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作者:楠知北      更新:2022-07-07 09:47      字數:4810
  第七十二章

    聽到這話, 楚橙反應竟出奇的平靜,好像本就該如此的感覺。後來每每回憶這個她和陸長舟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總想起這場大雪和他們一起堆的雪人。

    楚橙被他抱著,好久都沒有說話。

    雪越下越大, 楚橙藏在他的氅衣裏仍舊暖烘烘的, 但陸長舟的頭頂, 肩膀上全白了。他低下頭, 居高臨下地俯視楚橙, 一個冰涼的吻落在她的額頭。

    四目相對,楚橙也踮起腳尖, 輕輕吻了陸長舟。

    兩人就這麽抱著互相親親,你來我往膩歪了好一會, 眼看夜已經深了, 雪越積越厚, 陸長舟便道:“回去了。”

    楚橙忽然掙開他的懷抱, 走到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雪地上沙沙開始寫字。

    陸長舟走近, 看了一會才發現,楚橙寫的是兩個字:喜歡。

    寫完後她扔了樹枝跑回來,倏地鑽進陸長舟懷裏, 冰涼的身子緊緊貼上來取暖。

    陸長舟知道, 這是她給自己的答案。他笑笑,將人抱緊, 說:“楚橙橙, 我知道了。”

    待二人回到正堂, 高氏和瞿氏被陸老夫人責罵過, 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消失了*T ,一派其樂融融。不多時,丫鬟端上來白花花的水餃,按照風俗沒每人要吃十個,寓意新的一年十全十美。

    因為不太餓,楚橙隻是吃了三個,兩個紅棗餡的,還有一個包著銅錢,剩下七個都進了陸長舟的肚子。

    用過水餃,小輩們開始一個一個的拜年,陸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年紀大了就喜歡含飴弄孫 。楚橙也給小輩們和院中的丫鬟,小廝都備了紅包,吩咐惠娘一一發下去。

    夜越來越深,終於過了子時,庭院中煙花轟然炸開,亮起一簇簇五顏六色的燈火。諸位長輩,小輩之間互相道賀新年,熱熱鬧鬧直至雞鳴才回去休息。

    守歲鬧騰的太晚,導致楚橙第二日睡到中午才醒。醒來時,枕邊已經沒人了。

    楚橙擁被坐起,腦子仍暈乎乎的。昨晚的場景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楚橙記得,陸長舟微涼的體溫,也記得他那句喜歡。

    她越想越甜蜜,騰地倒回床上,窩在被子裏嗤嗤的笑。一個人樂了不知多久,等平複後鑽出被窩,就見陸長舟正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陸長舟醒的早,已經起床練了一套劍法,在書房處理部分公事,他進屋想叫楚橙起來用午膳,就見他的小妻子躲在被子裏偷著樂。

    “在高興什麽?說給我聽聽。”

    楚橙不太好意思看他,躲了躲,又大著膽子來抱他,說:“你昨晚說的話沒騙我?”

    陸長舟裝作不記得了,逗她:“什麽話?”

    楚橙急了,紅著小臉,“就……就是你說喜歡我的話,你不會忘記了吧。”

    見楚橙緊張兮兮的樣子,陸長舟好笑道:“怎麽敢忘,我記得。”

    楚橙才放心下來,攬著他的脖頸靠過去,說:“我還想再聽一遍。”

    大年初一兩人都沒出門,拿上紅包到各院走了一趟,下午陪陸老夫人祭拜先祖,一家人用過午膳看了場戲,一天就過去了。

    大周朝官員過年有三天假,大年初二,楚橙計劃著回楚府一趟。她和楚府關係不親,倒也不大想回去,但這是規矩不去隻怕又要被人說道。楚橙就吩咐下人略備薄禮,帶上陸長舟往楚府去了。

    今日回楚府的不止楚橙,楚蘊也來了,這會正陪著陳氏說話。

    楚蘊嫁進端王府,先前確實吃了不少苦頭,但日子再怎麽難過如今也好過了。自從她為周元燁做成了那件事,在端王府地位就非同一般,雖說周元燁更為寵愛鄭玉娘,但那又如何?

    楚蘊在乎的,是實實在在的權力。隻要太子一死,入主東宮的肯定是周元燁,到時她的身份跟著水漲船高,還在乎男人的寵愛做什麽。

    今日回楚府,雖然還是楚蘊一個人來的,但她身上絲毫看不見剛成親時的那種萎靡不振,反而精氣神十足。

    陳氏見她振作再高興不過,拉著楚蘊說了好多話,問:“蘊兒,你在端王府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這些日子王爺宿在*T 你院裏,你複寵了?”

    楚蘊不願告訴母親,如今她早已不看中所謂的男人寵愛,含糊過去:“女兒在端王府很好,母親就不要多想了。過些日子外邦入京朝貢,我派人送些雪參和瑞草給母親補身子。”

    雪參和瑞草都不是尋常的東西,在汴京藥材鋪裏,有錢都買不到。見女兒如此輕鬆,陳氏料定她過的肯定不錯就沒有多問,隻道:“你父親的官職也該升一升了,他在督察院多年,上一次升職還是六七年前。”

    聽出母親的意思,楚蘊便道:“母親放心,我回去和王爺說說,過段時間就有好消息了。”

    陳氏不住點頭,連說了幾個好字。她這個女兒果然沒白養,也幸好當初換親,嫁進王府的人是楚蘊,不然這等好福氣就便宜楚橙了。

    母女二人說了一會話,丫鬟來報,說二姑娘回來了。

    陳氏待楚橙不親,聞言拉下臉色,並沒有起身招待的意思,隻有楚建業出去應付了一番。楚蘊一聽,想到什麽心中又是不快。

    前幾日周元燁宿在她的院裏,夜裏竟喊楚橙的名字,一聲接著一聲,情意綿綿。楚蘊雖說不在乎周元燁那點情,但枕邊人肖想自己的姐姐,簡直讓她麵上無光。

    更何況,楚蘊看不上楚橙也不是一兩天了。

    她便笑說:“我與姐姐許久未見,我出去瞧瞧。”

    楚府正廳,楚建業與陸長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楚橙安靜地坐在一旁。兩人原本打算放下東西就走了,誰知楚建業硬要留他們喝一杯茶。

    無論在什麽場合,陸長舟言行舉止都十分得體,楚建業說什麽,他總會淡淡地回應,這是作為小輩的禮貌,但不見得他有多尊敬這位嶽父。

    浸淫官場幾十年,楚建業怎會看不出這位陸小侯爺的疏離態度。隻是有這樣一位女婿,若能從他身上得到點什麽好處,楚建業是不會放過的。

    正說著,楚蘊到了。她走到楚橙身邊,彎腰福了福,喚她:“姐姐,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了,楚橙記得,兩人上次見麵好像還是回門的時候。她對楚蘊的一切都不關心,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便想拉上陸長舟回去了。

    誰知楚蘊反常地湊近,說:“許久不見我甚是想念姐姐,同為姐妹姐姐也不去王府看看我。”

    麵子功夫楚橙也會,端著大方得體的笑,說:“妹妹不也沒來侯府看我?都是姐妹,成親頭一年忙碌,以後多的是機會。”

    楚蘊麵上一怔,穩住心緒,叫人奉上一套茶具,說:“這是我命宮裏工匠打製的茶具,以白玉為料子,打的是揚州樣式。今日回來帶了三套,母親和祖母各一套,這一套是給姐姐的。”

    兩人的關係,還真沒好到互相送禮的地步,楚橙雖心有疑慮,但見楚蘊神色誠懇不好推辭,便接下了。

    回平陽侯府的路上,她取出那套茶具給陸長舟看。白玉茶具確實精致*T ,就是富貴人家都未必能有一套,但楚橙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陸長舟將她攬入懷中,凝視茶具片刻,說:“回去後找人鑒定一下,若不放心就收起來。”

    楚橙也是這個意思,畢竟楚蘊給的東西,她不放心。

    過年這幾日,不少富貴人家紛紛出城,前往城郊的溫泉莊子禦寒。平陽侯府在城郊也有溫泉莊子,但路途遙遠一來一回最快也要一日。

    想到楚橙嫁進門大半年,自己陪她的時間甚少,陸長舟便道:“明日一早帶你出城。”

    “真的?”楚橙大喜,她正有此意,不過因為擔心陸長舟後日要上值有點猶豫。一聽他開口,立馬答應下來。

    第二天一早,兩人動身去城郊的溫泉莊子。

    昨晚惠娘等人已經準備好物件,衣食住行樣樣俱全。她心細,這一準備東西就裝了兩輛馬車,又帶上十幾個奴仆,一群人浩浩蕩蕩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到了。

    平陽侯府的這處溫泉莊子原是先帝所賜,不過府裏眾人嫌遠一直不怎麽來。正值寒冬外頭冰天雪地,入內卻見熱氣繚繞,恍若燒著地龍一般到處熱乎乎的,還能聽見潺潺的水聲。

    到了地方,惠娘帶人一番收拾,楚橙已經等不及了。她換上一身幹淨的輕紗裙,尋到一方熱氣騰騰的湯池。池子以白色石子鑄成,光滑平整並不硌腳,楚橙便脫下鞋襪,坐在池邊玩水。

    陸長舟安排好臨陽等人的巡視工作,推門入內時就看見這樣一副場景。

    一雙小巧的腳丫泡在池中,瘦長可愛,雪白雪白的。他眸光一暗,腦中不禁閃過一些畫麵,略略移開了目光。

    翩翩楚橙不知好歹,見他來了轉頭粲然一笑,用腳掬起水朝他潑來。陸長舟躲開,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楚橙再潑,好像故意作對似的。

    一來二去,陸長舟身上沾了些水漬,他也不惱,快步上前抓住小姑娘,將楚橙箍進懷裏。

    “再使壞,教訓你了。”

    楚橙一雙腳在溫泉池子裏晃晃悠悠,好不閑適,天不怕地不怕的,“夫君能拿我怎麽辦?”

    說白了,她之所以敢屢屢挑釁,不過仗著昨晚月事來了,肆無忌憚才不怕陸長舟的威脅。

    每逢小日子來的時候,楚橙小腹總會墜墜的痛,陸長舟原本勸她不來了,但楚橙想著兩人出門一次不容易,就說無妨。而且這會腳泡在溫泉池裏,熱氣騰騰簡直舒服極了。

    她眯著眼睛,陸長舟也坐到一旁的石子上,輕輕幫她捏著肩。

    楚橙軟著身子靠在他懷裏,問:“夫君,明年我們還能來嗎?”

    “自然,你想來就來。”

    楚橙笑:“那每年都要來。”

    陸長舟就說一言為定,楚橙湊過去親他,嬌聲嬌氣道:“你這麽聽話,獎勵一下。”

    “就這麽點獎勵,隻怕不行。”

    陸長舟銜住她的下巴,正要吻上去,突然,外麵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他頓了頓,聽臨陽的聲音響起*T ,說:“小侯爺,我們在山穀裏發現一個人,好像是個烏斯人。”

    溫泉莊子三麵環山,有許多高低錯落的山穀,不少天潢貴胄喜歡到此處冬獵。在山穀裏發現一個人不奇怪,但烏斯人就奇怪了。

    烏斯是大周的屬國,再過一個月便要入京朝貢,按理說不應該這時候出現在京城。陸長舟眉頭微簇,對楚橙說:“我出去一下。”

    楚橙知他有事要忙,點點頭讓他快去。誰知陸長舟這一去,一直到天黑都沒回來。

    溫泉莊子的一處小屋內,臨陽已經把人背回來了。烏斯人樣貌與漢人沒什麽區別,隻是眸色略淺。此人在冰天雪地中受寒,眼下高燒不退還昏睡著,不知牽掛著什麽,夢中在說烏斯語。

    在場的隨從裏麵,就有懂烏斯語的。陸長舟沉聲問:“他說的什麽?”

    隨從道:“稟小侯爺,他說小主人快跑,快跑,乾主的人追上來了。”

    因為烏斯歸屬大周許久,已經漢化了,他們的首領稱為王,王室其餘子嗣封為主,此人口中的乾主陸長舟倒略有耳聞,正是當今烏斯的王。兩年前烏斯王去世,他的弟弟乾主繼位,成為新的烏斯王。隻是他口中的那位小主人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這個時節,烏斯人出現在這裏實在奇怪,臨陽詢問:“小侯爺,此人如何處置?說不準是烏斯派來的奸細,不若殺了?”

    這幾年大周與烏斯的關係雖然不錯,但畢竟是異族人,誰知道他們背地裏打的什麽主意。

    陸長舟搖頭,道:“瞞著我們的身份將他治好,放他走,再找人偷偷跟著他,看看到底想做什麽。”

    處理完這件事走出小屋,陸長舟才發現天已經暗下大半。這個時節天黑的早,明天要上值,他們該回城了。

    陸長舟便有些懊惱,說好帶楚橙出來遊玩,這一天又沒陪她。

    回城的路上,楚橙有些累了,便一直靠在他的懷裏閉著眼睛。走著走著,陸長舟忽然感到懷中的少女猛地抖了一下。

    他奇怪,柔聲問:“怎麽了?是不是冷?”

    楚橙搖頭,臉色不大好的樣子。她又夢見前世,被周元燁一杯毒酒賜死的那天了。事情的起因是烏斯王,白天才聽說發現一個烏斯人,她心底就隱隱發慌,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似的。

    她撲進陸長舟懷中,含著眼淚,說:“夫君,你要小心,我覺得……烏斯人很可怕,還有端王也可怕。”

    陸長舟撫摸了下她的腦袋,安撫說:“端王我自有應對之策,但烏斯人也不是誰都可怕。比如上一代烏斯王人就不錯,五年前我同他打過交道,他很真誠。你莫要多想,身處朝堂這些事是避不開的,有我在定會護著你。”

    “我知道,和夫君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怕。”

    陸長舟哄著她,沒一會楚橙就睡了過去。一路無話,馬車終於在城門關閉之前入了城。

    回到聽雪堂一番梳洗*T ,楚橙已經躺到床上去了,陸長舟從浴房出來,正要上床忽聽皇宮的方向,傳來鍾聲。

    他心裏一沉,定定數著,一共二十二下。

    大周儀製,皇城鍾聲四十五下是國喪皇帝薨逝,二十二下,則是太子。

    同時,屋外響起淩亂的腳步,一個內官由人引著疾步而來,到了門外高聲道:“陸小侯爺,宮中急事請您入宮。”

    陸長舟穿好官袍,已經知道他所來為了何事,太子薨逝,未避免生事端,文武百官大臣,皇室所有人都要於當夜入宮。

    他往外走去,對楚橙道:“你先睡吧,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