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取暖
作者:碉堡堡      更新:2022-07-09 21:09      字數:4848
  第53章 取暖

    大抵這句話在太子心裏憋了許久, 以至於問出口的時候擲地有聲,想讓人裝作沒聽見都不行。

    “你——”

    謝鏡淵聞言抬手,下意識就想打他, 但那離家出走許久的君臣之禮在這個又忽然跑了回來,隻能在半空中不甘的攥緊拳頭,恨恨放下。

    一時間隻能聽見風搖樹枝的聲音。

    楚熹年靜等著謝鏡淵的回答, 也許他心中也產生了那麽些許好奇, 想知曉原因。然而謝鏡淵隻是冷笑著吐出了四個字:“胡說八道!”

    這個時候便顯出帶著麵具的好處來了,他神情或慌或亂,或惱或怒,都讓人看不真切。

    太子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知是信還是沒信。但他識趣的不再追問,否則謝鏡淵真的會出手收拾他。

    “……”

    楚熹年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為了緩解一二, 他主動轉移話題,聲音平靜道:“此人與秦道炎身上還有許多密辛, 在證據確鑿之前, 最好不要貿貿然捅到聖上麵前。”

    對敵人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一擊斃命。而九娘之死和一封親筆書信是不足以絆倒秦道炎的。隻有深挖出對方通敵賣國的證據,才有可能連根拔起, 現在還不是時機。

    太子對秦雙刺殺他們的事很是憋屈,聞言語氣不善的道:“你的意思是,孤還得繼續養著這個廢物?”

    秦雙聽見他們的話,情緒激動, 似乎想說些什麽,但下巴被卸,吐出的隻是一串無意義語句。太子嫌難聽,從路邊隨手扯了一大把不知名的野草塞到他嘴裏。

    楚熹年道:“殿下可知, 你若此時將他交出去,秦道炎隻需將所有罪責盡數推到他身上,再上一封請罪折子,聖上輕則斥罵,重則貶官,秦道炎依舊還有翻盤的機會。”

    太子道:“貶官還不夠麽?隻要他被貶,孤多的是機會收拾他。”

    楚熹年:“此人心胸狹隘,且朝中盤踞多年,根基深厚。更何況朝堂正值用人之際,他若貶官,兵部無人可用,最多三年他就會官複原職。”

    他明明隻是一閑散公子,卻好似對朝堂局勢洞若觀火。

    太子更懷疑他是晉王派來的細作了,雖然楚熹年說的話貌似有些道理。太子思考半天,找不出漏洞,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楚熹年不語,他背著謝鏡淵繼續往前走,城門已經遠遠的出現在眼前了。謝鏡淵不知是怕被人看見這副模樣覺得丟臉,還是旁的,聲音嘶啞的道:“放我下來……”

    他依舊是虛弱的,楚熹年能感覺到他四肢疲軟,肌肉難以聚力。

    “送佛送到西,”楚熹年說,“更何況已經快到了。”

    他不僅沒有鬆手,反而又緊了幾分力道。謝鏡淵沒有說話,皺了皺眉,總覺得渾身發冷,意識已經有些恍惚。他貼著楚熹年的後背,無意識圈緊了他的脖頸,以此來汲取幾分溫暖。

    那雙殺人無數的手,此刻就那麽無害的圈住了他。冰涼的溫度順著指尖傳遞到脖頸,正常人都會凍得一激靈,楚熹年沒有動,任由他將手伸進自己的脖頸。

    城門口人多眼雜,謝鏡淵不便露麵。太子終於思慮周全了一回,讓他們在不遠處等著,自己則去城門口找衛兵,讓他們派了個人去太子府報信。

    楚熹年把秦雙栓在一顆樹上,和謝鏡淵找了一處位置坐下等候。謝鏡淵的情況顯然非常糟糕,當楚熹年將他從背上放下來的時候,直接吐了口烏黑的血出來,臉色蒼白如紙。

    楚熹年見狀,眉宇間泄露了幾分擔憂。謝鏡淵卻麵無表情擦掉了嘴角的血:“放心,死不了。”

    他坐在地上,虛脫無力的靠著樹,偏頭看向一旁半死不活的秦雙,目光森寒陰鷙,冷笑著道:“我縱死了,也要拉著幾個人下去陪我才是。”

    楚熹年知道謝鏡淵冷,坐在旁邊,慢慢揉搓著他冰涼的手。覺得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不太符合自己的價值觀:“生前看見這些人已是折磨,死後若還瞧見他們,不覺髒眼麽。”

    楚熹年難得生起了幾分講道理的心思,盡管他覺得這些話沒必要對一名殺人無數的反派說,但他還是說了:“將軍,仇之一字,最害良善……”

    “想讓他們得到報應,有很多辦法,殺人隻是窮途末路時才會走的絕路,可眼下,你尚未山窮水盡……”

    謝鏡淵扯了扯嘴角,大抵想不屑的譏諷什麽。可不知是不是楚熹年的懷抱太過溫暖幹淨,讓人生不出任何反駁的心思。

    “……”

    謝鏡淵閉著眼,好似睡著了。隻有起伏不定的胸膛泄露了他內心的情緒。

    【叮!】

    係統忽然在寂靜夜色中輕響了一聲,將楚熹年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反派黑化度已降為87%,親,請繼續努力哦~】

    嚴格來說,楚熹年的任務進度其實還不錯。隻是他開局太死亡,難度比別的宿主稍高了那麽一丟丟丟丟。

    楚熹年沒想到謝鏡淵的黑化度會降下這麽多,偏頭看向他,卻見對方靠著樹的身形已然有些支撐不住,正朝著自己這邊倒來,下意識接住了他:“……”

    謝鏡淵不知何時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楚熹年伸手探了探謝鏡淵的鼻息,雖然微弱,但好在還沒斷氣。他緩緩擁緊了對方的身軀,無聲掐算著時間,卻覺得時間的流逝實在有些緩慢。

    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大夫,但太子府的馬車還沒到,他們隻能等在原地。楚熹年反複告訴自己不要急,不要急,越是緊要關頭,越是要冷靜。

    將軍府距東城門大約有十四裏路,一匹馬車一天最多能行四百裏地,平均每小時行16.7裏路程。來回一趟大概需要兩個小時,也就是一個時辰。

    太子已經離開了半個時辰左右,最多再過半個時辰,馬車就能趕來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青頂馬車終於駛了過來,馬蹄嗒嗒的聲音猶為清晰,而駕車的人正是太子。

    楚熹年立刻抬頭看去,不等太子開口,他就已經將謝鏡淵打橫抱起,徑直上了馬車。

    太子見狀下意識回頭看了眼:“他怎麽了?”

    楚熹年道:“昏迷了,趕緊回將軍府找大夫。”

    太子聞言眉頭擰得死緊,正準備回城。卻忽然發現秦雙還被捆在樹上,又跳下去把他拽上了馬車,鞭子用力一揮,發出一聲短促的脆響,煙塵滾滾朝著城內駛去了。

    不知是不是馬車太過顛簸,謝鏡淵劇烈咳嗽兩聲,又慢慢醒了過來。他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卻發現自己正躺在誰的懷裏,條件反射攥住對方的手腕,力道大險些捏碎腕骨。

    楚熹年不知道是不是該誇他生命力頑強,這種關頭還有力氣掐人,垂眸看向他:“將軍?”

    是楚熹年。

    謝鏡淵努力睜開眼,這才發現是他,指尖陡然泄了力道,又重新躺了回去。他用手背覆住眼皮,顯然知道自己情況糟糕,擰眉聲音嘶啞道:“找萬濟邈來。”

    他不信任別的大夫。

    楚熹年嗯了一聲:“我知道。”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將軍府門前。楚熹年將謝鏡淵抱下馬車,快步朝著主院走去。正在門口值守的九庸見狀臉色大變,正準備攔住楚熹年問個明白,卻聽他匆匆道:“去把萬大夫請過來。”

    太子也牽著秦雙跟進去了,見九庸站在原地發愣,嫌棄擺手催促道:“去去去,趕緊請大夫去,愣著做什麽!”

    將軍府的下人真是一個賽一個傻,腦子都讓楚熹年吃了麽。

    九庸反應過來,這才急匆匆轉身去請大夫了。

    現在仍是半夜,萬濟邈大半夜被九庸從床上拎起來,可想而知氣得吹胡子瞪眼。但一聽謝鏡淵狀況不好,又擺手把眾人都趕出去,連忙拎著藥箱進了屋子。

    楚熹年看著緊閉的房門,靜默了幾秒。而後掀起衣袍,在門口的台階上慢慢坐了下來,不知在想些什麽。他大抵覺得無事可做,讓雲雀去拿了本書過來。

    門口掛著的燈籠隨風飄搖,楚熹年捧著書,借著微弱的燈光開始讀了起來。太子在門口急得轉圈圈,他反正不講形象,幹脆跟楚熹年一起坐在了台階上:“你還有心情看書?”

    楚熹年翻頁的動作一頓,繼而恢複正常,依舊那麽不急不躁:“急是沒有用的。”

    太子聞言狐疑盯著他看了半天,然後把他手裏的書抽出來,翻了個方向,又給他塞回去:“但是你拿反了。”

    楚熹年:“……”

    #太子是個令人尷尬的存在#

    楚熹年把書合上,沒有再看了。他覺得肩頭有些異樣,伸手摸了摸,指尖觸及到的卻是一片暗紅幹涸的血液,不由得出了一會兒神。

    謝鏡淵確實能忍。

    原著如此,現如今劇情被打亂,依舊如此。他背著對方走了那麽久,竟沒發現他何時吐了血。

    楚熹年莫名覺得心裏有些亂亂的,無意識卷起了手裏的書,原本平整的紙頁變得皺皺巴巴,成了鹹菜幹一般的存在。

    秦雙剛剛被關押到將軍府的密室去了。他自幼與父母走失,被秦道炎收養,感情非比尋常,很難從他嘴裏撬出什麽東西。

    但世間之事總歸會有漏洞的。

    太子有些魯莽,這也就代表著他不是安靜的性子,此刻卻罕見沉默。他低著頭,忽然出聲問道:“你到底是哪邊的人?”

    他很識趣,知道自己從楚熹年嘴裏探聽不出什麽東西,直來直去反而是最好的辦法。

    楚熹年淡淡挑眉:“什麽哪邊的人?”

    太子:“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哪邊都不是,”楚熹年卷了卷手裏的書,“世間之事並不是非黑即白,殿下又何須劃得涇渭分明,沒有任何人可以獨善其身。”

    他們正說著話,隻聽房門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打開,萬濟邈從裏麵走了出來。楚熹年上前一步問道:“大夫,將軍無事吧?”

    萬濟邈疲憊抹了把臉,勉強打起精神:“老夫已替他施了針,這便去配藥,他強行運功傷了肺腑,氣血雙虧,沒那麽好治。讓丫鬟去屋子裏升些炭,弄得暖和些。”

    語罷背著藥箱,輕車熟路的去了後廚。

    太子心想這老東西說話跟沒說一樣,探頭想往屋裏看,卻被楚熹年攥住了肩膀:“時辰不早,我命下人在客房備水,殿下先去更衣吧,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楚熹年雖語氣溫和,但讓人不容置疑。

    太子到底是金尊玉貴長大的,聞言摸了摸自己在井水裏浸了大半夜的濕衣裳,也沒反駁,跟著丫鬟去客房洗漱了。

    雲雀見太子離開,上前一步對楚熹年道:“公子,奴婢聽萬大夫說了,將軍病情已經穩住。您身上都濕了,先去沐浴更衣吧,若是著涼了可怎麽好。”

    楚熹年一言不發的去沐浴換了衣裳,等出來時,丫鬟已經在屋子裏點上了炭火。溫度升高,熱氣熏得人冒汗。

    楚熹年走到窗邊,將窗子微微開了一條縫,這才走到內室去查看謝鏡淵的情況。

    萬濟邈已經施了針,謝鏡淵眉宇間的青色死氣總算淡了些,隻唇色依舊蒼白。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冷汗涔涔。

    他呼吸沉促,眉頭緊皺,好似陷入什麽夢魘難以自拔,吐出的盡是些含糊不清的囈語。那枚銀色的麵具被摘下,靜靜的放在枕邊。

    “謝鏡淵。”

    楚熹年輕輕喊了他一聲,但對方並沒有醒。

    燭火跳動,將謝鏡淵另外完好的臉照得清晰分明。眉飛入鬢,眼尾細長,隻看麵相,是個絕色風流的少年郎,實在難以讓人想起他是一名帶兵打仗的將軍。

    倘白衣折扇,指點江山,大抵也會是攪動京都風雲,盛名濟濟不在楚焦平之下的無雙公子。

    “……”

    楚熹年好似歎息了一聲,又好似沒有。他尋了一方帕子,在銅盆裏洗淨,然後擦掉了謝鏡淵額頭的冷汗,卻猝不及防被謝鏡淵攥住了手腕,一片沁涼。

    “娘……”

    謝鏡淵蠕動著幹裂的唇瓣,神情不安,似在拚命躲避著什麽。他死死攥住楚熹年的手腕,聲音倉惶無措,在睡夢中本能將右半邊臉藏入枕頭。

    “娘……”

    謝鏡淵聲音痛苦,想說些什麽,但他嘴巴太嚴,心裏守著太多秘密,哪怕在神智不清的時候,也難以吐露半個字。

    楚熹年任由他攥著自己,另一隻手摸了摸謝鏡淵冰涼的臉龐。內室溫度灼熱,不僅沒能讓他保持體溫,反而出了越來越多的冷汗。

    漸漸地,謝鏡淵不再喊了。他忽然安靜下來,竭力攥緊身上厚厚的被子,努力想汲取幾分溫暖,整個人從裏到外都冒著寒氣。

    楚熹年脫掉靴子,躺上床將他抱進了懷裏。謝鏡淵雖神智不清,卻很快鬆開錦被,轉而縮進了這個更為溫暖的懷抱。

    “冷……”他無意識低語,聲音破碎嘶啞。

    楚熹年輕輕皺眉,而後將被子拉緊,解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也解開了謝鏡淵身上的裏衣。他與對方一同窩在被子裏,將衣服丟在地上,肌膚相貼,一冷一熱。

    楚熹年沒什麽旖旎心思,慢慢揉搓著謝鏡淵的肩背,試圖讓他更暖和一點。不知過了多久,當他胳膊都有些酸的時候,謝鏡淵終於不再打冷顫。

    心髒不斷跳動,胸膛一起一伏,他們二人的心跳達成了一致。

    楚熹年維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他在思考自己是否該放開謝鏡淵,然而身形剛剛後退幾分,謝鏡淵便緊跟著靠了過來,重新貼得密不透風。

    紅燭帳暖,度春宵……

    楚熹年忽然感到有些徒然無力。他不喜歡這種理智逐漸消失的感覺,那樣會讓他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智者不入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