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麻婆豆腐
作者:青山白白      更新:2022-07-07 16:01      字數:7345
  第82章 麻婆豆腐

    宮殿回廊處,謝青章與孟桑並肩而行,朝著庖屋而去。

    孟桑看似專心往前走,但總會暗戳戳往謝青章那兒瞄。她一邊回憶方才對方一本正經說國罵的場景,一邊暗自感歎人不可貌相。

    走在她身側的謝青章麵色淡然、目不斜視,實則已察覺到身邊人偷偷摸摸投來的視線,不禁有些啞然失笑。

    其實,他適才聽見孟桑解釋的“一種植物”時,心中是有過懷疑的。畢竟以前他每回聽見外祖母說這話時,幾乎都是先帝做了什麽讓外祖母不快的事之後,外祖母在滔滔不絕地抱怨對方。

    所以,外祖母為何要在不快時,對著先帝說一種植物?

    怎麽想都有些不對勁。

    不過,謝青章察言觀色的本事很好。他覷著孟桑麵上的複雜神色,直覺還是不要再追問下去,以免釀成什麽不好收拾的局麵。

    皇太後所住宮殿專門設了一間庖屋,占地不小、人員齊全。見到謝青章親自領著孟桑過來,諸人不敢怠慢,引著二人看完庖屋陳設與諸多食材,又將庖屋內經驗老到的廚娘和禦廚一一介紹給孟桑,好方便對方待會兒做事。

    謝青章麵色淡淡,多問了一句:“龔禦廚呢?”

    宮婢行禮:“龔禦廚年歲大了,此次隨皇太後娘娘從終南山回來,一路舟車勞頓、太過疲乏,便告了一日的假。”

    謝青章頷首,望向孟桑:“我留在此處不走,你且放手去做。”

    孟桑莞爾,接過帶來的輔料箱子,開始烹製吃食。

    前輩方才點名想要吃火鍋、炸雞,這兩樣得提到前頭來做。烹製不同口味的底料、處理食材、準備各種涮品……這裏頭涉及的活計太多,絕非孟桑一人能做完。

    她試過庖屋內廚娘和禦廚的手藝之後,將一些不太要緊但十分瑣碎的活計依次交出去,好讓自己專心掌勺。

    庖屋之中,刀聲不絕,熱油入鍋惹出“滋啦”聲響,各色香味漸漸溢出。

    謝青章因著有數次在昭寧長公主府打下手的經曆,並未傻愣愣地站在一旁,而是去到孟桑身邊最適合他的位置。每當孟桑抬頭想尋些什麽物件或輔料時,他就會心有靈犀地將東西提早準備好,並且及時遞到對方手上。

    孟桑正因為幫她打下手的阿蘭不在身邊,而有些苦惱。現下有了謝青章的幫忙,倒是省了她不少煩惱。

    這一忙活,一直忙到了申時四刻。

    孟桑取出蒸籠上的清蒸魚、粉蒸肉,撈出油鍋中複炸一遍的炸雞和小酥肉,又將鍋中的螞蟻上樹盛入寬碗之中,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她望向宮婢:“好了,先將暖鍋和這些吃食都端過去。”

    宮婢們齊聲應“喏”,端起各色吃食離開。

    孟桑望向謝青章,偏了偏頭:“清蒸魚和炸雞之類都得趁熱吃,風味才最佳。不若,你也先去用些吃食?我這兒還有一道菜沒做好呢。”

    謝青章輕輕搖頭:“無妨,等最後一道吃食做完。”

    等你一起回去。

    “也成。”孟桑莞爾,沒有在這種事上糾結太多,繼續做最後一道熱菜——麻婆豆腐。①

    熱水加鹽,放入切成小方塊的豆腐燜煮。接著,將焙好的花椒擀碎後過篩,往豆瓣醬中添入豆豉再剁碎,把其餘要用到的食材一一處理好。

    另起一鍋,熱油下牛肉末、豆瓣醬、辣椒麵等各色輔料炒香,添水煮開。此時,肉香味、辣香味等等融為一體,刺激著諸人的嗅覺。而鍋中紅通通的湯底,又在以紅亮色澤勾走諸人的視線。

    留在庖屋的宮婢們麵麵相覷,無聲以眼神來溝通。

    以前聽聞宮外人都在誇國子監食堂孟廚娘的手藝好,當屬全長安技藝最佳的庖廚,彼時她們還不願相信。

    畢竟這手藝再好,能越過由皇太後親自調.教出來的龔禦廚?

    今日實打實見識了這位孟廚娘的手藝,她們方知宮外人所言非虛。

    這一道道沒見過的吃食,不僅模樣好看,聞著也香!

    老天爺哦!這位孟廚娘不過是位年輕小娘子,怎麽手藝這麽好,怎麽會這麽多新菜式!

    聞著庖廚內彌漫的香味,宮婢們忍不住偷偷咽了咽津液,看著孟桑將過水的豆腐倒入熱鍋之中並三次勾芡。

    孟桑耐心地用鐵勺不斷推動鍋底,慢慢做完收汁這一步,讓每一塊豆腐都能充分得到燉煮,最後才將麻婆豆腐盛入碗中。

    把寬碗放進食盒中,將上頭蓋子蓋緊實,孟桑去一旁洗手,同時望向謝青章:“好了,我們回去吧?”

    “木箱子先留在這兒吧,待會兒出宮之前,我再給皇太後娘娘做道小食。”

    謝青章點頭,親自接過食盒,又吩咐宮婢守好孟桑的輔料箱子,方才與孟桑一並離開。

    二人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不多久就回到正殿。

    殿中一張方方正正的大食案上,擺著三種口味的火鍋與各色涮品、不同吃食。皇太後與昭寧長公主一人一隻炸雞腿,吃得正香。

    瞧見孟桑二人回來,昭寧長公主連忙啃完炸雞,招呼二人入座:“趕緊些,就等你們回來呢。”

    孟桑入座,一邊看著謝青章將麻婆豆腐擺到桌案上,一邊無奈道:“有幾道是熱菜,得趁熱才好吃……”

    皇太後揚起眉毛,得意一笑:“這哪能不曉得?我與昭寧已提早嚐過各道吃食的滋味啦!”

    “今日是家宴,聖人與駙馬也不在。咱們呐,就放開來吃!”

    “就等著阿娘這句話呢!”昭寧長公主捏起公勺,舀了三大勺麻婆豆腐到碗中,轉而執起她專用的玉勺,迫不及待地品嚐起這道著名川菜的滋味。

    豆腐外頭嚴嚴實實裹著紅色湯汁,被從碗中舀起之時,還捎帶上了湯汁和牛肉粒等物。

    一口吞下,便能嚐到各種滋味。豆腐嫩極了,頗有些吹彈可破的架勢,隨便咬一咬就碎了,在鹹辣味的湯底中燉夠時辰,嚐來又香又鮮。豆腐獨有的香味、花椒的辛麻、豆瓣醬的鹹辣以及濃鬱的牛肉香味,在唇齒間一層層地遞進,好吃到令人咋舌。

    皇太後嚐了一口,眼底先是流露出濃濃的懷念,然後才惋惜:“可惜現下是冬日,沒能添上一些青蒜。不然那滋味嚐著才絕呢!”②

    “而且這麻婆豆腐,得是剛出鍋才好吃。雖然燙到舌頭都發麻,但豆腐吃著最是鮮嫩,跟水似的。”

    昭寧長公主和孟桑聽著,隻附和幾句,沒留意到其中破綻。

    倒是謝青章動作一滯,掃了一眼孟桑、桌上的麻婆豆腐,最後望向皇太後:“外祖母,桑娘從未說過這道吃食喚作什麽名字吧?”

    “再者,這道新吃食是桑娘頭一回做,且先前我也未曾見龔禦廚做過這道菜……”

    謝青章直勾勾的目光中,明明白白寫著“此事有蹊蹺”五個大字。

    皇太後和孟桑的動作同時停住:“……”

    見到老鄉太興奮,忘記遮掩一二了!

    昭寧長公主一聽,此時也回過味來,好奇地望向自家阿娘與孟桑:“我與阿娘一直待在一處,確實未曾聽宮婢和桑桑提起這吃食的名字。”

    孟桑眨了眨眼,輕咳一聲,胡亂扯個幌子:“是方才我與皇太後娘娘獨處之時,跟她老人家提起的。”

    皇太後連忙打起配合:“就是聽桑桑說的,剛剛也隻是原話複述而已。”

    她假意嗔怒:“怎麽,還不允許老婆子賣弄顯擺一番?”

    聞言,昭寧長公主再不覺疑惑,忙不迭賠著笑,說些好聽話來哄她家阿娘。

    而謝青章略一挑眉,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神色如常道:“原來如此,是孫兒攪擾了外祖母的興致。”

    皇太後與孟桑不露痕跡地對視一眼,心下鬆了一口氣,招呼起二人繼續用吃食。

    暖鍋是國子監食堂裏常見的湯底,謝青章也用過幾回,故而眼下他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了沒見過的吃食上頭。

    清蒸魚的魚肉潔白如雪,口感細嫩,嚐來沒有什麽腥味。如若是蘸過盤底的湯汁再吃,那種淡淡的醬汁鹹香味會更明顯一些,顯得更為鮮美。

    謝青章顯然很喜愛這道吃食,一連用了三塊魚肉,這才轉而望向粉蒸肉。

    孟桑做這道菜式時,他一直在旁邊打下手、幫著碾炒好的粳米,看著對方將肉和排骨裹上米粉。

    眼下,米粉已經被完全蒸熟,染上與醬汁一般無二的黃褐色,很是誘人。

    被夾起的那一塊剛巧是裹了排骨的,因為大小正合適,謝青章索性將一整塊都送入口中。

    排骨外頭裹著的一層米粉,現下嚐著很是軟糯,偶爾能嚐到細微的顆粒感,甘甜中摻著鹹味的米香,能誘出人心底最為質樸的饞意。再一咀嚼,裏頭的豚肉和脆骨就露了出來,豚肉已經被醃製入味,肉香濃鬱,而脆骨越嚼越起勁,“嘎嘣”聲在頭顱中不停響起。

    一塊粉蒸肉,吃著一點也不會覺得膩味或者幹,米香與肉香相互糾纏,嚐來著實可口。

    桌案另一側,皇太後滿是懷念地夾起一筷子螞蟻上樹,細細品嚐。③

    雖然與剛送來時相比,粉絲微微有些坨,但仍然不掩其絕妙滋味。

    細細的粉絲上頭掛著肉粒和些許湯汁,嗦上一口,就能全部吞進口中。滑溜溜的粉絲吃著口感極佳,配上細細的肉粒和醬香湯汁,美味到讓人恨不得配上一碗白飯,好好吃個痛快!

    熟悉的滑溜口感,讓皇太後忍不住眼眶一熱。

    她上輩子就喜歡的就是鴨血粉絲湯、酸辣粉等等與各種粉有關的吃食!

    結果那個破寵妃係統光曉得怎麽變美,關於做飯是一概不通,雞肋到讓她恨不得仰天長嘯。

    來了大雍四十餘年,好不容易嚐到從前的吃食和味道,怎能讓人不感慨良多?

    皇太後忍不住偏頭問孟桑:“桑桑,這是如何做的?”

    孟桑便將澱粉如何提取、粉絲和粉條如何製作一一道來,末了,她笑道:“其實不難的,掌握了法子就很好做。”

    聽著聽著,皇太後不禁又回想起上輩子炸廚房的經曆,默默收回那顆蠢蠢欲動的心,順便從清湯鍋中撈起一塊羊肉。

    算了,還是別琢磨了。

    她就算是把步驟背得再熟,上手之後還是兩眼一抹黑。左右現在有可愛的後輩在,她日後可以盡情吃粉絲,就不必再逮著龔廚子瞎琢磨啦!

    四人品嚐著美食,時不時聊著近來趣事。

    說著,昭寧長公主想起適才與皇太後聊起的“為孟桑挑選良配”一事。她曉得孟桑不是什麽扭捏性子,且席上也都是熟人,索性直接問出了口。

    “桑桑,你如今年歲恰好,正是挑選夫婿的時候。不知你可有意願?”

    昭寧長公主笑道:“若是你也有這個想法,那姨母平時多幫你留意一番,必然給你挑個全長安相貌最俊俏、才學最好、脾性最佳的郎君。”

    聞言,皇太後也投來關切的目光,擺明是和昭寧長公主一個意思。

    而謝青章手上動作一頓,眼睫微眨,忽然有些緊張。

    孟桑正在吃著從辣鍋裏撈出的手打牛肉丸,冷不丁聽見昭寧長公主所言,險些嗆到。

    她喝了一大口甘蔗汁,平複了呼吸,方才搖頭笑道:“多謝姨母好意,但是不必如此費心啦。”

    聽見孟桑的答複,昭寧長公主倒也沒覺得失落,好奇道:“難不成當真是應了阿娘所言,桑桑是還想再玩樂幾年?”

    謝青章握著筷子的手,漸漸抓緊,說不清楚此時心中是何情緒,靜靜聽著她們說話。

    昭寧長公主的語氣放溫和許多,顯然是在照顧孟桑的情緒:“還是,你想等到有卿娘他們的確鑿消息,再考慮婚嫁之事?”

    孟桑愣了一下,無奈一笑:“確實也與耶娘生死未知有關。”

    聞言,昭寧長公主與謝青章等人的眼中浮現心疼之色,似是要開口說些什麽。

    沒等他們開口安慰,孟桑抿了下唇,似是有些緊張,但還是堅定地開口:“再者,我如今已有心悅之人,便不會再想其他郎君。”

    這話如同一塊巨石,砸了皇太後三人一個措手不及。

    頓時,謝青章的心跳變快許多,無端有些口幹舌燥,特別想問上一句“此人是誰”。然而礙於兩位長輩在場,他隻能硬生生按捺下來,死死抓著筷子。

    皇太後和昭寧長公主對視一眼,麵上不約而同浮現出濃濃的好奇。

    皇太後雙眼亮了:“快說說,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熟悉孟桑平日各種交際往來的昭寧長公主,則有些擔憂:“該不會是國子監哪位監生吧?”

    “嗯……倒確實有許多監生,與你年歲相符,且自身才學也很不錯。待到來年或者後年,考個功名回來,便再合適不過了。”

    孟桑連忙搖頭,笑道:“不不不,不是監生!”

    那些監生在她眼中,跟沒長大的高中生一般,哪裏會有什麽旖旎心思呢?

    頂著昭寧長公主和皇太後越發好奇的目光,孟桑的視線在桌案上輕飄飄掃了一圈,不易察覺地在對麵郎君緊緊抓著筷子的手上停了一瞬,立馬又挪開。

    孟桑忍不住彎起唇角:“是一位相熟之人。隻不過眼下還未表露心跡,不好與您二位說。”

    此言一出,昭寧長公主與皇太後同時發出惋惜的歎氣聲。前者暗暗琢磨起孟桑究竟可能喜歡誰,而後者仍然有些不甘心,正明裏暗裏地追問孟桑。

    而被這二人下意識忽視的謝青章,心中更忐忑了,飛快回憶起會與孟桑相熟的適齡郎君。

    桑娘平日要麽待在食堂,要麽就在昭寧長公主府或是平康坊的宋七娘那兒。

    既然不是監生,食堂裏也沒有適齡之人,且依著桑娘的脾性,肯定也瞧不上那些自詡風.流的嫖.客,那便隻剩下昭寧長公主府了。

    如果是府內,又與桑娘經常接觸……

    謝青章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向正與皇太後說笑的孟桑。

    對方似是察覺到什麽,偏頭與他對視,露出一個淺笑,旋即又重新看向皇太後。

    謝青章有些臉熱,心跳越來越快,忍不住取過杯子飲上一大口橙汁來解熱。

    一旁,昭寧長公主不經意望過來,驚呼:“渾小子,你臉怎麽這般紅?”

    謝青章舉著杯子的手一僵。

    對麵的孟桑不禁莞爾,笑意越發濃了。

    坐在他右手邊的皇太後微微眯眼,掃了一眼孟桑麵上愈加燦爛的笑顏,若有所思。

    唯有昭寧長公主仍在驚奇:“章兒,你不會是感染了風寒罷!”

    謝青章強忍著不去看孟桑,壓低聲音:“阿娘,我無事!”

    “什麽無事,看著紅得更厲害了,你快讓為娘瞧瞧!”

    “阿娘,我真的無事……”謝青章的嗓音裏充滿了無奈。

    昭寧長公主猶疑地坐回原處,看著謝青章泛著紅意的俊臉,暗暗覺得有哪裏不大對勁。

    待到用完吃食,看著謝青章十分自覺地帶孟桑去庖屋,昭寧長公主打量一番自家渾小子的背影,忽然睜大了一雙鳳眸,眼中滿是驚恐。

    不會吧!

    剛剛相認時,皇太後特意提到過想吃冷吃兔。故而孟桑去庖屋瞧見有數隻活兔子之後,便拿定主意,想著在離宮之前做好冷吃兔再走。

    眼下是冬日,野兔子著實有些難抓。既然此次遇上了,孟桑自然是不忍心放它們一馬的。

    畢竟兔兔這麽可愛,就應該煎炒烹炸烤一整套安排上!

    嗐,其實她與昭寧長公主也曾計劃過,要推出冷吃兔這一吃食。奈何長安沒有圈養兔子的莊子,她們想長久推出冷吃兔,就得自個兒籌備大量養殖兔子的事,短期內是沒法大量供應了。

    孟桑歎氣,旋即嫣然一笑。

    罷了,不想那麽遠,先做好眼前事。

    做完一大鍋冷吃兔,皇太後給自己和聖人留了一份,又讓孟桑和昭寧長公主各自帶一份走,方才依依不舍地放孟桑離開。

    分離之前,皇太後拉過孟桑的手,難過道:“日後記得常來宮中看我。”

    孟桑也有些不舍,笑道:“嗯,逮著機會就來給您做好吃的!”

    “我也教會姨母府上廚娘許多菜式,若您平日想用些美食,也能從姨母那兒借廚子。”

    一想到日後吃不完的可口吃食,皇太後頓時不覺得難過了,眉開眼笑地約好下回進宮的時日,美滋滋地送孟桑離去。

    出宮之時,孟桑是與昭寧長公主母子一道離開的。

    因著駙馬謝瓊還被聖人留在宮中議事,故而出宮門後,謝青章陪著自家阿娘回府,而孟桑由杜昉親自送回國子監。

    孟桑坐上馬車之後,心中還有些疑惑。

    嗯?為何姨母方才用那般……複雜的眼神看她?

    一直等回到國子監,孟桑都沒琢磨明白其中究竟,隻能將疑惑壓在心底。

    她謝過杜昉相送,背著木箱從後門進了國子監,一路往食堂而去。

    看著天色,一眾監生應當快要用完暮食。然而甫一靠近食堂所在小院,孟桑依舊能聽見從內裏傳來的熱鬧動靜。

    聽著這喧嘩聲,孟桑一整天都覺得有些漂浮的步伐,終於落到了實處,由衷生出一種回到自己地盤的踏實感。

    正欲往裏走,孟桑便瞧見了略隱蔽的拐角處,算學監生孫貢正攢著幾張紙條,在念叨著些什麽。

    孟桑定睛細看,覺得那些紙條像是百味食肆發出去的餐券,不由心中一動。

    她緩步靠近,提早出聲:“孫監生怎麽不進去?”

    孫貢一驚,倏地扭過頭來,瞧見是孟桑後鬆了一口氣:“是孟師傅啊……”

    自百味食肆開張至今,國子監一共辦了三回旬考、一回月考,監內每一回旬考都會給名次優異者發放餐券。而孫貢是算學裏成績最好的監生,像是月初的月考宴席,便有他的位置。

    孟桑笑了,視線點了一下他手中的三張餐券:“看來孫監生這一回依舊考了算學旬考的榜首。不過,得了這麽多餐券,為何孫監生不去用呢?”

    孫貢猶豫幾瞬,隨後試探地問:“孟師傅,不知這餐券可否轉讓給他人?”

    聞言,孟桑怔住:“轉讓餐券?”

    孫貢點頭,略有些窘迫,但還是坦蕩道:“倒也不怕孟師傅笑話,其實是有償轉讓給他人。”

    “我家境一般,在國子監中讀書,雖然免去食宿費和少數筆墨費,但還是耗費了家中不少銀錢。”

    “雖說監內會因為歲考的名次來發放助學銀子,但銀錢總歸是越多越好的。我就想著,是否能將依著比餐券略小一些的數額,賣給監內家境富裕的監生,賺些銀錢回去,補貼家用。”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我也就是想一想,畢竟像是田監生他們,哪裏就缺了這十幾、幾十文錢呢。”

    孟桑沉吟片刻,最終道:“原本監內發給監生餐券後,會來百味食肆登記相應監生的姓名,以防有人拾到之後冒用。若是你真想轉讓,且旁人肯收,過來與我說一聲便是。”

    孫貢眼前一亮,連忙點頭:“嗯!”

    看著少年郎離去的背影,孟桑若有所思地偏了下頭。

    其實,若是條件允許,百味食肆是可以開放勤工助學崗位的……

    怕就怕這樣會影響他們課業和考試,屆時得不償失,不僅惹得監生家裏人埋怨,而且還落了把柄到那些朝臣手中,讓他們更有理由來駁斥承包製。

    讓她再想想,或者與修遠、沈祭酒商量一番,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解決法子。

    當夜,昭寧長公主夫婦所住的院落中。

    已到了就寢的時辰,屋內四處燭火都已熄滅,唯餘最邊上一盞幽幽燭火。

    床榻之上,昭寧長公主被謝瓊摟著,一並躺在暖乎乎的錦被裏,欲要入眠。

    然而憋了一下午心事的昭寧長公主,沒有任何想合上雙眼的意思。她窩在自家夫君溫暖的懷抱中,心裏頭琢磨著事兒,時不時轉換著姿勢。

    一下……

    兩下……

    終於,被波及許久的謝瓊忍不住歎氣:“夫人,你今日怎麽了?從宮中回來後,就有些不對勁。”

    昭寧長公主先是一愣,隨後拽著謝瓊坐起身,神色嚴肅道:“我發現了一個秘密,你別告訴其他人,也莫要驚慌害怕。”

    聽著她鄭重其事的口吻,謝瓊不免正色道:“夫人請講,為夫一定守口如瓶。”

    昭寧長公主點頭,湊近些許,壓低了聲音。

    “我發現,渾小子在覬覦桑桑!”

    聞言,謝瓊雖有些驚訝,但還在感慨他家夫人比之他倆年少時總算開竅一些。

    遙想當年,他頂著先帝和當今聖人雙重壓力,還要使盡渾身解數,去追尚未春心萌動的夫人……唉,那一次次的挫敗,真真是不堪回首啊!

    謝瓊正感慨著,忽然聽見自家夫人信誓旦旦的下一句。

    “而桑桑的心另有所屬!”

    早就看明白謝青章與孟桑兩人心意的謝瓊:“……”

    他滿心疑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