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
薑久久 更新:2022-07-09 16:36 字數:3343
第64章
李洵怒不可遏, 他沒想到李述居然還留了後手,臨死之前居然把傅嬌托付給江俞那個早就該死了的廢物。
劉瑾在屋子裏待著,渾身的汗毛都情不自禁地豎了起來。太子殿下平素最討厭的就是瑞王, 他人死了之後,竟然還有人膽敢跟他勾結在一起,意圖把傅嬌偷運出宮, 肆無忌憚犯了李洵兩片逆鱗。
他深知李洵叫嚷著要把李述挖出來鞭屍不是不可能。
他偷偷抬眼覷向李洵,狂風驟雨在他眼底凝聚,似乎帶著摧天毀地的力量, 呼嘯著要將一切都撕碎。
“去把她叫進宮來。”李洵冷聲吩咐。
劉瑾一時糾結著, 不知道該先去墳裏挖李述, 還是先去瑞王府傳旨。走出寢殿, 他站在空蕩蕩的東宮裏,抬頭望著四四方方黑壓壓的天,重重歎了口氣。
好不容易安生了一段時間, 又出了這樣的事,還不知道後麵會有怎樣的狂風驟雨。
他斟酌了一番,先去了瑞王府。
傅嬌聽說李洵又要讓她入東宮, 眉頭微微皺了下, 她現在委實不願意踏入陳文茵的領地。她僅剩的羞恥心瘋狂撕扯著她。
劉瑾好言相勸道:“姑娘,和殿下相識這麽多年, 您也該知道他的脾氣, 他要的也不多,隻是要人順著他。您又何必跟她對著幹呢?”
他有時候真的想撬開傅家姑娘的腦瓜子看看, 裏麵裝的都是些什麽東西。當初兩人感情最要好的時候, 她突然拋下殿下嫁給瑞王, 現在安分了一段時間, 又跟瑞王留下來的人糾纏不清。
他從小就是奴仆,仰人鼻息過活,為了得到貴人青睞彎腰諂媚討好,把自己的臉伸到貴人巴掌底下都是常事。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堂堂正正做人,後來他走了好運,因為嘴甜勤快被分到了皇後娘娘宮裏伺候,再然後又在太子殿下幼年時就接管了看顧殿下的職責。他的人生從此走上巔峰,隻需對李洵一人點頭哈腰即可,就算是朝中的大員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
而傅家姑娘呢?她從小就在他人生夢想的終點上,不僅有家人的寵愛,還有殿下的庇護,她甚至不用刻意討好,殿下便能巴巴地將天下碰到她麵前。
人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若非太子殿下特意囑咐過不要驚動了她,他真的好想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喂給她。
傅嬌再不想進東宮,也不想在這個當口節外生枝,忍下心中的不滿,準備了一番便隨劉瑾進宮去了。
刻意避開眾人耳目,她悄無聲息去到李洵的寢殿。
他剛沐浴完,穿著一身寬大的袖袍坐在窗下,領口敞開,麥色肌膚若隱若現。傅嬌上前向他行禮:“太子殿下。”
李洵卻一把拉著她,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的手甫一觸碰到自己的手腕,她驚了一下,待坐到他腿上的時候,她更詫異了。
“殿下身上怎麽這麽涼?”
仿佛冰凍。
李洵抿唇定定看她,半晌不語。
殿裏地火龍旺盛,便是赤腳單衣待在屋裏都不會冷。
他身上這麽涼,是因為他剛衝了個涼水澡。
得知那天是李述安排的人接近傅嬌之後,他想到了她近來刻意的溫婉。他一直以為她終於明白過來誰才是對她最好的人,當真把心放在他的身上。
當真相□□裸地擺在眼前,他突然明白過來,這些都是假的。是她為了掩護那兩個人的障眼法。
他暴跳如雷,在殿內來回踱步,嘲諷自己的自以為是,有那麽一刻,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世上背叛過他的人都該死,他當初就不該留下她的命。
他不該鬼迷心竅相信一個生了反心的人能改過自新。
憤怒像是一頭凶猛的野獸,在他身體裏橫衝直撞。他渾身燥熱難當,火氣從心裏蔓延而起,席卷全身,似乎要把他整個人都燃燒成灰燼一般。
他差點忍受不住這樣的痛苦,數九寒天用涼水衝洗了身上。
冰涼的水兜頭而下,嚴寒侵襲的同時,他冷靜了下來。
他找了個不殺她的借口——那些人是李述死前安排的,她根本不知情,或許她不會離開。
他覺得自己真可笑,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在為她找借口。
但不管怎麽樣,這個理由說服了他自己,他決定暫時留下她的命。
他想,再給她個機會。
“沒事。”他抱著她,低頭去吻她的唇瓣。
傅嬌下意識躲了下,抬起眼對上他冷凝的眸子,又輕輕貼了上去。
他的唇真涼啊,傅嬌心想,他怎麽會這麽冷,好似從冰窟裏打撈起來的一樣。
她抬起胳膊,環住李洵的身子,臉貼在他肩頭道:“殿下太冷了。”
李洵緊緊箍著她,道:“暖著我,就不冷了。”
傅嬌聽著他的話,好似有一條冰冷的毒蛇從她身上爬過,讓她忍不住渾身發寒,身軀微微戰栗起來。
他的拇指在她唇瓣上摩挲,嘴角扯出一絲冰涼的笑:“你不願意嗎?”
傅嬌愣了下,片刻後換上笑臉,道:“怎麽不願呢?”
李洵知道她的口是心非,抱著她,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
次日是除夕,傅嬌早上在李洵的寢殿醒來,昨天晚上他磨了她許久,醒來後她覺得十分疲憊,用早膳的時候還打了好幾個哈欠。
她草草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詢問宮人什麽時候送她離開。
宮人為難道:“殿下沒有吩咐送您離宮。”
傅嬌蹙眉,今日是除夕,李洵作為儲君,有許多事情,早上要祭祖拜天,晚上宮中有夜宴,他把她放在宮裏,遲遲不讓她離開是什麽意思?
沒有李洵的命令,宮人不敢放傅嬌離開。
她怕被別人看見,又不敢到處走動,隻能待在寢殿裏百無聊賴地望著滿殿的雕梁畫棟。
這樣的日子真無光。
宮人進來給她送茶點的時候,看她手托著腮眼神空洞,問她道:“姑娘要去東暖閣坐坐嗎?”
傅嬌愣了下,之前她到東宮來玩,有時候李洵在忙事情無暇顧及她的時候,便將她安置到東暖閣,他搜羅來了很多稀奇的玩意兒放在裏頭,就算是一個人待在裏麵玩上幾天也不會無聊。
“去看看吧。”傅嬌垂下眼。
宮人點點頭,引著她往東暖閣走去。
李洵平常很忙,十多歲起皇帝手把手教他輔政開始,他每日都要看折子、見大臣。所以傅嬌在東宮的時候有大把的時間在東暖閣度過,所以東暖閣都是按照她喜歡的樣子布置的,裏頭所用之物全都精細華美,李洵一麵對她花裏胡哨的審美嗤之以鼻,一麵又極盡能事為她搜羅物件。
推開門,琉璃窗扇透進五光十色的光芒,華光流轉中她看到屋裏的擺設一如從前。
福至心靈的瞬間,閃過她心上的是電閃雷鳴,是浮光掠影,是久別經年後複又驚起的漣漪。
她以為李洵早就把東暖閣裏的東西撤走,卻沒想到他還留著。
他不僅保留著從前的東西,甚至屋子的陳設和她最後一次去到這裏時相差無幾。
她看到桌案上刻了一半的印鑒,那天的場景又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那段時間她心血來潮,忽然對篆刻產生興趣,一門心思鑽研篆刻印章。李洵幫她搜羅來一套工具,和無數的好料子。他手把手教她繪圖、運刀。他教得很細致,她學得很用心,學了一段時間也能像模像樣雕一些小物。
然後李洵繪了兩張底紋,約定他們各刻一枚印章給對方作為信物。
他刀功好,筆力勁道,碎屑飛揚間,三兩天便將印章刻好。她則要慢一些,她卻也不急,慢慢地刻,一刀一刀極其用心。
那天她正在刻印鑒,李洵突然來告訴她,他要去景平戰場上,可能要半年多才能回來。
從認識開始,他們還未曾分離過這麽久,傅嬌心裏難受,扔下刻了大半的印鑒就走了。
之後不久李洵就啟程前去景平。
從此他們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桌上的碎屑他都沒收拾,屋子裏的一切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時光似乎沒有在這裏留下丁點痕跡,她和李洵決裂這一年多的時光仿佛從未發生過。
傅嬌錯愕:“這間屋子沒有收拾過?”
宮人道:“殿下每日都會讓人灑掃拂去浮塵,不許我們動屋子裏的陳設一分一毫。”
傅嬌沒有回答,隨手拿起架子上放著的萬花筒,這是從大月氏傳來的小東西,透過孔眼,可以看到裏麵有另一個絢爛多彩的世界。她以前很喜歡玩兒,看到喜歡的場景總會忍不住驚呼。
她輕輕轉動筒身,卻發現裏頭絢爛的花樣換了,全成了她的小像,嚇得她瞳孔微震,這東西若是被別人看到,她還要不要活了!
“殿下不許別人到這裏來,隻他有時候會來坐坐。”宮人說著,聲音卻低了下去。
前段時間太子妃剛不顧勸阻衝了進來。
傅嬌放下萬花筒,轉過身跑出東暖閣,腳步倉促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洵的執念太深,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甚至連呼吸都不順暢。
李洵晚上才回來,傅嬌歪在榻上都快睡著了。屋子裏的地火龍太盛,烤得她骨頭都犯懶。燈光在她身上搖曳出一片暗影,清幽浮動。
李洵屏退宮人,坐在傅嬌身邊,去拉她的手。
今日他特地讓宮人帶她去東暖閣,他想告訴她,若是她安分聽話,他會信守承諾,一如既往地寵愛她。
他不知她是否足夠聰明,能明白他的一片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