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雞蛋灌餅
作者:青山白白      更新:2022-07-07 16:01      字數:7341
  第61章 雞蛋灌餅

    建福門外,待漏院中,數位官員正坐在桌案前,等著仆役將粥品呈上來。①

    今日是百官朝參的日子,所有官員無論品級高低都得早早趕到建福門外,等待上朝。來得早些的官員,可先入待漏院中稍作休憩,用些簡單粥品。

    原本待漏院隻是一處遮風擋雪的地方,並不會提供什麽吃食。

    會有如此變化,皆因先前有一位官員當眾餓暈在大殿之上,一下驚動了先帝。

    此人剛當上京官不久,根本沒銀錢在長安置業,勉強在離宮門較遠的坊裏租了個民宅。每逢朝參日,他寅正起身,待到坊門一開,就火急火燎地往建福門趕,踩著最後的鼓聲排隊入宮。

    這官員一路疲於奔波,哪裏來得及買個胡餅墊腹?再到朝殿之上直愣愣站半天,便是鐵打的身子也遭不住,這才鬧出了個殿前失儀的笑話。

    知曉其中內情後,先帝未曾治這位官員失儀之罪,而是下令將早朝的時辰往後推延兩刻,又著令光祿寺的官員籌備粥品,送至待漏院中,欲讓百官上朝前先墊一墊腹。

    至此,文武百官才能在待漏院用上吃食。

    久而久之,哪怕是一些住得近些的官員,也會提早來到待漏院中,一邊用些溫熱粥點,一邊與同僚談些公事。

    此時,外頭天還黑著,屋內各處點上燭火燈台,諸位官員或是在享用熱乎粥品,或是在閑談。

    葉懷信亦坐在其中,正與他的學生以及交好的官員說著事。

    “孟冬之月,各州道的鄉貢舉人陸續都進京了?”

    有官員恭聲回道:“是,或是隨各州道官員入住行館,或是去了各家旅舍,都安置妥當了。”

    葉懷信頷首,先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乳粥,咽下之後,複又開口:“不日便是朝見、謁先師,著人看顧著點這些士子,莫要讓他們鬧出什麽亂子。”

    那官員點頭,應了一聲“喏”。

    葉懷信久居高位,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迫人的氣勢,淡聲道:“用粥品吧。”

    此言一出,其餘人紛紛隨之而動。

    屋門處,陸陸續續進來了一些官員。其中四五位官員進屋後,有的去找自己交好的同僚,有的隨意尋了一處桌案坐下,各有不同,但等他們坐下後,卻不約而同地拒了仆役端上來的粥品,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形狀、大小都相似的油紙包。

    其實自備吃食也算不得什麽稀奇景,畢竟待漏院供應的粥品種類雖然不少,但喝久了誰都會膩。更不必提那食單子上的粥品幾乎都是甜口,譬如乳粥、栗子粥、糖粥等等,即便是本朝人再怎麽嗜甜,也經不住日日喝。

    因此,官員們有時也會自己帶些吃食,比如胡餅、蒸餅之類,周遭人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可今日卻有些不一樣。

    喝粥的官員們聞著從四麵八方傳來的鹹香味、辣香味,頓時有些坐不住了,用餘光去瞄那些抓著油紙包的同僚。

    隻見一位方臉官員迫不及待地打開油紙包,隔著剩下油紙抓著那吃食,舉起往嘴邊送。

    他一口咬下後,雙手無意識地偏了一下,讓周邊人能清楚看清裏頭五花八門的小料。細長土豆絲、薄肉片、金黃色的撚頭……隱約還能瞧見內裏塗著的醬料。

    方臉官員大口用著吃食,越吃越起勁,越吃越香。

    而周遭喝粥的官員們卻是越看越餓,興致缺缺地掃了一眼麵前的粥品,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忍不住繼續偷看同僚吃煎餅。

    有人眼尖,掃見那紙包外側印著的“百味食肆”字樣,總覺得在哪裏聽過,不由擰眉沉思……

    有人坦然一些,十分自然地湊上前:“薛副端,不知你手上的吃食是從何而來?”②

    啃著煎餅的薛父一愣,倒也爽快地說道:“就是那個承包了國子監食堂的百味食肆,他們家做的吃食。”

    “我家三郎在國子監內讀書,小雪日和昨日旬假回家後,對這食肆所賣的吃食讚不絕口。不怕同僚笑話,某聽他細細說了這雜糧煎餅的滋味後啊,當真是饞蟲都被勾出來了!恰好宅子挨著務本坊,便給了我家三郎銀錢,讓他買一份送出來。”

    薛父舉起手中油紙包,笑道:“如今一嚐,方知我兒所言非虛,確實是難得一遇的美味佳肴。”

    原本一些官員瞧見這吃食後,還有些蠢蠢欲動,欲要問個食肆名字,自個兒也去買一份。

    可聽見“承包”二字後,他們麵上神色紛紛一僵,各自收回視線,專心盯著自個兒跟前的粥碗。

    前些日子,百官爭辯“承包和捉錢孰優孰劣”的激烈場麵尚且曆曆在目。

    這些麵色異常的官員或多或少都支持過捉錢,於他們而言,這百味食肆所賣的吃食最是碰不得。一旦買了、吃了,便是他們在打自個兒的臉,故而對家中子弟三令五申過,不許一眾少年郎君在他們跟前提起百味食肆。

    眼下,這些官員興致缺缺地喝著甜粥,聽著旁的同僚議論起食肆其他吃食,隻覺得心中莫名煎熬。

    稍遠處的葉懷信等人不免也聽到這些動靜,刨去喜怒不辨的葉懷信不談,其餘人臉上多少帶了些不自然,不露痕跡地交換著眼神。

    就在這時,身著淺緋色官袍的謝青章邁入屋內。他瞧上去仍是那副清俊模樣,眉眼中藏著淡淡冷意,與這冬日極為相配。

    而這位好似不食人煙火的謫仙,隨意尋了一張桌案坐下後,竟然也從懷裏掏出了一隻外側印有“百味食肆”字樣的油紙包。

    周圍官員先是一愣,接著回過神來。

    也對,畢竟百味食肆就是這位昭寧長公主獨子出銀錢開的,人家吃自家食肆所做朝食,自然沒什麽好奇怪的。

    然而等謝青章拆開油紙包後,周圍官員不由微微睜大雙眼,下意識環顧四周後,訝異地望向謝青章。

    這位謝司業手裏的吃食,怎麽與其他人手中的雞蛋煎餅、雜糧煎餅都不大一樣?

    這餅的外皮顏色要比雜糧煎餅更深,散著油香。內裏瞧著也包了許多小料,深色的薄肉片、白白的豆皮、翠綠的菜葉……光是用看的,就能讓人感到食欲大增。

    見此,謝青章身邊的官員們無一不咽了咽津液。

    而謝青章仿佛完全沒有留意到周圍人垂涎的視線,淡定地舉起手中的雞蛋灌餅,稍稍低下頭咬了一口。

    經過素油煎製的麵皮有些酥脆,與柔軟的唇舌相遇時,會帶來略微有些粗糙的口感。從頂端咬下一口,方才顯露其中精妙之處。

    那麵皮竟然是分作兩層,內裏夾了蛋液的!

    稍加咀嚼,既能品到小麥與素油混合的香味,又能嚐到內裏雞蛋的柔軟,而均勻刷上去的鹹香醬汁,解去三分油膩,與其餘小菜一並豐富了口感。

    翠綠的生菜咬上一口,仿佛還有清甜的汁.水溢出;裏脊肉在炸製之前,經過充分的醃製,眼下吃著一點也不幹柴,滑嫩極了;薄薄一層的豆皮,在齒間被不斷咬開……一口下去,嚐到各種滋味,再沒有比這更令人滿足的了!

    謝青章進食儀態一向很好,慢條斯理地用著雞蛋灌餅,仿佛是在吃著什麽天下難尋的珍饈美饌,一看就吃得很香。

    偏生就是這幅從容模樣,惹得周遭官員愈發眼饞口饞,恨不得以身代之,去親自嚐一嚐這吃食的美妙滋味。

    這時,湯賀與王離結伴步入屋內,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之中的謝青章。

    兩人並肩往謝青章那兒走去,一路上還要和其餘官員見禮。好不容易擠到了好友跟前,就望見謝青章正認認真真啃著雞蛋灌餅,兩人麵上笑意俱是一頓。

    王離從懷中掏出三個油紙包,遞給湯賀一個,往謝青章麵前丟了一個,隨後抓著最後一份煎餅,抱怨道:“早知你自己買了百味食肆的吃食,我便不給你帶了。你不曉得,為了說動隔壁溫家六郎代為買吃食,我花出去不少銀子呢!”

    他的視線牢牢黏在吃了一半的雞蛋灌餅上頭:“這就是百味食肆新出的朝食?怎麽沒聽溫六郎提起過?”

    此言一出,周圍大部分官員立馬豎起耳朵,等著謝青章的回答。

    謝青章咽下口中食物,掀開眼皮子望向友人:“這是下月要上的新朝食,名喚雞蛋灌餅。”

    新朝食雞蛋灌餅!

    薛父等人立馬將這名字牢牢記下,準備吩咐家中少年郎屆時去買。其餘支持捉錢的官員,心中越發煎熬。

    一聽這名,再細瞧那餅皮,湯賀與王離頓時明白其中妙處。

    湯賀眼中一亮,輕笑道:“估摸是兩張麵皮裏灌了雞蛋?倒真是一種新奇的吃法。”

    而王離心思轉得快,笑嗬嗬地湊近:“修遠,可否行個方便,以後也幫我和雁秋……”

    “不。”謝青章果斷拒絕。

    王離麵色一僵,偷偷摸摸搗了一下身側的湯賀。

    湯賀會意,輕咳一聲,用隻有三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修遠,你們百味食肆的吃食著實有些貴,我這還得給珍娘存嫁妝呢!”

    謝青章一頓,立馬改了口:“以後朝參日,你隻管來拿。”

    一旁的王離當即睜大雙眼,惱道:“我就不用給家中大郎籌備聘禮嗎!”

    謝青章充耳不聞,繼續啃雞蛋灌餅。而湯賀秉持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安之若素地頂著好友失望的目光,坐下享用雜糧煎餅。

    沒一會兒,便到了進宮的時辰。

    官員們漱過口,又含了口檀,方才三五成群地往望福門而去。

    謝青章三人慢了一步,恰好與葉懷信等人撞上。

    葉懷信掃了他一眼,不喜不怒道:“修遠近日來很重口腹之欲。”

    謝青章眉眼淡淡,叉手行禮:“人食五穀,修遠亦不能免之。”

    葉懷信微微眯眼,沒有說話。

    周圍人麵麵相覷,並未貿然插手這一老一少的事。

    這二人之間雖不曾行過拜師禮,但葉懷信也確實教過謝青章一些為人之道、為官之道,因而謝青章一向都對葉懷信執了半個弟子禮。

    然,自從謝青章與沈道合力提出承包製後,他與葉懷信的關係於一夜之間出現了一條巨大裂縫,再不複往日親近。

    聽著鼓聲,葉懷信瞥了一眼謝青章手中的油紙,甩袖而去。其座下學生與旁的官員連忙跟上,沒有多言。

    湯賀與王離對視一眼,前者輕聲道:“修遠,你……”

    謝青章站直身子,神色如常:“無妨,走吧,該入宮了。”

    他已這般說了,湯賀二人識趣地咽下未盡之言,與之一並往建福門而去。

    快到宮門前時,王離忽而無聲笑了,悄悄扯了扯兩位友人的胳膊,示意他們朝前麵看。

    隻見前方不遠處,吏部尚書田齊排在隊伍裏,前後都空出了兩三個身位,幾乎無人與他搭話。

    那蕭瑟的身影,配上冬日寒風,顯得很是孤單。

    王離壓低了聲音:“怎麽瞧著,田尚書很不受周圍官員待見呢?”

    湯賀微微擰眉,也想不出其中究竟。

    謝青章卻忽而憶起小雪那日,他家阿娘與孟桑坐在一處,兩人一邊打著算盤算賬目,一邊隨口閑聊。

    其中有一則就提及,田尚書的孫子在百味食肆一口氣買了五百多份奶茶,惹怒其餘國子學、太學監生的趣事……

    念及彼時孟桑提起此事的燦爛笑顏,謝青章眉眼帶上笑意。

    不過嘛,有人想笑,就有人想哭。

    眼下,田尚書這心裏哇涼哇涼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隊伍裏,著實不曉得自己是何時得罪了同僚。

    待到驗完魚符入宮、朝參、朝會結束,直至百官都會被引至廊廡用廊下食時,滿腹疑惑的田尚書才終於從麵帶不滿的老友口中問出了緣由。

    那老臣說完其中經過,歎道:“你我多年老友,本不應為了吃食與你傷了和氣。”

    “可你家二郎未免太霸道了,惹得我家四郎不愉多日。起初那兩日,他更是氣得連飯都吃不下,險些氣傷身子,吵著鬧著要喝珍珠奶茶。”

    “煦然啊,你也該管教管教你家二郎了。”

    他話裏的意思很明了。

    田二郎是你家中的金疙瘩,他家四郎難道就不是了嗎?

    聽了這話,田尚書隻能好言好氣地代孫兒賠罪,心中怒罵不止。

    田台元,瞧瞧你幹的好事!

    遠在務本坊國子監內的田肅,不曉得他家阿翁為此受的委屈,隻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無他,自從小雪放完假回來,田肅就被國子學、太學的監生們孤立。除了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六名太學監生,其餘人見著他都是一副沒好氣的模樣。

    這些監生們倒還算講理,並未將怨氣撒在四門學、律學等四學的監生身上,隻將冷臉朝著田肅,避之如蛇蠍。

    一個時辰前,田肅被身後六個跟班簇擁著來到講堂。

    他還沒走進講堂,就瞧見原本笑容滿麵的國子學、太學監生們麵色一冷,撇過頭去,端的是個眼不見心不煩。

    田肅步伐一頓,麵上還要做出渾不在意的張狂樣兒,嘚嘚瑟瑟地步入講堂。

    然而等他一進來,那些國子學、太學的監生立馬避遠,活像是在避著什麽醃臢玩意,眼底的嫌棄就差擺在麵上了。

    見狀,田肅心中泛起濃濃的苦澀。他疲憊地揮了揮手,讓身後的跟班們各自散去,然後自個兒靠著牆角,落寞地將整間講堂的場景納入眼中。

    唉,熱鬧都是他們的,而他田台元從來都是一個人。

    何其孤單,何其悲慘!

    不遠處,許平溫完書,正在與薛恒等人說笑。不經意偏過頭時,餘光掃見了田肅所在的一隅,以及對方麵上的淒苦。

    許平話語一頓:“……”

    他這一停頓,引起身邊監生的注意,紛紛順著許平的視線望去。

    他們瞧見孤零零的田肅,訝異了一瞬,旋即沒有猶豫地招呼:“田監生!”

    田肅聽到有人喚他,下意識循著聲音望去。

    甫一抬頭,四門學、律學等四學監生們的笑顏直直撞入田肅眼中。

    這些年輕郎君們穿著幹淨整齊的監生衣衫,渾身散發著蓬勃朝氣,衝著田肅露出的一個個笑臉中,沒有諂媚,沒有討好,有的隻是最單純的親近與感激。

    即便是許平,他眼中的冷淡也削減不少,隱隱帶著笑意。

    田肅莫名覺得自己全身都被冬日裏最溫暖的陽光掃了一遍,那些淒涼、苦悶、不解的心緒悉數被化去,渾身上下暖乎乎的。

    四門學監生瞧見田肅抬頭,笑道:“田監生,還未到上早課的時辰,你要過來與我們一道閑聊嗎?”

    “來吧,今日上早課的是白博士,他一向不拘著的!”

    “田監生,來吧!”

    田肅覺著自己四肢都不受控製,不由自主地朝他們所在之處靠近。

    臨到了跟前,田肅不漏痕跡地咽了下津液,然後露出一個自以為瀟灑的笑容:“多謝相邀,你們在談什麽呢?”

    許平看著此廝露出憨笑,唇角抽了抽,故意道:“在聊前日考完的旬考。”

    聞言,田肅笑意僵住,說不出一個字。

    一旁的薛恒嗤笑道:“甭理他,子津最愛逗人。”

    “我們在聊孟廚娘做的吃食呢!”

    其餘監生紛紛開口,麵上帶著喜氣。

    “多謝田監生贈與吃食,我家阿妹喝到奶茶後,歡喜了好幾日呢!”

    “我阿娘可喜愛那瓜子了,一粒一粒地吃著,把它們都當成了寶貝。”

    “真是多虧了田監生!”

    “……”

    田肅從未被這麽多人真情實意地誇過,直聽得有些飄飄然,豪氣地一揮手:“這有什麽的,下回我再請你們吃!”

    銀錢就是用來花的,花完大不了再找阿翁拿!

    然而此言一出,其餘監生不約而同地頓住。他們互相瞧了瞧,都沒說話。

    最後還是許平站出來,淡道:“田監生,不必再請了。”

    田肅一愣,疑惑地偏頭。

    在他眼中,想要籠絡住友情,便得多給友人好處、多請他們吃喝玩樂才對。

    莫非這些監生並不想與他結為好友嗎?

    田肅沒來由地有些難過,耷拉下肩膀,像是被大雨淋濕全身、狼狽不堪的黑熊。

    沒等他開口發問,其餘監生你一言我一語地接上許平的話。

    “這一回是因著先前的事,如今既已扯平,日後別再這麽破費了。”

    “雖然田監生你手頭寬裕,但也不應如此浪費。不如多買些帶回家中,孝敬耶娘翁婆啊。”

    “我們會自個兒攢銀錢,或者好好讀書,想辦法將百味食肆的吃食帶回給耶娘品嚐的!”

    即便是四門學最自負才學、一向傲氣的監生,也別別扭扭說了一句:“田監生,你先顧著自己。”

    一句句話鑽進田肅的耳中,聽得他一愣一愣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時說不出話來。

    善於洞察人心如許平,立馬猜出了這憨人心中所想,勾起唇角。

    他沒有多說什麽,隻不動聲色地將眾人注意力引向別的地方,免得這憨人遭不住哭出聲來。

    一等聊起家中趣事,薛恒頓時來勁了,笑嘻嘻地說起幫薛父買煎餅的事。

    薛恒得意洋洋道:“我告訴我阿耶雜糧煎餅的價錢時,特意將所有小料的價錢都翻了一倍。除此之外,還能再得三成好處。”

    許平頗有些一言難盡:“換言之,如果是十文錢的煎餅,那你收了伯父二十六文錢?”

    “是極!”薛恒嘿嘿一笑,“淨賺十六文!”

    田肅有些懵,傻愣愣地指出關鍵:“你這是在坑令尊的銀錢?”

    聞言,薛恒揚眉,大義凜然道:“這不是他先瞞著我阿娘藏私房錢的嘛!”

    “私房錢,那本就不是什麽幹淨銀子,賺一點怎麽了?”

    薛恒義正辭嚴道:“再者說了,再過三月就是我阿娘的生辰。她先前瞧上了一套頭麵,一直沒舍得買,那我作為兒子,可不得買來孝敬她?”

    “那我手下又沒鋪子,也不似我阿耶那般有俸祿,想給阿娘買生辰禮,可不就得好好琢磨怎麽賺銀錢?”

    “左右是不幹淨的私房錢,正好用來買頭麵,博得我阿娘歡心。”

    “這便叫,物盡其用!”

    許平以手撐著額角,默默替薛父歎了一口氣。

    其餘監生麵麵相覷,也不曉得該說什麽才好。

    而田肅一路聽下來,眼中迷茫之色頓消,取而代之的是興奮與恍然大悟,親親.熱熱地湊到薛恒旁邊。

    他開門見山道:“薛兄,可還有什麽心得能再講一講的?”

    “實不相瞞,我也想給阿娘買些物件。”

    薛恒原本跟田肅不大對付,但眼下見田肅是唯一認同自己想法的人,他忽然就覺著此廝看著有些順眼,朝著田肅招手。

    “來,我與你細說……”

    田肅立馬來了精神,跟著薛恒去到一邊的偏僻角落。

    許平等人無奈搖頭,說起旁的事來。

    “對了,我今早起遲,沒來得及去看告示牌。聽說食堂要出新朝食,百味食肆似乎也要推出新吃食?”

    許平含笑點頭:“正是,食堂明日朝食會有鹹甜兩種口味的豆腐腦,而百味食肆會擬出菜單子,供監生們點菜。”

    其餘人笑道:“我猜孟師傅今日一定會忙得不可開交。”

    “我亦這麽覺得,哈哈哈哈!”

    忙得不可開交?

    食堂小院中,孟桑坐在大方桌旁,手裏捧著一杯奶茶,慢悠悠地喝上一口,喟歎:“徒弟們開竅了就是好,也不大需要我多看顧了!”

    徐叔、魏詢陪坐一旁,人手一碗熱茶。

    聽她感慨,徐叔笑道:“孟師傅也有躲懶的時候?”

    孟桑嘿嘿一笑:“嗐,冬日嘛,總是有些懶散的。”

    魏詢抿了一口熱茶,板著臉提點:“今早我來食堂時,瞧見許多監生在將百味食肆的煎餅帶去偏門,遞給一些官員或仆役。”

    孟桑能聽懂他的言下之意,莞爾道:“無妨,食肆剛開起來,總要朝外打一打名聲的。有這些監生自覺代購,也省了我再花銀錢、耗人手。”

    “代購?”魏詢疑惑。

    孟桑點頭,輕快道:“代為購買,故而稱代購。”

    徐叔咂摸了一下這個詞,感歎:“還是孟師傅口中新詞兒多。”

    孟桑坦然領了誇,笑道:“故而,不必急於一時,且先讓監生們鬧騰一會兒。”

    魏詢麵色一緩:“你心中有數就好。”

    就在這時,阿蘭從牆角拐過來,麵上帶著笑,瞧著很是輕鬆的模樣,與前幾日很不一樣。

    孟桑瞧見她這副模樣,若有所思。

    待到午後,眾人各自尋地方去休憩了,孟桑這才尋上阿蘭。

    她掃了一眼四周,確定無人後,方才笑吟吟地問道:“阿蘭,你那難事可是解決了?”

    聞言,阿蘭先是訝異,隨後也露出個笑來:“嗯!都已經解決了。”

    “我想好了,要一直跟著師父,孝敬您。等到我從家中回來,就和您簽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