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鵲上心頭      更新:2022-07-05 15:23      字數:3364
  第56章

    杏花嬸說的結束,大抵就是當年兩樁殺人案的結束。

    杏花嬸道:“秀紅姐當時千叮嚀萬囑咐,不想讓我把實情告訴我男人,怕我帶著孩子被休棄,可我回去便病了,還險些小產無法走動,我便隻能同我男人說,我得找到秀紅姐,把她救出來。”

    “我男人聽後都嚇哭了,隻說謝天謝地我能活著回來,這也是我沒想到的,”杏花嬸道,“我便讓他去官府報案,我想救出秀紅姐,不能讓秀紅姐因我而死。”

    “我男人立即就去了,隻是沒過半日便回來,他同我說他還沒來得及報案,就看到官府的公案上貼著告示,上麵要尋的是兩個陌生女子,我男人當時便明白,救我的秀紅姐已經不在人世。”

    “我被關的那一日一直渾渾噩噩,逃出來後連自己怎麽回的家都不知,醒來之後也隻記得是個抱著孩子的年輕男子,什麽模樣都不太記得,若去報案,我也什麽都說不出來。”

    說到這裏,杏花嬸終於痛哭失聲,那哭聲裏滿滿都是愧疚和懊悔。

    “當時我男人說,他不怕被人說,被人戳脊梁骨,被人暗地裏嘲諷,但他怕我們的孩子被人說是野種,一輩子都活在這種折磨之中,”杏花嬸哭得嗚嗚咽咽,“我們都太自私了,太自私了,為了自己,我最終沒有報案,把這件事永遠埋進了心底。”

    “這十四年來我沒有一日不心驚膽戰,生怕再聽到什麽花妖殺人的惡事,我努力幫助每個需要幫助的人,就像當年秀紅姐救了我一樣,十四年都過去了,那個殺人魔再也沒出現,我以為他不會再出現了,誰知……”

    “他殺了小珍。”

    杏花嬸咬牙嘶吼著,她滿臉都是淚痕,眼睛紅得如同地獄來的惡鬼,目光裏隻剩下單純的恨。

    “他為什麽不能去死?為什麽死的不是他?小珍那麽好,秀紅姐那麽好,為什麽就要那麽痛苦地死去。”

    她吼完這一聲,便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她的哭聲是那麽悲傷而怨恨,讓鐵石心腸的錦衣衛們都不由有些動容。

    待她哭到幾乎要抽搐過去,薑令窈才起身來到她麵前,她微微彎下腰,直接用帕子幫她擦幹臉上的淚。

    “嬸子,你能把這些說出來,實在令人敬佩,”薑令窈柔聲安慰,“對於一個女人,一個母親而言,要說出這些,可能就要承擔數不清的罵名,自己的孩子可能都會生活在陰影裏,但嬸子你還是說了。”

    “你沒有隱瞞任何事,原原本本把當年的故事告訴了我們,給了我們對於凶手的最完整的線索。”

    “我很感謝你,我想那些死者也會感謝你。”

    “無論是秀紅姐還是小珍,他們都不會恨你,因為殺她們的不是你,你跟她們一樣都是受害者,她們要恨的都是那個凶手。”

    薑令窈用帕子輕柔擦掉杏花嬸臉上的淚,杏花嬸仰起頭,就那麽怔忪地看向薑令窈。

    薑令窈眉目之間接是堅定,她看似是個柔弱女子,可她身上的那股剛毅,卻令人無法忽視。

    她身上的堅定感染了杏花嬸,杏花嬸竟漸漸冷靜下來,沒有剛才那麽悲傷。

    薑令窈的目光篤定,她一字一頓道:“杏花嬸你放心,你所供述的舊案案情,隻會記錄在案件卷宗和錦衣衛卷宗中,其餘所有人包括衙差等皆不會知道你為何來縣衙,我們不會把你的事說給任何人聽,他們隻會以為你是來認小珍屍體的。”

    “我可以保證,不會讓你跟丫丫遭受這些流言蜚語,不會讓受害者再一次受到傷害。”

    薑令窈的話令杏花嬸眼中漸漸閃爍出星星點點的亮光,她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哽咽道:“多謝大人。”

    此時段南軻才開口:“錦衣衛同樣可以保證,如此,你可放心了。”

    杏花嬸又想哭了。

    但她卻強忍住淚水,道:“我想去看看小珍。”

    薑令窈點頭,段南軻便讓裴遇領著她去認屍,待得杏花嬸離開,薑令窈才重新皺起眉頭。

    “大人,杏花嬸當年年輕有孕,她被綁之後驚慌失措,已經記不清綁架他的人到底住在何處,但根據她證詞裏的幾處細節,我以為當年囚|禁關押死者的地方應該就在白河沿岸,並且應該在宛平之內。”

    方才兩個人皆聽得仔細,一點細節都未有錯漏,段南軻便頷首道:“正是如此,若囚|禁她之處在通州,那她必不可能渾渾噩噩走回家中,這隻能說明凶手囚|禁人的屋舍就在白河村附近,不會超過三十裏。”

    能推論出這些細節,已經另眾人振奮,誰也想不到當年的案子還有幸存者,而這名幸存者又認識第三名死者。

    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切自有天意。

    薑令窈道:“隻是不知凶手是否還住在此處,畢竟當年有幸存者逃生,他不可能還留在原地。”

    段南軻卻道:“也並不盡然,聽杏花嬸所言,這個凶手很是自信,他對於殺害弱小的女子根本就不驚恐,以至於才被秀紅抓到時機,不僅救了杏花嬸,還重創了凶手,凶手這十四年都未有翻案,不知究竟為何,但我猜大抵跟秀紅有關。”

    兩人越說越專注,薑令窈猛地聽到秀紅的名字,突然道:“秀紅跟秀盈兩個字實在太像,莫非真的是同一人?若當真是同一人,那麽當年秀紅確實來了宛平,並在宛平失蹤,我們可用她的兩個名字在名錄上搜尋,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薑令窈一口氣說完,然後道:“根據杏花嬸的證詞,我們可以知道當年凶手人很年輕,高高瘦瘦,那麽年齡大約在三十之下,而且他當年為了誆騙受害者,還拿繈褓中的嬰兒做誘餌,若是專門為了誆騙受害者特地搶奪偷盜嬰兒,養育起來頗為麻煩,因此我們可以推測孩子大概就是他親生的。”

    段南軻若有所思:“那麽也就是說,他應該也有妻子?”

    薑令窈微微一頓,調查這個案子以來那些細枝末節的線索全部都串聯在一起,薑令窈眼睛一亮,她道:“榮娘會不會就是他的妻子?”

    段南軻略一挑眉,眼眸裏卻也多了幾分興致盎然,他道:“若當真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對於榮娘的身份我們也更好查一些。”

    “我們假定榮娘跟凶手是夫妻,在凶手行凶時榮娘已經誕育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杏花嬸親眼所見,做不得假,但杏花嬸卻並未看見過榮娘,結合老繡娘的話,也就是說榮娘要麽不在囚|禁之所,要麽在凶手犯案時已經病重或者身故,因此她既不會出現,也不會再拿繡片去繡坊賣錢,自此之後就再未出現過了。”

    “而凶手會如此執著於榮娘的繡片麵衣,把它作為妝點死者最後的點綴,足見凶手對這繡片麵衣的癡迷,亦或者可以當做對榮娘的癡迷。”

    段南軻如此說著,但薑令窈卻依舊眉頭緊鎖,她突然道:“若榮娘並非他的妻子呢?”

    “並非他的妻子?你是說……”

    薑令窈語氣沉重,她垂下眼眸,看著手裏的驚堂木:“若榮娘並非他的妻子,而是他第一個受害者呢?那麽她……”

    那麽榮娘所遭受的,一定是非人的折磨,她不光被凶手綁架囚|禁,甚至被他侵|犯生下孩子,這個孩子甚至還被凶手利用,用來誆騙綁架更多的受害者。

    這個凶手之殘忍,手段之殘酷,令薑令窈渾身發冷。

    隻要是個人,聽到這般殘暴淩虐的惡行,都會覺得難受,尤其是薑令窈這樣的刑名官,更恨不得手刃凶徒,還死者一個公道。

    段南軻見薑令窈麵色難看,便知她定是心緒難平,他往茶杯裏倒了一碗暖茶,推到薑令窈手邊:“吃口茶。”

    薑令窈一口把茶灌進口中,溫熱馨香的茉莉香片氤氳在她口唇之間,令她心中的焦慮漸漸舒緩下來。

    審訊室內幽幽暗暗,似乎一絲光明都無,薑令窈緊緊攥著手,失神看著正在燃燒的燈籠。

    段南軻的聲音很清冷,那種冷靜和理智,同他平日的表象迥然不同。

    他道:“我們能查到這麽多線索,已經比當年要強,凶手時隔多年再度犯案,一定有其他原因,順著這些零散的線索,我們最終可以抓住這條線,抓住這個殺人魔。”

    薑令窈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閉了閉眼睛,在腦海深處開始回憶這個案子目前為止所有的線索。

    她一邊回憶,一邊道:“先不論榮娘是否為牽扯本案,隻憑杏花嬸描述,我們便可知當年秀紅反抗時刺傷了凶手的腿,是否因此讓凶手腿上受傷,不|良於行?”

    段南軻沉聲道:“有這可能。”

    薑令窈道:“那麽我們如今所有的線索,便已經可以推論出凶手的大致輪廓,十四年前他是一個帶著繈褓中嬰兒的年輕父親,十四年後,他的年紀大約在不惑之年,若那個孩子還活著,應當已經長大成人,若是父子兩人一起生活,那麽便更好尋找一些。”

    薑令窈道:“根據杏花嬸所說,當年那她是在宛平被綁,又被囚|禁在宛平,那麽十四年前死者的屍體會出現在通州,便能說明凶手是故意把屍體帶進通州拋屍,根據我們一開始的分析,他在當年還應該有一艘小舟。”

    “把屍體藏在小舟之下,就可以順利進入通州,但他進入通州之後還需要把屍體從白河搬運至城內,如此也不知是如何辦到的。”

    段南軻若有所思道:“難道凶手在通州也有正經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