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薑久久      更新:2022-07-09 16:36      字數:3206
  第2章

    這回的夢更加真實了,像是從現實生活延伸出去的,她夢到不久之後李洵在景平之戰以少勝多取得大勝,然後趕在她生辰前夕悄悄回來,在她生辰那日帶著她進宮向皇上請旨賜婚。

    這些,再然後夢到的都是一些片段,一會兒她渾身是血,一會兒李洵渾身是血,李洵蠻橫地揪著她的頭發,把她在地上拖行數丈遠;李洵把她關進捕獸籠裏任她和猛虎為伴……

    濃重的血腥味兒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鋪天蓋地罩下來,她急切地想要逃離這個恐怖的夢境,可不管怎麽樣掙紮呐喊都是徒勞無功……

    “姑娘,姑娘。”玉菱衝進屋子裏,跑到床邊,不斷晃著她的身子把她從噩夢中搖醒。

    她驚魂未定地坐起來,正要開口說話,玉菱那丫頭便歡快地說:“景平傳來戰報,太子殿下勝了!他僅以三萬兵士便擊潰敵方十萬大軍!”

    傅嬌聽到這個消息,人都近乎傻了,再追問細節,竟然和她夢到的一模一樣,她覺得自己的心跳甚是厲害,晚秋的天她掌心都滲出了汗水。夢中的場景和現實無端重合,她怕還是在做夢,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銳的疼痛真真實實,她才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夢。

    她爬起床,起身就到櫃子裏去收拾衣服。

    “姑娘,你要找什麽?”玉菱都愣了。

    她說:“收拾衣服,去九華寺待幾天。”

    夢中的大軍在她生辰之後回來,可李洵為了給她慶賀,提前悄悄跑回京城,在她生辰那天帶她進宮向皇上請旨賜婚,從此開啟了她煉獄般的人生。

    傅嬌躲在九華寺,生辰那天,李洵果不其然去府裏找她了。

    這幾天都心神不寧的傅嬌聽了下人的話,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夢境的內容太荒誕了,她從三歲起就和李洵一起玩兒,小時候兩個人同吃同住,李洵在她眼皮子底下長成英武少年,從小到大,他任自己予取予求,莫不順從。若是不愛上他,恐怕她都有什麽毛病。

    可夢中看到自己被他揪著頭發時的恐懼再度席卷全身,她冷得幾乎渾身發顫。

    直覺告訴她,夢裏的內容都是真的。

    眼前所有的美好都是場鏡中花水中月般的幻影,就算他們有十多年的情分,便是來日結為夫婦,她入了東宮,他還是會如夢中一樣,變得暴戾凶殘。

    說一千道一萬,和李洵十幾年的情分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下的,夢境的內容又委實駭人。

    她像是站在十字路口,何去何從,迷茫得很。

    她心裏亂糟糟的,也不敢去見李洵,從九華山回來已經半個多月了,李洵的人來了好幾次,她都不敢露麵。

    今天是秋獵的日子,以往每年秋獵,傅嬌都會同往,她騎射俱佳,每回獵得不少獵物,男子裏頭以李洵最厲害,女子裏她則是榜首。

    她喜歡穿紅衣,他則是一身明黃圓領窄袖騎裝,打馬並轡穿行在山林裏,是深秋蕭瑟最惹眼的風景。

    傅嬌一個人坐在屋子裏,過去的事情瘋狂往腦子裏鑽。

    不知過了多久,窗邊傳來一陣風,一片陰影閃過落在她麵前,李洵自然而然抽走她手裏拿著的佛經:“傅嬌,你現在越長越張狂了,本太子派人來請你你都敢甩臉子。”

    傅嬌動作微頓,麵色卻沒有變化。

    李洵的到來她並不意外,指望國公府這半丈高的牆能擋住李洵無異於癡人說夢。

    她手指緊了緊,抬頭,盡量用平和的臉色麵對他:“我害了風寒,大夫說不能見風,不許我出去走動。”

    李洵盯著她,逡巡的目光從她素簡的發髻移到女子明豔的臉龐上,傅嬌生得很漂亮,額頭白皙光潔,鼻頭小巧挺翹,唇瓣晶瑩潤澤,開闔間那點殷紅帶著些許勾人魂魄的意味,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她精致的眉眼。他緩緩俯下身子,盯著她溫潤的眼眸,抬起手去摸她的臉頰:“真病了?人都瘦了不少。”

    夢境中那種猶如鬼魅一般的臉陡然靠近,盡管知道那是夢,傅嬌本能地渾身寒毛卓豎,下一刻微微側身,躲開他的手:“你還當我誆你不成?”

    李洵麵目表情地看著她,唇角因為不滿微微向下耷拉幾分。

    傅嬌的反應未免也太大了些,不過因為公務晚回了她幾日信,就如此動氣,此前劉瑾來不給臉色倒也罷了,這會兒他親自來不期然看到她這避如蛇蠍的模樣,心頭一時間躁鬱難解。

    “躲什麽?你我遲早是夫妻,碰一下怎麽了?”她不讓碰,他偏要去碰一下,伸手握住她小巧靈秀的下巴,這些日子不見,她確實瘦了些,原本圓潤的下巴現在都尖尖的了,他發泄完心中的不滿,又不免心疼:“可傳禦醫來過了?”

    傅嬌眼眶兀的熱了下,她垂下眸子,聲音軟了幾分:“別這麽孟浪,仔細把病氣過給你了。太醫院的早就來看過,不是什麽大毛病,養些時日就好了。”

    她這麽一說,李洵心裏的氣漸消了些,嬌嬌方才避開隻是不想把病氣過給他了,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因為關心他。

    這麽一想,心裏的氣全然消散了,拉著她的手坐下,女子雪緞似的肌膚握在掌心,他放緩語氣說:“我這身子跟鐵打銅鑄的一般,哪那麽容易過了病氣。”

    傅嬌頓了頓,避過這話不提,問:“今天秋獵你怎麽還不去?”

    “你都不去,我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李洵在她身旁坐下,腳高高翹起擱在窗台,看她一眼:“還在為那封信的事生我氣?”

    傅嬌搖頭說沒有:“我也不是那麽小肚雞腸的人,你這樣想未免太小看人了。”

    李洵知道傅嬌一向是個脾性不怎麽好的,心裏頭拿捏不準,還以為她置著氣,這回來少不得要拿他發作一回。卻不期然她這麽乖,往她的方向暗暗瞄了一眼,挑著眉眼笑看她,說:“我打量著你動了怒,成日裏茶飯不思,巴巴地趕來負荊請罪。”

    傅嬌目光落在他高高翹在窗台的腿上:“這就是你負荊請罪的態度?”

    李洵聞言起身,恭恭敬敬往她身前站定,學著市井上戲法人的招數,逗著她望向雕花頂,然後在她驚愕的眼神裏變出一支鞭子。

    這根鞭子漂亮極了,白玉為柄,金為身,他雙手捧著鞭子遞上:“是我冷落佳人,還請嬌嬌恕罪,大人有大量寬恕我這回。”

    傅嬌的目光從金燦燦的鞭子挪到躬身的男子身上。

    外人麵前他是清雋高冷的太子殿下,獨在她麵前肯折腰相哄。

    他這身份,這模樣,肯矮下身段想法子來哄人,天下女子又有幾個能抵抗。

    “好了,堂堂太子殿下學市井小兒,娘娘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罵你。”傅嬌接過鞭子,輕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極淡極淡的笑。

    今天從他進來,嬌嬌就沒笑過,此刻終於有了點笑意,他自然察覺得到。

    眸子遂亮了亮。

    他重新回到她身邊坐下,端起小幾上的茶盞,也不拘是她喝過的,端起來喝了一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又有誰知道?”

    傅嬌把玩著鞭子,嗔笑:“那我若是要說呢?”

    “你若說了,我便把你捆在身邊,天天教教你,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李洵說了句玩笑話。

    傅嬌聽了這話,臉色陡然間變得格外難堪,夢境中他被李洵困在殿內廊柱上的場景闖入腦海。

    幾乎是刹那間,她感覺身上的溫度一下子涼到極點,渾身透骨的寒。

    她把鞭子放下,細白的手無力地搭在桌沿。

    以前也說過這種玩笑話,她說他若敢對自己不好,她便是去塞外牧馬也不待在他身邊,他笑著說她敢跑,定會把她捉回東宮,用鐵鏈子鎖著,讓她半步也不離開。

    彼時的玩笑話現在聽來竟是如此刺耳。

    “玩笑話而已,怎麽嚇得這麽厲害?”李洵摸了摸她冰涼的額角。

    “最近總是這麽反反複複的,一會兒好一會兒壞,歇會兒就好了。”傅嬌格開他的手,懨懨地說。

    李洵又不傻,不舒服和不開心他還是分得清,方才她分明是聽了他的那句話臉色驟變。

    何況,此前她跑馬摔斷了腿,看到她眉眼裏都是歡喜。

    但這次他們分別將近半年,小別重逢,她的眉眼卻冷淡得厲害。

    “成日在屋子裏窩著,病哪裏好得起來?”他起身,拿起掛在衣架上的鬥篷披在她身上:“跟我上南山打獵去。”

    “我病著……”她小聲推辭。

    “你在帳子裏等著,不讓你出去透風。”他拿兜風把她罩得嚴嚴實實的,確保一丁點風也吹不到她。

    她還要再推辭,他彎身一把將人抱起,威脅:“再鬧被人瞧見了,還以為我是采花賊。”

    傅嬌無奈瞪了他一眼,此前他也這般專斷不講理過,隻不過那會兒她滿心都是他,小打小鬧的情趣讓小女兒胸臆間滿是甜蜜。

    做了那場夢之後,她預見後事,見微知著才發現他似乎很早就有了做暴君的潛質。

    暴君這個詞甫一出現,她頓時豁然開朗,終於找到個詞形容夢境裏的李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