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作者:五點零九      更新:2022-07-09 16:00      字數:3710
  第八十一章

    宋有光看了沈亦槿一眼, 沈亦槿輕輕對他點點頭。

    兩個男子換了位置,李彥逐始終柔柔地看著沈亦槿,他坐在她對麵, 搖著船槳緩緩向更遠的地方劃去。

    待劃到沒有人的地方,李彥逐停了下來,他拿起身旁的河燈點燃兩盞, 將其中一盞遞給沈亦槿,“沈姑娘可否陪我一起放河燈?”

    沈亦槿心中忐忑,李彥逐從來沒有主動相邀, 今日這般, 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看沈亦槿遲遲不接, 李彥逐牽起她的手, 將河燈放在她的掌心,笑道:“我的救命恩人,幾個月不見, 怎麽這樣生分?”

    在清水縣的那段日子,成為了李彥逐最難忘的回憶,他給她喂藥, 照顧她的傷勢, 給她買來各種小玩意想逗她開心,吃著她做的菜, 聽她說願他得償所願, 看她吃下一大碗飯。

    每一個她所在的場景都讓他念念不忘。

    雖然沈亦槿隻記得清醒後的事,但也明確記得那時的李彥逐確實和以往是不同的, 溫和許多也願意和她相處。

    再看此時的李彥逐, 眼角帶笑, 話語柔和, 好像在極力地告訴她,別怕。

    是啊,她為何還要怕他,在生死之際,他曾豁出命去保護她,她不應該再怕他。

    許是,前世的種種和重生以來他曾給她的冷漠,讓她始終無法相信,她真的得到了他的些許溫情。

    “我的母妃在生下我不久後就病逝了,自我懂事起,每年七月十五都會獨自來放河燈。”

    李彥逐將手裏的河燈放入水流中,看向沈亦槿,“但今年,我想和你一起,我想告訴母妃,有個女子救了我的性命,我今後定會好好待她。”

    沈亦槿腦子懵懵的,就和在清水縣聽到他說“心甘情願”時一樣,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聽到李彥逐說要待她好了,李彥逐究竟知不知道待一個女子好,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過此時聽到這樣的話,確實讓她很心安,就好像是得了免死金牌一樣。

    “殿下不用總把救命之恩掛在嘴邊,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心甘情願這四個字,她還給他。

    李彥逐垂眸笑笑,他不敢在一切未塵埃落定前表達情感,隻能用救命之恩當作借口,順理成章地接近她。

    “好,不說。”他指著沈亦槿手中的河燈,“你再不放,一會紅燭該燃盡了。”

    沈亦槿將河燈放入水流,雙手合十為那些孤魂野鬼祈禱著來生。

    看著河燈漂浮地原來越遠,她抬頭看向李彥逐。

    恰在此時,李彥逐也在看她。

    黑夜中,在月光和船桅上燈籠的映照下,男子雙眸倒映出水影,也倒影出她的麵容。

    星星點點,絲絲綿綿,似有說不盡的情意自眸中蕩漾而出。

    沈亦槿驚慌地垂眸,不自然地看向別處,心一下一下跳個不停。

    她這是怎麽了?為何心跳得這麽快?難道還是因為對他的懼怕嗎?

    “沈姑娘,我這裏有很多河燈,你若還想放,就放個夠。”

    李彥逐又點燃了一盞河燈,遞給沈亦槿,“說不定放得多,總會有一個能實現心中所願。”

    沈亦槿突然想到自己在外遊玩了這麽久,花的都是李彥逐的銀子,還沒謝謝他呢,於是道:“殿下,我這幾個月在外遊玩得很開心,這還要多謝你,讓護衛保護我,又給我銀子。”

    “你是……”李彥逐笑笑,“剛答應了你不說,看來真是不說不行。”他頓了頓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麽做都是應該的。”

    沈亦槿再次道謝後,看向了水麵,不再言語。

    兩人沉默了許久,河麵上刮起了微風,李彥逐將外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男子身上的溫熱絲絲縷縷傳到了她的身上,讓她頓感溫暖,“多謝殿下。”

    李彥逐緩緩問道:“我在等沈姑娘問我,為何我讓護衛帶著你四處遊玩,不讓你回上京?”

    沈亦槿心中一驚,為何不讓她回上京,之前她猜測,是因為要讓父兄知曉太子殺她一事,以此挑撥父兄和太子的關係,可現在她知道,不是。

    故此,還真猜不出是什麽原因。

    其實李彥逐早就在榆城交代了江鋒,回京後不要將太子殺沈亦槿的事告訴沈家父子,隻是沈亦槿不知罷了。

    沈亦槿搖搖頭,“小女不知。”

    李彥逐又點燃了一盞河燈,放進河水裏,“因我不想讓太子再有機會傷害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護你周全。”

    也不知是河麵的微風吹得人亂了思緒,還是河燈中那紅色的燭火讓人迷了雙眼,亦或是這四個字讓人心底忍不住顫動。

    她還記得,他第一次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當真是這樣做的,在殺手步步緊逼之時,他沒有拋下她,在手臂受傷之時,他緊緊護著她,哪怕她要推開他,他都不曾放手。

    那時她還不曾為他擋下那一劍,還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應該是感動她千裏跟隨,又感動她擔憂他的安危不顧生死衝進亂軍之中吧。

    這麽久相處,沈亦槿略有所感,李彥逐應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沈亦槿這樣想著,悠悠說道:“父親要送我離開上京,今後,殿下不需再護我周全了,還望殿下別忘了曾經說過的承諾,留我父兄一命。”

    李彥逐心中一驚,“你要去哪裏?”

    他不怕她離開,隻怕她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不知。”沈亦槿搖搖頭,“如今的局勢,再加上上京關於我和殿下的流言蜚語,父兄不想我被牽扯其中。”

    那個流言蜚語他是知道的,可他隻讓人傳遞了兩人一同遇刺的消息,並未說其他,也不知這件事是怎麽傳成這樣的,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實在是有損名節。

    “抱歉,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流言蜚語。”李彥逐當初傳這個消息的時候,是有著私心的。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是沈亦槿救了他的性命,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是旁人都無法取代的。

    隻是沒想到,沈亦槿為他擋劍之事知道的人甚少,卻都在傳他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想到肌膚之親,李彥逐的臉就開始發燙,照顧沈亦槿受傷的那些日子,他曾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親吻過她的嘴唇,碰觸過她的身體,雖說都是為了給她喂藥換藥的權宜之舉,但卻真真切切的發生過了。

    沈亦槿抿嘴搖頭,“我沒有關係,隻是別讓馬姑娘誤會了殿下。”

    反正李彥逐登基後,她和父兄總是要離開上京的,或許永不回來,她就再也聽不到什麽流言了。

    “其實,我和……”李彥逐下意識想要解釋,卻又住了口,現在還不是說清楚的時候,萬一敗了,難逃一死,沈亦槿又對自己情深義重,一旦知道他的心意,以她倔強的性格,保不齊會做出什麽事來。

    “我想,馬姑娘不會知道的。”

    沈亦槿輕輕點點頭,看向遠處的河燈,不再言語。

    一陣冷風吹來,她裹了裹外袍,李彥逐道:“夜深了,我送姑娘上岸吧,今夜能遇見姑娘,我真的很開心。”

    沈亦槿回道:“我也是。”

    李彥逐有些不舍,但夜已深,他必須要讓她回去了。

    宋有光一直等在岸邊,看見輕舟劃了過來,他往前走了兩步,等小船靠岸,伸手要拉沈亦槿下船。

    就在沈亦槿提起了裙擺,想要把手伸出去的時候,李彥逐也向她伸出了手。

    沈亦槿看著兩隻手,停頓了片刻,誰的手也沒有牽,假裝沒看見,獨自走下了小船。

    她對李彥逐福禮道:“小女願殿下得償所願,還請殿下屆時別忘了對我的承諾。”

    李彥逐道:“定不會忘。”

    沈亦槿轉身對宋有光道:“宋公子,我們走吧。”

    她緩緩往前行去,宋有光站在沈亦槿身後,對著李彥逐頷首,當做是行禮,繼而快速跟上了沈亦槿的腳步。

    李彥逐站在河岸邊,靜靜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幕中。

    *

    翌日開始,沈亦槿很是乖巧的待在將軍府,每日賞花賞魚賞月,給父兄做做糕點,看看話本子,讓芷寧買些小酒邀月對飲。

    林惜知道她回來後,想要見她,幾乎是日日到府門口求見,定然是李彥逐告訴了林惜自己要離開上京,所以林惜才這般著急著見麵。

    可每次前來,林惜都被攔在了府外,畢竟在父兄看來,林惜不過是個身份不明的人。

    沈亦槿便寫了信讓芷寧拿給林惜,告訴她自己一切都好,讓她不要掛心。

    想到林惜,她突然想到了那日在無憂齋,林惜偷偷給馬姑娘下迷藥,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陳言時再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五日了,他說在郊外找好了宅院,就是還沒想到怎麽阻止她離開上京。

    因芷寧要跟著她一同離開,沈亦槿便把自己的辦法一同告訴了兩人,三人各司其職,很快就準備好了一切。

    終是到了離開的那日,一大早沈譽和沈常鬆就等在了府外,三人難免依依惜別,惹得沈亦槿哭紅了雙眼,坐上馬車後,還抽泣了好一陣。

    但她沒忘了商議好的事,出了城門,來到偏僻的小路上,她喊停了馬車,讓芷寧把早就準備好的無憂酒拿出來,給宋有光和十多個護送的士兵都倒上了一碗酒。

    她一個一個親自遞到手中,“這一路就辛苦諸位了,我敬大家一碗。”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都看向了宋有光。

    沈亦槿見此,生怕宋有光起疑,端起一碗酒走到他麵前,“宋將軍,我敬你,你也知道我可能回不來了,就當是告別吧。”

    說完,她先喝盡了碗中的酒。

    因沈亦槿曾對他說過想要留下,宋有光原本懷疑這酒有問題,可沈亦槿此時喝的酒,和他碗中的酒,是從一個酒壇倒出來的,沈亦槿是個重情義的,要離開家鄉,難免不舍,臨走前做個告別再合適不過。

    他不再遲疑,喝下了碗中的酒。

    其他護衛一看,也喝了下去。

    宋有光道:“姑娘別這樣說,保護姑娘離開,在下……”

    話還沒說完,就見沈亦槿站立不穩,芷寧忙上前攙扶。

    “姑娘,你……”

    此時宋有光已經明白了過來,沈亦槿不惜也喝下放了迷藥的酒,就是要騙他喝下。

    “宋公子,抱歉……”

    下一刻沈亦槿昏在了芷寧懷裏。

    宋有光掙紮著往前走了兩步,卻再也無法對抗藥力,昏倒在地。

    其他的護衛也紛紛倒在地上。

    芷寧扶著沈亦槿隻等了片刻,陳言時便駕著一輛馬車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