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作者:薑久久      更新:2022-07-09 16:36      字數:3404
  第53章

    陳文茵不禁去看李洵的表情, 他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自己,眼神中全無溫和,像是兩把利刃, 要把她生生劈開似的。

    她被他的眼神嚇得心驚肉跳,後知後覺咂摸自己方才的話,想著沒有什麽疏漏才是。傅嬌才十八歲, 往後的路還那麽長,難道要一生一世在瑞王府枯死嗎?

    她表兄是個人品俱佳的好男兒,今年才二十四歲, 在軍營裏受一眾將士的愛戴, 年紀輕輕威望極重。樣貌更是無可挑剔, 盡管從軍, 但骨子裏還是儒雅之人,和傅嬌站在一起也不算辱沒她。

    表嫂去年害了急症而死,剛下葬沒多久, 為他續弦的人就差點踏破門檻。但表兄乃是重情之人,將那些人都打發了出去,要為表嫂守喪三年。

    最重要的是, 他和表嫂沒有一男半女, 沒有原配的子女牽絆,就算傅嬌嫁過去也不用受原配子女和母家的氣, 日子處久了, 和原配也沒有區別。

    她沒想著讓兩人現下將事定下來,梅開二度自然要好好挑挑揀揀, 找個合心意的一起過日子, 先接觸接觸也好。

    李洵的目光令她渾身覺得不適, 她強擠出一抹笑顏, 聲音低柔婉轉地說道:“我聽說王妃以前待字閨中的時候很喜歡騎馬射箭,我那表兄是軍營之人,心胸豁達開闊,行事不拘小節,往日裏也會帶我表嫂去草原騎馬。或許隨我表兄到了通州,日日出去跑馬,她心緒能好一些呢。”

    “心緒會好一些?”李洵微微蹙眉。

    “殿下看不出來嗎?”陳文茵訝然:“難道殿下一點也看不出來嗎?王妃在瑞王府一點也不快樂啊,她雖然眉眼都帶著笑,可她就是不快樂啊。”

    她和傅嬌在一起的時間隻有將近四個多月,起初她每日端著規矩和嬤嬤一樣一板一眼地教她宮中的規矩,陳文茵以為她是個鬱鬱的寡婦。後來她們日漸親密,她才發現傅嬌隨性、灑脫,她隻是單純的不快樂。

    昨日聽廚娘說起從前的傅嬌,她更是張口結舌,原來她從前是那麽跳脫歡快嗎?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成婚之前,傅嬌是老國公夫婦寵愛如掌珠的公府千金,天塌下來也有老國公夫婦為她撐著;一朝成婚,她成了端莊淑儀的瑞王妃,一言一行代表著皇室,自然不能如幼時那般恣意。

    所以她不快樂。

    她不理解,就連她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李洵和她一起長大,為什麽看不出來?

    “她憑什麽不快樂?”李洵的語氣冷硬萬分。

    她罪該萬死,他卻留下她的性命,他聽之任之,她不忤逆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大發慈悲地寵愛她。

    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憑什麽不快樂?

    陳文茵緩緩地眨了眨眼,似乎被他這句話驚到了:“什麽憑什麽?難道她連不快樂的權利也沒有嗎?”

    她知道皇室對內眷的要求很高,要求她們時時刻刻保持高貴端莊,難道還能把她們表達情緒的權利也剝奪了嗎?

    難道嫁進皇室,從此就連苦笑也由不得自己。

    李洵麵色鐵青,猛地一下揚手把硯台打翻,硯台翻了之後,漆黑的墨汁四處飛濺,不少飛到陳文茵的身上。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粉色繡折枝海棠襦裙,這是她今天精心挑選,專程穿來見李洵的新衣,上麵沾染了好多墨點。

    “陳文茵,莫不是以為孤欽點你為太子妃,你便能呼風喚雨,現在竟然把手伸到瑞王府去了。”李洵沉聲道。

    麵對李洵無理的控訴,抖開裙擺便跪了下去,地上好多墨汁,跪下去身上就更髒了,她的臉因為驚恐和難堪變得通紅不已:“殿下,我沒有要伸手管瑞王府的意思,我隻是、隻是和王妃相處日久,見她鬱鬱寡歡,所以於心不忍才出此下策。她是隨性之人,與其留在京城虛度韶華,不如、不如……”

    “不如什麽?”李洵瞧了眼跪在地上的人,眯了眯眼,冷笑著問:“孤倒不知,孤竟是如此無能,長兄離世之後,竟連寡嫂也留不住,隻能逼得她改嫁。

    他如刀的眼神從她背上剜過:“還是你的心眼隻有針尖大,連妯娌也容不下?所以想把她打發給個晦氣的鰥夫。”

    陳文茵腦子裏一片蒼白,她沒見過李洵這麽喜怒無常的人,上一刻還對她言笑晏晏,下一刻便如此冷酷。

    她以為她和傅嬌是朋友,傅嬌和李洵也是好友,所以都希望她好。

    但李洵全然誤解了她的意思,他把她當成和妯娌不和的毒婦。

    “殿下息怒,臣女絕沒有這樣的意思。”她聞言抬起頭,聽到他這樣的質問,她身如抖篩,委屈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我在殿下眼中難道就是這樣的人嗎?我那表兄,從小到大也是無人指摘他半句的,殿下隨意找人打聽一句就知道,若是人品一般我也不敢覥顏開這個口……我全然是為她著想,殿下怎可如此揣摩我,這不是殺人誅心嗎?”

    “為她著想?陳文茵,你是什麽東西,也敢稱為別人著想,她什麽時候輪得到你為她想了?”李洵怒不可遏:“莫不是孤給了你幾分顏麵,你就覺得自己當真有臉了?”

    陳文茵呼吸都快滯住,她愣愣地看著李洵,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無從辯解。因為這一切都是李洵的欲加之罪,他從她開口的那一刻起就把她視作小肚雞腸的毒婦,竟懷著惡毒的心思將新寡的妯娌許配給一個鰥夫。

    她開口的那一瞬間,這個罪就定下了,無論她怎麽辯駁他也不會聽信半分。

    她心頭一陣一陣地泛涼,寒涼與驚恐交加,原來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他一點也沒有看到。她抬起淚眼看著眼前這個麵容冷漠的男人,前幾天他還來參加她的生日宴,在眾人麵前給了她無上的體麵,他還安撫自己不要害怕。轉眼間卻讓她如此狼狽地跪在腳下。

    她一時之間無法將這兩個人聯係在一起,甚至以為是錯覺。

    但不是,跪久了膝蓋犯疼,痛意告訴她一切都是真的。

    “臣女不敢。”她垂下頭叩首,眼淚嘩然地掉。

    李洵盛怒不減,一把掃了筆山,毛筆嘩然一聲垮得到處都是,陳文茵嚇得一抖,頭也不敢抬。

    “滾出去!”

    她聽到李洵盛怒的聲音。

    陳文茵從東宮出去的時候,身上被墨染得一片一片肮髒不堪,她大哭著從李洵殿中出來,一路哭到宮門。她知道周圍有很多的宮女太監,她應該保持端莊淑儀,但她做不到,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奔湧,她是那麽狼狽。

    上了馬車,乳母心疼地拿披風把她裹住,她窩在乳母懷中痛哭不已:“阿嬤,殿下誤會了我,連解釋也不肯聽。”

    乳母心疼得不行,抱著她的頭輕輕拍了拍:“伴君如伴虎,做太子妃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往後你別忤逆他,一切都順著他。”

    這就是伴君如伴虎嗎?

    阿嬤讓她順著太子殿下,可她要怎麽順?她錯在哪裏?

    ————

    陳文茵竟然一連告了幾日假,傅嬌詫異極了。這段時日以來,陳文茵上她這兒來學規矩最是勤勉,刮風下雨也不見她退縮,這回卻一連好幾天沒來。

    來人說她病了,她不便上門探望,便準備了禮物讓人送到陳家。

    這天她將一副象牙雙陸包好讓人送去給病中的陳文茵解悶,人前腳剛走,後腳侍女來報,讓她午後去東宮。

    她雖然不願意,但又不得不去。

    稍稍收拾了下便進宮去了。

    她到的時候時間還早,李洵正在會見兩江總督。他現在政務總是很忙,皇上身體不大好,事情大多都是他在處理,每日忙得像個陀螺,但閑雜時總會召她進宮。有時他也會出宮找她,但太子總往寡婦長嫂府中跑,就算有未來的太子妃做幌子也太刺目了,她寧願自己費些事進宮。

    她在李洵的寢殿裏等他,今日一進殿裏,她發現裏頭有些變化。

    四顧了一圈,最終她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一幅畫上。

    那是一幅秋獵圖。

    她晃眼一瞥,便看到畫中的自己,她喜歡穿紅衣,一襲紅衫,騎的馬兒也是棗紅色,颯爽英姿在林中拉弓引箭。李洵就在她身後不遠處,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她箭尖對著的麋鹿。

    似乎在等她一箭射向那隻小鹿。

    圖中還有很多人,但他們倆最顯眼。

    這幅畫是前年他們在南山圍獵的時候,當年的新科狀元即興作畫所得,後來李洵向皇上討要來,一直壓在庫裏,最近不知怎麽忽然掛出來了。

    李洵進來的時候,看到她站在畫前,她仰著頭看著那張秋獵圖,似乎在想什麽想得入神,連他的腳步聲都沒有聽到。

    他輕手輕腳走到她身後,從背後抱住她。

    傅嬌下意識抖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是他,便不動了,任由他將自己摟著。

    “九月中咱們一起去南山圍獵。”片刻之後,她聽到李洵說道。

    她不是很想去,在宮裏還好,高高的牆讓她很有安全感,好像這樣他們倆的醜事便不會為人所知。

    到了獵場,人多眼雜,她害怕出什麽紕漏。

    她低聲說:“我不想去。”

    “為什麽?你從前不是最喜歡出去騎馬打獵?”李洵鬆開她,坐到椅子裏,又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截一截慢慢捏著她的指。

    傅嬌低聲說:“我最近不大舒服。”

    李洵笑了,笑聲很短:“放心,不會被人發現。”

    傅嬌聽他這話,知道他早就打定主意,方才跟她說的時候也是通知的口吻,沒有要跟她商議的意思。

    作者有話說:

    可憐的文茵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