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鵲上心頭      更新:2022-07-05 15:23      字數:3340
  第62章

    等到周茹情緒略有好轉,薑令窈才問:“小茹,不知你是否可以說一說你母親?”

    聽到母親兩個字,周茹的神情越發頹喪。

    她依舊縮成一小團,聲音很低:“我跟小薏剛一生下來,我娘就難產而亡,我不知娘是什麽模樣,我也不知她是什麽樣的人,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世間最溫柔的人。”

    周茹的話語中皆是期許:“若她還在,我們姐妹肯定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薑令窈說:“會的,你爹是否有說過你娘的過去?”

    “我爹很少談起我娘,”周茹臉上重新爬上哀傷,“我跟小薏小時候經常鬧著要問,他也不肯說,隻一次吃醉了酒,說過我娘是宛平最厲害的繡娘,她做的繡活栩栩如生,若她還活著,定會成為宛平有名的繡娘大家。”

    薑令窈抬眸看了一眼段南軻,繼續問:“你可知她的名諱?”

    周茹頓了頓,她似乎想了許久,才想起來母親的名諱。

    她道:“其實我們小時候也會經常問鄰居的嬸娘姐姐,他們都說我家是才搬來的,他們不認識我娘,不知我娘是什麽樣的人,我爹又不肯說,以至於我跟小薏長大以後,才從家中的我娘的遺物裏找到了我娘的名字。”

    周茹緩緩抬起頭,用那雙失去了天真神采的眼眸說:“我娘叫榮雅。”

    “多好聽的名字,”周茹說,“我娘叫榮雅,榮耀的榮,優雅的雅,大人,好聽嗎?”

    她的神情已經有些癡迷的眷戀,那是在巨大打擊之下,從心底深處湧現出來的逃避。

    似乎母親還活著,她就不會遭受這樣痛徹心扉的傷害,就會有人保護她,把她緊緊摟在懷裏,給她幸福的人生。

    薑令窈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周茹的後背:“好聽。”

    周茹已經這般模樣,眾人大抵也再問不出什麽,薑令窈原本想讓沈素凝陪一陪她,但周茹卻道:“大人,我不需要人陪,我隻想求大人盡快尋回小薏,求求大人了。”

    既然如此,薑令窈也不再堅持,隻讓衙役守在門口,跟著眾人一起從廂房出去。

    待回到大堂上,詢問鄰裏的錦衣衛也已回來,一個年輕的緹騎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屬下已經詢問過周家左近六戶人家,其餘錦衣衛還在挨家挨戶詢問,不過暫時可知周森腿腳不好,他左腳有些坡,走起路來一顛一顛,也正因此他很少出門,大半時候都在家中做燈籠燈盞。”

    段南軻嗯了一聲,他忽然回頭看向薑令窈:“喬大人,你可還記得花壇上的腳印?”

    薑令窈眼睛一亮,道:“如此一來,那怪異的腳印便也有了依據。”

    當時他們發現的腳印一共有兩處,一處就在花壇邊,是右腳,腳印中央很實,兩邊發虛,大小在七寸半,而左腳則比較完整,但是虛虛踩在花土上,若非仔細看,根本看不出腳印很近。

    若說周森有坡腳的毛病,那便合理了。

    那緹騎繼續道:“大人,鄰裏們都說周森平日沉默寡言,即便去他家買燈蠟,他也愛答不理,對鄰裏很是冷漠,還好他家的兩個女兒可愛懂事,鄰裏瞧著可憐,這才多多關照他家的生意。”

    “還有嬸子說他家的小女兒力氣很大,小小一個人就能搬動一口大水缸,性子也很活潑。但大女兒卻又很憐弱溫柔,兩姐妹一直相互依靠,很讓人動容。”

    段南軻問:“可有從周家搜出麵衣等物?”

    緹騎道:“尚未搜到,屬下等會再次搜查一遍,以免有所疏漏。”

    錦衣衛要想辦好案子,掘地三尺都能尋出線索,無需段南軻督促,這些在錦衣衛摸爬滾打多年的緹騎們,自己便知要如何行事。

    段南軻滿意地點頭,道:“很好,下去忙吧。”

    “大人,屬下告退。”

    段南軻揮手讓緹騎退下,薑令窈才若有所思道:“如此便可知道為何周茹隻是被周森關起來,而周薏卻被帶走,因為她力氣太大,周森不太好控製她。”

    段南軻點頭:“正是如此。”

    薑令窈綠萼沉默片刻,還是起身道:“段大人,我還是有些無法安心,周森已經失蹤三日,連帶著周薏也不見蹤影,我也想去京郊的倉庫處尋一尋周薏。”

    段南軻並未阻攔,他道:“也好,此案眼看便要告破,多等片刻也是無用,還不如一起搜尋。”

    雖已過了宵禁,但段南軻跟薑令窈是當差執法,並不許遵守夜禁令,段南軻又點選了二十名緹騎,薑令窈領著沈素凝,一行人疾馳而出,一路往郊區行去。

    對於這個案子,因前後已經有數名受害者,無論錦衣衛還是衙門皆很謹慎,從昨日案發到此刻皆未放鬆,如此奔波一日,薑令窈其實已經有些疲累。

    但她疲累的也隻是身體,她腦中一直在分析那些案情,分析每一條線索,最終把他們糅雜在一起,形成一條清晰的線。

    這條線,就如同暗夜中的星河,把他們引向最終的歸路。

    一行人疾馳在漆黑幽暗的郊野中,除了天上的銀盤好耶閃爍的繁星,再無其它明亮。

    星夜時分略顯涼爽的風從麵前撲來,讓薑令窈周身的疲憊消散幾分,她目光堅定看著前路,同身邊的每一個人那般,不知疲憊的去拯救每一個人。

    迎著風,段南軻回首淺望,明明夜色那麽深,薑令窈眼中的堅定卻依舊如同暗夜繁星,光彩而奪目。

    不知為何,段南軻心中似也多了一片星光。

    一行人剛從官道往白河岸轉去,迎麵就聽到疾馳的馬蹄聲,段南軻馬蹄不停,飛快向前奔去。

    不過兩吸工夫,兩騎身影便出現在眾人麵前。

    那是兩名錦衣衛緹騎。

    兩隊人馬迅速迎麵停下,錦衣衛也不多廢話,直接稟報:“大人,我們已經尋到周森和周薏,他們皆在前方三裏處倒數第二間倉房內,兩人皆已死亡。”

    薑令窈一聽周薏已死,心中沉了幾分,但卻並未多言,隻聽段南軻道:“知道了,速去請鄭仵作前來驗屍。”

    待得趕到白河西岸那一片低矮的倉房前,一行人才下了馬,錦衣衛緹騎已經提前過來搜尋,現在這一片大約有五間倉房都被看管。

    無數火把在河邊閃爍,不僅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也把那涓涓細流映襯得波光粼粼。

    薑令窈微微歎了口氣:“還是沒能救下周薏。”

    段南軻大步流星往前走,他沒有回頭,隻是道:“但這個案子卻也已經查清,從此以後,再無人會因周森而死去。”

    “我們不是神佛,我們救不了所有人,但隻要盡力而為,就不會讓自己遺憾。”

    段南軻的聲音很冷,薑令窈看不到他的麵容,隻能看到他高大背影。

    薑令窈心中的鬱結之氣緩緩散開,她道:“段大人所言甚是。”

    幾人快步來到倒數第二間倉房前,此處的倉房雖連成一片,卻並不挨著,每一戶都單獨有屋舍院落。

    因廢棄多年,腳下的小路都被野草覆蓋,每一棟倉房皆是灰敗沉寂,一看便知久未有人煙。

    隻有錦衣衛著重看守的那一間,裏麵的雜草沒那麽肆虐,看起來倒有些周正模樣。

    這一處倉房隻有兩間,左邊那間應該是臨時住人用的隔間,右邊那間是雙開門,顯得很是寬敞。

    鄭峰快步上前,對段南軻道:“大人,死者都在這一間裏,大人進去小心一些,地上的血跡很多,已經做好了標記。”

    段南軻點點頭,跟薑令窈對視一眼,兩人一起推門而入。

    撲麵而來就是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屋中已經點了數盞燈,屋頂還特地懸掛了一盞掛燈,把整個屋舍照耀得如同白晝。

    薑令窈剛一進去,便一眼看到躺在木床上的少女。

    少女身上穿著漂亮的團花錦繡衫裙,她安靜躺在木板床上,麵上蓋著一方團花麵衣,不用仔細看,薑令窈便知那是榮雅的遺作。

    而另一側,一個消瘦的男人靠坐在椅子上,他左胳膊耷拉在身側,右胳膊放在刀柄上。

    兩把鋒利的刀齊根沒入他腰腹中,流淌出來的血染紅了他的衣擺,把他雕塑成了一個血紅的泥人。

    從刀柄來看,兩把刀似乎並不一樣,應該是用來製作燈籠的工具。

    薑令窈跟段南軻先行至周薏身邊,發現周薏是被人勒死的,她脖頸處有一條很深的淤痕,她的指甲也有些殘破,右手食指指甲斷裂,露出裏的斑斑血肉。

    薑令窈和段南軻都未動麵衣,要等鄭三吉到來畫好驗屍格目後再動。

    “周森為何要殺了自己的女兒?因為周薏知道了他犯的罪?”

    段南軻眉頭微皺,他道:“可為何隻殺了周薏,沒有殺周茹?明明是周茹先看到他殺害小珍的。”

    薑令窈也不知為何,她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

    兩人在周薏四周仔細查看了一刻,才去看周森。

    周森身上並無什麽傷痕,他就如同往日那般悠閑坐在椅子上,一邊看向熟睡的女兒,一邊把兩把刻刀刺入腹中。

    他腹中受傷很深,幾乎血流如注,可見這兩刀刺入得毫不猶豫。

    薑令窈皺起眉頭:“又是誰殺的周森?”

    段南軻從周森背後繞了一圈,跟薑令窈一起把目光落在時周森攥著刻刀的手上。

    他的手上滿是常年做燈留下的疤痕,此刻這隻手依舊緊緊攥著刀柄,似乎一刻都不想放開。

    兩人對視一眼,薑令窈難以置信地道:“他難道是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