手,虎口處有一個暗紅的胎記。

    開槍者走到了孟舟山麵前,緩緩停住腳步:“你不該對這個人出手。”

    他在對自己的同夥說話。

    那名襲擊者戴好口罩,俯身用手套沾取了孟舟山身上的血,在那麵搖搖欲墜的水泥牆上慢慢畫下了一個銜尾蛇符號,望著眼前早已倒塌的危樓道:“今天是他的忌日……”

    他們誰也沒注意到,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忽然動了動,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自己右手虎口處留下了一道痕跡。

    在茫茫無盡的黑夜中,一抹誰也看不見的光團悄然出現在了孟舟山屍體上方,繞著他飛了一圈。

    係統語氣驚奇:【天啦嚕,這個宿主死的也太慘了吧!】

    它綁定的第一任宿主是猝死的,第二任宿主是車禍死的,第三任宿主是摔死的,被人謀殺還是第一個。

    係統周身亮起一陣白芒,緩緩覆蓋了孟舟山尚帶餘溫的屍體。在對方此生所寫的一係列懸疑作品中,選擇了《危樓》。

    【開啟綁定……】

    【綁定成功……】

    孟舟山死了一次,

    又活了一次……

    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簡陋的房間。角落裏散發著腐朽的黴味,白色的牆皮因為潮濕大片掉落,露出裏麵斑駁的牆體。

    看的出來,這間房被主人精心布置過,但依舊掩蓋不了這棟建築物由內而外的破舊。不甚隔音的牆壁連鄰居剁肉炒菜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孟舟山從床上緩緩坐起身,一度懷疑自己出現了錯覺,因為這個破舊的房間是自己當年撰寫《危樓》時所住的地方。可自從他搬走後,沒過多久就拆了。

    孟舟山從床頭櫃摸索著找到眼鏡戴上,周圍的景物頓時清晰起來,然而還沒等他細看,眼前就忽然出現了一顆光芒璀璨刺目的鑽石,耳畔響起了一道機械提示音。

    【叮!恭喜您成功綁定反派拯救係統,正在開機……】

    【開機成功】

    【作者姓名:孟舟山

    死因:謀殺。

    所著作品:《無罪書》、《18號路口》、《危樓》等。

    此次任務目標:拯救《危樓》反派隋月聲。

    任務成功獎勵:獲得重生機會一次。

    任務失敗:進行抹殺。】

    係統最後補充道:【反派隋月聲目前黑化度為99.9999%,黑化度清零則任務成功,黑化度滿100%則判定任務失敗,請宿主務必小心!】

    孟舟山這一輩子去過很多地方,見過無數罪惡。他將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整理成冊,鉛印的字跡剝開來,裏麵藏著的都是血淋淋的人性。

    他總以為自己已經見識過世界上最離奇的事,可沒想到還會遇見更離奇的。

    例如那本變為現實的書,

    例如那個讓自己拯救隋月聲的係統……

    多年後,再次回到這個地方,孟舟山仍有種不真切的感覺。他推門走出房間,看著眼前狹窄昏暗的樓道,恍惚間好似看見一頭無情的猛獸站在前方,瘋狂吞吃著骨肉殘骸。

    這是一棟即將拆遷的危樓,住戶寥寥無幾。他們都是被貧窮篩選後留下的人,拮據的生活讓他們隻能像釘子一樣暫時駐紮在這裏,在風雨中日益生鏽。

    隋月聲就住在走廊最盡頭的一間屋子,和孟舟山在同一層樓。孟舟山偶爾下樓買東西的時候,會看見他推著輪椅從裏麵出來,坐電梯下樓買菜。

    起初孟舟山還以為是他一個人在住,後來才得知,那間房裏還住著他嗜酒如命的舅舅,沉迷打牌的舅媽,以及一個患了先天性心髒病的表弟。

    孟舟山走到電梯門口,慢慢頓住了腳步,思考著自己會以怎樣的方式再次見到那名坐著輪椅、且與連環凶殺案息息相關的少年。

    他無意識摸了摸自己心髒中槍的地方,想起那兩名看不見麵容的凶手,心中的疑團一個接一個升起,卻又不得不一個又一個竭力按壓下去。

    就在孟舟山陷入沉思的時候,樓梯上方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嬉鬧聲。一男一女打鬧著從樓上走了下來,服飾怪異,妝容厚重,戴著奇奇怪怪的金屬裝飾,就像是街邊再普通不過的地痞混混。

    女生畫著誇張的煙熏眼影,掐著男生的耳朵故意逗弄打鬧:“艸,你他媽的有病,放著電梯不坐,非要走樓梯!”

    “滾蛋!”男生染

    著一頭電光紫,不耐煩的推開她,“客人都打電話催了,你他媽的等那個破電梯要等到什麽時候,走兩步會死啊!”

    他語罷忽然發現站在電梯門口的孟舟山,不由得頓了頓,連帶著那名女生也安靜了下來。

    這棟樓的住戶在某種意義上是貧窮的代名詞,孟舟山與這裏格格不入。他穿著價格上萬的手工西裝,平整得連一絲褶皺都找不到,皮鞋鋥亮,不染塵埃。昏黃的走廊燈光讓他鼻梁上的金絲鏡片多了一抹白芒,看不清神色。氣質成熟穩重,就像一杯歲月沉澱的紅酒。

    女生盯著孟舟山的側臉看了片刻,忽然紅著臉推了推身旁的男伴,聲音一下子溫柔起來:“就坐電梯嘛,我腿疼……”

    男生盯著孟舟山價格不菲的手表看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女生的心思,語氣比剛才更加煩躁,髒話連篇:“你他媽的腿疼又不是腿斷了,坐個xx的電梯!”

    他語罷甩手,轉身就要朝著樓下走去,結果在樓梯拐角迎麵撞上了推著輪椅出來的少年,直接一腳踢了過去:“你他媽的沒長眼啊!”

    混混咒罵完畢,看也不看從輪椅上摔倒在地的少年,一陣風似地下了樓。女生見勢不好隻得跟上,腳步聲漸行漸遠。

    孟舟山沒想到自己再次見到隋月聲,還是同樣的一副場景。

    那名身形瘦弱的少年膝蓋上挨了重重一腳,直接身形失衡倒在了地上。他用雙手撐著,竭力直起上半身,想重新爬坐回輪椅上,但每每用勁,輪椅便會跟著移動,導致遲遲未能成功。

    那兩條殘疾的腿一動不動,癱軟在地,沒有任何知覺。就像人魚上岸一般無力。

    孟舟山還未來得及等大腦反應,身體就已經先一步走上前去。他彎腰替少年扶住了輪椅,用低沉的嗓音問道:“要幫忙嗎?”

    他頭發梳得整齊,鼻梁上的金邊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很符合作者這個身份。乍然靠近時,能嗅到衣襟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讓大多數人自慚形穢。

    隋月聲聞言下意識抬頭,不由得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慌亂低下頭去,搖頭拒絕了孟舟山的幫助,看起來帶著幾分孤僻。

    他瘦弱蒼白的手臂青筋暴起,竭力想重新爬回輪椅,然而越慌越亂,臉色漲紅也沒能成功。

    孟舟山見狀踩住亂晃的輪椅,忽然彎腰,一言不發將他抱起來,重新放到了輪椅上。隻覺得這名少年比起同齡人實在輕瘦太多。

    “我幫你。”孟舟山說。

    隋月聲聞言忽然安靜了下來,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年歲不大,看起來仍帶著幾分少年清雋,皮膚通透蒼白,有一種支離破碎感。像一尊被打碎的琉璃器皿,被人粗糙的用膠帶粘了起來,搖搖欲墜。

    “謝謝……”

    隋月聲動了動唇,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沒關係,”孟舟山按住電梯門,“我剛剛搬進來,以後就是鄰居了。”

    這棟電梯實在破舊,年久失修。進門的時候有一塊地方不怎麽平整。隋月聲雙手落在輪椅上,正準備推著滾輪進去,孟舟山卻走到他身後,把他輕輕推了進去。

    孟舟山猜到他是下樓買菜的,但還是問了一句:“一樓?”

    隋月聲點頭,看見孟舟山伸手在老舊掉色的電梯鍵上按了一下。

    電梯間的鏡子照出他們二人的模樣,一個沉穩,一個靜默。

    孟舟山理了理袖口,垂眸看向隋月聲,卻隻能看見少年漆黑的發頂還有清瘦的脊背,出聲問道:“小孩,你幾歲了?”

    隋月聲低著頭道:“十九。”

    才十九?應該是上學的年紀。

    孟舟山道:“我大你十二歲,你可以叫我叔叔。”

    他目光落在少年膝蓋那枚灰色的腳印上,出聲問道:“嚴重嗎?”

    隋月聲靜默拍了拍上麵的灰:“沒關係,我沒感覺。”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隋月聲沒動,似乎想等著孟舟山先出去,但男人並未離開,而是把他推出了電梯,這才慢慢鬆開手。

    隋月聲回頭看了他一眼,情緒難辨,不知在想些什麽:“……謝謝。”

    這次清晰了許多。

    孟舟山笑了笑,表示沒關係。未免引起懷疑,他轉身朝著右邊的街道走了過去。路邊有許多攤販在售賣商品,用塑料膜在地上一鋪,把商品一擺,就可以開始賣了。

    一名老人在賣花。

    孟舟山看見一個熟悉的藍色花盆,慢慢頓住了腳步。老人見狀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極力推銷:“這是向日葵花籽,十塊錢一盆,二十五塊錢三盆,四十五塊錢五盆……”

    孟舟山遞給她十塊錢,拿走了那盆還沒發芽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