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5章 狗娃子
作者:南鬥昆侖      更新:2022-07-09 15:34      字數:4976
  第1335章 狗娃子

    10月末,臨江殯儀館。

    秦昆從冰棺堂走出,卸下手套。

    一個栩栩如生的死者被推入停屍櫃,秦昆在火盆裏燒了些紙,又倒了些白酒。

    “生死有命,陰陽相安,安心去吧,來世投個好胎。”

    祈福是入殮師最後一個環節的工作,說些‘唬鬼’的話,讓他們安心上路,算得上人世間最後的安慰了。

    旁邊王館長和曲大爺的徒弟小周、小郭也隨秦昆說完,跟著離開。

    “秦爺,你都這麽大的本事了,還能來單位上班,我倆真是佩服啊。”郭不同奉承道。

    “佩服個屁,我本職工作就是入殮師,工作時間比入秘門都久,捉鬼才是兼職。”

    秦昆受不了兩個後生的馬屁,拍的太生硬了,不來點天花亂墜的詞,我都不好意思接受啊。

    郭不同撓了撓頭:“居然是這樣嗎?不對吧,聽說你好多年前都在秘門了。”

    兩個後生自然不知道秦昆的因果線是亂的,秦昆一人給了一記爆栗。

    “你倆好好給我學本事,一天少琢磨拍馬屁和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秦爺……咱跟死人打交道太無聊了,工作大半天半點聲音都聽不到,工作久了憋的人話多,你該理解啊。”

    “越來越貧了……”

    走出冰棺堂,回到辦公樓下,周不易見秦昆騎車要走,開口道:“對了秦爺,韓館長之前請你去一趟辦公室來著。”

    下午7點,秦昆來到韓垚辦公室。

    韓垚在玩著遊戲,旁邊幾個紙人整理著文件,發現秦昆來了,湊著大紅臉蛋往秦昆身邊靠,似乎很喜歡秦昆的陽氣。

    “滾開。”

    韓垚可能想省錢省瘋了,做了一群醜怪的紙人來當助理,摳門程度和老王有一拚,也不怕有人誤闖進來嚇到。

    “昆哥,來啦。”

    韓垚一局遊戲剛好結束,給秦昆倒了杯茶。

    秦昆刷著朋友圈,晃了晃手機:“看見你和塗萱萱的婚紗照了,怎麽,要結婚了?”

    韓垚搔著腦袋:“到年紀了……嘿嘿。”

    “說吧,讓我幫什麽忙。白事幹得多了,能幫忙操持紅事,我倒是榮幸。”

    秦昆點著一根煙,韓垚和塗萱萱這一路是自己看著過來的,他可算得上是媒人,二人能修成正果,是北派的大事,也是扶餘山的大事。自己這個當家的,肯定要操持的。

    韓垚則不好意思道:“結婚還得等一陣子,老家收拾房子呢。這次來找你確實有事,是我爹娘那邊的。”

    “等等!”秦昆眯起眼睛,“你不是孤兒嗎?”

    韓垚一張圓臉僵住:“昆哥,我什麽時候變成孤兒了……我是早早跟了師父,那是因為命格不好,刑妻克家,但我有家人啊……我上麵還有個哥哥呢。”

    不是孤兒?

    秦昆汗顏一笑,南宗北派大多都是收養的孤兒,包括老一輩都是如此,他以為韓垚也是其中之一,沒想到誤會了。

    “咳,你家怎麽了?”

    “嗨,有些棘手。師父已經去了,不過他目前解不了,左師公也去看過,說此事他解的話牽扯太多因果,不願出手。我實在沒辦法了,隻能厚臉皮求你一次。”

    韓垚把始末說了一遍,秦昆越聽越納悶。

    “燒秸稈……把你哥燒沒了?”

    秦昆彈了彈煙灰,唏噓道,“那你找我有啥用啊……人沒了都是命,節哀順變,要不今晚別忙了,我帶你去喝個酒,再去李崇的場子泡個澡?”

    韓垚扶著額頭:“不是那個沒。是不見了。唉……說起來聽繞的……”

    土娃解釋不清,因為他也是得到的消息。

    消息來源是寧不為。

    祭家家主寧不為本來就蔫,表達能力向來不強,三拳打不出一個屁來,秦昆在消息幾次轉達後自然不懂真正發生了什麽,隻好決定去一趟北地。

    第一次受自己人委托,秦昆沒有馬虎,寧不為解決不了的事,韓垚去了也沒用。找自己是對的,可自己也沒什麽把握。

    左大爺都說那事解決起來複雜,牽扯因果太多,秦昆不知道究竟怎麽個複雜法,還得去了再看。

    火車票是土娃給買的,臨江直達桑榆城,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秦昆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北上的路。

    現如今,綠皮車跟不上快速的節奏了,可仍有許多人喜歡乘坐。

    慢是一種寧靜,是心態,秦昆坐在臥鋪上看著窗外,這幾年倒是少有這種體驗了。

    火車呼嘯,穿山越嶺。

    旅程中段,或許是帶來的書籍報紙看累了,旁邊鋪位的老頭笑嗬嗬打量著秦昆,攀談起來。

    “小夥子,臨江人啊?這次出門幹什麽去?”

    老頭衣衫整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旁邊坐了個小丫頭,約莫十二三來歲。

    “拜訪一下故人。”

    “哦?剛剛驗票時看你是去桑榆的,好巧啊,我們也是。”

    秦昆眨了眨眼:“聽你應該是沿海口音,老先生去旅遊嗎?這是你的孫女?”

    老頭眼中露出一刹那的暗淡,有些苦笑道:“旅遊……也算吧。主要也是拜訪一些人。這是孫女彤彤,彤彤,叫叔叔。”

    “不叫……”小丫頭縮在爺爺身後望著秦昆,“他紮著辮子,像壞人……”

    呃……

    秦昆僵在那,解開發繩,饒有興趣地探去身子,俯瞰小丫頭:“現在還像嗎?”

    小丫頭眼中含淚:“現在就是!”

    老頭不好意思地用笑聲圓場,秦昆也停在逗弄:“好了,叔叔可不是壞人,叔叔其實是搞藝術的。”

    秦昆模仿著元興瀚蕭索的眼神,那副追求藝術的滄桑感,和區別於旁人的特殊氣質,似乎讓小丫頭信了幾分。

    “真的?”

    “當然了。”

    “我爺爺和爸爸也是搞藝術的,我也學了不少,你是哪方麵的?雕塑?繪畫?音樂?”

    小丫頭大眼睛期待地看著秦昆,似乎這個身份將他們拉近了不少。

    秦昆則是又變得有些尷尬。

    我尼瑪……碰見藝術世家了?

    這麽巧啊……

    “咳,我是繪畫……”

    “叔叔,我能看看你的作品嗎?”

    “我是繪畫藝術裏給人當模特的……”

    小丫頭嫌棄地撇撇嘴道:“爺爺,叔叔騙我……”

    老頭又一次大笑起來:“小兄弟就別逗我孫女了,不過看你的樣子確實適合當模特。”

    一路從臨江到桑榆,秦昆和爺孫倆聊了不少,二人也發現秦昆懂些繪畫方麵的藝術,但絕不是這一行的,這個年輕人手心有個骨灰壇紋身,是全身上下最特別的地方,老頭問了含義,秦昆說是辟邪。

    這一下,老頭竟然接著說了破天荒的三個字:“管用嗎?”

    出了火車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桑榆城的天灰蒙蒙的。

    北地特有的幹燥在這裏彰顯的淋漓盡致,深秋季節,空氣質量也變得差了起來。

    老頭和他孫女是沿海人,來北地是拜訪一些高人的,聽他隱晦說過孫女身上出了事,似乎和中邪有關,他一路從沿海北上,拜訪了幾個別人介紹的高人,都沒法解決這事。

    秦昆倒是仔細看過那小丫頭,沒任何鬼氣,便安慰老頭讓他不必太過擔心,老頭也是不願多提孫女的事,話題不了了之。

    作別了爺孫倆,秦昆朝著站外走去。

    左近臣、寧不為都不在,秦昆也不知道馬曉花的住處,索性誰都沒拜訪,直奔土娃的老家。

    趕完火車坐大巴。

    大巴完了是麵包車。

    土娃老家偏僻的可以,麵包車將他拉到村口,秦昆都以為村子著火了。

    “老鄉,這是幹什麽呢?”

    濃煙滾滾,秦昆漫步田間小路,晚上7點不到,天已經全部黑了,不遠處燈光點點,可濃煙籠罩下,別說村裏的燈了,尼瑪3米開外人畜不分啊。

    “燒秸稈呢!”

    秦昆縮著頭,燒秸稈?

    “咳咳,是不是有些汙染環境啊?”

    “那你說咋辦?”老鄉懟了秦昆一句,秦昆被噎的不清。

    他也不懂風土人情,一方水土一方活法,看起來這裏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濃煙隨風而飄,道路一會清晰一會模糊,秦昆好不容易貓出濃煙來到村裏,臉上全是黑灰,身上也是撣不掉的飛灰味。

    “東韓村,103戶……”

    秦昆看著麵前一個土牆院子,牆上已經被雨水衝出豁口,堆著棗刺和花椒木防盜。

    那扇破門感覺輕輕用力就得倒下,秦昆拍打了幾聲,無人理會。

    隔壁的大嬸出門,好奇打量著秦昆。

    “找老韓的?”

    “對,我是韓垚的朋友。”

    “誰?”

    “土娃!”

    “嗷~~~土娃子的朋友啊,他爹去老大家裏了,南頭呢。”

    大嬸熱情給秦昆帶路。

    老大家,就是韓垚的哥哥韓淼家,這裏可能從古至今幹旱怕了,老韓給大兒子起了個韓淼的名字,倒是有些風調雨順、潤澤土地的期盼在裏麵。

    韓淼家比起老韓家氣派的多,大嬸一路來到門口,給秦昆道:“土娃子有出息了,聽說在南方打工掙了錢,全寄給他爹了,他爹舍不得花,這些年給老大蓋了院子,你瞅瞅,多漂亮啊!隻是聽說老大家這幾天鬧了怪事,老韓也不說發生了啥……悶悶不樂的。”

    說著,大嬸推開院門:“老韓,土娃子朋友來了,快出來!”

    老韓也是一張圓臉,此刻愁眉不展。旁邊的村婦也是興致寥寥,安慰著一個小媳婦。

    “爹,娘,你說這到底是咋回事嘛……這到底咋回事嘛……”

    被兒媳聒噪的煩了,老韓也一籌莫展,忽然聽見有人叫喊,他披著外套走了出去。

    “他嬸,咋了?誰來了?”

    門口微弱的燈光下,秦昆打量著老韓,溫和一笑:“韓伯,我是秦昆。土娃朋友。”

    手裏拎的是桑榆城買的水果和酸奶,老韓局促道:“快進來,提啥東西呢……”

    院子裏,帶路的大嬸走了,隻剩下秦昆幾人。

    在知道秦昆和韓垚的交情後,這一家對秦昆就熱情了起來,老二的朋友,可是城裏的本事人啊,老二在臨江打工去了,不到幾年給他哥蓋了房,村裏都羨慕有出息了,老韓也不會說什麽場麵話,看著秦昆衣著得體,定然不是一般人,給秦昆倒了盆熱水:“快洗洗臉吧,土娃子這些年離鄉,多虧你們照顧了。”

    用熱水擦去灰塵,秦昆舒爽了不少,鼻腔裏都是黑灰,這特麽的可是從沒遭過的罪。

    秦昆一身輕鬆地坐在院子裏,韓垚母親道:“來窯裏坐吧,夜了,窯裏暖和。”

    窯洞,煤爐,熱炕。

    秦昆一進來就被邀到炕上坐著,脫鞋上炕,還有些受寵若驚。

    屁股底下熱乎乎的,窯洞裏還貼著好多獎狀,掛著不少相片,一個昏暗的燈泡垂下。

    “這都是老大和老二上學的獎狀。”

    老韓嘿嘿笑著,忽然有些落寞:“你說老大命咋那麽苦啊……”

    韓垚母親剝開橘子,對秦昆道:“小秦是吧?土娃子電話裏提過你好多次。說你在臨江幫他不少忙,媳婦都是你給說的,你可是咱老韓家的恩人呐。他最近還好吧?往常都是他和他哥電話聯係,他哥那事一出,俺倆也好久沒跟土娃子通過電話了……”

    “伯,嬸子,這次我來就是看看能幫上什麽忙的。韓淼到底咋了?韓垚也給我說不清,你們總得給我說清楚吧。”

    “芬兒,去看看娃睡了沒。”

    另一邊的小媳婦出院去了隔壁,老韓抱歉笑道:“這是老大的媳婦,村裏的姑娘,老大的孩子這幾天在芬兒媽那養著。老大的事說來也簡單,但有些邪性……前些天土娃子的師父過來看了,都說不好辦。”

    “對了,寧不為呢?”

    老韓眉頭一挑:“你認識寧老板?”

    秦昆點點頭。

    老韓道:“那太好了,寧老板和馬神婆還沒回來,在田邊呢,我帶你去。”

    “馬曉花也來了?”

    老韓嘴角一抽,也韓垚母親對視一眼。

    這年輕人誰啊?

    不是臨江來的嗎?

    怎麽還認識白事店的寧老板和桑榆的馬神婆?

    “算了韓伯,我自己去找他們,你們家的地是哪一片,給我指指!”

    ……

    東韓村,韓淼的地裏。

    秸稈飛灰亂飄。

    一個抽著旱煙的老頭穿梭其中,聽到耳畔鬼哭狼嚎,罵了句‘狗日的’。

    他摸出一個孝帶,旁邊一個花衣老太太則開口道:“師兄,別衝動。陰陽壁是裂了,而且應該好些年了,但裏麵的家夥目前出不來。”

    “我擔心他們出來?笑話!我是擔心韓淼。”

    “擔心也沒用,算時間,他快出來了。”

    花衣老太太正是北派鍾家家主馬曉花,旱煙老頭則是寧不為了。

    馬曉花搖著小鍾,每次叮鈴一聲,似乎就有很多黑霧散開,但也持續不了多久。

    秸稈都快燒完了……

    韓淼怎麽還不出來……

    忽然,大霧中出現一個身影。

    三米的距離,二人看不起來者,以為是韓淼出來了,寧不為鬆了口氣:“可算來了!”

    但那人走進後,馬曉花低聲道:“師兄,不對,這人身上陰氣陽氣都沒有!”

    寧不為沒等對方走進,一條孝帶嗖地甩出,孝帶如同匹練直纏對方額頭。

    “跪下!”

    馬曉花發現那人隨手一揮,孝帶被打落,表情也有些嚴肅,十根指頭,夾著八個銅鈴,同時晃動起來。

    “冥冥天音震鬼神,北地神調亂魂針!”

    八個銅鈴,音節不一,如同細針刺入耳膜,一道接一道的音波,朝著來者襲去。

    “爆!”

    黑煙中,那人忽然張開雙臂,左右手虛空一握,轟然的爆炸聲出現。

    爆氣!

    靈力波動震碎了襲來的音律細針,也震開了周身的黑煙。

    一個身材筆直的年輕人站在田埂上,頭發紮在腦後,身材勻稱結實,那雙眼睛帶著睥睨的野性。

    “喂,好不容易來一趟北地,你們也太熱情了。我要去左大爺那告你們一狀。”

    調笑的聲音傳來,寧不為和馬曉花看清了來者,警惕的表情變得驚喜。

    “狗娃子?!”

    秦昆調笑的表情瞬間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