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虞雪發現,最近多多對她的態度疏離了很多。

  　　從前還常常給她做飯，幫忙打理菜園子。

  　　現在他這些一概不碰,而且她回到家後,他也不主動和她說話，就算她起了話頭，他也懶洋洋地問一句答一句。

  　　她有些不解,也有些難過。

  　　從前那個乖巧又體貼的多多，好像不見了。

  　　不過很快，她就開始認真思索,多多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轉變。

  　　“生病了嗎？還是因為秦家人跑過來搞事的緣故？”

  　　她不知道秦家人又前仆後繼地來了好幾撥，而且天天晚上招魂似地搞事，還以為是秦然那五人惹得多多不高興。

  　　她於是聯係韋林問了問，那五人現在什麽情況。

  　　韋林如今畢竟是基地體製內的，雖然那秦家五人的信息屬於比較機密的事情，但韋林多少知道一些：“如今他們就是每天被審訊，交代了不少事情，聽說蒼老得非常快，看情況應該是活不了多久了。”

  　　多多也說過,那幾人沒幾天好活了。

  　　那應該就不會繼續讓多多煩心啊。

  　　她摸了摸下巴，不靠譜地猜測道：“總不會是更年期到了吧？”

  　　畢竟多多實際年齡挺大了。

  　　老人家鬧鬧脾氣，嗯，也是可以接受的。

  　　虞雪轉變了心態，以關愛老年人的心態去遷就鬧脾氣的某人，那心裏就能接受了。

  　　她想了想，上網發帖【老人家鬧脾氣了,要怎麽哄？】

  　　現在基地裏網絡恢複了,不過整個網絡也僅限於基地之內,和其他地方是沒法聯網的。

  　　不過僅限於基地之內也可以了，畢竟K市基地人口很大，即便很大一部分人買不起新手機新電腦之類的新型電子設備，但基地論壇上還是每天不知道要發出來多少個新帖子，一些互動平台也是流量挺大的。

  　　虞雪的帖子一發出去，很快就有人回複了。

  　　【老小孩老小孩，老了就是小孩，說不得罵不得，隻能順著、哄著，有條件的話，他想吃什麽想喝什麽，都盡量滿足。】

  　　【樓主真是孝順，其實對於老人家來說，兒女能幹，生活無憂，他們就很高興了。】

  　　【搞清楚鬧脾氣的根源，對症處理效果更好哦】

  　　虞雪瀏覽這些回複，仔細想了想，多多不能吃東西，多多不高興的根源她也不清楚，那她能做的，也就是順著他哄著他嘍。

  　　於是多多發現，虞雪最近總用一種很詭異的目光看著自己，說話的語氣也特別溫柔。

  　　“今天心情又不好嗎？要不要看個電視劇什麽的？”

  　　“天天呆在家裏也挺悶，要不出去散散步？”

  　　“對新園區的設計你有沒有什麽想法？畢竟以後都是你的守護地，有想法盡管說。”

  　　多多有些奇怪，自己對她都這麽冷淡了，她還一如既往地對自己，甚至比從前更親近體貼。

  　　他心裏有些不自在，但並沒有給與多少回應。

  　　既然不打算認她當新主人，他們現在的關係就是暫時的，等她以後成立自己的家庭，他就會離開。

  　　現在開始就保持距離比較好。

  　　虞雪發現哄人的辦法居然不管用，有些苦惱，有上網詢問。

  　　【哄著順著的辦法沒用啊，他也不是和我生氣，就是不大搭理我。】

  　　很快新回複又出來了。

  　　【樓主要不要試試撒嬌，你哄他沒用，就讓他來哄你嘛，有的人上了年紀，就會感覺到寂寞，或者覺得不被需要了，沒有成就感。】

  　　撒嬌？

  　　虞雪皺著臉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決定試一試。

  　　這一天，她回家很早，做著自己的事情時，看一眼多多，又看一眼。

  　　多多奇怪地看她好幾眼，這又是要幹什麽？

  　　虞雪醞釀了很久，終於開口：“多多你知道嗎？基地裏的幾個市場都挺熱鬧的，我們來到基地這麽久，都沒去過呢。要不今天我們去看看？”

  　　“哦，那你去吧。”

  　　“一起去嘛，市場上人那麽多，那麽雜，我要是走丟了怎麽辦？要是遇到危險怎麽辦？要是迷路了怎麽辦？”

  　　她眨了眨眼睛，可憐兮兮地說：“而且一個人逛街很慘的，我看看前麵，成雙成對，看看後麵，拖家帶口，就我是一個人，孤零零的，跟孤家寡人一樣，好可憐好淒涼的。”

  　　她眼巴巴地看著多多，演技有些拙劣，但多多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道：“你可以找別人和你一起去，顧晴就不錯。”

  　　她還是有幾個朋友的。

  　　再不濟，那個小趙，能說會道會來事，也是個不錯的陪伴人選。

  　　“我跟顧晴他們交情也就是泛泛，跟他們有什麽好逛的。”虞雪在心裏跟顧晴說了句抱歉，她和顧晴關係還算挺好的，雖然不算多麽親密的朋友，但也不至於劃到泛泛之交那一檔去。

  　　不過現在不是為了扮可憐撒嬌麽？

  　　多多沉默。

  　　虞雪悄悄伸手，捏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

  　　多多垂下眼眸，隨後有些無奈般道：“行吧。”

  　　虞雪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這個辦法果然是有用的。

  　　對付多多，你體貼他是沒用的，你得需要他，有求於他。

  　　虞雪心裏嘿嘿嘿地笑。

  　　多多不能離開守護地太遠，虞雪找了個離十七區最近的市場，也就是第十六區的一個夜市。

  　　安排好園區裏的一切後，她就拉著多多出門了。

  　　為了以防萬一，她把來福也帶上了，這家夥可以充當多多的臨時寄體，萬一出個什麽意外，多多還可以進到來福體內。

  　　來福這隻薩摩耶，在羊群裏混久了，一身的羊味，甚至還學會了羊叫，就是叫得不大正宗，還迷戀上了吃草。

  　　虞雪去找它時，它正驅趕著羊群回羊圈，它胖胖的身體趴在地上，匍匐前進，長長的白毛都拖到了地上，看到有羊脫離隊伍就會竄上去將之趕回去，看起來還頗像模像樣的。

  　　聽到虞雪招呼它，它還挺不高興的。

  　　“出去玩去不去？”虞雪問。

  　　這家夥就立即眼睛一亮，再也不管羊群，蹭一下竄過來了，嗷嗚嗷嗚地叫喚，圍著虞雪上躥下跳，興奮得不行。

  　　出去玩啊，它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出去玩了。

  　　虞雪好笑地揉揉它的大腦袋：“傻子，不過出門前，你得先洗個澡。”

  　　給來福洗了個澡，天還沒開始黑，虞雪開著車，多多還是那副綠油油的小孩模樣，不過穿了身衣服，戴著帽子，坐在副座，來福就在後座跳來竄去，興奮得不能自己。

  　　虞雪依稀有種回到了當初在H市的時候。

  　　她不由感歎道：“一晃眼，都十月份了，重生回來都已經半年了，在H市的時光，好像都是很久遠之前的事情了。”

  　　多多微微一怔，想到了在H市的時候，也想到了前世。

  　　虞雪也想到了前世：“那時候，我還真是沒用啊，那麽輕易地就被一幫所謂的同學弄死了，還連累了你們……對了多多，你當時為什麽不能從來福身體裏出來啊？”

  　　多多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那時候叛出秦家，元氣大傷，記憶也變得殘缺不全，糊裏糊塗地飄到一座老房子裏，覺得那房子給我當身體挺合適，就成了那老房子的房靈。還沒等恢複多少，那老房子的主人就過世了，房子被拆，我被迫失去棲息之所，再次損傷了根基。”

  　　所以他不是不想離開蠢狗的身體，而是大多時候都在沉睡，就算是蘇醒的時候，也不太記得自己從前的事情。

  　　直到虞雪被害死，他本能地重溯了時光。

  　　隻能使用一次的禁術，本該是留給他的主人的最後的翻盤王牌，就這麽被他用掉了。

  　　也正因此，重生之後，他能從蠢狗身體裏出來了。

  　　虞雪聞言很詫異地道：“你還真的當過一段時間的房靈啊！”

  　　多多瞥她。

  　　虞雪一邊開車一邊不好意思地說：“你告訴我你是秦家的守護靈後，我還以為老房子拆遷，你被迫和來福一起流浪這件事，是假的呢。”

  　　“嗬嗬。”多多笑得涼涼。

  　　虞雪訕笑，趕忙拍馬屁：“那房主的子孫將房子拆掉，絕對是天大的損失，要是他們知道他們錯失了你，一定會後悔到撞牆的。”

  　　說話間，地方也到了，虞雪找到地方停好車，開門下來，先把裹得嚴嚴實實的多多牽下來，然後打開後座門，迫不及待的來福哧溜一下就跳了下來，就要往遠處跑。

  　　虞雪喊道：“來福。”

  　　來福隻好回來，乖乖地讓虞雪套上牽引繩，虞雪一手牽個到她大腿高的小娃娃，一手牽著一隻大白狗，還挺吸引人注意的。

  　　不過她戴著口罩，倒也沒被人認出來。

  　　畢竟雖然她名氣不小，但見過她本人的人還是不多的。

  　　他們走向市場入口。

  　　入口處有人管著，每個進去的人都要做好登記。

  　　看到虞雪帶著一隻狗，那入口的人就不太想讓虞雪進去，最後虞雪交了一百塊保證金，還給來福戴上口籠，這才被允許進去。

  　　一進去，就可以看到一條條水泥砌成的攤位，攤主站在攤位後頭，攤子上擺放著他們的商品，顧客則在攤位和攤位之間的寬敞過道裏行走。

  　　放眼望去，整個市場根本看不到盡頭，頭上的弧形棚頂很高，高懸著一盞盞日光燈，每個攤位上還有攤主自己支起來的小燈。

  　　外頭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但市場裏麵卻明亮而熱鬧。

  　　兩人一狗慢慢走進去。

  　　攤位上的東西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衣服、鞋襪、臉盆、碗筷、首飾、書本、手機、台燈、肥皂……

  　　還有那種一元店、兩元店，裏頭有各種小玩意。

  　　穿過這日常用品區，到了農具用品區，種子、土壤、肥料、農具、花盆、噴壺……

  　　到了武器區，拿出來賣的武器也不少。

  　　砍刀、棍子什麽的，都是司空見慣的，還有人賣變異獸身上的零件，比如變異螳螂的螳螂刀、變異老鷹堅如鋼鐵的羽翼、可以當做榔頭使的某種動物的腿骨、還沾著血跡的不知道什麽動物的鋒利的牙齒……

  　　虞雪一路看來，不禁感歎，現在變異獸種類這麽多、個頭這麽大了嗎？

  　　不過那些看起來就很厲害的動物零件，在她眼中，還是很脆弱，很不堪一擊的。

  　　也並不是很值得購買。

  　　終於，來到食品區，有人拿出自己種的蔬菜來賣。

  　　“來來來，老鄉來看看，下午剛摘的青菜，水靈靈的，看看這葉子，看看這新鮮度。”

  　　虞雪被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招呼著，她低頭看他攤位上的青菜，賣相確實挺好的，但這青菜，怎麽看怎麽不像普通菜。

  　　她看向這個老實憨厚的男人。

  　　男人對她樂嗬嗬地笑，極力推銷著。

  　　虞雪又走向其他攤位。

  　　菜心、胡蘿卜、豆角、土豆……她越看心情越沉重，這些東西絕大多數都是變異品種。

  　　不過因為和正常品種長得很像，甚至賣相更好，所以肉眼很難辨別出來，但那種奇怪的氣息，還是讓虞雪很輕易地能夠分辨出來。

  　　而且就算不分辨氣息，仔細觀察的話，也會發現這些變異品種和正常品種有些地方不一樣。

  　　也許是葉子形狀不大一樣，也許是葉脈紋路不大一樣，或許是種皮上有異樣的斑點，或許是會長出比較硬的根須。

  　　到了角落的一個攤位上，虞雪甚至看到了模樣很陌生的鮮豔水果。

  　　“這是剛培育出來的蘋果李，酸甜可口，汁水很多，隻要七塊錢一斤，來一斤吧。”

  　　攤主招呼道，蘋果李什麽的，顯然是胡說八道，這明顯就是基地外麵找來的變異水果。但還真有不少人在挑選水果，討價還價。

  　　虞雪默默走開，低聲對多多道：“這麽多變異品種，正大光明地放在市場上買，看來現在管得鬆了。”

  　　聽說從前，這些變異品種隻能偷偷賣的。

  　　“不是變異品種，不需要放在這裏賣。”多多道。

  　　非變異品種的蔬菜水果，肯定早就被人搶瘋了，根本輪不到進市場。

  　　虞雪想想也是。

  　　“販賣全基地最新最全的消息，隻要你出得起錢，我這裏什麽消息都有。”

  　　虞雪路過一個攤位時，那幹瘦幹瘦的攤主正好和人招呼道。

  　　有人站在攤位前，臉上寫滿不信任：“真的假的？最新最全的消息，你真的什麽都知道？”

  　　“嘿嘿，就是個噱頭罷了，這麽說好聽嘛！不過我這裏確實有不少不為人知的小道消息。”那攤主嘿嘿笑道，滿臉寫著奸商。

  　　顧客搖搖頭就要走，那攤主剛忙攔道：“是真的，我這裏真的有很多小道消息，比如十七區那位虞女士的最新戀情，我都知道呢。”

  　　虞雪正要走的腳步停住了，默默轉頭看向攤主。

  　　她剛才聽到了什麽？

  　　十七區的虞女士，說的應該是她吧？

  　　那攤位前的客人也問出了這個問題：“虞女士，你說的是那個虞雪？”

  　　“除了她，十七區還有哪個虞女士？”

  　　“沒聽說虞雪有什麽戀情啊？”

  　　“嘿，人家瞞著，外人當然不知道啦。”

  　　“那你怎麽知道？”客人明顯不信。

  　　那攤主就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地拿出了一張照片：“有圖有真相，我可不是造謠哦。”

  　　虞雪：“……”

  　　虞雪湊上去看那照片，是那日她在哨塔上被拍的，照片上她正和正常人狀態下的多多說話，微微仰著頭，麵上帶笑，眼睛彎彎，眼裏亮晶晶的。

  　　而多多隻被拍到些許輪廓，但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那是一個高挑的男人。

  　　虞雪驚訝地看著照片上的自己，她當時是這樣笑的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表情柔和而欣喜，即便是她自己，這會兒乍然看到這照片，都有些移不開眼睛。

  　　那顧客：“……這也能當戀情證據？”

  　　幹瘦的攤主一臉“你這就不懂了”：“你這就不懂女人了，你看她笑成這樣，眼裏都是光，這明顯是看著喜歡的人的眼神啊。尤其是，這位虞女士，還是位女強人，她平日裏能這麽看人嗎？還有你看這個男人，臉都沒露出來，存在感卻這麽強，為什麽？因為他身上被傾注了這樣明亮專注的目光啊！你看到這照片第一眼，會被這女的吸引，但過了一會兒，你就會忍不住順著她的目光去看這個男的，然後你看，這故事感多強烈啊！這畫麵多和諧啊！這倆能是普通關係嗎？”

  　　虞雪：“……”每一句都感覺怪有道理的是怎麽回事？

  　　她忍不住看向攤主，這人以前不會是狗仔吧？

  　　多多抬起頭，以他的高度看不清那照片上的內容，但聽著老板的話語內容，他多少也能猜出來一些。

  　　虞雪見他抬頭，做賊心虛似地搶過照片，反麵朝上一把拍在攤位上：“亂說，這什麽專注的目光啊，明顯就是P的！”

  　　攤主不高興了，這是哪裏冒出來的？

  　　“這哪裏有P過的痕跡，我以我的信譽保證，這絕對不是P的。”

  　　虞雪道：“那也可能是拍照的角度原因，再說了，一個人的個人感情，憑什麽被你當做牟利的工具，還有這照片是誰偷拍的，就不怕虞雪追究嗎？你這攤位我看遲早要完。”

  　　攤主又氣又急，還有一點害怕，連連說著這跟你有什麽關係，要把照片搶回來。

  　　虞雪不給：“這照片你賣了多少了？”

  　　她冷著臉，露在口罩外麵的眼睛冷冰冰的，攤主有些蔫了：“就，就賣出去幾張。”

  　　他道：“這照片我也是從別處買來的，當個噱頭，招攬招攬生意，混口飯吃，咱們小老百姓吃口飯不容易啊。”

  　　他巴拉巴拉地求饒，虞雪心裏憋著氣，但也能看出他不是說假話。

  　　這照片的源頭不在他這裏，而且已經散出去不少。

  　　虞雪咬了咬牙，不過她很快平靜了，看圖說話的事，能叫什麽事啊。

  　　而且照片裏的另一個主角是多多，被說喜歡多多，也不算丟臉。

  　　她看了一眼多多，見他沒看到照片內容，心裏小小地鬆了一口氣，對那攤主哼道：“這照片你還有多少，我都要。”

  　　攤主有些不情願，夜市剛開始呢，他還想用這照片多拉點人氣，給自己的那些消息賣個好價錢呢。

  　　這基地裏也沒什麽花邊新聞，好不容易出現一個，主角還挺有名的，挺能勾動人們的八卦心理的。

  　　不過虞雪態度強硬，攤主也隻能把所有照片都拿出來，一共十來張：“都在這裏了。”

  　　虞雪把照片都拿過來，給了攤主兩顆一階晶核：“這些我買下了，以後在看到你賣這個……哼哼。”

  　　攤主看到晶核眼睛一亮，接過晶核笑得牙花子都冒出來了：“知道知道，我再也不賣了。”

  　　有這兩顆晶核，今晚就不算白忙活了。

  　　虞雪把照片收起來，帶著多多和來福離開。

  　　虞雪沒說話，多多突然說：“那照片……”

  　　虞雪趕緊咳了一聲：“也沒什麽，就是那天我們在哨塔上被偷拍了，也不知道是誰那麽膽大，就是簡簡單單一張照片，連你的臉都沒拍到，那攤主就瞎發散。”

  　　多多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虞雪有些不自在，看向前方，前麵攤位很熱鬧，也不知道是賣什麽的，她正要說過去看看，多多卻突然慢了下來。

  　　虞雪疑惑看他。

  　　多多全身都被裹著，看起來就是個遮掩得嚴嚴實實的小孩，這打扮並不算誇張，現在不少人都這麽幹，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麽。

  　　但也正因此，虞雪看不清多多的表情，她彎腰問道：“怎麽了？”

  　　多多很快恢複正常：“沒事。”

  　　那群鍥而不舍的家夥又開始招魂罷了。

  　　不過，這一次力度弱了不少。

  　　多多看向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向虞雪握著他的手。

  　　她的手柔軟溫熱，有一種柔韌如水般的力量感，像一根溫柔的風箏線，緊緊地係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