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作者:五點零九      更新:2022-07-09 16:00      字數:3608
  第九十三章

    她問道:“芷寧去了何處?”

    領頭的宮女道:“芷寧被喊去禦書房問話了, 還沒有回來。姑娘,讓奴婢們為姑娘梳妝吧。”

    言畢,馬上有宮女端著盛放了青鹽和漱口水的托盤跪到了她麵前, 沈亦槿還真沒見過跪著伺候人洗漱的,不覺往後躲了躲。

    這宮女跪得十分規矩,隻是舉過頭頂托盤中的漱口水, 還是輕輕晃動著,想來這樣是極費力氣的。

    沈亦槿拿起刷牙子沾了青鹽清理牙齒,端起漱口水含了一口, 馬上有另一側的宮女將口盂端到她麵前。

    沈亦槿有些別扭地洗漱完, 坐到了梳妝台前, 卻發現梳妝台已和昨日的不一樣了。

    領頭宮女道:“這新的梳妝台是陛下昨夜一並帶來的, 姑娘可還滿意?”

    沈亦槿沒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滿意?這梳妝台她可太滿意了,宮裏的銅鏡好像就是比將軍府的要明亮一些, 銅鏡兩旁還雕刻著一對龍鳳栩栩如生,是她喜歡的樣子。

    有宮女開始為她梳發,梳得極輕, 不像芷寧那般手重, 很快就為她綰好了淩雲髻,

    宮女道:“陛下為姑娘準備了幾樣首飾, 姑娘挑選一樣吧。”

    沈亦槿突然就想起了摔碎的那支金釵, 起身來到了床鋪邊,將那支金雀釵拿出來, 輕輕說道:“就用這支吧。”

    宮女拿著破損的金雀釵有些猶豫, 看了領頭宮女一眼, 領頭宮女點點頭, 梳發的宮女為沈亦槿戴上了這金雀釵。

    緊接著,又有十多宮女魚貫而入,手裏的托盤上都放著衣物,全都是上好的錦緞,各色的衣裙讓她眼花繚亂,心裏卻十分平靜。

    她指了指最邊上一件藕粉色的衣裙。

    隻是上身她才發現,這件顏色素雅的衣裙,上麵卻用紅線混著金銀線繡著朵朵梅花,簡直不要太華貴。

    再穿上一件同色的輕紗罩衫,上麵星星點點點綴著金線,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晶瑩的亮色,襯托地她高雅清冷,卻又不失美豔。

    剛裝扮好,衛安就來了,他看見沈亦槿愣了好一會,才請安道:“奴才給姑娘請安,陛下請姑娘到偏殿。”

    沈亦槿想到昨夜,有點害怕見到李彥逐,她道:“今早起得晚,餓了,用過午膳再去吧。”

    周圍的宮女手皆是一抖,自從先帝開始,他們還沒見過後宮哪個娘娘敢這麽不把皇帝的話放在心上,更何況沈亦槿還不是妃子,隻不過是個身份尷尬的“宮女”。

    衛安也有點怔住了,昨夜的事他也略有所聞,聽說主子摔了茶具,臉色陰沉地走出了靜月閣,回到紫宸殿後徹夜未眠,看來兩人鬧了些別扭。

    但他還是被沈亦槿的態度驚到了,自他認識沈亦槿以來,在主子麵前從來都是卑微乖順的,為何今次這般不同?按理來說,昨日是沈姑娘偷跑出宮,錯在沈姑娘,主子生氣是應當,沈姑娘又在氣什麽?

    他不禁想起在瘴城小院中,沈姑娘要嫁給宋有光一事,不禁擔心起來。

    再怎麽猜,也無法猜到昨夜究竟發生了些什麽,衛安不好過問,隻得笑笑,“好,奴才這就去傳話。”

    剛要出門,沈亦槿卻喊住了他,“衛公公讓別人去傳話吧,我有話要同公公說。”

    沈亦槿也知道作為一個“宮女”,她確實太過放肆了些,可她已打定了主意,要這樣作一作。

    既然李彥逐說試一試,那她就要看看,他究竟能忍耐自己到什麽程度。

    她覺得自己十分擰巴,一麵害怕著李彥逐,一麵又想試探李彥逐到底愛自己幾分,是否能長久。

    衛安看出來了,沈亦槿似是有意在駁主子的麵子,他揮手喊進來一個小太監交代兩句,待小太監離去,衛安恭敬對沈亦槿道:“姑娘,要說什麽話,衛安洗耳恭聽。”

    沈亦槿坐到方桌邊,對其他宮婢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等房中隻剩了她和衛安兩人,沈亦槿身體一塌,趴在了方桌上,側頭問道:“衛安,我把你當朋友,如今你還當不當我是朋友?”

    衛安道:“當然。”

    沈亦槿輕歎一聲,“我知道你對陛下忠心,我不防告訴你,愛慕陛下這麽久,我累了,不想再繼續了,也不想困在這皇宮中,我隻想要陛下放我離開,若有朝一日我真的惹怒了陛下,還望你能為我的父兄說句話,不要牽累到他們。”

    衛安以為在瘴城時,沈姑娘說要嫁給宋有關是在賭氣,氣惱陛下沒有遵照承諾赦免沈家父子,沒想到她是真的不再愛慕陛下了。

    可他心裏清楚的知道,主子是如何擔憂沈姑娘,又是如何夜以繼日地處理公文,隻為了能早日去瘴城接沈姑娘回來。

    他以為等主子登基,他們就能終成眷屬,沒想到卻是如今的局麵。

    “可,可是陛下他,是真心喜歡姑娘的。姑娘可是因為赦免沈將軍之事?我可以給姑娘解釋,其實……”

    沈亦槿打斷了他,“衛安,不重要了,我也不想知道,不論是什麽理由,那場雪是我最後一絲期待的幻滅,不愛就是不愛了,說什麽也沒有用,若你還顧念我們之前的情分,就請在我惹惱陛下牽累父兄的時候,替他們說句話。”

    “陛下不會再懲處沈將軍的,姑娘放心。”

    衛安的心沉重了起來,如此說來,昨夜定然是沈姑娘拒絕了主子,怨不得主子徹夜難眠,奏折雖拿在手裏,卻很久都不曾翻開。

    主子回朝這兩年以來,拒絕了沈姑娘太多次,直到最後沒有遵守承諾,讓沈姑娘在雪中跪了三天才換得沈家父子的性命,不論他再如何解釋,終究還是因為主子在那個時候,比起沈姑娘更看重皇位。

    如果主子知道那是沈姑娘心裏對他的最後一絲期待,還會不會那樣做?

    可一切都無法重來,沈姑娘終究是一顆心寒到了底。

    “衛安,多謝。”沈亦槿站起身來到衛安身邊,“我隨你去見陛下吧。”

    衛安道:“姑娘不是還要用午膳?”

    沈亦槿笑笑,“我又不餓了。”

    來到偏殿,她向裏看去,從殿外直到內殿,要經過三道門,每一道門口都守著小太監。

    她拖著長長的裙擺,一道門一道門的走過,感覺自己好像在一步步邁入深淵。

    李彥逐站在房間的正中央注視著沈亦槿緩緩走近他。

    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沈亦槿的周圍似是有著耀眼的光圈,身姿嫋嫋,眼眸清冷,如同落入凡塵的仙子。

    他想起上元節那夜見她,她一襲紫衣站在人群中,也是這般讓人移不開眼。李彥逐不禁訕笑起來,原來那時自己就已動了心。

    沈亦槿走入,對李彥逐行禮,“小女給陛下請安。”

    李彥逐好似忘了昨夜發生的事,將她扶起,柔聲詢問,“午膳用了些什麽?怎麽這樣快?”

    沈亦槿不說話。

    衛安忙道:“姑娘並未用膳。”

    李彥逐道:“讓禦膳房準備些酸甜的菜品。亦槿,朕剛問了芷寧,她說你喜酸甜的食物。”

    沈亦槿馬上道:“不必了,小女吃不下。”她隻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李彥逐喊她什麽?亦槿?她還不是他的誰,怎麽就不能和往常一樣,喊她沈姑娘,這可真讓她太別扭了,聽他這樣柔聲細語喊她亦槿,直讓她頭皮發麻。

    李彥逐好言好語道:“多少吃一點,否則身子撐不住的。”

    真是還沒吃就被膩飽了,沈亦槿不由道:“陛下不用這般,我覺得很別扭。”

    別扭?李彥逐看著書架上他讓人買來的民間話本子,聽說沈亦槿最喜歡看這些了,便讓人找來了,他不過是徹夜看了其中一本,還仔細研讀了一番,學著裏麵男子對待娘子的樣子罷了,雖然他也覺得有些別扭,但那書裏的女子分明都是受用的。

    難道是他學得不像?李彥逐繼續道:“是不是今日想換些別的口味?”

    沈亦槿笑得極不自然,“真不想吃。陛下找我來是何事?”

    李彥逐對衛安道:“讓禦膳房準備一些糕點備著,你先下去吧。”

    “是。”衛安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李彥逐走到書櫃前,打開一個暗格,拿出裏麵的小箱子放在沈亦槿麵前,“有幾樣東西,我想讓你看看,至少能證明,我從未厭惡過你。”

    他將小箱子打開,裏麵躺著一個精致的長形首飾盒,還有一封信和一個荷包。

    那個荷包沈亦槿記得,是那年冬月初一,她要送給李彥逐的,隻可惜她在府中看見了馬姑娘,沒送出去,隻得讓林惜代為轉交。

    李彥逐拿出首飾盒打開,裏麵是一支金雀釵。

    這金雀釵她也認識,是她陪林惜去金玉樓時,林惜要送給她的。

    “這支金雀釵是姨母去雲林寺前留給我的。”李彥逐看了看沈亦槿發髻上那支失了珊瑚石的金雀釵,神色愧疚,“抱歉,當初我摔了你的金雀釵,現在補上,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沈亦槿輕輕搖頭,毫不猶豫道:“來不及了,陛下手中這支金釵太貴重,我一個罪臣之女,配不上這金釵。”

    李彥逐麵色一沉,伸手要去取她發髻上那支壞了的金釵。

    沈亦槿卻往後躲去,“陛下何苦強人所難,這金釵我要不起。”

    不知為何,原本打算好言好語的李彥逐,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怎麽都壓不住,他沉默著粗魯的取下她發髻上的金雀釵,扔在地上。

    因太過用力,沈亦槿有幾縷發絲散落下來。

    李彥逐看著沈亦槿散落的發絲,強行忍住怒意,將她拽到銅鏡前,按著坐下來,拿起梳妝台上的梳篦,將那幾縷發絲細細梳進發髻,又給她戴上新的金雀釵。

    沈亦槿不敢動,任由李彥逐給她梳發,她總是能夠輕易地就害怕他。

    感受到沈亦槿的害怕,戴好金釵的李彥逐站在沈亦槿背後,雙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想緩解她的害怕。

    慢慢彎腰在她耳邊輕聲道:“這樣才好看。”

    沈亦槿不知哪來的勇氣,站起身走過去,將地上的金雀釵撿起來,拿在手中,“這支金雀釵曾經是我的心意,當初陛下不要。”

    又將李彥逐剛戴在她發髻上的金雀釵取下,“如今陛下的心意,我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