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鵲上心頭      更新:2022-07-05 15:23      字數:3419
  第47章

    隨著她的話,薑令窈跟段南軻的目光便不約而同落到了繡片上。

    這繡片即便是找個尋常繡娘來看,都看不了這麽仔細,也就是這位老繡娘以前見過榮娘的手藝,此刻才能清晰認出這個榮字。

    兩人頭挨著頭,一起認真盯著老繡娘的手看去,隻見層層赤紅的花葉裏,有一片靠近右上邊角的葉子葉脈略有些繁複,仔細看來,確實是繡了一個榮字無疑。

    葉脈和葉片的顏色都是赤紅,隻是一個深一個略淺一些,若沒有人指點,當真看不出來。

    老繡娘道:“她的繡簽很是獨特,整個融入了繡紋之中,並不突兀,當年我還誇獎過一番,誰能想到……”

    老繡娘歎了口氣:“誰能想到她再也沒有來過了。”

    原本聽到老繡娘說有這位繡娘,他們便也推測繡娘是否是當年的兩個受害者其一,但聽到繡娘臉上有胎記,便知道這位繡娘不是受害者了。

    見老繡娘把話都說完,薑令窈才適時開口:“阿嬤,這個榮娘除了臉上的胎記,模樣生得如何?臉上可還有其他的特殊之處,亦或者她是否說過自己是哪裏人士,家住在何處?”

    老繡娘仔細思索一番,先是搖了搖頭,隨即她有些遲疑地道:“過去太久了,她住在哪裏,是哪裏人,這些似乎當年就沒問過,所以我也不知是在何處,不過她嘴角這裏……”

    老繡娘指了指自己的唇角:“這裏有一顆小痣,我當年還很可惜,她若沒有半張臉的胎記,一定是個美人。”

    聽到唇邊痣時,薑令窈心中咯噔一下,她同段南軻對視一眼,便又看向老繡娘:“阿嬤,這繡片您可看出是何時做所?”

    這一次老繡娘並未再去看繡片,她很是篤定道:“這繡片肯定已經超過十年,你們看這底布,用的是菱紋錦,菱紋錦六年前便已經停產,左近的布莊都不再生產,但用這種菱紋錦做壽衣卻是十年之前的喜好,當年榮娘賣過來的兩方麵衣都是用的菱紋錦,看著針腳,同當年的繡紋幾乎無差,我以為這麵衣要麽便是十五年前榮娘做所,要麽再往後不超過兩三年,大約就是那會兒光景。”

    “不過……”老阿嬤道,“保存這麵衣的人一看便很珍惜,你們看這繡麵上一點都沒有毛糙、起球,甚至整個繡麵幹淨如新,除了有一股怪味,幾乎是全新的。”

    薑令窈問:“阿嬤,這繡片已經超過十年,如何能保存如新?”

    老繡娘便道:“這繡片得精心養護,不用時以絹絲纏裹,放在放了驅蟲藥的箱籠裏避光陰放,經年不壞,但若是常年得用,便會有斑駁痕跡,亦會掉色,這種赤色會變得斑駁不看,不會如此完整。”

    薑令窈點頭,道知道了。

    段南軻看向裴遇,見他把老繡娘的證詞都寫好,便也客氣問:“阿嬤,對於這位榮娘你還有能記得什麽?”

    老繡娘仔細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隻有這麽多了。”

    薑令窈點頭,臉上現出和煦笑容:“阿嬤,若是您想到什麽,便同左近的巡鋪知會一聲,我們會再來詢問,多謝您的配合。”

    “阿嬤,還得勞煩你在證詞上簽字畫押。”

    這老繡娘倒很是淡定,利落把話說完,便直接簽字畫押,興許是常年畫花樣,她簽得字很是秀麗,頗有些綺麗意蘊。

    待得都忙完,薑令窈同段南軻便一起起身,看樣子似乎就要離去。

    老繡娘卻坐在那沒動,她歎了口氣,有些難過地問:“榮娘可是有什麽不測?”

    薑令窈頓了頓,道:“我們尚未可知,這繡片隻是因有些案件牽連。”

    老繡娘道:“我知道了,若是大人不嫌麻煩,能查出榮娘最後如何過活,便讓衙役告知我一聲。”

    “畢竟相識一場啊……”

    在老人家的歎息聲裏,一行人出了茶坊,待得上了馬,薑令窈才問:“大人,其他繡坊可要再查?”

    段南軻仰頭看了一眼繡坊的金字招牌,便道:“不用,那位榮娘既然直接就拿著繡品上此處來售賣,便是知道此處可以賣出高價,那麽她的繡品應該不會往他處再賣,早年練習之物應當也不會被人如此賞識,念念不忘至今。”

    不過,段南軻做事還是極為嚴謹的。

    他叫來一直跟在後麵的周百戶,道:“你帶人繼續詢問繡坊,若有人記得這位榮娘,便書寫成證詞簽字畫押,今日務必辦完。”

    如此吩咐完,他才對薑令窈道:“喬大人,不如先去縣衙同錢知縣見上一見?”

    薑令窈拱手,道:“好。”

    此時是上午時分,宛平城中越發熱鬧,街坊市巷中皆是來往百姓,一行人即便騎馬,也隻能慢條斯理踱步,不能行快。

    段南軻見薑令窈一直蹙眉深思,略一沉吟,便問:“喬大人,以為那榮娘同此案是否有關?”

    薑令窈偏頭看他,見他悠閑騎著馬兒,問的話雖很是正經嚴肅,可臉上卻揚著燦爛笑容,仿佛一行人隻是出來遊玩一般。

    他這般模樣,薑令窈竟已經看慣,故而臉上並未有什麽多餘情緒,隻道:“我以為是有的。”

    段南軻挑眉看她:“哦?請喬大人高見。”

    薑令窈道:“若是舊案中的繡片也能保存下來,自然是最好的,到時可以請阿嬤再查驗一番,即便未能保存,僅憑如今的線索,大抵也可推測榮娘在此案中一定是個特殊的存在。”

    “最核心的便是她所做的繡片,那繡片已經超過十年,再早些光景,大約都有十四五年的樣子,若隻是因喜歡花樣用來妝點死者,我以為很不妥當,我總覺得凶手是特地保留下來這精美的麵衣,行至今日動手殺人,得償所願。”

    若麵衣是新買的,亦或者是街頭巷尾皆有的成品,那同榮娘的關係肯定不大,但麵衣已經製成多年,榮娘若還健在,大抵也不會拿十幾年前的舊物出來售賣,因此他們便可以推測,這麵衣當年便被凶手所得。

    “第二呢就是榮娘唇邊的小痣,前後三名死者唇邊都有這一顆痣,這已經不是巧合,這一定是凶手的固有喜好。”

    “綜上所述,榮娘一定同這樁案子有關,但是……”薑令窈斂下眉眼,道,“但是榮娘是生是死,又在何處呢?”

    幾人一時無話,半晌之後,段南軻才道:“無論是生是死,這案子落入咱們手中,便要查個水落石出。”

    薑令窈心下一鬆,她抬眸看去,就見段南軻臉上依舊端著瀟灑的笑容。

    這笑容以前薑令窈看了頗為厭惡,但放到此時此刻,她不知怎的,竟也跟著笑了起來。

    上午暖陽之下,薑令窈的笑容幹淨,即便並無華美衣飾,亦無濃重妝容,她也依舊明媚奪目,皎皎如月。

    兩人竟是傻兮兮對著笑了片刻,笑到後麵裴遇都捏了一下鼻子,搓了搓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這才如同大夢初醒般,迅速收回了視線。

    待到一行人來到縣衙之前,老遠就瞧見一個略有些發福的中年官員站在縣衙之外,他身邊高矮胖瘦陪了一堆人,顯然便是宛平知縣。

    知縣是七品官,比薑令窈這個從六品的推官還要略低半級,更不用說高高在上的錦衣衛鎮撫使了。

    他們原本說要下午過府一敘,但誰知他們什麽時候會到?這位宛平錢知縣倒是聰明,提前命人盯著,隻要一到立即出外迎接。

    不過喘息工夫,一隊錦衣衛便在宛平縣衙前停下。

    錢知縣看起來比姚大人要瘦上兩圈,卻也顯得很是富態,隻他臉上的橫肉太過囂張,把一張長臉硬生生稱成了方形。

    光看麵向,就有些老氣橫秋,一看便是老官油子了。

    果然,段南軻和薑令窈還沒來得及下馬,就看到錢知縣衝了上來,一臉諂媚地道:“恭迎段鎮撫使,恭迎喬推官,上峰駕臨有失遠迎,還請見怪則個。”

    這一套話說下來,真是動聽極了。

    薑令窈跳下馬來,隻站在那不吭聲,這錢知縣一看就是過來巴結段南軻的,根本不需要她如何應對。

    她正想看段南軻的笑話,結果就見段南軻也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摟住了錢知縣的肩膀,整個人籠罩在了矮小的錢知縣身上。

    “哎呦老錢,好久不見啊,以前來宛平這便買馬,咱們不是見過一次?”

    段南軻聲音清亮,笑容和煦,他的聲音在縣衙門口回蕩,明明如此熱絡,卻把錢知縣說得滿頭都是汗。

    “這,大人,下官記性著實不好,也不怎麽喜歡馬。”

    薑令窈跟在兩人身後,她冷眼旁觀,段南軻雖是笑容滿麵,可那笑意不達眼底,聲音更是比平時要幽冷許多。

    語氣熱騰,語調卻極冷。

    “錢知縣,你這就貴人多忘事了,你不記得了嗎?去歲春時,宛平城郊的五興馬場賣馬,我本來隻想買上一兩匹回去玩玩,可被你截了胡啊。”

    段南軻突然鬆開錢知縣,右手一揮,在他肩膀輕輕拍了一下。

    這一下,差點把錢知縣扇得跪倒在地上。

    “我當時想,不過就是兩匹馬,以後再買便是,若是不來宛平,我還想不起來這事,”段南軻聲音極是爽朗,“今日一見錢知縣,我才回憶起這些小事來,不知買下的那些馬兒,是否就在縣衙馬廄裏?我倒是想看看錢知縣養馬技術如何啊?”

    隨著段南軻的話,錢知縣臉上汗如雨下。

    他麵色慘白,哆哆嗦嗦,整個人顫抖得跟個泄了氣的藤球似的,一腳踢出去都滾不了多遠。

    “大人,大人……下官,下官我……”

    段南軻開朗一笑:“那幾匹馬是不是已經在燕京了?我猜猜,到底在誰家?是不是在楊閣老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