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作者:五點零九      更新:2022-07-09 16:00      字數:3654
  第八十三章

    沈亦槿在這處郊外的宅院中, 從夏季住到了冬季,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離那天越來越近, 她的心也愈加慌亂。

    日日都盼望著陳言時能給她帶來上京的消息,可陳言時來的頻率卻越來越低,腥風血雨前的陰沉籠罩在上京, 宣平侯生怕陳言時會惹事,也不再允許他隨時出府。

    陳言時每次出府,都要和宣平侯好一頓求情, 才能出府兩個時辰。

    這日, 沈亦槿起床後, 看見外麵下了好大的雪, 她心中一沉。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前世,皇帝駕崩的時候, 就是下著這樣大的雪。

    可這一日陳言時並沒有來,直到三日之後,平日裏那麽喜愛著豔色衣袍的陳言時, 這日卻身著暗灰色錦袍, 腰間一絲豔色都無,她頓感不妙, 忙迎了上去。

    陳言時氣喘籲籲跑過來, “沈亦槿,陛下三日前駕崩了, 當時隻有六皇子守在陛下身邊, 陛下駕崩後六皇子拿出了傳位於自己的詔書。當天夜裏, 五皇子帶領早就守在皇城外的人馬衝了進來, 還有廢太子也集結舊部攻入皇宮,說來也奇怪,還有一支不知從哪裏來的人馬也入了皇城,身上的軍服並非我大興朝,不知是來幫誰的,總之,最後是六皇子勝了。”

    “嘖——那一夜你是不知道,我都能感覺到皇宮中是如何屍橫遍野,還有,五皇子和廢太子聽聞是死在了當夜。”

    這些事沈亦槿都知道,她忙問道:“我父兄呢?”

    陳言時看了一眼沈亦槿,不說話了,眼神閃躲。

    “你說呀!”沈亦槿急了。

    陳言時道:“他們,他們死倒是沒死,不過被關進了死牢。”

    死牢!沈亦槿隻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沒站穩,她記得前世,攻入皇宮的第二日清晨,是金吾衛將父兄綁了回來,還不允許將軍府的人進出,直到深夜……

    雖然前世也好不到哪裏去,但今生怎麽變成了死牢?

    李彥逐不是給她許了承諾會留父兄一條性命嗎,怎麽會是死牢?

    “陳言時,你想辦法帶我入宮,我要見李彥逐!”

    陳言時安撫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事情到了這一步,依你的性子,不告訴你,你肯定要自己進城打聽,告訴你,你又要見六皇子,你難道不知道當初沈將軍送你離開,就已經料到了今日?我看我還是趕快送你離開上京吧,走得越遠越好,現在就走。”

    沈亦槿往後退了兩步,搖著頭,“我不走,我要見李彥逐,我要救他們!”

    陳言時很是無奈,“早知道是這樣,我還和你說這些做什麽,就該將你迷暈,直接扛走。”

    沈亦槿堅決地道:“你若真這樣做了,我絕不苟活!”

    陳言時即刻安撫道:“你別急,你看,我就是知道你會這樣才給你講清楚,你好好想一想,你去找六皇子,不不,現在是陛下了,你去找陛下,難道還指望他能念及你們在北地時的情誼嗎? ”

    “聽說你父親可是謀逆的重罪,本應該滿門抄斬,若真的滿門抄斬,你是沈譽唯一的女兒,金吾衛肯定得四處找你的行蹤,如今隻是將你的父兄打入死牢,這樣看來陛下還是念及同你的舊情,留你一命,也留給府中其他人逃命的時間,能做到這樣已是帝王給予的最大恩慈了,我們就趕快走吧。”

    陳言時說的話,聽在沈亦槿耳中,隻剩下了四個字——念及舊情。

    “我必須要見他,你說他念及舊情所以留了我一命,那我再去求求他,是不是就能救回爹爹哥哥的性命了?”

    陳言時急得直跺腳,“你再這樣,我可真要粗暴帶你離開了,管你是不是清醒後苟不苟活的,先離開再說。”

    他重重歎一口氣,“你這個倔脾氣呀,我當時就不應該著你的道。”

    沈亦槿推開陳言時,不管不顧要往外跑去。

    陳言時一把將她抓回來,心一橫牙一咬,就要用掌鋒劈暈沈亦槿。

    手卻別人抓住。

    “住手!”

    宋有光站在他們身後,大聲喊道。

    他可是隨時在等待李彥逐的命令,將沈亦槿帶回宮中,若是沈亦槿就這樣離開了,怎麽能行。

    而且現下沈亦槿要見李彥逐也沒什麽不行,皇權之爭已分了勝負,皇宮已經不再是危險之地。

    陳言時看見宋有光,吃驚地道:“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宋有光不看陳言時,而是對沈亦槿道:“沈姑娘,若你想去,我可以帶你去。”

    沈亦槿看了看陳言時,“宋有光的事,我之後再給你解釋,但現在我必須入宮求見六……陛下!”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你若真的了解我,就該知道,我怎會眼睜睜看著父兄被關在死牢,獨自離開呢?”

    陳言時沉默了,該說的他都說了,還是沒能阻止沈亦槿,他似乎什麽都做不了了。

    可又轉念一想,沈亦槿是李彥逐的救命恩人,就算是求不下恩賜,李彥逐也不至於傷害救命恩人。

    沈亦槿看向宋有光,“宋公子,我們走吧。”

    宋有光對陳言時道:“陳公子,門口的馬匹還需借用一下,就得麻煩公子一會走回府了。”

    陳言時不看他們,好似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吧去吧。”

    兩人剛離開,芷寧就端著個托盤從後廚走出來,“公子,真巧呀,前兩天姑娘說想吃奴婢做的紅豆糕,公子上次來時拿的紅豆還剩了些,我今日又做了紅豆糕,一起進來吃吧。”

    她往屋裏看了看,又往院子裏看了看,疑惑道:“姑娘呢?”

    陳言時搖搖頭,這解釋阻攔的活,又要落在他頭上了,哎,誰讓他和沈亦槿拜了把子呢。

    “芷寧,來,不急著吃,我們先進屋,我給你說件事。”

    ……

    來到宮門口,宋有光跳下馬,從懷中掏出令牌遞給守宮門的羽林軍。

    看著令牌,沈亦槿有一瞬的不解,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沈家是太子一黨,宋辰遠是父親副將,如果沈家是謀逆重罪,那麽宋家也好不到哪裏去,那為何宋有光一點也不擔心宋家,還有出入宮的令牌?

    看著守宮門的羽林軍,似乎認得宋有光,對他十分恭敬。

    猛然間,她就明白了,虧得當初她還因為自己改變了他的命運而自責,真是可笑。

    沈亦槿心知肚明地問道:“宋公子,你怎麽會有出入宮的令牌?”

    宋有光知道這一天必將到來,他也做好了沈亦槿不原諒他的準備,但現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盡力在彌補宋家對沈家的虧欠。

    “正如姑娘所認為的那樣,沈宋兩家本就是各侍其主,但對姑娘的情誼,在下是真誠的。”

    沈亦槿笑了兩聲,父兄還真是沒看人的眼光,跟錯了主子,也看錯了屬下,“沒想到父親最信任的副將,竟然是背叛他的人。”

    可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麽呢?看著眼前的一切,她隻覺得世事無常,若宋家沒有背叛,宋有光就不會有令牌,今日她又該如何見到李彥逐呢。

    還真是無奈又諷刺。

    “宋公子今日幫了我,今後我們就兩清了。”

    她無法原諒背叛者,也無法怨恨真心以對的朋友。

    “姑娘,今後……”

    他很想說,今後要盡力彌補,可一想到今後,自己又能做什麽呢?沈亦槿是陛下愛慕的女子,自然有陛下對她好,今後他們一個在深宮,一個在軍營,根本就不會再有交集,還真是成了陌路人。

    沈亦槿道:“今後你走陽關大道,我自有我的去處。”

    說完,沈亦槿往紫宸殿的方向走去,宋有光默默跟在身後。

    走在皇宮中,到處都掛著白綾,宮人們身著白色衣袍,當看到沈亦槿身披鵝黃色大氅走在宮道上都十分好奇,但都不敢多言,如今宮中氣氛十分陰沉緊張,他們都還沒摸透新皇帝的脾氣,宮中也換了新的總管公公,做事需得格外小心。

    沈亦槿看著四周,似乎能看見那夜兵刃相見的情形,聽見兵戈打鬥和士兵廝殺呼喊的聲音,雖說先帝三日內縞素朝夕哭靈已過,好像那哭聲還蕩漾在皇宮中一般,顯得格外沉重肅穆。

    就如同她此時的心情。

    來到紫宸殿外,抬頭望去,覺得這座宮殿近在眼前卻又格外遙遠,李彥逐終於得償所願,此時應該很愉悅吧。

    紫宸殿外守衛的太監看見沈亦槿往這邊走來,忙走下了階梯。

    宋有光兩步跨到沈亦槿身前,從懷中掏出令牌給那太監看,“公公,飛騎營校尉宋有光求見陛下。”

    公公見了令牌後,態度恭敬,“宋校尉稍後,陛下在禦書房,我這就去通稟。”

    宋有光怕沈亦槿罪臣之女的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用自己的身份求見了。

    沈亦槿知道宋有光的用心,她又在心中苦笑,今日若不是宋有光,她還想求情?隻怕進了宮門,也見不到人。

    “宋公子,多謝。”

    宋有光道:“姑娘,兩軍對陣,實屬無奈,我和父親都很欽佩沈將軍,隻可惜我們侍奉的主子不同,在下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得到姑娘的諒解。”

    沈亦槿看著宋有光,心裏不是滋味,其實他又做錯了什麽,宋家和沈家一樣,做的都是忠人之事,隻不過在爭奪皇權的棋盤中,宋家這顆棋子被放在了背叛者的位置上。

    她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求得皇恩,也不知道今後的路該如何走,她和宋有光今後或許再也沒了相見的可能,麵對曾經真心以待的朋友,她又何苦讓他難受。

    “或許吧。”

    聽見沈亦槿這麽說,宋有光心裏越加愧疚,若有可能,他定然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遠處那公公走了過來,“陛下有請。”他看了看沈亦槿道:“陛下隻說見宋校尉,不知這位姑娘?”

    宋有光道:“這位姑娘需得和我一同見陛下,至於其中緣由,恕我不能告知,我想陛下也不想讓旁人知道,公公,我們走吧,別讓陛下等。”

    公公一聽這話,不敢再多問,主子有很多事,他們是不能打聽的,再者,這個宋校尉手裏拿的令牌和江統領是一樣的,可不敢得罪。

    來到了禦書房外,公公在門外輕聲道:“陛下,宋校尉到了。”

    裏麵傳來了一道聲音,“讓他進來吧。”

    聽著這聲音,沈亦槿不由緊張起來,她不斷給自己鼓氣,大不了就是一死,她也沒有什麽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