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鵲上心頭      更新:2022-07-05 15:23      字數:3203
  第17章

    料庫位於整個禦用監最東側,雖同窯爐很近,但中間卻隔著厚厚的院牆,在料庫之外放了四個大水缸,就是怕料庫走水。

    近來禦用監的最大差事便是佛塔,待得鎏金初成,窯爐便無用處,因此料庫也關了數日,未曾開啟。

    薑令窈直接捏著鑰匙打開料庫房門,推門而去,一進去便又是一口裝滿水的水缸。

    足見禦用監對走水的害怕了。

    若是整個禦用監燒了,那麽多金銀珠寶,禦用家具毀於一旦,怕是就連魏苟也要一起砍了腦袋。

    料房裏一股煤油味,因為封了多日,那股味道非常衝,直奔腦門。

    薑令窈被嗆得往後退了半步,然後用帕子捂住了口鼻,這才緩步而入。

    料房一邊是煤石,煤石用麻袋盛放,一袋袋摞得整齊,另一邊則是用小缸盛放的火油,同煤石相比,火油更易燃,可迅速提高窯內溫度,因此此物也是禦用監常備之物。

    不過,也不知是久不得用,還是料庫就要有如此多的存數,薑令窈隻覺得右側存放的火油過多,已經堆到了門口處。

    薑令窈往前行了兩步,見裏麵除了煤石和火油再無它物,便退了回來。

    幾人出了料庫,皆是長舒口氣,薑令窈咳嗽一聲,叫來看守料庫的小學徒,問:“這庫房中的東西可有變動?”

    小學徒已經守了一整日,這會兒正是困頓時,聽到薑令窈的話,想了好久才答:“並未。”

    薑令窈看他眼睛都睜不開,語氣不由重了三分:“我且問你話,若是欺瞞上官,謊報案情,是要下獄的。”

    下獄兩個字一出口,那小學徒便是一個激靈。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才結結巴巴說:“大、大人,您是問料庫的什麽變動?小的聽不懂。”

    薑令窈便問他:“這幾日料庫中的煤石和火油是否有多減?”

    小學徒這才聽懂,立即道:“有,有的。”

    他咽了口吐沫,說起榮金貴的名字,都顯得有些害怕。

    “是榮……是榮大家之前說之後所造之物要用窯爐,因此上表魏公公,多進了百斤火油。”

    薑令窈道:“榮金貴何時請令的?”

    小學徒使勁想了半天,想出一腦門的汗,最後還是道:“小的也不知,不過小的五日前也守過一次料庫,那日小的往裏加水,裏麵的火油已經足數。”

    薑令窈點頭,讓小學徒繼續去守門,這才領著眾人往外行去。

    沈素凝適才開口:“大人,如今已經結案,人便是徐寶財所殺,我們還待查什麽?”

    師父離開京師時,特地教導她,她的師姐天生便適合走刑名之路,隻要稍加點撥,她自己便能無師自通。

    這也是為何薑令窈年紀輕輕,卻能在順天府做出如此成績的因由。

    她擁有常人無法比擬的洞察力和推斷力,也比旁人更細心,更謹慎,也更靈活。

    師父當時道:“若你不懂,多問你師姐,她會給你答案。”

    “多學,多問,假以時日,你也可以出師。”

    所以此刻,沈素凝把心中疑惑說出口。

    薑令窈聽到她難得開口,麵容不由放鬆下來,她輕生一笑,倒無剛才那般凝重。

    “我知道已結案,但案情中的每一個線索,還是詢問清楚為好,有時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足夠把案情推向另一個結果。”

    沈素凝頷首,道:“我知道了,謝大人教誨。”

    薑令窈道:“你把這條線索記上,讓李哥一起呈給大人,這條線所暫時無有結論,隻做案件記錄為用。”

    她說道,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才發現已是落霞時分。

    薑令窈心中一驚,匆匆吩咐:“李哥,若是許叔那有了新的驗屍格目,且記得給小沈一份,我明日同她尋來看。”

    如此吩咐完,薑令窈對沈素凝道:“快,咱們得回去了。”

    一辦案就入迷這個毛病,她無論如何也改不了,以後若是經常如此,怕是早晚露餡。

    薑令窈匆匆往大門口跑去,心中有些生氣,陛下也不知如何,竟是突然下旨賜婚,貴妃娘娘也未同她提前指點幾句,弄得她如今還要東躲西藏,趕著回去被“夫君”接回家。

    想起以往在娘家時的自由自在,薑令窈忍不住歎了口氣:“段三少簡直煩死人,接什麽接。”

    她說話時候,已經同沈素凝策馬在路上,沈素凝那張冷淡麵容,也忍不住露出幾分擔憂。

    “師姐,若當真不可,以後待案情查清,咱們一起去求貴妃娘娘,幹脆和離了事。”

    沈素凝別看長了一副冷若冰霜的麵容,也因少言寡語顯得很是成熟,但她畢竟比薑令窈小了一歲,這話一出口,立即便顯得有些稚氣。

    薑令窈原還生氣,此刻聽到她的話,倒是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的聲音如同清脆的銀鈴,在春風裏回響。

    “即便是要和離,我也得狠挖段南軻一大筆,不把他的跑馬場坑過來決不罷休。”

    也不知怎的,此刻一想起未來段南軻氣急敗壞的模樣,薑令窈就很躍躍欲試。

    她眼波流轉,笑意從漂亮的鳳目中氤氳而出,點亮了溫暖的春日傍晚。

    “真是好生期待啊。”

    見她轉眼之間便高興起來,沈素凝也不由抿了抿嘴唇,清清淡淡彎了眉眼,她認真看著薑令窈,說出口的話也頗為動聽。

    “師姐開心便好。”

    兩人雖非少時相識,卻一起入師父門下,也在師父遭難時未有離棄,這份共患難的恩情,比之凡俗皆要讓人動容。

    兩人往常皆來往寶容坊與順天府,今日從禦用監策馬而去,也不算太過遙遠,挑著人少小巷穿行約莫一刻,便行至寶容坊後巷前。

    薑令窈下了馬,把馬兒交給沈素凝,道:“你先回去歇息,案子若有新況,明日告知與我。”

    “我明日會在段府,大抵不會出門。”

    沈素凝頓了頓,她遲疑片刻,還是道:“可是師姐,明日是師姐三朝回門吧?”

    薑令窈:“……”

    薑令窈成婚這兩日日思夜想都是案子,把自己的新婚忘得幹幹淨淨,若非沈素凝提醒,她可記不得明日就是回門日。

    “多虧你提醒,明日我上午應當會回家,大抵要用過午食才回段家,你自己捏好時辰。若案子並無新況,便不用尋我,自在順天府應差。”

    薑令窈自忖是師姐,總是不放心她,還待在絮叨兩句,就聽巷子裏傳來行雲嗓音:“小姐,快點,姑爺都到了。”

    “哎呦這段三少,”薑令窈一邊同沈素凝揮手,一邊輕快往巷子裏跑,嘴裏不住念叨,“他定是在錦衣衛無所事事,下差這般早,一看便沒什麽大出息。”

    她身手靈活,跑動起來輕快迅速,待行至後窗下,行雲早就放下繩梯,她不過三兩下騰挪便爬進書房中。

    若是旁人瞧見她這般,隻會覺得她是個什麽江湖女俠,不覺她竟是燕京出了名的驕縱閨秀。

    薑令窈進了書房,氣都沒喘勻,就被行雲拽進裏間,伸手就解她衣裳。

    “小姐,酉時姑爺便到了,蘇掌櫃過來請,我隻說小姐下午研製胭脂太累,如今已經入睡,我且叫你醒來洗漱更衣。”

    “他來多久了。”薑令窈一邊淨手,一邊往臉上上妝。

    她皮膚白皙,麵容豔麗,隻要在麵容上多加裝飾,點綴胭脂、唇脂和妝花,立即便又是明眸皓齒的大家閨秀。

    薑令窈手腕很穩,即便站在妝鏡前,身後也有行雲給她係腰帶,畫眉的手抖都不抖。

    衣裳換好,妝容新上,薑令窈便利落坐在鏡前,她腳下一蹬,便把織錦繡花鞋重新換上,而行雲也取來早上那一頂鬏髻,給她重新插戴好。

    不過喘息之間,薑令窈仿佛大變活人,從冷淡自持的女推官重新成了嬌滴滴的美人兒。

    待得全都打扮完,薑令窈便要推門而出,然而行雲倒是機敏,她一把攔住薑令窈,從桌上取了個白瓷瓶:“小姐,你身上有火油味,得蓋一蓋。”

    待得把自己弄得如同從花叢裏打了個滾,薑令窈這才端起滿麵笑意:“還是你機靈。”

    她說著,一把推開房門,慢條斯理往前店行去。

    寶容坊前店足有十開間,寬敞明亮,一樓櫃台無數,皆是胭脂水粉,玉容膏脂,擺在一樓的貨品都不算太貴,尋常百姓也能買得。

    即便如此,薑令窈也讓蘇掌櫃在一樓放了兩架屏風,屏風之後各擺兩組桌椅,供嬌客們試用妝品。

    若是以往這個時候,店中多少會有些熱鬧,但今日前店卻鴉雀無聲,薑令窈從後往前,隻能瞧見自家的小二娘在掃地。

    薑令窈微微蹙起眉頭,還未來得及問,就瞧見門邊等候的高大身影。

    段南軻依舊穿著晌午那一身大紅飛魚服,他頭上的烏紗帽取下,隻剩幹淨利落的紫檀發冠。

    落日餘暉映在他英俊的側顏,在他深邃的桃花眸裏燒起星星火光。

    聽到腳步聲,段南軻回過頭來,看著薑令窈幹淨一笑。

    他的笑容如同他的麵容一般,端是蠱惑人心。

    “娘子,為夫等你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