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竹馬的白月光04  不如就讓他自生自滅……
作者:掛疏桐      更新:2022-07-04 22:08      字數:4829
  第93章 竹馬的白月光04  不如就讓他自生自滅……

    那人身著一身灰色格紋西裝,頭發利落地梳在腦後,見著池螢腳步忽的一頓,淡淡上下掃了她一眼。

    跟在他身後的陳主任也不由得一愣,“這位同學,請問你是來找我的嗎?”

    池螢側過身去給那人讓出路來,又對著陳主任笑了笑,“陳主任您好,我是來應聘教員的。”

    “喲,我還以為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陳主任頓時喜笑顏開,“正好正好,今日可是雙喜臨門呐,小鍾啊,那我就先不送你了。”

    “陳主任您留步。”男人禮貌地點了點頭,也並未過多寒暄,便轉身向樓下走去。

    “快進來吧,”陳主任向池螢笑著招了招手,“看你年紀輕輕,我就以為你還在讀書呢,沒想到居然已經畢業了,是我眼力不佳,還望不要介意。”

    池螢的目光從那人的背影上收回,亦步亦趨地跟著陳主任進了辦公室,又在他的指引下坐在了辦公桌前的一張單人沙發上,搖頭笑道:“陳主任您言重了,我確實也才畢業一年而已。”

    接著她從文件袋中抽出幾張紙,雙手遞到辦公桌前,“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杜螢,約克大學文學專業畢業,這是我的畢業證書和論文,請您過目。”

    “文學專業啊,”陳主任一邊戴上眼鏡,一邊接過她的證書放在眼下仔細端詳,半晌後點點頭道,“無妨,我們學校的新聞係也剛建立不久,一切都還在摸索中,課程可能設置也不太完善,需要大家一起研究進步。”

    池螢笑笑,“冒昧請問一下,還不知道貴係目前開設了哪些課程?”

    “這個,……”陳主任輕歎了聲,“哎,其實目前大部分都是實務類的課程,像是采訪、寫作之類的,我們知道國外的新聞係已經開始有新聞理論研究了,而且最近好像還新提出了一個概念,叫康謬……康,康什麽來著?”

    “Communication,傳播學,”池螢見他回憶有些困難,立刻幫他補充完整,“這個概念起源於社會學和心理學,其實算是一個融合衍生學科,目前確實是一個比較新的概念,國外的理論研究也處於起步階段,更多的是和政治傳播研究結合在一起。”

    “對對!就是這個!”陳主任笑著撫掌,“哎呀,我們係現在就是需要你們這樣的年輕人,腦子裏有國外的新理念,才能幫我們把這個學科建立起來。”

    “我其實也是因為旁聽過社會學的課程,所以才有些了解,”池螢謙虛地笑了笑,“但是如果可以為貴係的建立提供幫助,我自然義不容辭。”

    陳主任笑得眼角堆起了一層層的褶,“好好好!杜小姐,不如這樣吧,你就幫我們的學生指導寫作技巧,同時呢也可以傳授一些傳播學的基礎知識,至於這個課程究竟該怎麽教,大家可以慢慢商討嘛。”

    “好,多謝陳主任能給我提供這個機會,”池螢眼光一轉,似是隨口問道,“不知剛才那位……也是來應聘教員的嗎?”

    “哦你說小鍾呀,”陳主任點點頭,“是的,他也是剛留洋回國的,倒是我們這裏難得的新聞專業人士,對於新聞理論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乍一聽十分新奇,但仔細琢磨起來確實有道理,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們日後可以多交流交流。”

    “哦?是麽,”池螢麵色一動,扯唇笑了笑,“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

    “什麽,你要當教書匠?”杜母摸牌的手停滯在空中,“教中學生嗎,哪個學校,浦口女中還是聖約翰女校?”

    池螢將外穿的大衣遞給傭人,俯身趴在她身後搖搖頭道:“都不是,震旦大學知道伐?我要去新聞係教書。”

    語罷又直接伸手從杜母麵前的牌中抽出一張打了出去。

    “哎呦,討債鬼,你不要碰我的牌呀,”杜母皺眉拍了拍她的手,“你才讀了幾年書,就能去教大學生了?”

    “現在都是這個樣子啦,孩子們留洋回來腦子裏都是新知識,各個學校搶都來不及呢,”坐在杜母的下家的婦人摸了張牌,又原封不動地打了出去,“不過新聞係倒是挺新鮮的,之前還沒聽說過呢。”

    “這是你李阿姨,”杜母用目光指了指那婦人,“媽媽跟你提過的,李阿姨家的兒子也剛從東洋回來,現在在當醫生,是個青年才俊呢。”

    “哎呀,都是小孩子小打小鬧,上不得什麽台麵的。”李阿姨嘴上雖這麽說,麵上的笑意確實怎麽都遮掩不住的。

    池螢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李阿姨好,我們學校的新聞係確實是剛建沒多久,還是國內學校裏的第一個,沒聽說過也是正常的。”

    “新聞係到底是做撒莫子?”坐在杜母對家的婦人一臉好奇,“我曉得新聞,就是外麵天天喊得那個‘號外號外’,所以你們就是辦報紙的伐?”

    “這是你朱阿姨。”杜母的目光飄向對麵,卻並沒像剛才那般仔細介紹對方。

    池螢瞬間了然,杜螢這位媽媽稍微有點勢利眼,大概是對方家裏的生意做得還不夠大,當個牌搭子還勉強湊合,但並不足以讓她多給幾個眼神。

    她卻沒那麽多顧慮,甚至態度比對李阿姨還更耐心了幾分,“朱阿姨好,您這麽說確實也沒什麽大毛病,我們和辦報紙的確實關係很緊,我們的學生將來就是要去報社工作的。”

    “辦報紙?”杜母不由得皺了皺眉,“我一直搞不懂這個行當到底怎麽賺錢,厚厚一遝子紙才賣幾個銅板,即要印刷還要發工錢,到底能賣出幾個錢來?”

    “賣廣告呀。”

    池螢還未來得及回話,便隻聽杜母的上家“啪”地打出一張牌來,一邊回道:“我們家的麵粉廠都找報社打了好幾次廣告了,價錢不便宜呢,你放心,他們隻賺不賠的。”

    杜母的神色一緩,笑著介紹道:“囡囡,還記得伐,這是你宋家阿姨。”

    宋家是全國有名的麵粉大王,全國各地開了十幾個廠子,生意比杜家做得還大。

    “哦?”池螢突然來了興趣,“宋阿姨,不知道您家裏找的是哪家報社啊?”

    宋阿姨思忖了片刻,“唔……就那幾家大報社,什麽《申報》《新聞報》啦,我們家和他們都有長期的合作關係,要是你們也需要聯係報社,隻要去報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好,謝謝宋阿姨!”池螢搶在杜母的拒絕前回道,笑得飽含誠意。

    池螢要去當大學教員的事,隻在杜家掀起了一陣細微的波瀾,尤其是杜父這幾日還在為如何處理同宗和之間的關係而焦頭爛額,生怕池螢現在就逼她做決定,故而幾乎沒有主動在她麵前出現,更不用說阻攔她去教書了。

    而她每日裏上下班都有自家司機接送,新聞係的學生也並不算多,十幾個人隻能勉強湊成一個班,故而教學任務也並不算重,一天頂多隻有兩節課,池螢這工作倒也算得上清閑。

    這日下課鈴響起,池螢理了理講桌上的教案,抬頭道:“好了,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裏,大家要是有需要,可以從我這裏把這本《輿論學》借回去輪流讀一讀,有什麽不明白的直接來問我就好。”

    “杜先生,我有一個問題!”一名女學生將手高高舉起。

    池螢對她微笑點頭,“你說吧。”

    女學生撐著下巴道:“鍾先生在教新聞理論的時候說過,新聞一定要客觀準確,可您卻告訴我們,新聞會影響人對周圍世界的認知,會創造出一個假的世界,那這麽看來,新聞報道其實是不客觀的嘍。”

    池螢抱臂從講台上走下,“這麽說吧,客觀是每一個新聞人的終極目標,但隻要是人創造出來的作品,在創作中的任何一個步驟都會不可避免的有主觀性,所以這一點我們隻能盡量減少,卻不能完全讓其湮滅。”

    “那杜先生,我也有問題想問您,”另一名男生也舉起手來,“在報道戰爭新聞的時候,我們究竟是應該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完全客觀的報道,還是應該從我方的角度出發,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我們是不是會失去作為新聞人的職業操守呢?”

    池螢並未直接回答他,反問將問題拋了回去:“你問過鍾先生這個問題嗎?”

    “這,……”男生撓了撓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問了,他說既然我們選擇了這個行業,就要拋去一切的刻板印象,當一個不受外力操控的第四權。”

    “但是你覺得他的回答有問題,所以才會來問我吧。”

    池螢並未指責他,隻是安撫的笑笑,“當然,鍾先生說得確實有一定道理,可是大家都知道,每一家報社的背後,都有掌控著這家報社的權力,這個權力可能是金錢,也可能是其他的勢力,也許這家報社的言論表麵看上去客觀無比,但你隻是看不見背後的那隻大手罷了。”

    “新聞人當然要盡量客觀,但新聞人亦有自己立足的土地,我曾在國外求學了幾年,也飽嚐了同學的歧視之苦,究其根本,是因為我背後的母國不夠強大。你們是這一輩國人中的翹楚,即便不能征戰沙場,但若是用自己的筆杆開啟民智,為國家的未來開出一條路來,於我而言也並不算失了新聞人的風骨。”

    池螢說完後,學生們集體靜默下來,整個教室幾乎落針可聞。

    她笑著拍了拍講桌,“好了,今天我說得也有些多了,還是先下課吧,有什麽問題明天再繼續討論。”

    她將教案同書冊收進文件包中,抱在懷中緩緩向外走去。

    漫步在靜謐的校園中,池螢的思維不自覺有些飄散。學生們口中的鍾先生是一個學識不凡的人,雖說他確實是從知名院校的新聞專業畢業,但她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這人的思維似乎有些超脫,理論過於超越時代,卻完全沒把這裏的現實情況當回事兒。

    她腳步一頓,腦海中猛然跳出了五個字:

    引導者任務?

    這位熱衷於掉書袋的同事,不會就是自己這回要帶的新手吧!

    她輕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這人整天擺著個目中無人的臭臉,總覺得他並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幫助呢,怎麽辦,不如就讓他自生自滅算了吧。

    池螢步履有些沉重地邁出了校門,但今日卻並未見到自家往常早早就候在門口的車。她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又踮著腳尖四處尋找著自家車子的蹤跡,剛垂下眼簾,卻剛好同一個人的目光對上。

    宗和今日身著便裝,獨自坐在車後座上,衝她揮了揮手中的雪茄,似笑非笑道:“杜小姐,好久不見啊。”

    池螢心中一緊,麵色卻並未有什麽太大的波動,隻對他疏離地點了點頭,“原來是宗先生,我家中還有事,先告辭了。”

    “哎,杜小姐何必這麽著急?”宗和的車旁立著十幾名保鏢,得到他的指示立刻上前,將池螢的去路死死堵住。

    池螢隻能停下腳步,麵色更冷了幾分,沉聲問道:“宗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不過是想要同杜小姐敘敘舊罷了,可以嗎,老鄰居?”宗和吸了一口雪茄煙,向她的方向吐出一個個煙圈兒,麵龐隱在白煙後,看不清他的神情究竟如何。

    池螢:……公共場合吸煙還有沒有點兒公德了喂!

    她抬手揮了揮飄到自己麵前的煙,眉心略蹙,淡道:“宗先生,那您也要讓我先和家裏說一聲。”

    “哎,不用那麽麻煩,”宗和輕笑了聲,“我自然會告訴伯父伯母,不會讓他們擔心的。”

    池螢深吸了口氣,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得身後傳來了一陣驚呼:

    “杜先生!您沒事吧!”

    “你是什麽人,要對我們杜先生做什麽?”

    “杜先生您別怕,我家裏認識司令,這些人真是膽子不小,都鬧到學校門口了。”

    學生們將池螢護到身後,一臉同仇敵愾的對宗和以及他的保鏢們怒目而視。

    他的保鏢們則齊刷刷地從身後掏出了□□,學生們有一瞬間的瑟縮,但很快便鼓起勇氣,對方的態度反而更激起了他們的反抗精神。

    宗和隻是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兩方對峙,時不時吐出幾個煙圈,仿佛自己隻是個局外人一般。

    池螢拍了拍學生,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複走上前冷笑了聲,語帶嘲諷道:“宗先生,且不論您有多大的能耐,但您的槍口應當對敵對外,萬不該對準自己人吧。”

    “……,杜小姐說得是,”宗和的麵色有些陰鬱,但還是示意保鏢們收起了槍,掀起眼簾直直看向她,“所以杜小姐,為了你的學生們的安全,還是快上車吧。”

    學生們有些焦急,“杜先生,您,……”

    “我沒事,”池螢回頭衝他們安撫一笑,“記住了,這個人叫宗和,我要是明天沒有按時來上課,你們就直接去報社登文,隨便口誅筆伐,宗先生不會介意的。”

    她接著繞到車的另一側打開車門,躬身上車坐下,淡然撫了撫裙擺,“走吧,宗先生,還等什麽呢。”

    宗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從鼻腔中擠出一聲輕笑,隨即敲了敲司機的椅背,“行了,走吧。”

    別克車在街道上穿行,駛向了池螢幾乎從未踏足過的地界。隨著街景的變化,她也大概意識到了宗和要帶她去什麽地方。

    此時天色將暗,滬市的街頭華燈初上,各色的霓虹招牌交相輝映,滬市的另一麵在池螢麵緩緩前鋪展開來。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個螢燈絢麗的巨大招牌前,她幾乎要將頭從車窗伸出去,仰著脖子才能將整個招牌看個完全。

    那招牌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百樂門。