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作者:五點零九      更新:2022-07-09 16:00      字數:3356
  第九十七章

    當李彥逐走出紫宸殿時, 看見的是一位白衣黑發,腰係白玉腰帶,頭戴白玉發冠, 長身玉立,衣袂飄飄的俊美男子。

    他緩緩走下階梯走到沈亦槿身邊道,看見她還粘了胡須, 打趣道:“為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須,沈公子有禮了。”

    沈亦槿看向李彥逐, 一襲玄色衣袍, 頭戴金冠, 眉如墨畫, 鬢若刀裁,目若秋波,回禮道:“蕭蕭肅肅, 爽朗清舉,李公子有禮了。”

    李彥逐伸手道:“公子,請。”

    沈亦槿看了一眼他身後跟著的江鋒道:“李公子帶著護衛, 我們還怎麽逛青樓?今日我們就做個普通百姓, 可好?”

    李彥逐對江鋒道:“不用跟著了。”

    江鋒很不放心,“陛下, 末將離遠一些即可。”

    李彥逐拍拍他的肩膀, “如今天下已定,不用擔心。”

    江鋒隻得道:“是。”

    一出了宮, 沈亦槿就帶著李彥逐來到了那處茶館, 要了兩杯清茶。

    李彥逐問道:“不是要去青樓和賭坊嗎?”

    沈亦槿瞥了李彥逐一眼, “誰一大清早就去青樓?李公子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李彥逐聽出沈亦槿話中的調侃之意, 竟然覺得心情很好。

    其實那日,沈亦槿問他去不去青樓和賭坊時,他一開始確實有點沒想到,心中有些無措,但很快就升起了歡喜,沈亦槿能對他說出這些話,至少是不再怕他了。

    看來,隻要耐著性子溫柔以待,還是有機會讓沈亦槿回心轉意的。

    聽著樓下說書人的故事,沈亦槿道:“這裏是公主最喜歡來的地方,她曾和我兄長常來。”

    她呷了一口茶,歎息道:“隻可惜有情人隻能天各一方了。”

    李彥逐安靜地看著沈亦槿道:“很多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是需要契機的。”

    沈亦槿回頭看他,“我知道,公主也說了,她不怨你。”

    李彥逐默默喝了一口茶,緩緩問道:“亦槿,那你可曾怨我?”

    沈亦槿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是應該要怨他的,上輩子殺了自己的父兄,這輩子又將他們流放到了那樣清苦的地方。

    可皇位之爭成王敗寇,從古至今皆是如此,站在李彥逐的立場上,他又有什麽錯?他不過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

    李彥逐並沒有濫殺無辜大開殺戒,也沒有弑兄弑父,是廢太子和五皇子領兵衝進了皇宮,他也沒有做卸磨殺驢之事,他確實是仁君,是明君。

    若勝利者都要用來恨,用來怨,那這個世間就太可笑了。

    她不恨他,前世她們並不相識,麵對謀逆者,帝王將其滿門抄斬是很正常的事。

    可今生,他們之間有了絲絲縷縷的牽絆,她明白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要活下去,要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他仍舊沒錯。

    隻是,人有時候很奇怪,理解了對方所做之事,卻還是無法釋然。

    談不上恨,也談不上完全諒解。

    說書人正講著將軍出征,他的娘子在故鄉守候的淒慘故事,沈亦槿道:“那日和公主來此處,說的都是逗趣的,怎麽今日換成了這般悲涼的。”

    李彥逐沉默半晌,道:“你是想起宋有光了嗎?”

    沈亦槿愣了一瞬,她的確隻是就事論事,是李彥逐太敏感了。

    李彥逐神情略有沉重,“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訴你,我怕告訴你了,你不但不會相信,還會說我別有用心。”

    “何事?”沈亦槿皺眉,“相不相信我自己會判斷。”

    李彥逐道:“我們去剿匪,你不在上京的那段日子,宋有光時常留宿在初綠閨房。此番宋有光前去邊疆,初綠相求,要跟隨宋有光一同前去,我準了。”

    說到這,李彥逐頓了一下道:“抱歉,我還對你隱瞞了一件事,無憂齋真正的主人是我,初綠是我的屬下。我之所以……”

    沈亦槿抬手道:“等等,你這兩句話我需要消化消化。”

    她想了半天才終於想明白了,為何李彥逐分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林惜卻能一下子拿出十枚金葉子,他府中還養得起這麽多護衛,症結一下子就找到了。

    無憂齋可是上京最有名的酒樓,拿出這些銀子根本就不在話下。

    再說初綠和宋有光這事,她可是真沒想到,她不由想起沈宋兩家在無憂齋那日,初綠追出來問宋有光記不記得自己,當時她隻道尋常,如今想來,初綠定是存著別的心思。

    隻是,李彥逐說宋有光整夜宿在初綠閨房,著實顛覆了她對宋有光的認知。

    她相信宋有光是真心愛慕自己,否則不會跟自己去瘴城,不會不顧性命救下父兄。

    但實在沒想到宋有光也同大多數男子一樣,遇到愛慕自己的美貌女子,難以坐懷不亂。

    可沈亦槿隻是震驚了一瞬,就接受了這件事。若初綠真的愛慕宋有光,她倒是希望,宋有光也能愛上初綠。

    如此,不論是對於宋有光,還是初綠,都是最好的結果。

    “我相信一國之君,不會用這些事誆騙我的。”沈亦槿笑著喝下了一杯茶。

    李彥逐喉嚨動了動,張了張嘴,又,最後還是問道:“你既已相信我,還會繼續愛慕宋有光嗎?”

    沈亦槿笑了一下,她很想告訴李彥逐她一點也不愛慕宋有光,可一旦承認不愛慕宋有光,似乎就代表著可以接受李彥逐,所以她並沒有正麵回答,“可我知道這隻是初綠姑娘的一廂情願。”

    李彥逐垂眸,久久沒有再說話,手指摩擦著茶杯,一圈又一圈。

    說書人故事說完,茶館有片刻的安寧。

    沈亦槿放下手中茶杯,拉起李彥逐道:“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先去賭坊吧。”

    說實話,陳言時不好賭,沈亦槿就更不好賭了,一般也不過是在鬥雞鬥鵪鶉時押注玩一玩,還真沒怎麽來過賭坊。

    兩人來到一個賭桌前,賭桌上有兩個區域,分別寫著大和小,裏麵還放著很多銀子,賭桌周圍滿是人。

    賭坊的夥計喊道:“還沒下注的快了,壓大壓小!”

    沈亦槿將手伸到李彥逐麵前,“給我銀子。”

    李彥逐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沈亦槿一看,問道:“你就沒有碎銀子嗎?就你這個玩法,我們玩不了幾局。”

    李彥逐搖搖頭,“還有就是金葉子和金豆子了。”

    沈亦槿白了他一眼,不再對他多言,直接將銀子放在賭桌上大的一邊,“壓大!”

    一般到大堂裏玩的,散客居多,有錢的大戶通常都被請到單獨的廂房對局,台麵上都是銅錢和碎銀子,突然放入一錠銀子,立刻引起了關注。

    賭坊夥計看了兩人一眼,見兩人雖衣著款式低調,但都是上好的錦緞,還有他們戴的玉冠和金冠,定然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夥計道:“兩位可是頭一次來。”

    沈亦槿剛要說話,就被李彥逐搶了先,“在上京,還是頭一次。”

    一句話,大家夥就明白了,這兩個人怕是外地的富戶,也去過當地的賭坊,但在上京入賭坊,還是頭一次。

    夥計沒再說話,搖起了手裏的骰盅。

    骰子在骰盅中嘎嘚兒嘎嘚兒不停響著,“啪——”地一聲,夥計將骰盅重重放在了桌上。

    沈亦槿屏住呼吸,人群中此起彼伏喊著,“大”、“小”。

    骰盅打開,三個骰子分別是,一三四。

    夥計笑道:“是小。”

    眼看著銀子被收走,沈亦槿噘著嘴道:“我就知道,通常這樣的時候,我運氣都不好。”

    之前和陳言時打賭,分明是兩隻差不多的雞,但她壓中的那隻就總是輸,陳言時常常贏過她。

    李彥逐道:“若我來搖骰子,你壓什麽,我讓你贏什麽。”

    沈亦槿抬頭看他,“真的?”

    李彥逐笑著點頭,“今後不論是什麽事,我都不會再誆騙你。”

    沈亦槿抿唇低頭,心不自覺跳得厲害,她踮起腳尖,在李彥逐耳邊輕聲道:“算了,陛下可是一國之君,怎好去搖骰子。”

    耳邊的聲音輕柔,氣息溫熱,直讓李彥逐打了個激靈,他臉上起了紅暈,一直蔓延的耳根。

    沈亦槿卻還繼續說道:“再說,他們定然也不會讓旁人去搖骰子的。”

    李彥逐挑眉道:“非也。你不是說自己運氣差嗎?今日,我偏要讓你運氣好。”

    下一刻李彥逐從袖中掏出一枚金葉子放在桌麵上。

    剛剛四周還嘈雜的人群,在看見這枚金葉子後都安靜了下來,有其他桌的賭徒察覺到這裏的異樣,也看了過來,見賭桌上有一枚金葉子都轉而到了這邊。

    夥計一看馬上道:“兩位公子,我們賭坊有專門給貴人提供的賭室,公子可以和旁的貴人下對賭,不用隻賭這些小錢,就算是贏了也贏不了多少。”

    李彥逐笑道:“那就請你把此時廂房中最富貴的人喊下來,我要在這裏和他賭,還要讓所有人都看著。”

    夥計有些為難,“這……若是無人願意呢?”

    “那就請你們當家的和我賭一場。”李彥逐從懷中拿出一個錢袋放在了賭桌上,緩緩打開,裏麵發出金燦燦的光,“一賭定輸贏,就賭這一袋金豆子。”

    沈亦槿忙拽李彥逐的胳膊,“太多了。”

    李彥逐用眼神安撫她,無妨。

    夥計放下手中的骰子,“公子稍後,我這就去請當家的過來。”

    一時間,消息在賭坊傳開來,不管是在大堂的賭徒,還是在賭室中賭的貴公子,都紛紛湊了過來,等待著這一場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