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作者:五點零九      更新:2022-07-09 16:00      字數:9381
  第二十九章

    林惜馬上道:“宣平侯府豈是那麽容易去的?江鋒是你的左膀右臂, 而我如今就是你的累贅,實在不必為了我讓江鋒去冒險。”

    李彥逐眼神堅定,“姨母, 你知道你勸不住我的,就如同我也勸不住你一樣。”

    他身邊隻有林惜一個親人了,怎麽能讓她有任何閃失!

    “姨母, 今日我還約了宋將軍在無憂齋相見,就不陪你了,我讓衛安給你準備好銀兩, 你和沈姑娘去金玉樓逛得開心點。”

    說完, 徑直出了房門。

    *

    沈亦槿不想讓林惜等, 午膳都沒回府吃, 隻和芷寧在外隨意吃了碗麵,就等在了金玉樓門口。

    剛過晌午,路口出現了林惜和又晴的身影。

    她像隻歡快的小鳥, 高興的跑了過去,“夫人,您真的來了。”

    林惜看著麵前的沈亦槿, 不但粉黛未施, 羅裙還太過樸素,不由說道:“今日你該穿得嬌豔些, 一會才好配飾品。”

    沈亦槿淺笑, “我打扮的好看有什麽用,反正喜歡的人也看不到。”

    她歎口氣, “之前給他送藥膳, 我都會好好打扮一番, 期盼能見到他, 現在我知道,都是無用的。”

    說完換上苦澀的笑臉,“不說這個了,夫人,我們去金玉樓吧。”

    原本她穿的樸素隻是為了襯托林姑姑的美,沒想到又表了一回對李彥逐的真心。

    或許是這麽多天以來,她已經習慣了,那些讓人害羞的表白話語,已經讓她不那樣害羞了,反而越說越順口。

    反正自己已經是上京各世家小姐茶餘飯後的笑柄了,還有什麽可遮掩的呢。

    主仆四人一走進金玉樓,掌櫃看見沈亦槿連忙上前招呼,“沈姑娘,今日要看什麽?”

    沈亦槿是金玉樓的老顧客了,她的金銀首飾大多都出自這裏。

    “都看,珠釵金簪耳墜玉鐲都看,聽聞最近新做了一批飾品,都拿出來,給我們夫人選一選。”

    掌櫃方才就覺得沈亦槿身邊的婦人不一般,能讓護國將軍府沈姑娘說出“我們夫人”這樣的話來,定然是貴不可言。

    哎呀呀,掌櫃心中一驚,這怕不是宮中的娘娘吧,忙道:“兩位先到二層雅閣喝茶,我這就去準備飾品。”

    掌櫃忙叫來個夥計交代一番,匆匆往後院行去。

    夥計引著兩人來到二樓雅閣,坐了沒一盞茶功夫,就有人端上了茶點,各式小糕點足足六七盤,銀綠的碧螺春,淺褐的普洱茶,清透的茉莉花茶各一壺。

    沈亦槿一看這架勢,沒明白是怎麽回事,自己來了金玉樓那麽多次,也沒見掌櫃的有過一次如此隆重的招待。

    “看來沈姑娘常來,沒想到第一次來就能跟著沈姑娘有這樣的待遇。”林惜看著擺了一桌子的茶點,不由說道。

    沈亦槿十分確定,掌櫃這樣做絕對不是因為自己。她不由看向林惜,端著茶杯喝茶的林惜,舉止高雅,穩重自持,舉手抬足之間皆是貴氣,且她為了討好林惜,一直站在她身側,將她讓在主位上,任誰看都會覺得身份不一般。

    她笑了笑,若她是掌櫃,恐怕也會如此。

    猛然之間,她意識到這位林姑姑絕不隻是李彥逐的府醫這麽簡單,若僅僅隻是一個郎中,身上是不會有這種氣質的。

    可她還是猜不出林姑姑的身份。

    沈亦槿笑笑,不知該如何接話,幹脆換個話題,一邊給林惜續茶,一邊問道:“小女瞧著夫人今日戴的是翡翠如意簪,想來夫人很喜歡這樣小巧別致的樣式,也不知金玉樓的新款有沒有入夫人眼的。”

    話音剛落,掌櫃小心翼翼端著一個大托盤走了進來。

    掌櫃將托盤放在桌子上,沈亦槿打眼瞧去,隻覺得滿目琳琅,金耀銀閃的,很是晃眼。

    托盤上擺著各式珠釵簪子耳墜玉鐲,看著都是極貴重的,光是那支九鳳繞珠赤金纏絲珍珠釵,就得幾百兩銀子。

    她不由擔心起來,李彥逐已然是今時不同往日,府上看起來那樣寒酸,仆人都沒幾個,宅院也冷冷清清,沒什麽裝飾,也不知林姑姑能不能買得起這樣貴重的飾品。

    下意識抬頭看了芷寧一眼,早上出門的時候,讓芷寧多拿些銀子,也不知她拿了多少,夠不夠她送林姑姑一件貴重的首飾。

    同沈亦槿不同,林惜的心思全然都在眼前的首飾上,根本沒想別的,她拿起托盤上一支鑲嵌了紅寶石的金雀釵,在沈亦槿發髻上比劃了比劃,“這支金雀釵很適合姑娘。”

    沈亦槿看著林惜手中的金雀釵一驚,這支金釵和上元節那支很像,隻是她那支金釵上的紅珊瑚石已經碎了。

    林惜說著就要戴在沈亦槿的發髻上,“這支金釵就當是我送給姑娘的禮物。”

    沈亦槿忙往後推了推,躲開了林惜的手,拒絕道:“不不,我不能要,夫人還是給自己選。”

    這隻金雀釵可比她那支貴重多了,她不過用了普通的紅珊瑚石,可這支金雀釵用的是紅寶石。

    掌櫃一看高興的說道:“夫人真是好眼光,這款金雀釵所鑲嵌的乃是極少見的紅寶石。所謂十紅九裂,紅寶石有裂是常態。”

    他指著金雀釵上的紅寶石道:“但這顆紅寶石不一樣,兩位可在陽光下細細看,這顆紅寶石是看不見裂痕的,極為難得,實在是珍貴非常。”

    林惜一聽,立刻把手裏的金雀釵給掌櫃,“掌櫃的,包起來,就是這支了,多少銀兩?”

    掌櫃的道:“八萬兩。”

    林惜平靜點頭,神情沒有絲毫改變,從懷中掏出帕子,打開後,十枚金葉子顯現在眼前,“這些可夠?”

    沈亦槿看著林惜手中的十枚金葉子有些不敢相信,六皇子府不是寒酸得很嗎?上元佳節李彥逐頭上戴的是樣式簡單的銀冠,就連腰間佩戴的也是普通的玉佩,林姑姑怎麽一下子拿出了十枚金葉子?

    掌櫃兩眼冒光,“八枚就夠了。”

    林惜數出八枚遞給掌櫃,掌櫃恭敬地接過來,馬上有人拿過來一個精致的妝奩,他將金雀釵小心翼翼地裝進去遞給林惜。

    林惜一手接過妝奩,一手抓起沈亦槿的手,將妝奩放在她的手心,“我和姑娘一見如故,是真心要送姑娘禮物的。”

    上元佳節發生的事,她聽江鋒說了,自己外甥摔了人家姑娘的金雀釵,那就讓他這個做姨母的賠一個新的吧。

    沈亦槿實在震驚,她和林姑姑不過是第二次見麵,怎麽就要送她如此貴重的東西呢?再說,今天分明是她要給林姑姑送禮物呀。

    “不不,不敢當,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你就拿著吧。”林惜緊緊握著沈亦槿的手,用慈愛的目光,很是語重心長說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錢財對我來說都是身外物,能在上京遇到姑娘,我真的很開心,這枚金釵再貴重,隻不過是一個物件,怎麽能和人心相比?”

    “活不了多久?”沈亦槿腦子有點懵,“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林惜道:“不過是生了一場治不好的病,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無妨。”

    她口中的生死如此平常,輕描淡寫地像是說著天氣的陰晴一樣。

    沈亦槿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也有些怨怪自己。她用花言巧語讓林姑姑將自己的別有用心誤以為是真心相待,還願意送她這麽貴重的金釵,她又怎麽能坦然接受她的禮物呢。

    更何況,還是一個命不久矣的人。

    想起李彥逐,她又覺得世事無常,李彥逐分明那般厭煩自己,可是和他關係匪淺的林姑姑卻又對自己另眼相看。

    林惜見沈亦槿神情為難沉默不語,想著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合適。

    或許因為最近身體越來越差,而玉寒蘭草也不知是否能拿到,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這才麵對期盼之事時有些急切了。

    若站在沈亦槿的角度,麵對一個隻見了兩麵就要送自己如此貴重金釵的人,她也不會要的。

    林惜將妝奩遞給身後的又晴,微笑看著沈亦槿道:“這枚金釵我先替姑娘收起來,我相信它遲早會戴在姑娘發髻上,但願我還能看到那一天。”

    沈亦槿立時鬆了一口氣,她很怕自己拒絕得狠了,惹了林姑姑不高興。

    “夫人別這樣說,您的病一定會治好的。”

    這可不是說客套話,是真心祝願。

    林惜深吸一口氣,釋然地笑道:“不說這個了,今日和姑娘來金玉樓,合該高高興興的。”

    一旁的掌櫃方才一直不敢說話,他不明白兩人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又要送禮,又說生死的,氣氛有些不對,生怕她們鬧了不愉快,牽累到他的金玉樓。

    他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事,幾個看起來關係很好的世家女子前來買首飾,最後會莫名其妙的計較起來,不但他的首飾沒賣出去,還白挨一頓罵。

    都是養尊處優的嬌小姐,個個脾氣怪得很,誰都不敢得罪,還得小心伺候。

    現在看見事情圓滿解決了,他也鬆了一口氣,忙笑臉迎過去,“夫人,可要再看看別的首飾?”

    不等林惜動作,沈亦槿先往前切了切身子,拿起一個金累絲蝴蝶纏珍珠的耳墜道:“這對耳墜夫人覺得如何?”

    林惜笑道:“真巧,我看中的也是這對耳墜,它很適合姑娘。”

    話音剛落,頓覺胸悶,想來是體內毒氣發作。最近胸悶頭痛的症狀越來越頻繁,若再拿不到玉寒蘭草,真的沒幾天可活了。

    她忍著難受,看沈亦槿付了銀子,等掌櫃的包好耳墜。

    沈亦槿收好耳墜,目光又落在了托盤上。

    林惜見沈亦槿還沒有走的意思,有些為難。雖然很不想掃了興致,但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強撐著起身,從寬袖中拿出準備好的幾張藥膳方子道:“久病之人不宜大補,這有幾副溫補的方子,可給姑娘傾慕之人服用,我還有其他的事,就先告辭了。”

    沈亦槿怎能錯過和林姑姑多多相處的機會,接過方子胡亂塞進懷中,忙跟著起身,“我們一起走。”

    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反應好像有點過激了,尷尬地笑了笑,“多謝夫人的藥方。我也有事,我們一起走吧。”

    從金玉樓出來,林惜呼吸越來越困難,她緊緊握住了又晴的手,沒走兩步,腳下發軟,整個人靠在了又晴身上。

    “姑姑!”又晴驚呼。

    “夫人這是怎麽了?”一旁的沈亦槿和芷寧也急了,一並上前攙扶。

    又晴馬上從懷中掏出一瓶藥,倒出一粒藥丸送進林惜口中。

    林惜意識尚清醒,她虛弱的笑著,“無妨,老毛病了,我們就在這裏拜別吧,有緣會再見的。”

    沈亦槿不放心,馬上道:“芷寧,快去找個馬車。”

    芷寧得了吩咐快步跑開。

    林惜已經沒了拒絕的力氣,吃了藥丸的她眼皮沉重,不由閉上了雙眼,她用最後的力氣握了握又晴的手,“我們走。”

    又晴熟練地反身將林惜背起,對著沈亦槿點頭拜別。

    “等等。”沈亦槿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其實她還在無憂齋定好了暖閣,想要和林姑姑一起去。

    眼下看來是不行了,隻好從懷中掏出剛才的耳墜塞進又晴腰間,“這副耳墜更適合夫人,我買來本就是要送給夫人的。”

    又晴想拒絕,可自己背著已經昏睡過去的林惜,根本騰不出手來,焦急地道:“不行,姑姑醒了會怪罪我的。”

    “你就說是我硬塞給你的。”沈亦槿看了眼林惜,不由問道:“夫人患了什麽病,可能治好?”

    又晴看著沈亦槿不禁想,師父歡喜沈亦槿,隻交代過她不能告知身份,並未交代其他的。她略一沉吟,如實回答道:“姑姑之前常年試藥,壞了身子,姑姑說唯有以玉寒蘭草為藥引子或許有救,可這玉寒蘭草卻是極為難得的。”

    她回頭看了林惜一眼,“姑娘見諒,我得趕快回去了。”

    沈亦槿木訥的點頭,她的思緒早已經飛了。

    看著又晴背著林惜遠去的身影,她呆立在原地,不由喃喃自語:玉寒蘭草?這藥草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呢?

    “玉寒蘭草”四個字不停在她腦海裏打轉,她扶著額頭想了又想,還真就讓她想出了頭緒。

    是陳言時!二月十五花朝節的中宮百花宴上,陳言時給皇後獻上的就是這玉寒蘭草!

    那時她和陳言時並不相熟,但也聽父兄提過他的名諱,隱隱約約記得在百花宴他獻上玉寒蘭草時,說了好些讚歎的話,她都沒記住,想來也知道說的無非是,玉寒蘭草如何難得如何珍貴的話。

    當時隻覺得陳言時在吹牛,今日才知,當時他說的都是真的。

    隻是以她對陳言時的了解,無欲無求的,為何會將如此貴重的草藥獻給皇後。

    突然間,她記起了一件事。

    今天不是要和陳言時拜把子嗎!

    昨日她那瀟灑的言語,特別帥氣,好像認定了一樣,現在一想,啪啪打臉。

    “姑娘,馬車來了。”

    芷寧從馬車上跳下來,看了看周圍,“姑娘,那位夫人呢?”

    沈亦槿有些頭疼,關於陳言時,她的想法有點多。

    既然玉寒蘭草能救林姑姑的命,玉寒蘭草又在陳言時手中,那她何不問陳言時把玉寒蘭草要過來,送給林姑姑。

    救了林姑姑,她這個“曲線救國”的路線應該就算是成了吧。

    再怎麽說,這可是一條人命呢,李彥逐這人情怎麽也算是欠下了。

    可現在她放了陳言時鴿子,陳言時還不知道氣成什麽樣子呢,哪裏還能開口問他要玉寒蘭草。

    還真是不湊巧的很,昨日傍晚見了林姑姑,就將陳言時忘到了腦後,誰知又會有求於他。

    事不宜遲,先去宣平侯府吧,希望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沈亦槿跳上了馬車,“走,去宣平侯府。”

    “啊?”芷寧一頭霧水,宣平侯府?將軍府和宣平侯府素無來往,主子這是又要唱哪出戲?

    “愣著幹什麽,上車!”

    “哦哦。”芷寧隻好跟著跳上馬車。

    不到一炷香|功夫,馬車就來到了宣平侯府門前。

    沈亦槿站在府門口,抬頭看了看西斜的太陽。

    這和說好的“一早”實在是差別有些大。

    “梆梆梆!”沈亦槿叩動了門環,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等待著迎接陳言時的狂風暴雨。

    可當門一開,她實在沒想到,陳言時會那麽生氣!竟然把一盆水直接潑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上衣整個浸濕,頭發上滴著水,她呆呆地站在宣平侯府門前,思緒停了一瞬。

    片刻後,她抬頭看向陳言時,翹著嘴角瞪著她,看來是真的很生氣。

    前世的他就算是再生氣,也隻是言語刻薄一些,還從未給她身上潑過水,再怎麽說,她也是沈譽的女兒,上京城中,不看僧麵看佛麵,沒有人敢這樣對她。

    不不,還有李彥逐,相比於四下無人的潑水,還是當眾摔金雀釵更讓她難堪。

    “你的話還不如一個屁!”陳言時看著渾身被潑濕的沈亦槿,伸手從一旁的小廝手上拿過一條汗巾丟給她,轉身往長廊走去,“你這副樣子還是先進來吧。”

    沈亦槿攔住正要開口的芷寧,“芷寧你先回去,陳公子不會把我怎麽樣的。”

    剛被潑水的時候,她真的很想罵陳言時,但為了玉寒蘭草,她忍了。

    現在看到他遞過來汗巾,就知道他心裏的氣已經隨著這盆水,消了大半了。

    “姑娘,你又要趕我走?”芷寧覺得自從六皇子從召國回來後,自家主子做的所有事她都開始不明白了。

    “是我有錯在先,讓他撒撒氣也是應當,我有重要的事求陳公子,你先回去。”沈亦槿沒辦法給芷寧解釋,隻得用稍顯嚴厲的口吻對她說。

    芷寧雖不明白主子口中重要的事是什麽事,但也知道她不能壞了主子的事,隻得應聲離去。

    沈亦槿一邊擦拭身上的水,一邊跟在陳言時身後。

    待走到長廊盡頭時,陳言時停住了腳步,“沒與我理論,看來你是知道錯了,走吧,先把濕衣服換了。”

    沈亦槿太了解陳言時了,就是喜歡耍小孩子脾氣,吃軟不吃硬,隻要讓他把心裏那口不順的氣出了,也就沒事了。

    侍女領著她來到一處廂房,床上放著一身鵝黃色的羅裙,她不禁笑了起來,看來陳言時為了潑她,已經提前為她準備好了換的衣裙。

    這真的很陳言時。

    換好衣裙走出廂房,看見陳言時站在廂房門口瞪她,“原本今日要陪嬸嬸出門,但為了等你都沒去!”

    沈亦槿道:“我也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有急事耽誤了。”

    陳言時好奇地問道:“什麽急事?”

    沈亦槿下意識抿住了嘴,現在還不是問他要玉寒蘭草的時候,馬上換了個話頭,“陳公子,真是辛苦你了,為了潑我,還準備好了換的衣裙。”

    陳言時滿不在乎道:“潑的時候很爽就對了,準備衣裙有什麽難的,我這個人,就是這樣。”

    他轉了轉手中的折扇,“沈姑娘,你究竟和我拜不拜把子?”

    沈亦槿一下握住他的折扇,“當然,要拜!”

    拜了把子,他們就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了,她的事也是他的事,他作為她義結金蘭的異性兄弟,自然要把玉寒蘭草給她才對呀。

    陳言時揮手,一個小廝小跑到他身邊,“公子。”

    “備車架。”

    兩人來到後山上,陳言時立刻趕走了車夫。

    沈亦槿看向剛冒了新綠的草地才意識到,她既沒有準備三代族譜,也沒有準備天地牌位,如何拜?

    她正想著,找塊石頭再找根樹枝燒紅在上麵寫上天地排位,找幾片大樹葉,寫上族譜,反正隻需要三代,她還是記得的。

    誰知,陳言時直接從馬車後麵拿出了天地排位和一遝紅紙,還有酒壇和大碗。

    “愣著幹什麽,還不趕快過來幫忙。”

    沈亦槿笑得尷尬,分明是她提議拜把子的,她倒是忘了個幹淨,反而是對方更上心。

    很是有些不好意思,“陳言時,抱歉。”

    陳言時抱著酒壇子說道:“說實話,昨天我仔細想了想,反正我也沒有兄弟姐妹,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孤單得很,和你結為異性兄妹也沒什麽不好。”

    “我告訴你哦,從今往後,你可要陪我玩才行。”

    沈亦槿心裏升起憐憫,她知道陳言時的孤獨,也知道他想要瀟灑平淡度日的心願,可這世間沒有人懂他,隻覺得他不思進取,荒廢人生,都看不上他,就連兄長也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三年後沈家落難,朝中沒有人敢出來為沈家說情,隻有二公主和陳言時敢為他們求情時,兄長才發現自己錯了。

    原來人的上進之心和情義之心是沒有關聯的。

    “好呀,反正爹爹和兄長也軍務繁忙,我也喜歡聽曲賞舞,一起呀。”

    她走到車架前,拿起天地牌位擺在了一塊大石頭上,又在紅紙上寫下三代族譜和陳言時寫的三代族譜放在一起。

    陳言時打開酒壇,倒上兩大碗酒,咬破食指,將血滴進酒碗中。

    沈亦槿也跟著咬破食指滴血。

    兩人共同端起酒碗,“天地為盟,今日陳言時和沈亦槿結為異姓兄妹,從此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背信棄義,天地共誅。”

    當喝下碗中滴了血的酒,這場拜把子就算是成了。

    沈亦槿作揖,“義兄。”

    陳言時很是滿意,搖著折扇,“義妹,從今往後,你就跟著我吃香喝辣吧。”

    沈亦槿堆上笑意,“義兄,小妹有事相求。”

    陳言時收起折扇,笑道:“是不是要拿我比劃給六殿下做衣服?走吧,這有何難。”

    沈亦槿還想要說什麽,硬生生吞下,這剛拜了把子就問他要玉寒蘭草,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呀。

    她很是不自然地點點頭,“嗯嗯。”

    陳言時拿起天地排位和紅紙往車架走去,“那就走吧,愣著幹什麽。”

    將東西放好,他回頭看沈亦槿,“我說義妹,你可別忘了,你也要給我做身夏衣的。”

    他跳上馬車,伸手要拉沈亦槿上來。

    沈亦槿習慣自己跳上馬車,但今日卻很是乖巧的讓陳言時拉上了馬車。

    一路上,陳言時心情很好,說他昨日分別後去無憂齋,新來了幾個唱曲的,唱的如何好聽,又說哪裏來了幾個舞姬,舞的如何好看。

    “一會量衣後,我們去玩吧”

    沈亦槿根本不想去,但她又有求於他,還能怎麽辦呢。

    “好呀,我正巧在無憂齋定好了暖閣,今日義兄就玩得盡興,銀子小妹來付。”

    於是,在無憂齋喝了無憂酒,聽了曲,賞了舞,沈亦槿瞧著醉意明顯,晃晃悠悠的陳言時,覺得這個時機應該正好,以防他酒醒後反悔,沈亦槿簡單的寫了個贈予的契約。

    她拉住拿著酒壺在場中央手舞足蹈的陳言時,“你現在是不是特別高興特別開心?”

    陳言時大著舌頭道:“是呀,我現在有妹妹了,不再是孤單單一個人了。”

    他一把攔住沈亦槿的肩頭,“妹,你知不知道,從小到大,我有多煩悶,老頭逼著我讀書練字,逼著我打拳練劍,還整天說給予我厚望,我真的煩透了!”

    “母親和兩位嬸嬸,整天逼著我吃我不喜歡吃的東西,什麽豬肝明目,羊奶健體之類,還總要一大清早喊我起床去佛堂聽她們念佛經,這些都是我極討厭的。”

    “我最喜好什麽,整個上京都知道,但好像隻有他們不知。”

    沈亦槿抬頭看他,一雙風流倜儻的桃花眼滿是無奈。

    這些她前世就聽他說過了,所有他不喜歡做的事,少時的陳言時都盡力配合著,可沉積已久的不滿再爆發,就會難以控製。

    不過是一隻被捏死的鸚鵡,就讓陳言時變成了如今吊兒郎當,出入勾欄瓦舍之徒。

    她知道陳言時喜歡養鸚鵡,喜歡鬥雞,可是宣平侯一直不讚成,他就偷著養,偷著去鬥雞,被發現後,難免一頓鞭打。

    可那次宣平侯太生氣了,直接捏死了他最喜歡的鸚鵡。

    想到鸚鵡,沈亦槿想起了如今陳言時養的眾多鸚鵡中羽毛最少的一隻,那隻鸚鵡學人說話最是清楚,可惜還是被人拔了舌頭。

    前世她問過陳言時是誰所為,陳言時隻是喝酒也不說話,所以直到最後她都不知道。

    沈亦槿捏了捏手裏的書契,似是打定了主意,“我當然知道你喜歡什麽,陳言時,我給你買一隻毛多且嘴巧的鸚鵡,你幫我一個忙可好?”

    陳言時一屁股坐在地上,對著壺嘴喝了一口酒道:“別吹牛了,上京最好的鸚鵡都在我家。要幫什麽忙,你直接說!”

    沈亦槿蹲下身子,“你是不是有一株玉寒蘭草?”

    陳言時點點頭,“我年前去塞北,在客棧同一個老者相談甚歡,去他房間時看見了一株白邊劍葉的瑩綠植物,葉子的形狀和蘭花有些像,但那老者說不是蘭花,是玉寒蘭草,且從培育到葉子完全舒展需要三載,可舒展三月後葉子就會枯黃,我覺得很有趣,就買了回來。”

    “怎麽了?你是不是想看看?我買來也兩月了,想必再一月就要枯了,明天你到府裏來,我拿給你看。”

    沈亦槿不禁疑惑,既然他買玉寒蘭草完全是巧合,又為何會送給皇後呢?

    “你買的時候,那老者可告訴你,這玉寒蘭草是很珍貴的一種解毒草藥?”

    陳言時皺眉想了想,“當真?”

    “當真。而且得在葉子枯黃前入藥。”

    陳言時突然笑道:“那可不能浪費了,聽說後宮中,不是娘娘中毒就是宮女太監被毒死,幹脆送給皇後吧,反正再過幾日就是百花宴了。”

    沈亦槿:……

    他將玉寒蘭草送給皇後,竟然是因為這樣!

    真是諷刺呀,倒是符合陳言時的做派。

    既然他送給皇後並非什麽要緊的事,就好辦多了,沈亦槿很有信心地問道:“那能不能給我?”

    陳言時剛要說好,卻突然啞了聲。

    他盯住了沈亦槿,眉頭漸漸蹙了起來,緩緩站起身。因酒醉,往後退了一步才站穩,神情明顯有些不悅, “沈亦槿,你該不會是因為玉寒蘭草,才和我拜把子的吧。”

    天地良心,昨天說要拜把子的時候,她可不知道林姑姑需要玉寒蘭草。

    沈亦槿慌忙解釋,“自然不是,都是巧合。”

    她就不明白了,陳言時為何反應那麽大,“我要玉寒蘭草是去救命的。”

    “救誰的命?”陳言時緊接著問。

    沈亦槿卻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說。

    她該說是要給一個剛來上京不久,昨日剛認識的夫人,還是說為了讓李彥逐欠她一個救命之恩呢?

    陳言時一眼瞥見她手裏的契約書,一把搶過來,匆匆看完後,心中說不上來的氣惱,幹脆撕了書契,將臉轉到一邊,氣呼呼道:“你不會是為了討好六皇子吧?”

    沈亦槿抿著嘴點頭,“是他身邊很重要的人需要。”麵對陳言時,她其實沒必要過多隱瞞,“這件事是秘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這對我真的很重要。”

    陳言時瞪著她,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給!沈亦槿,你醒醒吧,六皇子不會感念你的恩情。若今後太子登上皇位,六皇子隻有死路一條,你還是早些清醒!”

    “他不會死的,你相信我。”沈亦槿說得堅定。

    陳言時盯著沈亦槿看了許久,丟下一句,“傻子。”將酒壺放在桌上,跌跌撞撞推門而去。

    沈亦槿忙從懷中掏銀子喊道:“等等我。”

    這人寧肯去諷刺皇帝如今混亂的後宮,怎麽就不能幫她呢?

    雖想不明白,但她不能因為陳言時一時拒絕就放棄,就算是不為李彥逐,她也得救林姑姑。

    隻是,很明顯林姑姑並不想讓旁人知曉她的身份,所以她也無法對陳言時言明。

    陳言時搖搖晃晃走出暖閣,沒走兩步就同一個人撞在了一起,他心裏不順,張口罵道:“是誰沒長眼睛,敢擋小爺的路!”

    將銀子放在桌子上,沈亦槿隔著暖閣門就聽見了陳言時罵人的聲音,以他對陳言時的了解,十有八|九是陳言時先衝撞了別人。

    她忙跑出門,抱歉的話剛說了一個字,就愣在了原地。

    陳言時撞到的不是旁人,正是李彥逐。

    就在她抬頭的瞬間,李彥逐也循聲看了過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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