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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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零九 更新:2022-07-09 16:00 字數:3323
第七十三章
沈亦槿不由屏住了呼吸, 腦子有點沒反應過來,心甘情願這四個字,好像不是這麽用的, 這人是不是沒被人救過命呀,這時候說的難道不應該是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嗎?心甘情願是個什麽意思?
還有,方才那個小二分明誤會了, 他為何不解釋她不是他娘子呢?
李彥逐將她扶起,拿過桌幾上的碗,舀一勺粥吹了吹。
沈亦槿看呆了, 身子往後靠了靠, 不把碗給她, 吹什麽吹, 難不成他要給她喂粥?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她很好奇。
沈亦槿伸手端住了粥碗,“殿下, 我受傷這幾日,照顧我的侍女呢?這些事讓她來做就好。”
此話一出,李彥逐滿臉通紅, 手抖了一抖。沈亦槿順勢從他手中奪過了粥碗, 雖然牽動了傷口,但她忍了忍, 靠在床邊, 慢慢喝了一口粥。
李彥逐不禁想起這麽多天,他是如何給她喂藥, 又是如何給她包紮傷口的, 還要給她換衣服, 簡單的擦洗身體, 雖說做這些事的時候,他沒有絲毫冒犯的想法,一心隻想救活沈亦槿,想讓她舒適一些,可現在想起來,心卻跳得厲害。
照顧她的這些時日,當她的身體呈現在他麵前時,浮現在腦海中的都是關於她的回憶,上元節落水後她跟隨而下的身姿,煙花綻放時她的臉龐,醉酒後撫摸著他臉龐的淚眼,得知他要去剿匪時說的那些堅定的話,萬軍之中來告訴他刺殺之人的急切神情,在利劍刺來時毫不猶豫擋在他的身前,還有抱在自己懷中毫無生機的身體……
那時他的心分明心中澄澈如水,為何現在回想起來,讓人臉紅心跳。
“咳咳,那個……”李彥逐站起身,沉默片刻道:“藥太苦,我讓她出去買蜜餞了,一會就來。”
“對了,我還有事,你先喝粥,我晚一些再來看你。”說完,李彥逐逃也似得出了房門。
剛出房門,他就喊來了護衛,交代他們馬上找一個婢女來。
等婢女來了,他又吩咐了一番,以防她說漏嘴。
最後,他又囑咐,何時換藥,何時喂藥,麵麵俱到。
當夜,是他來到清水縣後,第一次沒有守在沈亦槿身邊,睡得很不安穩,噩夢不斷,驚醒了好幾次。
天快亮的時候,他幹脆起身來到了客棧外。
走在春日的大街上,看著泛青的天色和抽出嫩綠枝丫的草木,抬頭看向客棧二層沈亦槿的房間,嘴角上揚,覺得很滿足。
在她窗下一直站到天大亮,才離去。
他先來到了當地布莊,又去了書肆,回來的路上,買了些胭脂水粉和一些小玩意。
回到客棧已快到晌午,他先讓客棧做了幾道清淡滋補的菜品,午膳時送到沈亦槿房間。
再拿著買來的物件來到了沈亦槿的房間。
剛進門就看見沈亦槿倚在窗口看著窗外。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大步走過去,“小心著涼。”說著拿過一旁的披風披在沈亦槿身上。
沈亦槿回身,下意識要福禮,被李彥逐扶住,看了一眼收拾床鋪的婢女,小聲道:“在外就少了這些繁文縟節吧。”
李彥逐的眼神帶著歡喜和平和,還有些她看不懂的東西,沈亦槿皺了皺眉,這種眼神她見過,好像是兄長看二公主時,就是這般。
但下一刻就被她否定了,李彥逐對她是救命之情,對她的愛護也是基於此,他這人一向恩仇分明,之前自己是沈譽的女兒,他對自己冷漠是應當,如今,將她當作救命恩人,對自己溫和也是應當。
她不應該多想。
沈亦槿笑道:“我從窗口看見殿下了。”
李彥逐拿過桌上的物件,“我順手給你買了些小玩意,你看。”
他拿起一個撥浪鼓塞進沈亦槿手中,“我小時候很想要一個撥浪鼓,但是……”
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又拿起一個風車,伸手往窗外伸去,風車隨著春風轉動了起來,“你看它轉的多歡。”
沈亦槿接過他手上的風車,迎風擺動幾下,看著風車轉動,臉上洋溢著笑容,李彥逐也跟著翹了嘴角。
“好久沒玩過風車了。”沈亦槿回頭,看到李彥逐也注視著風車,輕輕笑著。
陽光照耀在李彥逐臉龐,那樣明媚,如果沒有見過他冷漠的神情,一定會認為這是位溫文儒雅的公子。
鬼使神差地,沈亦槿說道:“殿下笑起來很好看,別總是冷著一張臉。”
李彥逐的笑容僵在臉上,心一下一下劇烈跳動著,他緩緩轉頭看向了沈亦槿。
看見笑容消失神情嚴肅的李彥逐,沈亦槿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殿下,是我僭越了。”
李彥逐眉角跳了又跳,拳頭握了又握,終究還是沒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回到上京後將要麵臨的局勢,容不得一步行差踏錯,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給他帶來的不僅僅是權利,還有自己的性命和身邊所有人的性命。
他實在不知,若現下自己將這份情意說破會發生怎樣的事情,沈亦槿為了他會不會和沈家父子決裂?太子和五皇子會不會以為他想拉攏沈家而聯手對付他?沈譽會不會為了表達衷心即刻除去自己?父皇呢?會認為他有意爭奪皇位嗎?如此一來,自己在召國五年所有的苦痛和屈辱,回朝一年的隱忍統統都要化為泡影。
這份感情所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隻有繼續隱忍克製,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敗了,願她能忘了他,另覓佳偶。
勝了,願她能原諒他,一生長伴。
他期盼著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可以再也不必顧忌任何人,愛想愛的人,表想表的情,做想做的事。
隻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隻能將所有的情意都深埋心底。
今日,他確實有些自我放縱了,沈亦槿的這句“僭越”把他敲醒了,不是沈亦槿僭越了,而是他放恣了。
越向她靠近越難以把持,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更加應該知道,在一切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根本沒有資格愛她,更沒辦法保護她。
他的遠離,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李彥逐又變回了那個清冷的神情,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他邁步離開房間,走到方桌前,看見自己買的胭脂水粉覺得格外刺眼,他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徑直出了房門。
沈亦槿徹底懵了,這人的情緒也太不穩定了,昨日還說是救命恩人,又說什麽心甘情願,為她買了這麽多小玩意,怎麽轉眼就變了臉。
她被攪暈了,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的李彥逐。
關上窗戶,她坐到方桌前,看著李彥逐買回來的東西,大大的布袋子裏,有麵具有糖人,有話本子還有胭脂。
她拿起一盒胭脂坐到銅鏡前,靜靜瞧著自己,臉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臉龐似乎更加瘦弱了,就像一張輕飄飄的白紙,好似一碰就破了。
將胭脂輕輕柔柔塗在臉上,這才看著有了些精氣神。
低頭盯著手中的胭脂盒,她實在是猜不透,陰晴不定的李彥逐究竟拿沒拿她當作朋友?她究竟能不能救下父兄的性命?
昨日還那般歡呼雀躍,今日就澆了一盆涼水,明日又會是如何呢?
討好這個人真的太難了。
這日之後,李彥逐很少再進沈亦槿的房間,為她買的衣裙,熬的湯藥,都說成是作為救命之恩的報答,隻有在深夜,才會獨自站在她的窗前躊躇徘徊。
在清水縣待了十多日,沈亦槿的傷勢好了許多,每日除了吃就是睡,明顯胖了些,氣色也恢複了。
四月初一,沈亦槿起了個大早,這麽多天她第一次走出了這個房間,門口的護衛見她出來阻止道:“姑娘,殿下有令,不讓姑娘出門。”
沈亦槿道:“我知道,我不出去,我隻是想去廚房親手給殿下做些吃的。”
討好還是要繼續的,不能因為救命之恩就高枕無憂,那個救命之恩的承諾她要靠實才行。
早就答應要做吃食給李彥逐了,晨起後覺得渾身都是勁,不如就是今日了。
護衛遲疑了一下,這麽多天,他也看出主子對沈亦槿很不一樣,就更別提去年的上元佳節沈姑娘對主子表明心跡是人盡皆知的事。
此時沈姑娘說想做吃的給主子,他是攔著還是答應呀?主子交代要護姑娘周全,所以是不是沈姑娘平安無恙就可以了?
之前主子不讓沈姑娘出門,是因為沈姑娘受了重傷,怕她沒養好身子就往外跑會有礙恢複,如今都過了十多日了,沈姑娘下廚做幾道菜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沈亦槿見護衛遲疑了,馬上道:“不如,你幫我唄,我拿菜刀可能會扯到傷口,你幫我切菜如何?”
看著女子真心實意的樣子,護衛也不忍拒絕,點點頭道:“好。”
午膳時,沈亦槿端著耳絲拌鮮菇,小蘑菇煨雞,還有她拿手的紅豆糕和桂花糕,再加上魚湯站在了李彥逐房門前。
原本她不想做魚湯的,但現在既不是冬日更不是盛夏,既沒有冬果梨也沒有酸梅,而之前她也做了很多藥膳類的湯藥給他,今日就讓他換換口味吧。
護衛替她叩門,沈亦槿道:“殿下,我可以進來嗎?”
李彥逐正在習字,聽見沈亦槿的聲音,心顫了一下,“實”字的最後一筆抖了抖,一副“春華秋實”的裱字算是廢了。
他深呼一口氣,放下筆,端坐在書桌前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