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鵲上心頭      更新:2022-07-05 15:23      字數:3710
  第30章

    在家歇了幾日,薑令窈才終於緩了過來。

    她每日上午去寶容坊研製夏日新色,下午就跟段佳寧和段佳盈一起打牌九,偶爾大嫂馮蓁蓁得了空,也會同她們一起打。

    馮蓁蓁話很少,總是溫溫柔柔的,但她卻很果決,薑令窈發現幾人打牌,她跟馮蓁蓁的贏麵加起來有六成,剩下的四成大約是兩人一起心照不宣讓給了妹妹們。

    過了三五日,薑令窈感覺自己都有些樂不思蜀,於是便問馮蓁蓁:“大嫂,咱們不用去給祖父祖母請安?”

    馮蓁蓁正在摸著牌,她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打了出去:“九餅。”

    待打出牌後,馮蓁蓁才看向她,眼中有著溫和笑意。

    她輕聲細語道:“咱們家同外人不太相同,祖父祖母不樂意咱們經常去打擾,這幾日其實都不在府中,而是在莊子上釣魚,你不去反而還好些。”

    薑令窈:“……”

    薑令窈當真不知,馮蓁蓁進門也不過一載,尚未有孕,永平侯府上上下下不過三代人,就這三代人,除了三房,幾乎都是各過個的。

    老侯爺和老夫人住在榮恩堂,跟誰都不挨著,照馮蓁蓁的說法,二老整日出去玩,也不常在家,也不喜兒孫經常去打攪。

    世子和世子夫人住在主院,大少和大少夫人住在聽風齋,二少爺跟二少夫人外放做官,不在京中。

    段南軻這一房隻剩他一個人,父母俱亡,他跟薑令窈獨自住在星煌苑,而三老爺和三夫人則領著一雙尚未成親的兒女住在金玉軒,四老爺早早過世,由四夫人領著兒女住在落梅堂。

    雖說尚未分家,但老夫人早在兒子們成親時就已安排好了規矩,每家按人口公中給月銀,想怎麽花怎麽花,而公中的田產地契也是按年分紅,等到老兩口沒了,就由世子繼承永平侯府,田產按照早就約定好的分,想分家分家,不想分就不分,反正老頭老太太都走了,兒孫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

    馮蓁蓁一臉淡然地說著這些,然後道:“哦對了,祖父還訓誡過全家。”

    她喘了口氣,學著老爺子的慈祥的口吻道:“老子拚了命給你們賺了這永平侯府回來,該給的都給了,以後就靠你們自己憑本事過日子,過不下去就要飯,別要在老子死前就行。”

    薑令窈:“……”

    薑令窈感歎:“祖父真是豪邁。”

    馮蓁蓁那雙溫柔的圓眼有了淡淡笑意,她摸了一張新牌,眼眸中閃過一絲星光,然後便把牌啪嗒擺在牌桌上。

    “自摸一條龍,糊了。”

    “是啊,祖父祖母都很慈愛。”

    馮蓁蓁見她還是一臉的忐忑,想了想,便道:“三弟妹你放心便是了,三弟少失怙恃,祖父祖母對他一貫多有關照,往日都是親自教導,但若說對三弟如何管束,其實倒也並未如何嚴厲。”

    “論說起來,之前三弟淘氣,反而是公婆更著急,整日裏怕三弟被那些紈絝引錯了路,即是那般,祖父祖母也是說三弟不會走歪路,且讓他自己開心便是了。”

    薑令窈神色微動,她遲疑地問:“當真?”

    馮蓁蓁思量片刻,對她柔和一笑:“自是當真,故而你且同三弟安安穩穩過自己日子便是了,有祖父祖母在,你們日子就好過。”

    她拍了拍薑令窈的手:“再說,三弟自己心裏明鏡似的,你且安心就是了。”

    薑令窈倒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頗為內斂沉穩的大家閨秀倒也是個眼明心亮的主。

    姑嫂幾個打了幾日牌,越發親近起來,待到了四月末時,薑令窈已同段家上下都混熟,除了整日忙庶務的三叔三嬸和閉門不出的四嬸,簡直跟段家人親如一家了。

    這一日早起,薑令窈早早便起來,她先在後院的小花園裏溜達了兩圈,出了些薄汗,這才回房洗漱更衣,去膳堂用早食。

    出乎薑令窈的意料,今日段南軻竟然在。

    這幾日順天府並無大案要案,往常都是什麽偷雞摸狗,鄰裏口角這樣的瑣事,因此薑令窈並不忙碌。

    倒是段南軻在錦衣衛中,沒什麽大事也要輪值,總是早出晚歸,輕易不在家中。

    薑令窈已經差不多有十日未曾見過他。

    卻不想到了今日,段南軻竟是穿著一身常服,正坐在膳廳邊等早食。

    他聽到薑令窈的腳步聲,便回過頭來,衝著薑令窈灑脫一笑:“娘子,早啊。”

    薑令窈也看向他,非常彬彬有禮:“夫君,早。”

    段南了忙起身拉開椅子,請她坐下,才道:“近來衙中事務繁忙,未能好好陪伴娘子,娘子不會生氣吧?”

    薑令窈賢惠回答:“怎麽會呢?夫君也是為了咱們家奔波,我心疼還來不及,又如何會生氣?夫君把我當什麽人了。”

    “若當真如此,我才要生氣的。”

    薑令窈一番溫柔以待,令段南軻臉上笑意更濃了。

    夫妻兩個對麵而坐,皆是笑容滿麵,眼含深情,誰看不說一句天作之合。

    段南軻頓了頓,這才道:“哦對了,忘了同娘子說之前那案子後續的事。”

    薑令窈滿臉疑惑:“什麽案子?是夫君在錦衣衛當差的案子嗎?”

    段南軻笑著看她,眼眸一錯不錯,直直看進她心裏去。

    而薑令窈也淡定自如若由他看。

    段南軻看了許久,久到早上的豆腐腦都呈了上來,段南軻才垂下眼眸,喟歎一聲:“用早食吧。”

    薑令窈道:“好。”

    兩個人便安靜用了一會兒早食,薑令窈白日裏自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夫人,且她也吃不胖,因此很是願意品嚐美食。

    星煌苑的小廚房,當真很是了得。

    這一道鹹鹵豆腐腦,鹵子用了木耳、黃花菜、雞蛋、豆腐碎,又有肉湯吊了,味道香濃軟滑,配上白嫩|嫩的豆腐腦,好吃極了。

    薑令窈一口氣吃了半碗,才覺得腹中舒坦了,不再饑餓難耐。

    段南軻比她吃飯快多了。

    就這會兒工夫,段南軻已經吃了一碗豆腐腦,一個香菇豬肉包,再加半根油果兒,薑令窈抬起頭的時候,他正在吃鮮蝦燒賣。

    薑令窈:“……”

    薑令窈溫聲勸誡:“夫君慢些吃,吃太急對胃不好。”

    段南軻點點頭,漫不經心道:“謝娘子關心,隻不過早年太過勤勉,以至忙起來顧不上用飯,就有了這狼吞虎咽的毛病,祖父祖母已經訓誡過我了。”

    “唉,可是積年的毛病,不好改。”

    段南軻隻比薑令窈大五個月,兩人都是十九年華,說起來都還是青春年少時。

    便是已經成婚,但段南軻這話又很是老氣橫秋,且話裏話外都藏了半句,似是要引薑令窈去探問。

    但薑令窈卻偏就不問。

    她也跟著歎了口氣:“夫君,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還是要聽祖父祖母的話。”

    “慢些用飯吧。”

    溫柔賢惠的妻子滿含深情規勸著,即便是再心如鐵石的人都會心軟。

    段南軻捏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改用勺子慢條斯理吃豆漿。

    “之前,辦了個案子。”

    他同薑令窈閑話家常:“因為辦差得力,陛下很是高興,便給了恩賞,不僅給了我十畝地做跑馬場,還賞賜了五百兩,這錢過幾日就會送來。”

    薑令窈微一挑眉:“夫君同我說這些作甚?”

    段南軻卻笑了,他放下勺子,把手撐在下巴上,笑眯眯看向薑令窈。

    段南軻這個人,冷麵時仿佛閻羅,笑顏時卻又春風化雨,讓人隻覺他柔軟可親。

    他盯著薑令窈,眼神專注,似有萬千星辰。

    “我們段家有規矩,家裏的大事小情都是長輩商量著來,大凡時候,銀錢都是祖母或者大伯母在管,咱們家自然也是一樣。”

    段南軻聲音溫柔,似春雨洋洋。

    “我賺了多少,自要交回家中,由娘子分派用處,”段南軻感歎道,“寶容坊生意那般好,娘子一看便頗有經商才幹,如此,那家中田產更應由娘子打理了。”

    薑令窈道:“這怎麽好,夫君之前不是說各自安好,兩不相幹嗎?”

    她如此說著,眼眶突然泛紅,顯得可憐又嬌弱。

    “我當時難過許久,生怕夫君不喜我,同陛下說要和離,日思夜想的,都要吃不下飯了。”

    段南軻看著她麵前的空碗,沉默不語。

    薑令窈用衣袖捂著臉,抽抽噎噎,好不可憐:“還好夫君大度,不同我小女子計較,竟願意把家產交由我打理。”

    “夫君真是個好人。”

    段南軻:“……”

    段南軻輕笑一聲:“娘子也是個好人。”

    “娘子何苦這般小心翼翼?”段南軻慢條斯理道,“原我聽到的薑家六小姐,是開朗大方,直爽可愛的,怎麽也想不到,娘子竟也有這般溫柔小意,羞赧膽怯的模樣。”

    段南軻長歎一聲:“如此說來竟是我之過,我沒有讓娘子心中安穩,故而才有此之狀。”

    “娘子,為夫同你道歉,還望娘子勿要見怪。”

    薑令窈用衣袖妝模作樣抹了抹眼淚,然後才睜著通紅的眼睛看向段南軻:“夫君首要讓我管家,當真?”

    段南軻看她擦得通紅的眼底,正色道:“當真,我這個人不學無術,之前自己管過家產,哎呀就不提了。”

    段南軻頗為傷感:“如今隻得幾處田產並一個馬場,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麽東西。”

    “所幸如今有了娘子,那我便好好當差,努力多破奇案,好讓陛下多多賞賜,咱們重新把門麵撐起來。”

    “娘子意下如何?”

    他看薑令窈,薑令窈也看他。

    在一片珍饈佳肴之上,夫妻兩人心照不宣一笑。

    薑令窈道:“好。”

    段南軻欣慰一笑:“我最喜歡同娘子說話,無論我說什麽,娘子都能聽懂,真是太舒心了。”

    薑令窈嬌聲道:“夫君也是呢,夫君特別聰慧。”

    “多謝娘子誇獎,其實我這個人沒什麽本事,也不過憑著長輩蔭封混混日子,但娘子有所不知,我卻有個專長。”

    他如此說著,眼眸深邃,定定落在了薑令窈氤氳著研製分紅的眼尾。

    她的鳳目總是眼波含笑,眼尾輕輕上挑,好似一把刷子,在心尖上輕掃。

    薑令窈尋常時候,總是喜歡在眼尾點粉白的胭脂色。

    紅紅粉粉,桃花拂麵。

    同她另一個幹淨整肅的麵容,確實是迥然不同的。

    段南軻微微往前傾身,他略低下頭,似是要看清薑令窈的麵容。

    “我啊,最擅長識人斷相,卻總是看不透娘子真實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