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途有餓殍無人問
作者:隔江聽雨落      更新:2022-07-06 13:57      字數:4845
  當老人那最後一聲長喝響起之時,城門外,徐元置身於黑暗中,淚眼望著緩緩閉上的城門,口中顫聲呼喊著。

  少年無力地跪在地上,神情有些麻木。

  許久之後,少年衝著城門所在重重磕了三個頭,眼中再度堅毅。

  “劉爺爺,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白白死去的,終有一日,我徐元定要馬踏海沙幫,為你和所有死去的叔叔伯伯們報仇!”

  少年的目光透露著濃濃殺意,片刻後,他緩緩起身,深深望了一眼緊閉的城門,還有那座本應透露著親切的城,隨即頭也不回地朝著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

  此時的沙安縣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不知過了多久,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噔噔響起,一隊六七人從遠處奔來,勒馬停在了城門口,在門洞兩側燃起篝火的映照下,看向了門洞內的情形。

  兩扇生鏽多年的城門緊緊掩閉,黑影中,一道身著布衣的身影倚靠在城門上,低著頭,半掌深的猙獰傷口橫亙在他的肩膀上,胸骨塌陷,卻已是沒有丁點的起伏了。

  在這道身形不遠處,一人平躺在地,一道醒目的血痕從他的天靈縱深蔓延至眉心,鮮血模糊了他的麵貌,但這些趕來的人卻依稀看出了幾分端倪。

  “大……大哥,這不會是副幫主吧?”

  一人下意識顫了一下身子,似乎被眼前血淋淋的景象嚇到了一般,但可不是被這場麵嚇到了,笑話,他們海沙幫的人,哪個人手裏沒有過三條五條人名了,啥死相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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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嚇到他的乃是死去之人的身份,盡管看不大清模樣,但是前不久還在城外碰到過這副幫主,他怎會記不住後者的身形衣著,但實在難以置信身為一品高手的副幫主怎麽會死在他人手中,故而有此一問。

  那為首漢子似乎心情不大好,緊皺著眉頭,聽到那人的話當即破口大罵。

  “踏馬的,你問老子,讓老子問誰去!想知道自個兒過去瞅!”

  那人悻悻縮了縮腦袋,心想著自個兒出這頭幹啥啊,白挨一頓罵!

  撒了撒氣,為首漢子眯著眼看著陰影中的兩道身影,當然,那被攔腰斬殺的人他也沒有落下。

  他們這一隊人本在沙安縣城外巡視,剛好到了換班的時間,可換班的人馬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想到此前城裏莫名奇妙響起的信號,他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勁,急急忙忙趕了回來。

  不想,順著沿街的屍體一路到此,居然看到了這一幕。

  這時,他的目光緩緩上移,越過老人的身子看向了城門,忽地眯了起來。

  城門雖然關著,但卻不曾上閂,腦海中回想著在趕來時聽到的那聲呼喊,漢子的麵色漸漸沉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很可能錯過了什麽!

  “快,開城門,一定有人從這裏逃走了,禿子快去報信,其他人隨我追!”

  其他人愣了一下後,急忙下馬挪開了老人的屍體,合力打開城門。

  月光灑在茫茫原野之上,清涼蕭瑟,除卻遠處如同黑影般的樹木小山外,沒有任何人影存在。

  “追!”

  為首漢子喊了一句,率先策馬衝了出去,其他幾人上馬緊隨其後,一行六騎踐踏沙塵,順著僅有的一條古道疾馳而去。

  ……

  雄州,豐安縣境域。

  一名少年越下小山,望著遠處的一片小林子,緩緩走去。

  少年的模樣有些狼狽,嘴唇幹裂,眼皮疲憊的耷拉著,風塵仆仆,手裏拄著一根小木棍,乏力地邁著步子。

  雖已出涼州,但這四下景色卻是相差無幾,入目皆是貧瘠的土地,少有樹木草茵,黃沙卷滾,遮擋著視線。

  這少年正是徐元,擔心出什麽意外,他淨揀小路走,在荒山野嶺不曾停歇地穿行了兩日,隻知一路向東,可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什麽地界。

  一路上不曾遇到人家,浪跡在外連個吃食都尋不著,他也沒有老人那本事,能抓些兔子山雞的,隻能挨著餓,何況眼下這個時節,樹上莫說果子,連片葉子都沒有,此刻已是饑腸轆轆得前胸貼著後背了。

  好在照貓畫虎還能如老人那般尋到些水,才不至於被渴死。

  場麵似有幾分相識,少年下得山來,繞過一片小林子,視線中多出了一座小村子,隻可惜,這一次隻剩他一個人了。

  看到村子,徐元眼中多了些亮色,拖著無力的身子朝那片村子走了去。

  村子裏有些冷清,但稀稀拉拉的身影也有一些,大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不少人都看到了徐元的身影,但卻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就別過了頭,沒有露出絲毫意外的神色。

  少年有些疑惑,來到一戶人家前,看著院子裏坐著一位老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村子裏的院子大都是自己用木頭樁子圍起來的,並沒有院牆大門,所謂的院門也就是同樣用木頭綁在一起弄的個形似板子之類的東西罷了,白天扔在一旁,唯有晚上才會用,阻不了人,隻為擋一些野獸罷了。

  沒有阻攔,徐元直直走進了院子,可還沒等他開口,那老人忽然轉過身子,滿臉警惕地看著他,語氣似乎很不悅。

  “你幹什麽,出去!我家什麽都沒有,自己吃喝還不夠呢,沒法兒管你們這群叫花子!”

  聞聲,徐元愣在了原地,叫花子?

  他不是叫花子啊!

  本想開口解釋幾句,可那老人連他沒有動靜,索性直接趕起了人,一邊推搡著徐元,一邊不耐煩說著。

  “快走快走,愛上哪家要飯上哪家要去,我這兒不歡迎你!”

  就這麽一路把徐元推出了院子,像是害怕徐元又折回去一樣,那老人直接站到了門口,手裏抓著把禿掃把,大有幾分再敢來我就抽你的架勢。

  見此,徐元隻好垂著頭朝著下一家走去,心裏多有疑惑,暗自歎了一句,這老頭怎麽以貌取人啊!

  一點善心都沒有!

  少年漫無目的地走在村子裏,可甭管走到哪一家,那些村民見了他都如同見了瘟神一般,不是如老人那般驅趕著他,就是壓根連門都不讓他進,早早就躲進了屋子,任憑他怎麽說都不做理會。

  就這樣走了大半個村子,愣是沒有一戶人家肯幫幫他,本就筋疲力竭的他更是沒了丁點力氣,從一戶人家出來,走到一顆老枯樹下,想著坐下歇會兒。

  剛走一半,手裏的木棍也不堪重負,“哢~”的一聲從中斷了,少年失重的身子不受控製地摔在了地上,滾了兩周,仰麵躺在了樹下。

  看著天,灰蒙蒙的日頭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皸裂的嘴唇無力地動了動,但是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他累了,這麽躺著倒也算是舒服。

  索性懶得動了,緩緩閉上了眼,權且就這麽歇一歇吧,身心俱疲,他有些撐不住了。

  很快,少年就像是睡著了,整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村裏僅有的那棵樹底下。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老頭走出了自家院子,恰好看到了躺在樹底下的徐元,皺起了眉頭,當即衝著鄰居家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老張頭,快出來吧,那花子死在樹底下了!”

  鄰裏院落立馬響起回音,驚訝地揚著聲。

  “啥?這可怎麽得了,萬一有點啥瘟病給咱惹上了咋辦,快快快,吆喝村裏的老少爺們們,可不能讓他就這麽死在村裏頭!”

  說著,老張頭拄著木棍急急忙忙就從屋裏走了出來,倆老頭搭著伴兒真就是挨家挨戶說道著這個事兒,越來越多的人跟在了他們身後。

  沒過多久,烏泱泱三十多戶人家凡是在家的,盡數跟著老張頭來到了老樹底下,也不敢走得近了,像是生怕徐元身上帶有什麽瘟病一樣。

  “老張頭,大夥兒都來了,你說說這事兒該怎麽辦吧?”

  最先發現徐元倒在村裏的老頭瞅了一眼身後這二三十人,對著那老張頭說了句,可見這老張頭在村子裏也是頗有威信。

  聞聲,老張頭回過身,看向眾人,開口道。

  “鄉親們,大家應該都見過這個小叫花子,眼下到處都是戰亂,走哪兒都是流亡的人,誰知道他們身上都有什麽瘟病,前些日子我就聽說縣城南邊有個村子就給流亡的人惹上了瘟病,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哎呦~”

  一聽死了人,人群裏幾個中年婦女頓時露出了驚容,咧著嘴打了個冷顫。

  “咱們不能不防啊,不管這個小花子是不是得了溫病,咱們都不能讓他死在村裏頭,一會兒來幾個人把他抬到村後邊那個水溝裏吧,免得把病傳給咱大家夥,你們說怎麽樣?”

  “是啊!我家同意!”

  “我家也沒意見!”

  ……

  聽著老張頭的提議,人們紛紛應和,大都同意如此。

  這時,一個違和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眾人的議論。

  “老張頭,這事兒是不不太好啊?那小子我看著咋還像是出著氣兒呢,就這麽給他扔山溝裏,給野狼叼了去那不是咱們害了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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