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  壞了。
作者:九皇叔      更新:2022-07-09 14:46      字數:4479
  第55章 五十五  壞了。

    要命的問題尤其麻煩, 周雲棠斟酌道:“坐在殿下身側的位置。”

    秦昭冷哼:“算你識趣。”

    馬車過了重明門,在黑夜下走得快,直接在明德殿外停下, 秦昭照舊不下馬車,目送著少女緩步走入, 腦海裏想起外祖父的勸告。

    過度昏暗的光色裏看不見,恍若置於身無盡的黑暗中,沉寂許久後, 馬車在崇政殿外停留。

    他掀開車簾,殿內燈火通明,陛下似乎還未曾歇息。

    思慮不定之際, 殿門打開,走出一男子, 身披道袍,手握浮塵。

    “哪裏來的道士?”

    李暉也順著太子的視線去看,確實是一道士, 觀他匆忙的腳步, 才道:“應該是陛下召見的。”

    秦昭闔眸,再度陷入黑暗中,冷聲道:“捉了他,孤要親自見他。”

    李暉猶豫道:“這是陛下的人, 捉了不大好。”

    “你捉不住是你自己的事。”秦昭不耐。

    李暉半晌不敢言語,沉思一番後,自己領著人悄悄跟了上去。崇政殿內外都是陛下的人,半夜過來的道士必不簡單。

    李暉跟上去的時候,太子抬腳進入崇政殿。

    皇帝服藥歇息入睡了,殿內外充斥著苦澀的藥味, 宮人內侍都巧步挪了出去,內侍長伺候在側,眼見著太子進來,他笑著過去行禮。

    “殿下怎地這個時候來了?”

    “白日父皇身子不適,孤不放心,特來看看。”秦昭雙眸深沉,嘴角彎著一抹清淡的笑,像極了春風,可又感覺到冬風的凜冽。

    內侍長聞著話音就感覺出不對勁,尤其是太子身上的寒意,他擇優回答:“殿下孝心可鑒,想來陛下會高興的。”

    “內侍長跟著父皇多少年了?”秦昭不走,反選擇一處坐下,慢悠悠地同內侍長話起家常。

    半夜而來,必然有事。內侍長又不是酒囊飯袋,這個時候不敢掉以輕心,全心應對,“臣跟著陛下二十年了。”

    “二十年,孤不過也才二十歲罷了。”秦昭笑了笑,銅枝燈下的容顏被鍍上一層光色,熠熠生輝,讓人挪不開眼睛。

    芝蘭玉樹,不過如此。

    “殿下說笑了,伺候陛下是臣的榮幸。”內侍長笑言。

    秦昭直直地望著他:“時辰不早,孤回東宮。”

    內侍長脊背生寒,忙道:“臣送殿下。”

    兩人一道跨過殿門,秦昭的步子踩著很慢,悠悠然然,內侍長內心甚為煎熬,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身影在自己麵前走動著。

    坐榻至丹犀處不過數步,太子走出了百步的時間,走過丹犀後,太子又道:“當年給孤賜婚之際,你可知陛下的心思?”

    內侍長一怔,“您的意思是?”

    “宣平侯為國捐軀,陛下賜婚也是常理。”秦昭仰望天際,那時他不過三四歲,懵懂無知,直到後來見到周雲棠才知有這麽一樁親事。

    太子說話不明,內侍長不知該從哪個方麵回答,隱隱嗅出幾分味道,他揣測道:“殿下可是覺得哪裏不對?”

    “沒事,孤問問問,內侍長止步。”秦昭施施然擺手,話說完就大步離去。內侍長目送他離開,轉身回殿,內寢傳來陛下的呼喚聲。

    未經多加思考,他疾步跑進去,“陛下怎地醒了。”

    龍床上的皇帝滿頭大汗,雙手緊抓著身上的被衾,雙眸渾濁無光,五官猙獰,內侍長嚇得止步,小心喚道:“陛下、陛下。”

    皇帝半晌沒有回應,抓著被衾的手緩緩鬆開,登時就睜大了眼睛,朝後直直地躺了下去。

    內侍長嚇得自己都沒氣了,朝外大喊:“宣太醫、宣太醫……”

    ****

    宮道蜿蜒,看不見盡頭,若不是熟悉的人,十之八九會迷路。

    雲枯子道長就是這麽迷路了,被人直接引入不知名的角落裏,又被人直接敲暈,醒來後就置身在富麗堂皇的宮殿內。

    上坐一位神色陰沉的男人,手中捧著一盞茶,慢慢地品鑒,宮中貴人多如牛毛,他不敢放肆,徐徐打量著男人。

    打量許久,也未曾發現端倪,倒是發現男子五官與皇帝略微相似,他小心地爬起來,“殿下尋草民有事吩咐?”

    “無甚大事,就是問問你入宮做什麽的。”

    雲枯子心中起疑,手中浮塵更是不知去處,謹慎回道:“陛下身子不適。”

    男人手中的茶盞被擱置在桌上,徐徐抬眸,一雙眸子似刀鋒銳利,“哪裏不適?”

    “夢魘纏身。”雲枯子哆嗦道,男人氣勢太強,壓根不給他喘息的餘地。

    “你怎麽治的。”

    “草民研製了些丹藥,陛下心魔過重。”雲枯子覷男人一眼,害怕自己被人滅口,忙添一句:“不是什麽大病,宮內太醫也可以治。”

    男人神色不緩,反多了些陰鷙,嚇得他心口砰砰跳,冷汗叢生,“殿下,陛下身子是久病,日夜不寧,並非是惡疾。”

    一個人長久睡不到覺,再多的補藥也無力回天。

    “原來是這樣,陛下因為什麽日夜不寧。”男人發話。

    雲枯子膽小,被男人這麽一恐嚇,什麽話都說了出來:“偶爾聽出這麽幾句,什麽侯什麽周,具體也不敢多問。”

    男人擺擺手,“今夜就當作什麽都發生,你泄露了陛下的秘密,我不會殺你,但是陛下會。”

    雲枯子渾身發顫,一個勁地叩首行禮:“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秦昭不耐煩地讓李暉帶著他離開,膽小如鼠,不知背後是誰舉薦他來的。

    李暉照著原路就人送回去,另外派人一路跟隨。出了宮門後,馬車就向城北走去。

    馬車在平口巷停了下來,雲枯子提著包袱下車,同熟悉的人打過招呼就一頭鑽進了將溫的酒肆,要酒要菜。

    酒足飯飽後就去客棧休息,翌日清晨離開長安城。

    侍衛一路跟隨至平雲山下,再度跟到了山腰上,進入道觀。

    道觀立在山腰,以石為門,堅固挺拔,左右都是山壁,門一旦關上,就隔絕了裏外,成就一方天地。

    雲枯子帶了不少烤肉回來,分給了觀裏的小道士們,提著一盒酒肉去找師父。

    道觀建有百餘年,往日無人問津,更沒有香火。雲枯子行騙慣了,沒成想能騙到皇帝,樂哉樂哉地告訴自己的師父雲天道長。

    雲天不惑之齡,接過食盒後就吃了起來,一麵道:“不要出去了,靜心待上半月。”

    雲枯子覺得奇怪,“為何不趁熱打鐵。”

    “懂得惜命。”

    雲枯子咬了一口豬肘子,腦海裏想起昨夜凶神惡煞的男人後,豬肘子突然就沒了味道,應該要惜命。

    ****

    明德殿莊嚴冷清,比起含秋殿更為奢靡,前麵是正殿書房,隔著石橋就是寢殿。

    石橋是在池塘上,走過的時候還能看到碧清水下的錦鯉。

    景色宜人,氣氛也讓人愉快安心,周雲棠一夜醒來後感覺渾身舒暢,宜雲伺候她梳洗,早膳尤為精致。

    吃了碗蓮子粥後,秦昭就來了。

    身上還穿著朝服,步履緩慢,邊走邊看,就像走在街市上一般。

    周雲棠很自覺地起身,讓人去置辦碗筷,秦昭饑腸轆轆,順手就接過她的筷子,她忙道:“殿下,那是我用過的。”

    “不自稱妾了?”秦昭冷哼,隨手就筷子就放下,整個人就像是從寒冰裏撈出來的,嚇得寢殿內的宮人都不敢喘氣。

    周雲棠絲毫不畏懼,窗戶紙都已經捅破了,她也就不需害怕了,就當自己給他做伴讀了。

    宮人在場礙事,她揮手示意她們離開,自己接過宜雲遞來的幹淨碗筷,一麵盛蓮子粥一麵道:“殿下怒氣衝衝過來,是有不高興的事了?”

    “看見你就不高興了。”秦昭心裏藏著事,語氣也不大好。

    “原是這樣,那您為何過來?”周雲棠笑意盈盈,眸色皎潔,若明月銀輝。不僅故意氣這個驕傲的男人,還故意靠近他,湊至他的麵前,嗬氣如蘭:“殿下,說句心裏話你不會掉塊肉的。”

    “周雲棠,你會後悔的。”秦昭捏住那張送上門來的小臉,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心口忽而漾過一陣暖意,舒服、沒有壓力。他感覺到一股自在,使勁掐了掐小臉上的嫩肉:“你這個犯錯的人,還笑得出來?”

    “信不信我咬你。”周雲棠凶神惡煞地懟一句。

    秦昭莫名愣了下來,多年前周雲棠也氣呼呼地這麽對他說了這麽一句:“再生氣、再生氣、我就、我就咬你。”

    年少不知愁,他恍然笑了。

    周雲棠將粥碗放置在他的麵前,斂了笑意,正色道:“有何事嗎?”

    “邊境軍情傳來,西夏國主直接開戰,打了我們措手不及。”

    周雲棠坦然地坐在他身側,想起將溫說的趣話,猜測道:“羅雄是不是會敗?”

    “十之八九,陛下昨夜昏迷不醒,想來是就是聽到了消息。”

    “將溫怎地提前知曉?”周雲棠奇怪。

    秦昭喝了兩口粥,抬眼就見到傻伴讀一雙睜大的眼睛,漆黑分明,夏日荷葉上晶瑩的露珠,伸手一摸,就滾落在地。

    他又不高興,“將溫有自己的渠道罷了。”

    “哦,殿下又不高興了,那我說幾句殿下高興的事情。”周雲棠夾起一隻蝦餃放在他的碟中,故作神秘道:“皇後昨日說要廢太子妃,我想著,不如給您換一位。吳晚虞可好,吳家姑娘端莊秀雅,還會討好皇後,溫柔可人,男人都會喜歡。”

    秦昭這才想起皇後昨日哭著離開明德殿的事,對於周雲棠的手段也略微了解,危言聳聽,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皇後耳根子軟,說甚都聽,他夾起蝦餃咬了一口,鮮香的口味,隨口道:“太子妃換人,孤就告訴陛下周雲棠怒扮男裝。孤用慣你了,不想換。”

    用慣?周雲棠眯眼,“您這是將我比作東西?”

    秦昭拍拍她的後頸,溫柔對視:“雲棠,你難道是東西嗎?”

    “我、我自然不是……”周雲棠及時閉上嘴巴,身側男人笑意難掩,就像小偷得了寶貝一般。

    弱冠的年歲,小兒的頭腦。

    她不在意道:“我不是東西,殿下高興就成。”

    秦昭目光顫了顫,心口沉悶地厲害,大方地攬著傻伴讀的腰肢,尋到她綿軟的耳朵舔舐。

    周雲棠登時就慫了,窩在拿人的胸口處,嘴巴閉得緊緊,實在惹不住的時候不怕死的時候說一句:“殿下,你就是喜歡我。”

    秦昭一怔,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了,咬著那塊嫩肉也不鬆口。

    氣溫陡然間升了上來。

    周雲棠嘴快與秦昭說慣了嘴,以前假扮雲渺的時候還會隱忍,昨夜捅破窗戶紙後就不想拘束自己。

    現在,後悔莫及。

    以前的秦昭,可不會說動嘴就動嘴的。

    她想哭了。

    ****

    早膳用得溫馨,食案上的點心留了一半,周雲棠拿起一塊狠狠地咬了一口,就當作是咬太子。

    秦昭瞧著她那股凶狠勁後不覺一顫,好心提醒道:“女子就該溫順些,你這般不會有人喜歡。”

    “妾就是這般,您不喜歡去找鍾良娣,還有吳家姑娘。”周雲棠不平,摸著自己被秦昭虐待的耳朵,皺眉發出自己的不滿。

    “鍾良娣前幾日送了件外袍來了。”秦昭撫了撫身上嶄新的衣袍,眉梢眼角都是歡喜,說話的語氣也溫柔了很多。餘光裝作不經意間掃向身側逞凶作惡的小女人,果然,臉色變了。

    他正得意,小女人就從他腰間拽下香囊,睨他一眼:“香囊壞了,妾給您補上幾針。”

    “分明是好的。”

    周雲棠變作冷硬,“妾說壞了。”

    方才還是綿軟、任人揉捏的模樣,陡然間變成淡漠肅然的太子妃。

    秦昭心中空落落的,凝望她一番,李暉在外喊話:“殿下,皇後娘娘請您挪步去中宮。”

    “殿下去吧。”周雲棠大方道,眯眼淺笑,眉眼彎作柳梢頭上的月牙。

    秦昭感覺一股不對勁來,伸手就想奪回自己的香囊,周雲棠側身避過,笑吟吟道:“壞了。”

    “孤晚上來取。”秦昭給自己下了台階,低眸望著自己的袍服,用手撣了撣,淡然地大步離開。

    太子一走後,殿內就安靜下來。

    太子妃搖晃著手中的香囊,喚來宜雲,直接丟給她:“丟進池塘喂錦鯉。”

    宜雲震驚,“這是殿下日日不離身的。”

    周雲棠嗤之以鼻,“不好看,與殿下身上衣服不搭,不如丟了好。”

    宜雲是太子的人,哪裏敢當真扔了,默然退出殿去,悄悄使人給太子送了過去。

    那廂太子步入中宮,兩側的宮人內侍都不敢吭聲,裏間隱隱約約傳來少女的聲音。

    李暉耳朵尖,立刻就聽了出來,給太子解釋道:“好像是吳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